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侧头看向林芽,目光蠢蠢欲动,“芽芽,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芽像是知道贺眠要说什么,左眼皮跳动,目光真诚,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姐姐还是不讲的好。”
每次她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都没有好事。林芽不知道贺眠要说什么,但让她憋着别说肯定没错。
贺眠遗憾的收回目光,又重新看向申夫子,“夫子,你说咱们能赶上中午的斋饭吗?”
她还没在寺庙里吃过斋饭呢,特别稀奇这才想上去看看。
“是你的终归是你的。”申夫子颇为高深的说起了佛语,要不是贺眠从她略带细纹的胖脸上看到了心虚犹豫,还真就信了她。
四人休息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申夫子身上的汗都干了,几人才又重新组队出发。
贺眠扭头往后看,越看越觉得她们这个组合跟某本家喻户晓的名著很像。
她是体力旺盛又年轻的大师兄,身后任劳任怨抱着水壶跟干粮的绿雪是三师弟,圆肚微颤累的哼哧喘气的申夫子是二师弟,而细皮嫩肉娇娇滴滴的林芽则是她师父。
剩余的五分之四路程如同八十一难,莲花寺就是西天,至于斋饭对于贺眠来说便是经书。
“姐姐。”林芽见贺眠表情古怪,轻声唤她。
“师父有事您说话?”贺眠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自己笑了下,见他漂亮的眼睛疑惑的瞧着自己,贺眠心里痒痒的,憋不住的说,“芽芽,我跟你讲个故事解闷吧。”
“好啊。”林芽眼里全是笑意,歪头看向贺眠,“姐姐要说的是什么故事?”
就连身后的绿雪都快走两步凑了上来,同样好奇的看着贺眠,明显是被她嘴里的故事吸引住了。
“是不是才女佳人?”绿雪脸色微红,声音很轻,跟自家少爷对视一眼,两人是既害羞又想听。
这个年纪是对情情爱爱最懵懂好奇的时候,对那些书生狐妖的话本跟故事百听不厌。
申夫子笑而不语,只是跟在三人身后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这些女学子哄男孩子的手段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也是这个季节山路上还没开花,否则花开蝶舞,谈起情爱来更有气氛,简直就是事半功倍。
情爱?
贺眠想了想,点点头,“也算情爱吧。”
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恩比山重的父子爱,嗯,是情爱。
林芽跟绿雪瞬间期待起来,觉得疲惫都消失了。
“从前有只猴——”贺眠声音不疾不徐的缓缓讲起来。
猴?
林芽跟绿雪对视一眼,绿雪说,“肯定是贵公子家里养的小宠。”
两人耐心的往下听,可始终没听到哪里有情哪里有爱,逐渐兴趣乏乏。
三人中反倒是申夫子越听越精神,觉得贺眠这个女学子还真别具一格,说的故事也很奇妙有趣。
贺眠从大闹天宫讲到了被压五指山,几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休息。
这故事初听无趣,可越听越有滋味。
“你落水以后,倒是鲜活了许多。”申夫子笑吟吟的看向贺眠,目露赞赏,“也算是因祸得福。”
四人又断断续续的休息过几次,几乎是最后到达莲花寺的那批。陈云孟跟李绫那些脚程快的,都已经从登顶后又下来了,可想而知贺眠她们爬的多慢。
“你们是蜗牛吗?比乌龟还慢。”陈云孟状似无意的等在门口,看见贺眠的身影后没忍住走过来说,“我们都从山顶下来了。”
贺眠看智障似的,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敷衍的夸奖道,“那你好棒棒哦。”
“你本来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的,结果现在才到,后悔了吧。”陈云孟余光撇着走在贺眠身后的林芽,目露不屑,“爬山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有人会爬的这么慢。”
娇滴滴的,长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林芽抬头冲他笑了下,也没说什么,陈云孟却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他就看见比林芽还慢的申夫子。
他就知道没有好事!
陈云孟吓的抬手捂脸,趁申夫子开口之前飞快的跑开。林芽真是太有心机了,怎么不告诉他申夫子也在!
