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蔷思绪顿了会儿,想拿着烘干片将衣服吹一吹,这样的话等衣服彻底干了,内里就不会有洗涤过后的毛刺感,会变得柔软点儿。
只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外间依稀传来黎艺的声音。
像是在喊她。
盛蔷管不了那么多,心绪骤转,紧跟着跑到院子中央。
确实是黎艺在喊她,只不过瞧不到人影,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黎艺的房间在店铺后院相隔的正中央,紧挨在樱桃树的后方。
推开老红木的房门,盛蔷迈进去,“妈,你喊我?”
黎艺半躺在床上,身上披了件浅色小衫外套。
她头发长顺,缓缓搭在肩侧。
黎艺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江南美人,眼下多年过去,她容颜未改,看不出半点老态。
盛蔷没长开的时候就像她,现在更甚。
看到盛蔷来了,黎艺朝着自家女儿缓缓招了招手,“对,喊你呢。”
“这几天有些感冒,药吃完了,你帮我去柜子那边再拿一盒过来。”黎艺说着笑了笑,“现在真是不比从前了,一到点就乏,懒得下床,喊你过来帮帮妈妈。”
“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妈,你好好躺着。”盛蔷脚步一转,朝着屏风后的柜子走。
黎艺身体虚弱,原本就常年用中药吊着,这次秋寒袭来,一个不小心中了招,就感冒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阵,这两天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妈,你把感冒药放哪儿了?”
“就在柜子的三层。”黎艺说着,又嘱托道,“你顺便在旁边柜子里找找,把之前我没绣完的那副百景图也拿来。”
除了手工的小绣品,她每年照例要绣一幅边框厚,工程量大耗时也长的绣图。
眼下她躺着,不免又有些想了。
盛蔷翻出感冒药,听了盛母这话,复又打开左边紧挨着的那个木柜,不住地翻动。
“你不先睡会儿吗?”
黎艺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不了,我也睡不着。”
记忆里,所有的绣品绣针,包括幕布和绣线,都是放在另一个柜子里的。
盛蔷翻了许久,都没找到。
她干脆放下感冒药,将之前存着的绣图一幅幅拿出来。
动静频起,盛蔷胳膊伸直,一层一层摸过去,终于看到了那副百景图。
倏而,就在她想要缓缓将图横着拿出来的时候,她的指尖在叠着的绣图里触碰到了一样夹着的东西。
有些硬,触感和绣图的材质也不同。
盛蔷顿了顿,将那样东西拿出来,敛下眸来去看。
是一张陈年老旧的照片。
边沿处泛着黄,纸张衬着褶皱,有被撕去的痕迹,只剩留了左半张。
照片中,黎艺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发尾泛卷,明眸皓腕,秀美温软。
背景里是江南的小镇,青砖黛瓦。
灰岩而起的石桥,屋檐绵长,白墙成片而落。
景色很熟悉,但盛蔷没见过这张照片。
只不过,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盛母的模样。
停顿半晌,盛蔷指腹缓缓摩挲。
继而,像是感触到了什么,她将照片翻转过来。
背面上落有一行小字,大概是经年已久,墨迹缓缓划开,晕掉了笔印。
但大致还能够看得清,字体偏瘦,却遒劲清骨。
那行字是——「峦峰似桃李,万事皆胜意」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直到黎艺询问的声音传来,“阿蔷,你翻到了吗,怎么还不过来?”
