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不甚明白:“公主——”
杜欢却明白了。
她从谢师兄处知道大致剧情,明白何嫣担心母弟性命,握着她的手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尽力保住他们!”
姜穆疑惑的目光与杜欢撞上,见她满脸是泪,面上还有血迹,大约是手上沾染了何嫣的血,擦泪的时候弄上去的。
他好几次抬手,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这是他的女儿!
他与容儿的亲生女儿!
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从未离的如此之近,细看她的眉眼,仿佛见到了年少时候的容儿,只是两人气质大相径庭。
姜穆近乎贪婪的盯着悲伤之下毫无防备的杜欢,仿佛想将女儿的容颜刻在心中。
魏太子当着蜀国姜相的面,表现的分外悲痛,好几次试图把何嫣抱在怀里,以表现自己的深情,但杜欢严禁挪动,当她知道事无挽回之后,俯在何嫣耳边轻声说

:“何姐姐,我送你去见他,好不好?”
何嫣眸中光亮将要散尽之际,忽然回光返照,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真的?”
杜欢点头,然后紧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以决堤之势奔涌而下。
她呼唤系统:“110,送何姐姐去我的世界!”
系统克制的问:“……你自己呢”难得它还有点良心:“提醒宿主,升级只有一次,而离开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宿主可考虑清楚了”
杜欢冷声催促:“快点!何姐姐要等不及了!”
她闭着眼睛,双手紧握着何嫣的一只手,脑内蓝屏光芒闪动,近乎满格的能量迅速往下掉。
十秒之后,就在她以为系统的能量会耗光的时候,蓝屏终于恢复了正常,系统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已安全送达。”
华国某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年轻女孩子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从长期沉睡之中睁开了眼睛。
她不由抬手捂住了胸口,借此来安抚乱跳的心脏,这才发现自己手指上还有奇怪的夹子,夹子上竟然还连着绳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做什么用途。


第八十二章 太过敏感也未必是好事。……
封晋花了很多时间来安慰杜欢, 却总也止不住她的哭声。
她哭的极为可怜,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姜相似乎被她悲痛欲绝的哭声给吓到了,颇有几分张惶模样:“陛下, 这该如何是好啊?”
封晋还从来没见过杜欢失态至此, 以何嫣与她的交情,就算是被刺身亡, 也不至让她伤心至此。
数日之后,就在刺杀何嫣的凶手迟迟追查不到, 魏蜀两国使臣双双向燕国施加压力之时, 情绪已经趋于平静的杜欢向封晋吐露了她痛哭的缘由。
“……何姐姐被刺身亡, 我固然伤心。但更令我伤心的是, 原本我有机会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是我回去的唯一机会, 以后都没有了。”
谢润离开之后,她无处倾诉,却无比思念那个到处是奶茶炸鸡各种美食八卦, 娱乐至死的世界。
纵然那个世界亲人如仇寇,却有更为让她迷恋的地方, 只要努力就能生活的很好, 就算做个普通人, 也能享受盛世太平。
“回去?”封晋被吓到了, 以至于声音轻柔到近似耳语:“回哪里去?”
他一直以为, 只要他对她足够好, 她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却忘了她原本就是来报恩的仙子,只要偿尽恩情,她便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许多民间故事里都这样讲。
他在舒州深入田间地头, 可没少听这样的故事。
民间故事里,都讲究因果。
他不知前因,却贪心的想要结出善果。
“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哪怕重来一次,杜欢也仍会做同样的选择,却仍然郁气难舒:“……我把回去的机会让给了何姐姐。”
封晋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下意识将人拢进了怀中,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口不择言道:“魏太子妃死的真是及时!”话音才落就觉得

大事不妙,果然杜欢眼神都变了。
他连忙解释:“我知道的,你们仙家滞留凡世,都是借的凡人的壳子。你既然能送走魏太子妃,她留下来的不过是凡人世界的皮囊,想来她已经飞升成仙了,你