“年轻人贪图速度,全然忽略了沿途的风景。”申夫子摇摇头,“云孟这孩子太皮了。”
她给出个形象比喻,“就跟刚才故事里的那只猴王——手底下的猴一样。”
贺眠跟林芽都没忍住笑出来,其中要数贺眠最无风度,直接笑出了声。
申夫子扭头看她,摇摇头。就这性子,将来能讨到夫郎纯属对方眼瞎心盲。
路上本以为她会跟男学子讲个情爱故事,结果她讲了个猴。
后来林芽累了要她牵着自己走,贺眠前后牵了不到半刻钟又说手心太热出汗了,弯腰从路边捡了根棍,让林芽握着那头,她牵着棍走。
就问问哪个女学子在牵到男学子的手后不得脸红心跳不肯松开?也就贺眠不稀罕,宁愿去牵棍。
亏得她这小堂弟脾气好,要是换成陈云孟,都能气的把她从山上推下去。
“走吧,去吃斋饭吧。”
可算是取得真经了。
莲花寺香火旺盛,每日来烧香拜佛的人挺多,前前后后格外热闹。
主持一早接到鹿鸣书院的通知,斋饭已经妥当就等这些学子们过来了。
寺庙里肯定没有荤腥,但要是每天都吃水煮青菜也不现实,所以厨子们尽量把素食做的可口些。再加上学子们累了半天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饭吃起来更觉得香。
反正贺眠觉得这“八十一难”值了,“经书”是真的香。
她看向旁边的林芽,他吃的缓慢,细嚼慢咽的,眉头微微皱着。
陈云孟坐在两人对面,看见林芽的表情后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口吃饭,显得特别率性可爱。
李绫笑着掏出巾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擦嘴角的米粒。陈云孟不以为然,“饭可太好吃,你们觉得呢?”
“是挺不错。”李绫点点头,她看向林芽,细心的发现他脸色比先前要苍白不少,“林芽,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林芽闻言微怔,贺眠也跟着看过来。
“没事,只是腹部有些疼,可能是累着了。”林芽笑了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不如云孟哥哥身体健硕,让你们见笑了。”
陈云孟嚼着米,什,什么硕?
李绫虽觉得这个形容不太贴切,可还是诚实的点点头。陈云孟是真的健康,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
“真没事?”贺眠凑头问林芽。
林芽摇摇头,其实他也摸不准是不是有事,只是坐下歇息后,突然觉得腹部有些坠痛,不知道是不是走太多路累着了。
“那就多吃点饭补补。”贺眠给林芽夹了一筷子烧素鹅,诚心安利,“这个特别好吃。”
林芽垂眸看着碗里的菜,微微怔住,竟觉得腹中疼痛缓解了那么一瞬。
陈云孟鼓起脸颊,伸直胳膊把自己的碗也朝贺眠伸过去,梗着脖子说,“大家同桌,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也想要!”
林芽握住筷子的手指缓缓收紧,细长的眼尾挑起侧眸看向陈云孟。
他抬起下巴,杏眼水灵,里面写满了挑衅。
“?”贺眠疑惑的抬头看了眼面前米拌菜的碗,目露嫌弃,毫不犹豫的拒绝,“不,你不想。”
第19章
贺眠脸上的表情浅显到一眼就能看懂,陈云孟气的差点把桌子掀了。
她几个意思?!!
为什么能给林芽夹菜不能给他夹菜!
陈云孟又气又臊,脸憋的通红,险些捏碎手里的碗。
“云孟哥哥别生气,姐姐这人说话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是有心的。”林芽立马充当和事佬,柔声劝说,表情真诚,“她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给你夹菜,肯定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想。”
他不说还好,越说陈云孟脸越热,后悔死刚才把碗递过去了。
“谁稀罕她给我夹菜!”陈云孟愤愤的把手收回来,碗底往桌子一砸,声音很响,“你不给我夹有人给我夹。”
他看向李绫。
李绫无声叹息,拿起旁边的公筷给陈云孟不仅夹了烧素鹅还夹了别的菜,“别生气,好好吃饭。”
“谁跟她生气啊,犯不上。”陈云孟这才重新端起碗,只是心情比刚才差多了,连带着觉得饭菜的味道也不如之前。
他不高兴的说,“贺眠你可真不够朋友。”
贺眠听完感动的差点放下筷子给他鼓掌。
男主智商可算上线了,终于认清他俩的关系,不容易。
贺眠高兴的多吃半碗饭,起身离席端起空碗盛米去了。
陈云孟瞪着她的背影,心里有气,吃饭的动静很大,故意耍脾气给别人看。
林芽撇了他一眼,看向企图安抚陈云孟的李绫,轻声开口,“你对云孟哥哥真好,不管他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你都答应。”
他目露羡慕,随即垂眸轻叹,“如果是我的话,定然不舍得对姐姐这样凶。”
“我才不是凶,我们关系比你想的要好。”陈云孟瞪了眼林芽,觉得他是在挑拨她俩的关系,不由看向李绫,“对不对?”