盛蔷应下,“啊,就来了,我找到百景图了。”
她将照片塞回原地,将柜子掩好。
拿着百景图和感冒药,绕过屏风去黎艺的床前。
黎艺接过,让盛蔷回去好好休息,“铺子马上开了,我尽量坐镇,不打扰你和阿远学习。”
盛蔷不愿,想着在这里陪陪,干脆捞过一个小木凳子,坐在床边。
“你这孩子。”黎艺手拂过盛蔷柔顺乌亮的长发,“都说春捂秋冻,但我觉得你还是多穿一些,感冒了多受罪。”
“嗯,我会注意的。”盛蔷应下,“身体最重要。”
说是这样说,她之前其实有些小着凉,只不过还远远没到感冒的程度。盛蔷没和黎艺提之前表彰会发生的事,主要是怕黎艺会担心。
现在捱过去了,就更不需要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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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蔷这一晚,睡眠较浅。
没有早课,她也难得偷懒赖了会儿床。
只不过窗外那条学校不允许的小道陆陆续续又响起有人经过的脚步声,透过窗边传来,异常清晰。
根据频率来算,应该是一伙人,每个星期固定的日子从这边抄近道,风风火火。
之前应桃来盛蔷房间小坐,还和她打趣,说她的房间风水着实不错。
推开窗便是芦苇湖,寂静无人,以后还能以窗会情郎,多么好。
盛蔷那时候不以为然。
眼下便更是这么觉得,窗外经过的那群人大抵是赶某几天的早课,明明嚣张无比。
不过好在只是顺路经过,她睡梦间被吵醒,还能继续睡去。
有时候就当是免费的闹钟了。
这样想着,她揉揉眼睛坐起来。
距离表彰会过去也没多久,一切算是恢复倒了原本的正轨,京淮航大的校历也在不断翻篇。
只不过日子在推进,盛蔷却是为着选社团的事儿犯了难。
一般社团入社忙碌的时间是大一大二两年,大三的时候就只是挂个名了,不少人趁着前两年还不算繁忙的时候,加入社团,以此来社交,扩大朋友圈的范围。
顺带在平日的相处里体验真实,毕竟能认识不少人,交个朋友总没什么。
京淮航大的社团涵盖范围很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除却往年在学生之中热门的常规老社团,每年在学生会批准之下新兴而起的新型社团,也是大一新生竞相争取的目标。
去年由校领导亲自监督承办的航模社,就在学校的拉线下,和航天署对接交流,远程直播下的指导画面还送航大上了一波热搜。引来不少其他高校的学生观看,说羡慕京淮航大这么气派。
今年照样有在举办,但盛蔷没想着去凑这个热闹。
毕竟社团不管怎么选择都有第二课堂分拿,还不如选个感兴趣的。
只不过原本就有些感兴趣的天文社照旧火热,法语社又和她的公选课相重合。
而一个人最多可以同时报名三项社团,盛蔷的选择困难症,就全体现在这儿了,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选好。
思绪渐渐泛远,她倏然想到表彰会那天,沈言礼拿来救急的那件旗袍。
其实杭绣社也不错,原本黎艺就在这方面有所研究,她对这倒也有点喜欢。
社团陆陆续续在招人,还要经过面试和筛选,战线也拉得长,待到小长假后才算是彻底结束。
盛蔷干脆在学校官方公众号里搜了搜招揽的教室地址和时间,准备到了点就去。
搜索完以后,学校公众号页面拉下的置顶着实引人注目。
盛蔷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陈念最新发出的道歉信。
理应要挂满相应的时间。
盛蔷匆匆看完,继而长吁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条道歉置顶的,是另一项社团的介绍推送。
头像是个攥着拳头朝天,发出小小呐喊声的小绿人。
名为--「登山社」。
里面的介绍轻松又好笑,看得出来攥写这篇介绍的社员很是热情。
还放了以往登山的历程和目的地,目前来看,靠京淮比较近的山都被登了个遍。
而且这个社团一般聚集的时间都不是工作日,很少有召集开会的时候——
盛蔷心念一动,拉到最下面的评论看了看。
热度比想象中的要低一些。
报名也不用面试,在后台填下简历和入社宣言,静静等待通过就可以了。
打定注意后,盛蔷先填了内容,复又找准时间,直接前往艺术楼。
京淮航大的艺术楼是和礼堂差不多的地方,但举办的活动的内容则是不相交的。一般那种大型的见外活动,校友归来以及外校建交,全是在艺术楼这边。
有几层拨给了各类社团,算作是社团独有的小天地。
这个点各社团内还算热闹。
盛蔷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还有学生打闹的欢笑声。
杭绣社在艺术楼三楼最左侧,盛蔷敲门而进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一片。
地上摆放着油盘,各类碎纱和破布,堆得满满当当,让人难以下脚。
她踌躇了会儿,倏地,左侧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下,“嗨!”
