陆濯没让阿贵跟着,他持伞来到了魏娆身边,要出走廊时,陆濯先行一步,撑开伞,站在走廊出口的台阶前,回首看向魏娆。

既然要装夫妻和顺,自然要撑一把伞。

魏娆心领神会,笑着跨到了他的伞下。

碧桃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食盒走在后面,保持了五六步的距离。她眼中的世子爷与姑娘,虽然挤在一把伞下,看似神仙眷侣,可两人中间还隔了尺长的距离,泾渭分明,哪像真夫妻,这时候就该胳膊挨着胳膊,凑得紧紧的才甜蜜。

“少夫人,您肩头落雪了。”

默默跟了一会儿,碧桃忍不住提醒道,叫的是少夫人,其实是提醒世子爷伞撑得太正中了,导致两人外侧的肩头都落了雪花。

陆濯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魏娆另一边肩头,他以为伞已经尽量偏向魏娆了,没想到还是……

他继续将伞面朝魏娆倾斜。

就像一株笔直的翠竹,主干直挺挺的,斜刺里长出一条歪枝,怎么看怎么刺目。

碧桃加快脚步,在主子们身后幽幽地道:“世子爷、姑娘,你们要装就装得像点,离得这么远,能糊弄谁啊。”

陆濯握伞的手微微收紧。

魏娆很是嫌弃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第42章 042(只是性子野,心性还算正直...)

魏娆与陆濯先来了最近的春和堂。

将至黄昏, 次间里点了灯,贺氏、贺微雨面对面坐着,在剪窗花。

贺氏的老家那边特别时兴贴窗花, 当地的姑娘们也都以剪窗花的技巧为傲, 贺氏、贺微雨都是个中好手,剪出来的窗花栩栩如生, 灵动精巧。

“这么大的雪,你们俩怎么过来了?”贺氏盘腿坐在暖榻上,笑着对前后走进来的儿子、儿媳道。

“表哥,表嫂快请坐。”贺微雨下了榻, 一双杏眸多看了两眼陆濯。

陆濯没坐, 站在魏娆身边,笑着对贺氏道:“母亲, 云雾镇有家张记, 做的糖葫芦乃当地一绝,娆娆特意买了几份带回来, 请大家尝尝鲜。”

碧桃端着适合走过来, 魏娆取出一份糖葫芦, 五根一一摆在碟子上, 双手捧到贺氏面前, 娇娇柔柔地道:“其实是我嘴馋, 怕世子爷笑我, 便拿母亲与诸位长辈、妹妹们当幌子, 不过张记的糖葫芦确实好吃,母亲与妹妹尝尝看?”

儿媳如此有心, 贺氏高兴极了,递给贺微雨一串, 自己拿起一串你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冰薄薄酥脆不沾牙,籽儿也被挖去了,简直就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糖葫芦。

“嗯,果然比别家的手艺好。”贺氏吃光一颗,问魏娆:“你们俩吃过了吗?”

魏娆笑道:“去闲庄的路上就吃了一根,再吃牙都要倒了。”

贺氏看向儿子。

陆濯:“儿子也吃过了,母亲与表妹慢慢用,我们还要去孝敬祖父祖母。”

贺氏笑道:“快去吧,特别是你三婶,她最爱吃这些零嘴儿了。”

陆濯脑海里浮现出三夫人训斥堂弟们时严厉的面容,就无法想象这位婶母像魏娆那般馋嘴。

夫妻俩告退,出屋的时候,陆濯主动挑起门帘,让魏娆过去。

贺氏没动,贺微雨当表妹的,一直将表哥表嫂送出厅堂,目送着俊男美人依偎在一把伞下,渐渐消失在雪景中,贺微雨的心啊,就像一颗尚未成熟的山楂,只剩下酸了。

魏娆、陆濯的第二站是忠义堂。

英国公、英国公夫人老两口在下棋,陆濯自凯旋回京一直在养病,英国公要过年了才得了假,可不得抽时间好好陪陪老妻。

进了屋,看着坐在矮桌两头的祖父祖母,陆濯、魏娆搬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英国公才不要吃什么糖葫芦,念在这是孙媳妇的一片孝心,他笑了笑,继续研究棋局。