也不必伤怀。”
杜欢没想到都不用自己多说,封晋就能自圆其说,倒省得她浪费一番口舌。
她试探性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既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也失去了自己的能力,更不能给你提供粮种武器,你还愿意娶我吗?”
封晋先是一怔,紧跟着便是狂喜,低头与怀里的人对视,仿佛长久的担忧终于落了地:“你以为我想娶你,是因为你能提供世所罕见的武器与粮种?”他颇为愤

愤,心有不平,简直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
“没有你提供的武器与粮种,统一大业固然进程缓慢,可能需要未来几十年,也可能我这一代都未必能完成,需要下一代人来做,但你也太小瞧了我!”他眉目

间神采动人:“我想尽快一统天下,是想这辈子能够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在你身边,而不是戎马一生,与你共赏星河落日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杜欢:“……”
封晋恍然大悟:“所以……你前段时间魂不守舍,是得知自己有机会回去?”
杜欢:“……”
太过敏感也未必是好事。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魏太子妃!”他这次诚心诚意的说:“我一定要抓到刺杀她的凶手,扒皮拆骨为她报仇!”
燕帝放下了长久的担忧,一面严令京兆尹尽快追查真凶,一面偷摸宣心腹重臣入宫,悄悄透露自己有意大婚,宫敬仪与桑镜诚都格外开怀,前者早已脱离王府长

史的身份,却依旧操着王府长史的心,扳着指头历数皇帝大婚用品;后者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去清点国库,为皇帝陛下的大婚花费做个切实可行的预算。
心腹重臣的傻相取悦了即将美梦成真的皇帝陛下,君臣三人在御书房里相对傻乐半天,总算开始讨论如何打发魏蜀两国的使者。
毋庸置疑,火雷弹与粮种都是战备物资,是不可能拱手送人。
至于两国使臣——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陛下也很伤心难过。为了追查真凶,陛下已经数日未曾合眼,着急上火病倒了,暂时恐怕不能与两位使臣见面了。不过两位使臣也不必

担心我燕国对追查刺客一事懈怠,就算是有人想,国师也不会答应的!几位那天应该也瞧见了,国师对何太子妃身故一事伤心之极。”
宫敬仪最适合与人礼仪唱和,被燕帝打发前往四方馆应付魏蜀两国的使臣。
谢太子做了鳏夫,短短几日胡子拉碴,形容憔悴,演尽了痴情丈夫的戏码,此刻拍案而起,尽显愤怒:“人是在你们燕国被刺身亡的,你们燕国就要给孤一个说

法!孤的太子妃也不能白白丧命!”
蜀国使臣姜相比较温和,还有暇关心杜欢:“老夫相信燕帝会派人抓到真凶。那日见杜国师哭的伤心,她身体如何?”
宫敬仪很想说——国师都快做新娘子了,自然人比花娇!
考虑到蜀国痛失长公主,燕国皇帝陛下却暗搓搓准备办喜事,说出来不大适宜,便含糊道:“国师……她在宫里养身子。”
保养漂亮了好做新娘子。
姜相顿时面现焦色:“老夫能入宫探望杜国师吗?”
如果不是年龄差太大,宫敬仪都要往歪处想了。
不过姜穆为相多年,气质儒雅谦和,而且能让他提出探望国师,宫敬仪也有几分好奇:“姜相想见国师,可是有事?”
姜穆出使燕国已经有些日子了,见到杜欢的次数屈指可数,苦于没有独处的机会,眼见得探出火雷弹秘密无望,他反而放平了心态,只想了却自己的心愿。
“听说杜国师能掐会算,老夫有心结未解,想要见见国师。”
宫敬仪内心鄙视谢太子的作派,总觉得他的伤心装的太过,便有意冷落他,转而先与蜀国使臣回话:“姜相想要见国师,本官不能替国师做决定,等本官回宫复