盛蔷转过头来,看着来人,下意识地也挥挥手,朝着人打了招呼。
拍她肩膀的是个女生,长得挺漂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外向之余,打量人的目光略有些张扬,但不惹人讨厌,是很容易有好感的那类女生,应该挺擅长和人打交道。
“同学,你来这边是?”女生说着往内里迈,半点也没犹豫,顺带着还踩了几脚地上放置的东西。
听了这句话,盛蔷反应过来,“哦,我来报名参加社团。”
女生随意地在地上捞了一把,继而揉着鼓成一团,利落地丢进垃圾桶里,转头看她,“我们杭绣社啊?”
“嗯,我还挺喜欢的。”
盛蔷点头应道,刚想问等会儿怎么面试怎么筛选——
就听到这个女生说,“这样啊。”
她说着被绊了一脚,好不容易站稳,直接开口,“那你现在就是我们大家庭的一份子了。”
如果这个女生在不被绊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其实还不会显得那么草率。
“……不用面试的吗?”盛蔷有些疑惑,她来之前有在公众号上做过功课。
“哈哈用的呀,但是因为是你来,我就破例了。”女生眨眨眼,“你是盛蔷嘛,我认识你的。”
她复又看向盛蔷,像是要让对方回忆起来那般,食指在太阳穴边转了转,“就之前表彰会那次,有人跑我这儿要走了一套旗袍,就叶京寒,你知道的吧,他是我朋友。”
林葶和叶京寒家里长辈是认识的,彼此之间也相熟。到了大学,略有往来。
听到此,盛蔷明白过来,继而嘴角弯起,“原来是你啊。”
“对,我是杭绣社的副社长,他来要就给了。”林葶说着,复又补充,“不过我不知道是给你的,后来在朋友圈里刷到了你的图,才知道被你穿走了。”
后来林葶又稍稍打听了下,叶京寒说是沈言礼帮忙要的。
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搞不清楚,也就没多问。
又聊了会儿,盛蔷原本以为林葶是学姐,复又听她说自己也是新生,于是问她,“你和我一届的话,按理来说也是大一啊,可我刚听你说是副社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们社长嫌麻烦,就把社里的大事小事拜托给我,我就是挂个名,其实还算是社员。”林葶招呼盛蔷去录入进社的具体讯息,顺带着又解释了下,“之前刚进校,都没学生惦记着要招社团的事,他看我报道第一天就直奔杭绣社,觉得历任社员都没我诚心诚意——”
“然后他就撒手不管了,社长毕竟大三了嘛。”
再者,这种娱乐性质的社团,远远没有学生会和校青协管得严,这两个的会长副会长哪儿轮得到新生来当。
也就她们社长不拘小节爱自由了。
盛蔷点点头,环顾四周,“杭绣社人很少吗,我看几乎没人过来。”
“这几天没活动,我待在这是因为要处理招人的事。”林葶在微信里给社长报备了下,抬头看盛蔷,“看,这不就把你招来了吗。”
两人又浅浅地说了几句,林葶目光落在盛蔷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许久。
而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件旗袍你穿着特别漂亮。”
林葶看到的时候,都有些意动,更别提朋友圈里一群嗷嗷叫的人。
关键是紧贴气质,算得上合二为一了。
以后社里有新的缝制出来,盛蔷完全可以担当社内模特,两全其美。
林葶这般倏然出声,盛蔷乍开始没反应过来。
提到旗袍,她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当时急匆匆的,我也没注意,直接按着码挑了一套——”林葶说着,“不过说到尺寸,看来还真的选对了。”
“尺寸……”盛蔷脑海里骤然蹿过当时的某些画面,略垂下眼。
林葶没注意到盛蔷的神色,笑着打趣,“就真的刚刚好,跟手量过似的。”
说是这么说,盛蔷是因为凹凸有致才这么贴合那件旗袍。
瘦了会寡淡,胖了会鼓撑,少一分没韵味,多一分太挑人。
林葶半小时后还有事,让盛蔷在这边帮忙照看着,再有人过来的话,用手机联系她。
盛蔷草草地应下,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
手量肯定是没有的。
可沈言礼当时的眼神宛若手量,转悠了个遍不说,目光一分一寸掠过去。
漆黑的双眸里像是隐了燃火,湿亮不已。
而且……怎么就真的能刚刚好……
他是雷达吗……