英国公夫人拿起一串糖葫芦,她爱吃甜的,就是怕粘牙,没想到这糖葫芦上的糖冰一点都不沾,英国公夫人立即笑开了,问魏娆:“张记的铺面显眼吗?回头我想吃了,也派人去张记买。”

魏娆道:“好找的,就在云雾镇主街,祖母想吃了随时告诉我,我派人去。”

英国公见老妻吃的那么香,哼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还馋这个。”

陆濯带着魏娆告退了,两人到了院子,就听里面传来英国公夫人拔高的声音:“放下!你年纪更大,吃什么糖葫芦!”

碧桃扑哧笑出了声。

自己的心意被长辈们笑纳了,魏娆就特别满足。

第三站是二房。

二房是陆家四房里人口最多的,二夫人与三夫人联手管家,此时正坐在一起商议年后的宴请,以及去亲朋好友家做客时要送的年礼。陆长宁被二夫人要求坐在旁边学习,闷闷不乐的,魏娆他们一来,属陆长宁最高兴。

“这么多糖葫芦啊,二哥他们去园子里喝酒了,我给他们送去。”

陆长宁拿过一包糖葫芦,正好够分的,笑嘻嘻地跑了。

二夫人对着女儿的背影发愁:“过了年马上就十五岁了,这种性子,怎么嫁人?”

陆濯笑道:“咱们家就长宁一个妹妹,多留几年才好,二婶不必心急。”

三夫人也这么说,英国公府的姑娘,就是留到十八岁,那也不愁嫁。

两位夫人很忙,陆濯没有多加打扰,带着魏娆继续去四房。

大房、二房、三房住的都比较近,四房竟然位于英国公府住宅群的西北角落,最为偏僻。

陆濯低声提醒魏娆:“四叔性格孤僻,咱们送完东西就走,莫要逗留太久。”

魏娆嫁进来这么久,只匆匆见过四爷两三次,按理说四爷与西亭侯府世子韩辽同岁,那韩辽意气风发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陆家四爷却留了一下巴的胡子,双眼孤寂如一滩似水,看起来比韩辽老了一个辈分。

据魏娆所知,四爷少年开始出征,十八岁的时候被敌将砍断了一条腿,回京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国公府半步,英国公夫人哄了四爷多年,终于让四爷在二十四岁的大龄之年同意成亲,娶了如今的四夫人。

可是婚后八年,四爷夫妻竟没有一个子嗣,成了英国公府里最冷清的一房。

魏娆成亲那日,是四夫人接应的她,三位婶母里,魏娆心里看四夫人最亲近,当然,也可能是四夫人最年轻,更像一位大姐姐。

“娆娆有心了,这么大的雪还亲自跑这一趟,脚冷不冷?”

丫鬟们通传后,四夫人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她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小夫妻俩。

四爷并没有露面。

魏娆注意到,四夫人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粉,眼中有些血丝,瞧着像刚刚哭过。

魏娆看向陆濯。

陆濯垂眸喝茶,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糊涂。

交情尚浅,魏娆不好多问,简单聊了几句,魏娆便以天色渐晚为由,提出告辞。

离开四房时,雪花还在簌簌地降落。

脚踏积雪,发出吱嘎吱嘎的规律声音,有碧桃的提醒在先,魏娆挨陆濯很近。双手藏在狐毛暖手抄中,魏娆睫毛低垂,看着前方三人来时留下的脚印,低声问陆濯:“四夫人哭过,你看出来了吗?”

陆濯面色不改,传下来的声音却很冷:“不该过问的莫要多嘴。”

魏娆被他呛得差点吐血:“那是你的婶母,她哭必然有原因,你当侄子的就当没看见?什么都不问,就当没有这回事?”