旨,亲自向国师回禀此事,听从国师示下。若国师有意与姜相见面,宫中定然会派人传信,姜相不必着急。”
安抚了姜穆,他才有空搭理拍完了桌子正尴尬站着的谢太子:“追查真凶之事,我国陛下已经严令有司追查了,太子殿下还请节哀顺便,养好身子静候消息。”
谢润倒是想借此要挟燕国:“孤的太子妃在贵国遇刺身亡,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想?难道不是贵国借火雷弹之威,对孤的太子妃下手,借以挑起争端?难道燕帝

以为,这天下真如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他出使燕国多日,竟然不曾探得一点点火雷弹的消息,连小师妹也与他疏远了,借着何嫣之死躲在宫中不肯出来,不免心浮气燥,想要激出燕帝的火性,再寻端

倪。
可惜燕帝派来的大臣口才了得:“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贵国太子妃是我国陛下的旨意?无凭无据何出此言?”他怫然色变:“我还说是太子殿

下派人暗杀了自己的太子妃,正好借此要挟我国陛下!”
燕国皇帝陛下派来的臣子脾性倒不小,气呼呼向两国使臣拱拱手,竟然甩袖走了。


第八十三章 “陛下难道不知道自己小肚……
姜穆终于有了单独与杜欢见面的机会。
两人坐在集贤楼的会客室里, 宫人端了茶水点心进来,便悄悄撤走了,临出去之时还朝杜欢递了个眼神——国师, 有危险您呼一声。
封晋听说姜相的请求, 揣测道:“蜀臣这是从朕嘴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杜欢颇为期待:“难道他是想贿赂我?”
外间已经传出了杜国师喜欢各色宝石的消息, 而火雷弹已是燕国军事绝密,蜀国若是想要打探到此等消息, 只怕是要砸重金。
“他讲理还好说, 若是不计后果, 自然有应对之法。”
封晋就怕对方使劲浑身解数却仍旧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最后狗急跳墙再伤了她,不但自己在楼上偷听, 还安排了不少人在集贤楼周围埋伏。
姜穆到底也是多少年在政治的旋涡里打滚的人,进来之时就察觉出了集贤楼外松内紧的氛围,反而心中喜悦, 这说明燕帝对他的女儿爱护有加。
他饮一口香茗,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我年轻的时候, 曾经周游列国, 路过云梦泽误入阵中, 幸得一名年轻女子相救, 救我的女子姓杜名容。她生性烂漫, 姿容绝世, 对外面的世界极为向往。我与

她一见钟情, 相爱甚深……”
“我离开之时,并不知道阿容已经怀孕。那时候年轻,总想着建功立业, 后来功成名就之后派人去接阿容,听到的却是阿容过世的噩耗,却并不知道阿容已经为

我生下一女。”
杜欢:“……”
以为是贿赂,结果是认亲,消息震撼太大,与她心中预期差距太大,她需要缓缓。
室内沉默了片刻,两人相对无言。
片刻之后,她终于消化了这一消息,问道:“你功成名就之后,可有娶妻生子?”
假如他只是偶然想起旧情人,杜欢便要怀疑他忘不了的并非是杜容,而是年轻时候的好时光,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闲暇之时追忆似水流年而已,不过是茶余饭后

的一点惆怅,那她这个女儿充其量只是个私生女,份量也不重。
姜穆面露痛苦,但态度坚定:“自然没有!”
他说:“当年离开的时候,我答应过阿容,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个,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杜欢:“……”
杜欢惊讶不已,如果不是早知道这是一本种马文,都要怀疑自己手握女主剧本了。
身怀系统的女主,未来老公是燕国皇帝,在她的辅佐之下有统一大志;师父是魏国国师、云梦泽当家人;亲爹是蜀国权相,且膝下唯有她一个!
对面的中年男子陷入了长久的回忆,情绪长时候不能从旧事抽离,以至于当他用一种追忆的眼神透过杜欢寻找杜容的影子,杜欢竟然也任由他打量,并且暗搓搓