不去管当时电话那头的叶京寒怎么细想,这事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时至今日再被拉出来,怎么想都是无解。
盛蔷难得有这样的情绪,她用手扇了扇风,还没彻底静下来,外面走廊缓缓掠过一排人,身影从窗边浮现,继而又消失。
打头的那人身影颀长,双手插在兜里,略略偏着头,听旁边的男生说话。
一行人移动着,直接进了天文社的房间。
稍稍再斜过去的对面,就是火爆的天文社。
比起这边的幽静,那边确实要热闹不少。
盛蔷顿了顿,她实在没想到,刚刚话题中心的两个主人,就是这么巧合地出现了。
刚刚走过去的人里,有沈言礼和叶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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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葶很快去而复返。
交待了些之后社内大致活动和安排的具体事项后,盛蔷说了告辞。
一路走出体艺馆的时候,她沿着梧桐大道往店铺里走。
深秋叶子泛黄,枯萎的枝桠孤零零地抱着最后残存的枝叶,时不时落下几片。
道路铺满了叶,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盛蔷走到一半,身后有骤然而起的脚步声。
缓缓的,不急。
可窸窣的步伐音越来越近,而后在她身侧顿住。
继而,头上有轻微的触碰感。
盛蔷倏然转头,迎上沈言礼低头睇她的眼神。
他扬了扬指尖的那片枯黄,“头发上有叶子。”
沈言礼身高腿长,正常走也很快地就赶上了盛蔷,和她平行。
盛蔷听了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
她动作缓慢,竟是带了股平常少见的憨。
乍又在这边见到沈言礼,盛蔷看了看他身边,没人。
“叶京寒呢?”
沈言礼没回应,却是挑眉看过来,“你问他做什么?”
“我刚刚在艺术楼那边看到你和他。”
“嗯。”这会儿沈言礼倒是懒懒地应了,“我去打球,他不来。”
这样以来,两人顺路而行。
沈言礼还是在之前的那个球场,靠近店铺的右侧。
见到人过来了,肖叙招呼着人上场。
盛蔷回了店铺,脚步在原地停滞了会儿,复又朝着后院走去。
这次总不会忘了。
攥着夹克回到前铺的时候,沈言礼还在打球。
想着不去叨扰他,盛蔷坐在木椅上,期间宁远雪喊和她去后院吃饭。
沈言礼每每打球都要两三个小时。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透着秋季独有的萧瑟。
有凉风透过窗柩缓缓而入,盛蔷看书看久了抬眼,刚好看到沈言礼一行三四个人从球网那边迈出。
他稍稍落后于其他人,指尖玩转着球。
盛蔷这次没再耽搁,站起身来朝着他扬手,顺带唤了他一声,“沈言礼。”
女孩的声音顺着风刮了过去,小而糯。
但被喊的人还是听到了,他脚步停住,单手拿球,侧着脸看过来。
扫了那么一眼后,沈言礼朝着那一行人说了什么,而后径自将球扔了过去。
那一行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靠近球网的地方,只剩沈言礼一人。毕竟是秋天了,这个点还在球场的人不多。
可他好像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盛蔷刚想开口,就看到沈言礼朝着她招招手,“过来。”
她动作顿顿,也没再喊他往这边来。
盛蔷抬手拿起夹克,出了店铺门,直接朝着他走。
三两步的距离而已,很近。
盛蔷踩着略微有些不平的柏油道,径自来到他面前。
“你的夹克。”说着,她递过去。
沈言礼眉骨在浓郁的夜色里衬出利落的弧度,他稍稍抬眼,“找我就是因为这个?”
“嗯,上次就想给你的。”盛蔷看了他一眼,“我有好好地洗……”
沈言礼“噢”了声,手跟着探过来,却没有拿走,只是径自拎起夹克的半边。
“好好洗了啊——”他重复着她的话,顿了顿。
而后,沈言礼手下稍稍带了点劲儿,拽着夹克往他那个方向拉扯。
不过是瞬间的事,轻轻松松地让没有任何防备的盛蔷崴过去。
她被带的步伐都是紊乱的,女孩凭借着本能堪堪站好,却因着拉拽着夹克的另一边,直接来到了他的眼前。
掺和着秋夜的风和两人的鼻息,彼此交错。
呼吸尽在咫尺。
近到她抬眼便能触碰到他流畅的下颌。
他维持着没动,单挑起半边眉,“那我来闻闻?”