陆濯皱眉。

四夫人若遇到了麻烦,可以与四叔商量,可以与祖母商量,如何都轮不到他这个侄子过问。他与四夫人只差了五岁,年龄这么近,他擅自插手四夫人的事,传出去容易引人非议。如果魏娆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可以让魏娆出面关心一下,但,他与魏娆的婚事只是一场协议而已。

既是协议,陆濯并不希望魏娆刺探陆家各房的私事。

“四婶敷粉掩饰,说明她不想我们知道,你又何必打听。”陆濯淡淡回道,停下脚步,伞面继续遮在魏娆头顶。

魏娆只替四夫人感到心寒,陆濯半死不活的时候,四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流了多少眼泪,陆濯一醒,三位婶母高兴得跟亲儿子醒了一样,陆濯呢,他明明知道四夫人哭过,竟然可以做到这么理智,一点多余的关心都不肯给。

“有的人脸皮薄,明明渴望被人关心,却不敢表现出来。”魏娆仰头,直视陆濯:“四夫人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我这个世子夫人是假的,没有立场去关心她,你若有良心,自己不方便出面,也该与母亲说一声,提醒母亲找机会问问。”

陆濯反问她:“若四婶不需要这种关心,母亲冒然去问,弄得四婶难堪又该如何?”

魏娆怒道:“那就推到我头上,只说是我在母亲面前多嘴,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四夫人是朵玉兰花般的端秀美人,对魏娆也很温柔,没有什么偏见。四夫人哭了,魏娆既然见到了,就要管这一次,如果四夫人恰好需要家人的关心,魏娆会高兴自己帮到了四夫人,如果四夫人如陆濯担心那般嫌她多管闲事,那魏娆吃了教训,以后不再插手就是。

陆濯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明亮眸子,顿了顿,道:“你想管,你去与母亲说。”

在边关待了八年,陆濯与自己的母亲也生分了,他会关心母亲的身体,会尽量做到母亲要求他做的事,但四夫人的事,陆濯不知该如何与母亲开口,就连他自己遇到什么麻烦,无论大小,陆濯都不想告诉母亲。

魏娆难以自信地看着这位传说中温润如玉的世子爷。

“走吧,天要黑了。”陆濯扫眼四周,若无其事地道,嘴角甚至又挂上了那虚伪的笑。

魏娆忽然意识到,陆濯不仅是对她无礼,对他自己的家人,陆濯也非常冷情。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魏娆不再大惊小怪,跟着陆濯走了会儿,魏娆道:“与其让母亲去问,不如我找机会单独与四夫人谈,若四夫人真介怀被人刺探,少个人知道,四夫人面子上还好受点,但这是你们的家事,你若介意我插手,我便去请母亲出面。”

陆濯没有马上答复她。

此事可能涉及到四婶的隐秘,万一四婶完全把魏娆当侄媳妇看,对魏娆推心置腹,魏娆能保守秘密吗?

一片雪花从旁边飞了进来,落在了陆濯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了云雾山狩猎那日,魏娆发现两头野猪都是他追赶的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猎杀的那头。还有宫里的端午宴,如果不是魏娆及时出手救了戚仲恺的侄女戚妙妙,小女娃可能等不及御医的救治。

魏娆这人,似乎只是性子野,心性还算正直。

包括四婶这件事,她不管也行,可她宁可与他吵,也想知道四婶为何哭。

“你出面罢,若四婶不愿多说,切莫纠缠。”陆濯看眼魏娆,隐含警告。

魏娆冷笑:“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不劳世子多嘴。”

第43章 043(除夕夜)

四夫人并不知道魏娆、陆濯小夫妻俩为她的心事发生了一段争执。

客人走后, 四夫人看看托盘里那五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原是爱吃的,此时却没有半点胃口。

“你们拿去分了吧。”四夫人叹口气, 强颜欢笑地对两个陪嫁丫鬟道。

“夫人, 这是世子爷、少夫人的一片孝心,您就算自己不爱吃, 也该带过去问问四爷的意思啊。”丫鬟滴翠劝说道。

另一个丫鬟映泉皱起眉头,红着眼圈道:“送什么送?四爷就是块儿石头,夫人捂了八年都捂不热乎,才被气哭了一场, 还去找冷眼吗?”