李绫笑了下,跟林芽解释,“我们两家是旧识,我跟云孟也是自幼一起长大,我知道他脾气,习惯了也不觉得凶。”
那要是不习惯呢?
林芽笑了下,余光看见贺眠端着碗过来,这才垂眸吃饭,温柔安静的模样跟旁边恨不得摔筷子的陈云孟截然相反。
李绫无声轻叹,心里头回产生一种想法。
那就是林芽要是她弟弟该多好,他又单纯又善良,自己肯定舍不得让他受半分委屈。
饭后申夫子跟主持谈经论道,让学子们四处走走,一个时辰后集合下山,免得回去太晚天色暗下来走山路会有危险。
李绫问贺眠跟林芽,“要去前面看看吗?”
不少人都去前院烧香去了,或求家庭和睦亲人平安,或求学业有成金榜题名。
对于女学子们来说,多数是求后者。
莲花寺里的莲花奶奶是当地特别灵的神仙,听说只要是诚心的愿望她都会帮忙实现,所以每年都会有不少人过来还愿。
虽说这才三月底,可离八月份的秋闱也不远了,李绫也想去拜拜,更何况旁边陈云孟叽叽喳喳叫喊着要过去。
林芽看向贺眠,“姐姐去吗?”
喝了热汤后,他腹部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这会儿也想跟他们一起。
林芽抬眸,“听说莲花婆婆特别灵验,虽然芽儿也想去看看,但姐姐要是不去的话,芽儿留下来陪姐姐。虽然有点遗憾,但没关系的,姐姐最重要。”
李绫闻言多看了贺眠两眼,恨不得替她答应。这要是换成陈云孟,早就伸手拽着她直接过去了,哪里在乎她去不去。
“去看看也行。”贺眠也挺好奇的,“走吧。”
刚过晌午,寺里香客其实不多。陈云孟蹦蹦跳跳的从旁边买了几束香,分给李绫,又别别扭扭的递给贺眠,“给你一个,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呢。”
见他对着贺眠吐舌头,李绫笑了下,陈云孟虽然有时候做事说话不懂分寸,但好在不记仇,生完气也就好了。
“哎呀,买少了呢。”陈云孟清脆的声音响起,杏眼弯弯的看着林芽,晃动手里的香,“就这一束了,你不会要的对吧?”
绿雪看着陈云孟的表情就想生气。什么叫买少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少爷,我们自己去买。”绿雪说着就要走,林芽却伸手拉住他。
“如果哥哥不舍得给,那我便不要。”林芽抬眸看向陈云孟,笑的乖巧懂事,声音柔柔的,“可是云孟哥哥你人那么好,肯定会给我的对不对?”
陈云孟的表情像是生吞了只苍蝇似的,卡在喉咙里,睁圆眼睛看向林芽。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自己就这一根了他还真好意思开口要?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云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很想直接拒绝,但李绫跟贺眠都看过来了。
陈云孟硬着头皮嘟囔着脸,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香递给林芽,心里疯狂骂他。
只是在香快送到林芽手里的时候,陈云孟眸光闪动,指尖微微用力,把本来就很脆弱的香直接捏断了。
香断成两截,半根掉在地上,半根还留在他手里。
陈云孟眼尾眉梢露出得意。
想要?捏断都不给你!