第20章 Your World 加错微信的沈少……
两人面对面捱着, 秋风裹着两人,复又撇开吹散。
空气里栀子花的软香幽幽地散开,携着烟草薄荷的冽然一起, 萦绕在周身。
沈言礼没有再靠近的动作,只是刚刚那句话——
不知道是在说夹克……还是在说就在他眼前的盛蔷。
沈言礼配合着略弯着腰,视线牢牢地锁定住她,温热鼻息凑近。
独属于年轻男生的蓬发和清新, 像是汲了水的枝蔓, 由四面八方攀爬而来, 径自往鼻腔里钻。
明明是略带凉风的夜,盛蔷没由来得软了半边脸。
她回过神来, 松开攥着夹克边沿的手, 往后连连跨了两步。
骤然分开,刮过的风从两人之间吹卷着叶子而过。
沈言礼单手拎起那件黑色夹克, 向后随意地甩了下,搭到肩膀处,看着连忙躲开的她。
“还个衣服而已。”他闲散地站在球场路边,问她, “我有这么恐怖?”
确实只是还衣服而已。
可是谁还要说那么一番话。
她面颊莹白,耳边却像是晚间的云烧了个漫天, 很红。
全然是被那番话惹的。
“反正夹克还给你了……”
盛蔷飞快地抬眸看他一眼, 下一秒避开视线转身就跑, 她背影纤巧,却带了点慌不择路的意味。
女孩几步就拐进了店铺的门内, 晃眼间便消失不见。
静静的夜色里徒留有侧边的一盏窗向外泄着暖意。
盛蔷进到门内也没有再回头。
她往里迈了几步,指尖抬起,轻轻地碰了两下自己的面颊。
走神间, 她脚边微动,不小心踢到了放置的物品,“噌”的——发出略大的碰撞声。
这样清晰的动静猝然在耳畔炸开,也同时炸醒了盛蔷的思绪。
冥冥之感再次泛上来,引得她转头往门外望。
那道颀长的身影原本还站在球场外。
就在盛蔷看过去的这个节点,恰恰好移开,很快便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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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铺那边传来类似碰撞声的杂音,惹得黎艺侧眸。
她原本出来收风干的花苞,转身朝着前铺喊了声,“阿蔷怎么了,铺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过了几秒,盛蔷应声而来,迈过门槛,略低着头,“啊,没发生什么事。”
“这样啊,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怎么了。”
黎艺将成串的花苞干从走廊里的檐壁上收集下来,摞了一堆放在竹篮里。
这些蔷薇花苞都是之前从小镇那边带过来的,眼下经过提前几周的晾晒风干,依稀之间透着点淡淡的清香。用纱布裹着放进荷包里,小小的一团,鼓囊囊的,精致又秀气。
荷包外面那层绣是黎艺亲自绣的,每个款式都不一样。
这是绣铺里上架贩卖的绣品之一。
黎艺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开发点新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倒是比还在上学的表兄妹俩还要忙碌。
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铺子明明才刚开业,生意竟是意料得不错。
除却有宁远雪和盛蔷两人自带的引流,不重样的小绣品在女生之间格外受欢迎,价格也友好,面向大学生的店铺,实则贵不到哪儿去。
之前还有情侣特地过来预约,说是要做鸳鸯对。
大抵是互相交传,不过半晌的功夫,官方微信不断溢出同样的消息,都说要定制。
盛蔷本来静静地在看黎艺攒花苞,过了会儿,手机“嗡嗡”响起两声。
她垂眼看了下,点开那条信息——
「您好,盛同学,欢迎您加入[登山社],前方旅程已为您开启,让我们一起手牵着手去爬!山!最好最高的山都是我们征服的目标和起点!联系方式请按照本机号码搜索微信号,由我拉你入社团群~~~
——来自登山社里不爱登山的小干事一枚」
盛蔷大致扫了遍,不免有些被逗笑,嘴角轻咧。
黎艺离得近,自家女儿这样,手下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去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想去的社团给我发了入社通知。”盛蔷关掉手机,视线从屏幕里抬起,“其实学校给了每人可以加三个社团的权限,我想了想,还是就加两个吧。”
再多了她怕分不出时间来帮绣铺。
黎艺:“哪两个,都通过了吧?”