的打量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做女儿的眼珠乱转,也不知道满脑子天马行空想些什么,一点也没有与亲爹相认的激动;而老父亲两眼闪烁着泪花,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楼上偷听的燕帝面对突如其来的岳父,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很快就听到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杜欢说:“姜相想要与我父女相认,难道是为了探得燕国火雷弹的秘密吗”
隔壁偷听的燕帝差点笑场,不知道是该赞扬杜欢牢记燕国的军事机密不得泄露,还是该说她没心没肺,连亲爹找上门都视若等闲。
一腔感怀期待父女抱头相认的老父亲:“……”
不!我不想!我没有!
杜欢的问题显然并未冒犯到姜穆,他好脾气的解释:“之前我并不知道阿容还为我生了一女,也是最近才辗转得知,我竟还有个女儿留存世上,真是侥天之幸!

能与你相认,已是我毕生幸事,怎会以亲情为要挟探得燕国军事机密?你且放心,为父万不会做出这等强人所难之事!”
陈太后的算盘他知道,也足够膈应人,但他并不想遂了她的心愿。
他这半生为蜀国鞠躬尽瘁,无妻无子无家累,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蜀国,却并不代表连亲情也要为陈国牺牲。
新出炉的亲爹能拎得清,杜欢大松了一口气,这也为燕国将来平定蜀国少了一重纠葛。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她疯狂暗示:“姜相前来认女儿,难道就没准备什么……见面礼?”
狗系统自从升级之后,更是疯狂需要吸收能量,杜欢手头的宝石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一国权相,又无妻无子,手头定然有存货。
姜穆就怕她因杜容之死记恨他,反而不肯认父,故而来之前很是忐忑。
怕的不是她讨要见面礼,而是视他为路人。
“有!有!当然有!”姜穆唤一声,门外的随从很快捧了两个雕漆盒子进来,他接过来亲手打开置于案上,但见里面盛了满满两匣子各色宝石,成色极好。
杜欢心花怒放,很想感谢他为自己赞助的军费,为荡平魏蜀添砖加瓦。不过鉴于父女俩立场不同,亲情尚未培养到位,有些事情还是含混过去的为好。
“多谢姜相!”她捧过匣子,心满意足,还热忱邀请:“姜相如果有空,不如留下来用饭?”
姜穆似乎并未因她见钱眼开态度大变而起有微词,反而很高兴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好啊。”
他来之前,内心有诸多猜测,比如杜欢听闻身世,与他大闹一场,骂他或者谴责他多年不闻不问,为了前程抛下杜容,为杜容呜不平,更不会与他相认之类的。
没想到,认亲之事意外的顺利,而她也从头到尾态度平和,以至于好像在听一段久远的故事,心中波澜不惊。
唯一遗憾的是,她至今未曾改口称一声“父亲”。
姜穆不急。
他深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也并不强求女儿能很快改口,反而问起她在云梦泽从小到大的趣事。
杜欢摸摸脑袋,歉然道:“当初离开云梦泽的时候,被人砸了脑袋差点没命,从那以后就落下了健忘的毛病。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姜穆自从踏进洛阳城,便派手下四处去打听杜欢生平,听说过她从魏国来到燕国,乃是阴差阳错之下被当今燕帝所救而致。现下人倒是健健康康坐着:“除了健

忘的毛病,可还落下别的病根?”他关切道:“若有别的病根,不要瞒着,还是尽快医治的好。”
“别的病根倒也没有。”杜欢笑道:“还添了个爱财的毛病。”
姜穆不由笑出声,旋即眼眶又湿润了,欣慰道:“还没机会感谢你师父,全赖他抚养你长大,才有我们父女的相聚之日。”
杜欢很想说:不着急,等天下一统之后,都是大燕臣子,想来感谢的机会大把。
她笑道:“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人拉些家长,但都注意不要涉及两国军政,只在相识的人身上打转。提起杜欢,杜欢的态度很光棍:“母亲过世太早,我当时还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她性格如