滴翠攥攥手, 想到夫人躲在屋里传出来的哭声,她也想哭了。

快过年了, 夫人一针一线地替四爷做了一件袍子, 刚刚夫人拿过去给四爷试穿,她们识趣地在外面伺候。里面静悄悄的, 没多久突然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 紧跟着, 夫人捂着面跑了出来, 回到后院便是一阵痛哭。

滴翠、映泉都替自家主子不值, 八年啊, 只有她们才知道夫人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拿去分了吧。”

四夫人苦笑一声, 单独回了房。

第二日, 魏娆来给英国公夫人请安,在这边遇到了四夫人。

尽管四夫人极力掩饰, 魏娆还是察觉了四夫人与她对视时眼中的回避。

其实魏娆也有点犹豫,毕竟她与四夫人不是很熟, 冒然去打听真的可能会被四夫人嫌弃。可是,万一四夫人需要有人帮她呢?

成了,算魏娆做了一件善事,不成,魏娆大不了被四夫人嫌弃一顿,算不得什么损失。

只是大白天的,不适合交心,晚上有夜色掩饰,才好说话。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守夜,像英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守夜活动安排地丰富且有趣。陆濯被几个堂兄弟推搡着一起投壶去了,陆长宁、贺微雨笑着去看热闹,英国公夫人也鼓励魏娆去,魏娆做出端庄样,守在几位长辈身边就是不动。

“那就玩牌吧。”英国公夫人做主道,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只喝茶说话,得跑多少次净房。

但凡牌局,贺氏必然要参加,魏娆藏了小心机,说什么都不肯上,只让二夫人、三夫人上场。

就这样,英国公夫人与三个儿媳妇玩了起来,魏娆与四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四婶会下棋吗?”看了两局,魏娆笑着问四夫人。

四夫人微微惊讶,跟着就担心侄媳妇是不是想找机会打听她那日为何哭。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替她回答道:“会,你四婶棋艺可好了,行了,我们打牌,你们俩去下棋吧,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魏娆听了,恭敬不如从命,开心地站了起来。

四夫人只好也离开了席位。

“四婶,咱们去亭子里下棋吧,挂上灯笼,看看夜晚的雪景,清神醒脑。”魏娆亲昵地挽住四夫人的手臂,笑着邀请道。

四夫人已经肯定,魏娆是有话问她了。

小姑娘应该也是一片好心,四夫人想了想,应了。去就去吧,找个借口应付一下。

定好了下棋的地点,魏娆、四夫人分别带上丫鬟,去了国公府的花园。

一行人沿着走廊走过,正陪堂弟们投壶的陆濯抬眸,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既然定好了要出来下棋,魏娆与四夫人都披了厚厚的狐毛斗篷,天公也做美,今晚并无风。

丫鬟们提了茶壶过来,主子们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捧着暖手小炉,亭外皑皑白雪映照着灯笼的红光,别有一番幽丽。

下了半盘,魏娆怅然地叹了口气。

四夫人不由关心道:“娆娆有什么烦心事吗?”