李绫跟贺眠就站在陈云孟背后,听到动静朝两人看过来。
贺眠都等半天了,这会儿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就差开口问陈云孟有完没完了。
就一束香他都能给个半天,比芽芽事情还多。
“怎么了?”李绫倒是耐心十足脾气好,走过来看看断了的香以及面对面站着的两人。
陈云孟摇头,语气藏不住的轻快,“没事,我本来想把香给林芽的,谁知道怎么就断了,可能是香不喜欢他吧。”
“云孟。”李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芽。
林芽对于陈云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微垂眸咬唇,神情失落的看着地上的香,眉头皱紧,好像特别惋惜。
他是想要又不知道开口麻烦别人。
李绫没忍住把手里的这束递给林芽,“这个给你吧。”
“你给他干嘛!”陈云孟拦了下,李绫对林芽好让他觉得特别生气,比贺眠不给他夹菜还生气。
他胸口憋了股气,扁扁嘴,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冲了,“那你不就没了吗?”
李绫作为女人在这些方面还是比较大方的,不甚在乎的说,“没事,里面说不定还有卖的。”
可小沙弥刚才都去吃饭了,哪里还有卖香的。
陈云孟顿时更讨厌林芽了,尤其是他拿了香跟李绫说完谢谢,扭头就跑到贺眠身边。
狐狸精!专门勾女人。
陈云孟愤愤的大步往前走,四人总算是进了殿内。
跨过门槛抬头,迎面看见的就是塑了金身的莲花婆婆。她面容慈祥的垂眸往下看,神色怜悯目光博爱,让人忍不住的亲近。
一束香里面有三细根。
林芽上前两步借了烛火把它点着,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许愿。
也不知道他许的什么,神色十分虔诚。
他也想要烧香。陈云孟看向旁边的贺眠,对方完全没反应,根本看不懂他的暗示。
送出去的东西陈云孟又不好意思要回来,只能憋屈的跺脚。
贺眠倒是看向李绫,见她仰头看着莲花婆婆,神色专注,应该是有心愿想许。
仅犹豫了一瞬,就伸手把香给她了。
“你许吧。”贺眠挺无所谓的,“我没什么愿望。”
刚才李绫把自己香给林芽的时候她看见了,觉得这人还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做自己弟妹。
李绫微怔,心里说不出的触动,刚把香接过来就看陈云孟巴巴的望着她。
“你去烧香吧。”李绫顿了顿,依旧选择伸手把香递给陈云孟,他立马杏眼弯弯,高高兴兴的学着林芽的样子点香跪拜。
贺眠看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挑眉,目光好奇的四处看看。同时在心里默默的把撮合她跟林芽的选项打了个红色的大叉。
就这样的性格,将来谁嫁给她不得受陈云孟的委屈,她家芽芽可不行。
“芽芽,走了。”陈云孟都起来了,林芽还跪着,贺眠凑过来半蹲下来看他,食指戳他手臂,“许七八个也就行了,别许太多。”
林芽单手捂着小腹,表情有些不对,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姐姐。”
他转头哑声喊她,红着眼眶,带着颤音,“疼。”
贺眠意识到不对劲,慌忙看他,“怎么了,哪里疼?”
李绫也走过来,“没事吧?”
林芽疼的说不出话,只看着贺眠,软软的身子倒她怀里,被她下意识的接住。
“先抱去主持那里,她懂医术,”李绫说,“而且申夫子也在。”
贺眠也是这么想的,她深吸口气,本以为得咬咬牙才能抱的起来林芽,结果很轻松的就将人打横抱起来,自己还愣了下。
林芽很瘦,贺眠把他抱在怀里都没有太大的实质感。
她大步往外走,跟门口的陈云孟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云孟噘嘴,一时口快,“他怎么那么多事啊,别人爬山烧香也不像他这样娇气。”
“云孟,”李绫眉头皱紧,头回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这样的话以后要少说。”
陈云孟嘴巴张张合合,慢慢低下头“哦”了一声,“下次不会了。”
李绫这才带着他跟上贺眠往后院走。身后陈云孟掐了掐手心,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离后院还有点距离,贺眠低头看怀里的人,“芽芽。”
林芽满头冷汗缩她怀里,脸色苍白,丝毫不见昨日浅粉的水蜜桃色,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攥着她的衣服,脆弱到仿佛连半点颠簸都经不起。
贺眠总是调笑自己,说她是大心脏的人,遇事从不慌张。
可这会儿胸口的心却跳的极快,等把林芽搁在厢房床上的时候,贺眠才发现自己的手其实也在抖。
她刚才怕了。
这个时代要什么没什么,万一真有个好歹,命说没就没了。
林芽不过是书中一笔带过的人,连句具体描写都没有,跟打不死的男主可比不得。
“怎么了?”申夫子跟主持从外面进来。
“快给他治。”贺眠听见声音转身一把攥着主持的手腕就将人往床边拉,语气有些急,“他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眠你别急,让主持先看看。”李绫伸手扯着贺眠的胳膊把她拉到旁边。
主持懂点医术,先给林芽把脉。要是小问题她都能治,要是大问题那就得下山请大夫了。
“不是大事。”主持看向申夫子。申夫子见主持眉头舒展,心顿时踏实起来。
她会意的让屋里的几人都先出去等,只把绿雪这个小侍留下来。
从刚才起绿雪就哭的满脸是泪,守在床边没离开过。
贺眠双腿粘在地上,半步都不肯动。林芽还躺着呢,她怎么可能出去?