盛蔷点头:“对,都通过了,一个杭绣社,一个登山社。”
她话音刚落,右侧宁远雪的房门“吱呀”一声弹开。
他缓缓走出来,朝着盛蔷的方向看过来,“登山社?”
“是啊。”盛蔷朝着宁远雪招招手,“哥,你过来坐。”
“说到这儿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当初大一都报名了什么社团?”
宁远雪被招揽着坐过来,身形颀长的他窝在小木椅里,倒也不显得违和。
“我没报名。”他缓缓开口,“之前路过了被拉着去,就去了。”
其实宁远雪说的也是实话,社团招揽节的时候,他途径梧桐大道,直接被人拉着进行热情地介绍。
他想着学校在这方面有规定的第二课堂分,也就顺势而为了。
盛蔷:“那拉你的是哪个社团的?”
宁远雪:“天文社。”
盛蔷:………
她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是什么不太起眼的小社团。
“这不是很多人抢着要去的吗。”盛蔷笑起来,“你倒好,是被拉的。”
女孩说着捻了捻手心里的蔷薇花苞,“不过也刚好了,我记得天文社就在杭绣社的对面。”
宁远雪应了声,倒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你确定要参加登山社?”
盛蔷抬眼,疑惑道,“……怎么说?”
其实也没怎么。
就是和天文社一样,喜欢专挑周末的时间乱跑和团建,他之前好不容易习惯了,又升了大二。成为了学长,很多时候就可以随着心意来了,这学期他就理所应当地旷了几次。
毕竟对于社团来说,汩汩而来的新鲜血液,永远靠着大一新生来补充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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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蔷是在之后,才有所参透宁远雪最后不吭声里所蕴含的意思。
社团活动日是不固定的,她一周紧跟着大部队,其实也去不了几次艺术楼。
等到她在杭绣社忙着测量架子上旗袍的三围,登山社已然热情地发过来好几次讯息。
和相对较少的人员相比,小干事和社长明显熟络得过分,开口就是宝贝亲爱的,顺带着约好了时间,等到了时候,让大家在微信群里商讨下次去攀爬哪座山。
手机持续不断地“嗡嗡”而响,惹得林葶和另一个社员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谁啊,发消息那么积极?”林葶凑上来,嘴里揶揄明显。
“我还加了个社,关于爬山的,现在在群里询问去哪儿呢。”
还提供了很多选项,什么沧山望山,盛蔷在里面打了个「我都可以」,这才退出聊天框。
“哦哦,确实。”林葶听了继续她手里的活儿,“现在各大社团招人也都接近尾声了,之后肯定要进行一次团建,欢迎欢迎新人什么的。”
“我们社什么时候有?”盛蔷这样问其实也是怕撞。
林葶摇摇头,“我们社估计得等到期中期末了,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们社长特懒,对面的天文社倒是早就定下来了,说是要去隔壁市的沧山。”
顿了顿,她语气里还带了点儿小羡慕,“听说勘探了很久时间和地点,晚上还要在那边留宿看星星,全程都由学生会直接拨款。”
“沧山?”盛蔷听到这个顿顿,“登山社好像也有这个预备选项。”
“我看不止。”林葶说着摇了摇手指,“既然航大的天文台都观了夜象,天文社去,其他社肯定也有跟着去的。”
除却这样的项目,每年还有各大社的联谊建交,相约着一切出去团建都是常有的事。
这样,各个学院的人彼此交错开来,又穿插成一张密切联系着的网。
想到这儿,林葶哀叹一声,“什么联谊什么团建,有这样的社长,我只能心如止水。”
盛蔷象征性地安抚安抚她,复又投入到测量旗袍的任务中去。
沈言礼和叶京寒从楼梯转角上来,路过走廊边,朝着侧边透明的窗觑了眼。
就是这么一眼,视线直接落到女孩的剪影上。
盛蔷侧对着两人,手腕稍伸起,袖边的衣物顺着惯性往下落,露出一小截奶白肌肤。
她稍稍抿着唇,专心致志的模样。
徜徉在其中的时候映衬着身边的古木架子,像是从旗袍里走出来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