魏娆咬咬唇,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们。

四夫人便叫滴翠、碧桃她们都退下。

丫鬟们离得够远,魏娆腼腆了一会儿,然后提着暖融融的坐垫来到凉亭北侧的美人靠上,再示意四夫人过来:“四婶,咱们挨着说。”

四夫人笑笑,拿着坐垫靠了过来。

魏娆看看她,又低下头,很是难为情的模样。

四夫人柔声道:“娆娆有话单说无妨,说完咱们早点回去吧,冬天夜里来这边下棋,亏你想得出来。”

她语气宠溺地拆穿了新侄媳妇的小把戏。

这下魏娆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抱住四夫人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垂着脸道:“四婶别怪我,要怪就怪世子去,那天我们去送糖葫芦,四婶眼睛红红的,我与世子都看出来了,世子很担心您,这两日一直催着我来问问。”

说到这里,魏娆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着四夫人:“四婶,我嫁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位长辈就是您,我虽然喊您四婶,其实心里更想把您当姐姐看,四婶若有什么烦恼,尽管跟我说,别憋在心里,郁气久结,容易生病。”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魏娆已经看出来了,贺氏除了请安打牌,大多数时间都与贺微雨在一起,妯娌间没什么交际。二夫人、三夫人忙着管家兼教导各自的儿女,两人走得更近,话语投机。四夫人与贺氏不是一类人,与忙忙碌碌的二、三夫人少交流,是四个妯娌中最安静孤僻的一个。

四夫人虽然做了会被侄媳妇询问的准备,却没料到连侄子都注意到了她那日的异样。

四夫人很是尴尬,撒谎道:“说来怕你们笑话,我自己走路不小心,绊了一跤,胳膊撞到桌角,疼哭了。”

魏娆能信才怪,撞疼顶多哭一会儿,可不会哭出血丝来。

“四婶,您是不是与四叔吵架了?”魏娆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陆家四妯娌之间非常和睦,能害四夫人哭的,要么是四夫人娘家的事,要么就是陆家四爷。前几日四夫人都好好的,突然哭了,更像夫妻间突然出了争执。

四夫人并不擅长撒谎,魏娆一提四爷,她的心便乱了,目光开始躲闪。

魏娆小心翼翼地问:“四叔做什么惹您生气了?”

四夫人就想到了前日下午的情形。

她为四爷做了一件新袍子,拿去给四爷试穿,他依旧冷冰冰的,却也没有拒绝。

四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四夫人忙前忙后替他穿好,四爷难得愿意配合,主动站起来,撑着拐杖叫她检查袍子是否合身。一切都好好的,袍子合身,四爷也高兴,可就在她帮四爷脱下袍子的时候,四爷突然想转身,转得太急,拐杖没撑稳,摔在了地上。

她急着去扶,四爷趴在地上,冷冷地叫她出去。

四夫人便哭了,分不清是因为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

可她与四爷的事,怎么好意思跟侄媳妇说?

“四爷挺好的,娆娆别误会,真的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四夫人稳了稳心情,笑着对魏娆道。

魏娆还想再问,四夫人牵着魏娆站了起来,笑道:“该走了,回头若世子问起,你只说我赏雪时被雪花迷了眼睛,揉红的,免得世子也笑我这个四婶笨手笨脚。”

两个理由都是幌子,四夫人越是这样,魏娆就越难放下此事:“四婶,我……”

四夫人突然抱住了魏娆,柔声在魏娆肩头道:“娆娆与世子这么关心四婶,四婶心里暖暖的,你们放心,四婶真没事。”

四夫人心里很苦,无法对任何人说的苦,她不能告诉魏娆,可魏娆的关心就像冬夜里的一碗暖茶,暖得她全身都热乎乎的,很是舒服。

魏娆与四夫人回来的时候,陆濯他们堂兄弟加上陆长宁、贺微雨还在投壶,英国公、四爷竟然也在院子里旁观,英国公站着,四爷坐在轮椅上。

“四婶、嫂子,你们也过来玩啊!”陆长宁笑着招呼道。

英国公看眼小儿媳、长孙媳,自己进屋了,免得儿媳孙媳不好意思玩。

他老人家都让位置了,魏娆便挽着四夫人的胳膊走了过来。

“推我进去吧。”四爷也不想侄媳妇因为他束手束脚,看着妻子道。

四夫人笑着走到丈夫背后,朝小辈们点点头,熟练地推着四爷进去了。

魏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这对儿夫妻,让她意外的是,四夫人好像真的没有任何责备四爷或埋怨四爷的意思,四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四夫人便笑得好像四爷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一样,眼睛倒映着灯光,温柔美丽。

这下子,魏娆彻底猜不透四夫人那天的眼泪为何而流了。

“大嫂,长宁说你会功夫,那你投壶是不是也很厉害?”