“这事男子的私事,不好让别人知道,所以主持只说给绿雪听。”申夫子家里也是有夫郎的人,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抬手安抚性的拍拍贺眠胳膊,“不是大事,你别担心,咱们出去等。”
贺眠这才松了口气,满手心都是冷汗。
她轻轻拍了拍心脏,不仅不往外走反而又回到床边,理所应当的说,“你说你的,芽芽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申夫子傻眼的看着她,他又不是你夫郎,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倒是主持,神色平静的告诉贺眠,“他初葵来了。”
什,什么?
第20章
林芽今年十三,按理说寻常男子这个年纪癸水已经来过了,可他身体较弱,比别人晚一些也正常。
“那,那我去给少爷拿东西。”绿雪脸色通红,低头由旁边的小沙弥引着去拿月事带。
寺里也有男子,或者前来借住的男性香客,这种东西是常备的。
申夫子看向贺眠,她表情空白,“你看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头来自己闹了个尴尬,这回总算是能出去等了吧?”
贺眠是反应了片刻才弄明白文绉绉的初癸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床上的林芽,他蜷缩身子侧躺着,眼睛闭上,浓密微卷的长睫疼的轻颤,就跟受伤振翅的黑蝴蝶似的。而从头发里露出来的耳廓则通红,明显是能听到几人的对话。
“咱们都出去吧。”申夫子走过来伸手拉贺眠的手臂,“让他躺着歇会儿。”
她记得自家夫郎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不能劳累,总是坐着或躺着,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想来是极不舒服。
贺眠“咻”的缩回胳膊,看向主持跟申夫子,“对,那你们先出去吧,这事我熟。”
实不相瞒,她有经验。
你熟?
申夫子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可是看贺眠神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申夫子只当她担心林芽也就没再劝,抬脚跟主持出去后把门带上。
贺眠问人要了个手炉,用干净的毛巾裹上后递给林芽,见他实在是难受,干脆自己弯腰伸手掀开被子,“放肚子上捂着。”
林芽抬眸看她,贺眠神色难得认真,拿着裹了毛巾的手炉动作轻缓的贴在他小腹上。
热意隔着春衫慢慢传过来,林芽脸色微烫,垂眸别开视线,心尖上像是落了只振翅的蝴蝶,痒痒的,呼之欲出。
“姐姐怎么懂这些?”林芽觉得好受了许多,轻声问贺眠,嘴里竟莫名发酸,“是这般照顾过别的男子吗?”
当然没有!她只这么照顾过自己。
“就见我爹是这样做的。”贺眠含糊其辞,转移话题,目露关心的问,“还疼吗?”
林芽疼的小脸都白了,神色却挺开心,“本来是疼的,但听姐姐这么问,突然就不疼了。”
贺眠看小傻子一样看他,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她要有这个本事,早就用嘴开药铺去了,还读个什么书。
“你要是不疼我就出去了?”贺眠作势要站起来。
林芽立马伸手攥着贺眠的衣角,抬头眼眶红红的看着她,“姐姐再陪我一会儿。”
“你就是属鸭子的,嘴硬。”贺眠又坐回来,“其实吧,你这种情况很正常。”
林芽双手抱着肚子上的手炉,满眼笑意的听她说话,心里热乎乎的,等着贺眠说些哄他的话。
虽说林芽没来过月事,可他看过话本啊,话本里这种时候女子都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男子,好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姐姐平时说话噎人,但今日还是挺心疼他的。
林芽期待的看着贺眠,贺眠也目光真诚的回视他,然后说,“你光盯着我看也没用,得多喝热水才行。”
她又不是止疼药,看她能顶什么用,还是热水实在。
林芽眼里的光亮瞬间熄灭,将本来露出来的巴掌大的小脸埋进被子里,气的肺管子疼,倒是感觉不到腹部难受了。
“我去给你倒热水。”贺眠觉得自己也只能体贴到这个地步了。
就问这个世界的女人们哪个还能比她更懂林芽的痛?哪个能比她更体贴入微,知道要喝热水?