何,长什么模样。”
她自嘲一笑:“就算是当时有印象,后面被砸坏了脑袋,多半也不记得了。”
姜穆倒是有满腹回忆,多年之后也许还有美化的成份,讲起与杜容的旧事,有一箩筐话要讲。
总归在他的记忆之中,杜容就是天上的仙子,水边的明月,无一不好。这一生能有机会与她相爱,乃是上天所赐的缘份。
杜欢:“……”这狗粮撒的。
她想想父母的婚姻,出轨的杜副校长,惨烈去世的亲娘,不由万分感慨,能像姜相与杜容一样一生只爱一人,哪怕没有朝暮相伴,也很幸福。
事过多年,伊人已逝,姜相提起杜容,眼神还会发光,这是怎样激烈的感情?
杜欢不由出神。
父女俩一同用过饭,杜欢还客客气气把人送到了宫门口,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开,这才施施然回宫。
燕帝还在集贤楼等着,捉到人就抱进怀里审问:“你居然跟姜相索要见面礼,抱着宝石匣子不松手,是嫌弃朕给你搜罗的宝石太少了?”
杜欢的理由也让他无可辩驳:“你懂什么啊?姜相对我们母女俩心怀歉疚,巴不得补偿。我若是不跟他讨要见面礼,他心里保不齐还难受。只有我大大方方跟他

讨要见面礼,他才会觉得我并不排斥与他相认,心里也会好受些。他心里好受了,说不定就会放弃探听火雷弹的秘密,早点打道回府。”
蜀魏两国的使臣在洛阳盘桓多时不去,明面上燕国还得派出相应的官员去应酬,可这两国私底下还派出探子到处钻营,光是防范两国探子,就要花大力气。
封晋笑着亲了她一记:“这么说还是国师为朕着想,反而是朕想岔了?”
“自然。”杜欢笑着回亲:“陛下难道不知道自己小肚鸡肠?”
封晋失笑:“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评价朕。”


第八十四章 “妇人误国!”……
四方馆内, 魏太子派出去监视姜穆的人回来了,正向他禀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属下进不去皇宫,只能在宫外面守着。姜穆进去之后, 足足在宫里待了半日, 出宫的时候杜国师还亲自送到了宫门口,相谈甚欢的样子。”
魏太子疑心病顿时犯了:“燕蜀不会暗中结盟, 准备对我魏国下手吧?”
他催促手下人:“继续盯着姜穆,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与孤知道。”
魏太子原以为姜穆与杜欢只是偶然见一次面, 没想到此后两人天天见面, 有时候是姜穆进宫, 大多数时候是杜欢从宫里出来, 与姜穆在洛阳城内闲逛,而且两人

很是亲近的模样, 实惹人生疑。
燕国近来本就颇引人瞩目,魏蜀两国使臣的目的都是不言自明,偏偏燕国国师待两国使臣大为不同, 很快此事就在两国使团内传遍。
魏太子苦等多日,不但没有听到燕国妥协拿出火雷弹分享的好消息, 身边一位下属还被燕国查案的官员怀疑与何嫣之死有关, 要带回去审问。
他拦着不肯, 与前来抓人的燕国官员起了冲突。事情闹到了燕帝那儿, 没想到他问都不问, 直接派兵前往四方馆, 意欲驱逐魏国使臣。
谢太子大怒, 站在四方馆门前,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大骂。
“孤的太子妃在燕国国都被刺身亡,你们不但不给孤一个交待, 还要驱赶孤离开,燕国如此强横,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派去驱逐使臣带兵的正是符炎,他做出一副沉痛模样,边指挥着手底下上手赶人,边将屎盆子牢牢扣到了谢太子身上。
“太子殿下说哪里话?贵国太子妃被刺身故,我国陛下一直严令手下官员抓刺客,好给贵国一个交待。但是查来查去,嫌疑人查到了贵国使团,太子殿下又拦着