一个少年郎突然歪着脑袋凑到了魏娆身边,魏娆偏头一看,是三房的四公子陆泽,嬉皮笑脸的。

陆泽身后,分别站着陆涯、陆淙、陆澈三位公子,陆涯稳重,陆淙好奇地看着魏娆,最小的陆澈脸红红的,似乎不太敢看魏娆。

是因为他代陆濯迎的亲、抱着公鸡与魏娆拜的堂?

魏娆再看向陆濯。

陆濯戴着他的笑脸面具,走过来,温声问她:“会吗?会就一起玩。”

魏娆当然会,投壶考验的是眼力与腕力,这两样,魏娆全部具备。

“怎么个比法?”魏娆问最先邀请她的陆泽。

陆泽摸着脑袋道:“大哥、长宁、微雨一队,我们兄弟四个一队,大嫂投壶非常厉害的话,就来我们这边,把五弟换到大哥他们那队,大嫂如果只是普通厉害,你就直接跟大哥他们组队好了,咱们一边四个人。”

陆澈不服气道:“凭什么换我?你投的不比我强多少。”

陆泽:“强一分也是强,你闭嘴,这里没你插话的份。”

陆濯开口道:“行了,咱们重新计分,我与你们大嫂一队,你们六个一队。”

陆长宁反对:“你厉害,大嫂肯定也是高手,你们俩必须分开!”

陆濯问魏娆:“你我都用左手,如何?”

魏娆笑道:“可以。”

夫妻俩胸有成竹,可把几个堂兄弟刺激到了,陆长宁更是挽起袖子,誓要打败兄嫂的模样。

丫鬟们摆好壶具,魏娆与陆濯站在左边的壶前,陆濯左手持箭,站定好轻轻一掷,短箭进了壶。

那边陆涯排在首位,同样进了壶心。

该魏娆了,她反手入壶,出手干脆利落。

“大嫂厉害!”陆淙拍手道。

陆濯看过去,就见四个堂弟、两个妹妹都钦佩地看着魏娆。

再轮到陆濯时,陆濯中了左侧壶耳。

魏娆跟着中了右侧壶耳,隐隐有种不甘落后陆濯的傲气。

夫妻俩这样的能耐,除了陆涯有信心继续比下去,其他几个都已经在心里认输了。

陆淙忽然挑事道:“不如大哥大嫂比一场?”

第44章 044(三天一次,是陆濯认为比较...)

陆淙、陆长宁在那里起哄, 陆濯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把玩着一支短箭,笑而不语地看着魏娆, 大有魏娆若应战, 他便奉陪的意思。

魏娆想到了龙舟赛上,在神武军有一人落马脱箭的情况下, 陆濯凭一人之力将神武军的骑射成绩从尾巴拉到了第二名的神乎其技。当时魏娆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陆濯如一道耀眼的红光,羽箭连发,根根贯穿三张箭靶。

魏娆再不喜陆濯的虚伪, 她都不得不佩服陆濯的武艺。

陆濯光在边关就历练了八年, 她只学了四年的剑法,武艺上孰强孰劣, 这点自知之明魏娆还是有的。

“算了吧, 我与你们大哥比,输是必然, 便是赢了, 也是他故意放水。”

陆濯惯会做面子活儿, 真比起来, 他大概会作秀。

魏娆才不稀罕, 宁可真输。

没有热闹看, 陆长宁有点失望。

陆淙避远点朝陆濯挤眉弄眼:“大哥说说, 你会让着大嫂吗?跟我们比试时你可从不手软。”

陆濯笑:“既无比试, 何谈相让?要起风了,进去吧。”