什么甜言蜜语,都没有热水实用。她单身多年还能连这个都不懂?
可惜林芽不领情,全程垂眸没理她,搞得贺眠好郁闷,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错觉,捧着热水独自遗憾。
直到绿雪回来林芽收拾妥当后准备下山了,主持建议他,“平时适当运动能缓解疼痛,这几天少碰凉,多喝热水。”
林芽眼皮跳动,侧眸看向旁边的人,贺眠立马抬头挺胸,轻啧一声,就差在脸上写着:还能有人比我更懂?
林芽笑了下,伸手轻轻扯住贺眠的衣角,“姐姐,芽儿还是疼,如果姐姐能背芽儿下山那就太好了。”
“你那么轻背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贺眠不以为意的伸头往下撇了眼,满满的都是台阶,望不到头。
她又把头缩了回来,沉吟了一瞬,重新看向林芽,狗的不行,“主持说的对,你要适当运动。”
林芽眼眶又红了,低头攥着自己的衣服,“是芽儿没用,总是拖累姐姐,姐姐肯定厌烦我了。”
他轻轻吸气,“没事的,姐姐先下山吧,让芽儿慢慢走,明日早上总能走到书院的。”
听听这善解人意的可怜劲儿。
申夫子眯眼朝贺眠看过来,李绫也看过来,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贺眠伸手一把捂住林芽还要说话的嘴,硬着头皮答应,“别说了,我背。”
怕林芽脸皮薄,刚才对外只说他爬山累到了,但男学子们看他的神色就猜到是什么情况。
好在初葵来的少,没弄脏外面的衣裙,旁人也看不出来。
见贺眠妥协,林芽眉眼弯弯的趴上去,顶着陈云孟不善的目光将小脸贴在贺眠背上,感慨道,“姐姐对芽儿可真好。”
贺眠口不对心,“应该的。”
被逼的。
“大家都是男子,也没见别人像他一样,又矫情又麻烦!”陈云孟嘀嘀咕咕的跟身旁人说话,企图得到认同。
这事肯定不能跟李绫说,否则她又该说教了。
而跟他走在一起的男子们明显不这么觉得,撇了眼陈云孟,“我那几天的时候也是疼的厉害,也就你身体好才感觉不到难受,我们寻常男子就是这么矫情麻烦,比不得你。”
平时陈云孟跟女学子们打成一片,不少男子都看不惯他这种行为。跟陈云孟比起来,他们还是更喜欢新来的林芽。
人家就只粘着自家堂姐,而不是跟个花蝴蝶一样谁都撩两下,恨不得所有女学子的眼睛里只有他。
陈云孟被同龄男子们排斥了,顿时不屑的撇撇嘴,快走两步追上李绫,表示男子们就是麻烦,自己跟他们处不来。
此时已是黄昏,远方夕阳跟山景融为一体,橘红一片,很是漂亮。
申夫子适时询问,“对于此行,大家可有感触?”
“有——!”声音整齐响亮。
彼行可谓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下山远比上山容易,大家轻轻松松的,在路上嬉嬉闹闹成一团,气氛极好。
申夫子这才说出本次爬山的最终目的,“既然深有感触,那回去后写篇关于‘行’的文章吧。”
“不要啊夫子——”
山路上瞬间哀嚎声一片。
贺眠倒是不甚关心写不写文章的事儿,她扭头问身后的林芽,“芽芽,你还疼吗?”
林芽眨巴眼睛,歪头看她,乖巧温顺,看起来特别好说话。
贺眠像是被鼓励到了,“不疼你就下来走两步吧。”
她苦着脸,“你越来越重了。”
“……”林芽深吸口气,险些没忍住低头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