投壶结束, 魏娆与陆长宁、贺微雨去寻几位长辈了。

便是人多,熬到子时新年到了, 魏娆也困得偷偷打了好几次哈欠。

各府都放起了鞭炮,英国公府自然也不会例外。

魏娆披着斗篷站在陆濯身边,双脚冻得快要结冰一样,等最后一挂鞭炮放完了,英国公夫人终于放话,大家可以回房休息了。

“你们回去都泡个脚再睡。”贺氏裹得像个棉球,并行了一阵,走到岔路口,贺氏殷勤地嘱咐儿子儿媳。

陆濯谢过母亲,目送母亲表妹走出一段距离,再与魏娆朝松月堂走。

贺氏一走,魏娆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丢下陆濯,带着碧桃主仆俩一溜小跑回了松月堂。

水房一直预备着热水,柳芽叫碧桃快去休息,她来伺候魏娆洗脚。

“世子回来了,你去给他端水吧。”魏娆双脚才放到盆里,听见外面有动静,捧着茶碗吩咐柳芽道。

柳芽快步出去了。

陆濯坐在太师椅上,先问柳芽:“少夫人歇下了?”

柳芽低头回道:“刚泡上脚,您要泡吗?奴婢去端水。”

陆濯颔首,去了西屋。

柳芽端着洗脚盆走进来,擦脚巾放到一旁,这就准备退下了,等会儿再进来收拾。

陆濯交待道:“我有事与少夫人说,你叫她洗完来厅堂。”

柳芽:“是。”

走出西屋,柳芽穿过厅堂、东次间,绕过屏风,站到了泡脚的魏娆面前:“姑娘,世子爷有事与您说,叫您泡完脚去外面见他。”

魏娆打个哈欠,指了指擦脚巾。

柳芽便跪到床前的垫子上,认认真真地伺候主子擦脚,主子长得美,脚也生得白皙漂亮,脚指头圆润可爱。

“你去回世子爷,就说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天色太晚,明早还要拜年,我先睡了,有话明天再说。”

交待完了,魏娆收回已经擦干的双足,钻进被窝里会周公去了。

柳芽快速收拾好洗脚盆,熄了灯,端着盆子一路退出来,转身的时候,就被坐在太师椅上的世子爷吓了一跳,手里的洗脚盆差点扔出去。

“您,您洗完了?”柳芽心有余悸地问。

陆濯嗯了声,洗个脚而已,能费多大功夫。

他看向柳芽身后。

柳芽忐忑地传递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陆濯握了握手,这个魏娆,既然知道他在意四夫人为何哭,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竟然还要拖到明早?

陆濯很不高兴,只是魏娆躲在内室,他总不能冲进她的闺房。

除夕夜睡得晚,黎明魏娆就没早起练剑了,一觉睡到被鞭炮声吵醒。

柳芽、碧桃进来服侍她。

魏娆揉揉眼睛问:“世子起了吗?”

碧桃稀奇道:“早起来了,我从后面过来时世子爷还在练武呢,看来世子爷的伤是彻底养好了。”

魏娆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了下来,陆濯要练武,她要练剑,一个小院子怎么够用?还是要跟陆濯说一声,以后让他去前院练,顺便叫阿贵伺候洗漱,替碧桃柳芽省点事。

今早国公府要祭祖,魏娆盛装打扮以示对陆家先祖的敬意,打扮的时间就久了些。

陆濯坐在厅堂,等得已是不耐烦了。

自从他搬到后院住,魏娆每日都会练剑,下雪都不耽误。陆濯急于知道四夫人出了什么事,罔顾御医的交代提前晨起练武,为的就是早些与魏娆碰面,听她交代原委,谁想到,偏偏在他有事的时候,魏娆睡了懒觉。

东边的门帘再次被人挑起,陆濯侧目看去。

魏娆垂眸跨了出来,一身新妇红妆,头戴金钗,刚洗过不久的脸颊娇艳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