不肯让抓人,我们能怎么办呢?太子殿下想换一位太子妃,在自己国家不好下手,特意把作案的地点选在了洛阳,还有蜀国使团作证,正好以太子妃之死来要挟

我国皇帝陛下,当真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妙啊!”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连旁边蜀国使团的副使都深觉这话有理,顿时义愤填膺,挽袖子就要上手揍人。
“原来魏国打着这个主意啊?当我们蜀国没人了!”冲过去照着毫无防备的谢太子就是一脚,对方华贵的袍服之上顿时留下了一个大脚印子,还被他踹倒,摔了

个四仰八叉,姿态极丑。
四方馆门口围观看热闹的燕国百姓轰然大笑,纷纷议论。
“该!他自己杀了老婆,还想栽赃给咱们陛下。亏得陛下英明神武,一眼识破了他的小人行径!”
“他这样的也能当太子,莫非大魏不行了?”
“那还用说?只要咱们陛下御驾亲征,火雷弹所到之处,荡平魏国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
谢太子被手下人扶起来,耳边乱糟糟全是燕国百姓嚣张的议论之声,气焰之高令人愤恨。
可惜他身处燕国都城洛阳,孤军无援,只能平白被人嘲笑辱骂,还要构陷他杀妻,直气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符炎早都盼着皇帝陛下发兵建康,哪耐烦与谢太子掰扯,吩咐手下人押送魏国使团离开洛阳。
龙朔元年八月,燕国派兵驱逐以魏太子为首的使团出境。
此事传开之后,魏蜀两国哗然。
三国鼎力之后,无论边境上有多少大小摩擦,各国对来往使臣皆礼遇有加,也算是国与国之间的默契。
燕帝此举无疑是向天下人释放出一个信号——以燕国今日之军备力量,足以睥睨天下,才敢做出驱赶使臣之举。
猜测很快成真。
龙朔二年春,燕国皇帝封晋御驾亲征,挟雷霆之势悍然发兵,剑指魏国都城建康。
两国战事再起,天下即将大乱,谁还会去追究魏国先太子妃的死因。
建康金殿之内,魏国臣子乱成一团,以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主张投降,而以太子为首的官员却主张死战,拥护其余皇子的朝臣们还在龟缩观望,左摇右摆。
边境连失六城,战火已经快烧到了眼前,魏帝开春之后龙体欠安,小病渐成沉疴,精力也越发不济,虽然在议事,主战派与主和派在下面吵的不可开交,他却头

一歪睡了过去。
旁边立着的宦官急的直朝太子打眼色。
谢太子正跟朝臣争的脸红脖子粗,没想到听到了打呼声,注意到自己的老父亲不但在龙椅上睡的东倒西歪,竟然还流着口水打起了小呼,顿时悲从心头起。
凌子越不可信,可能也察觉了他的排斥,竟不再往前凑,外间官员只看到他与国师渐行渐远,却不知其中缘由,连带着有些不大忠心的也开始摇摆。
他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怎么世界都变了个样?
他不甘心!
也想不明白!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愿而改变,无论谢太子有多不甘愿,亡国的一天还是很快来临了。
三个月之后,火雷弹炸平了大魏皇城的宫门,燕国大军蜂涌而入,绝望的谢太子吊死在了东宫寝宫。
杜欢跟随燕帝亲征,踏进建康之后,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去寻凌子越师徒,哪知道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谢太子嫌凌子越不肯出力,两个月前代替瘫痪的魏帝监国

,把凌子越师徒三人赶出了都城。
龙朔三年春,燕帝带兵伐蜀。
锦官城内,蜀国皇宫,陈太皇咳嗽两声,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只觉得湿冷如骨。
“他死了没?”
心腹内宦高启知道她问的是谁,小心回道:“前儿听人来报,也就只吊着一口气了。”
“他死就死了,有什么干系?”国舅陈弢颇有几分不耐烦:“太皇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如何阻挡燕军入蜀。”
他们说的正是曾经在蜀国权倾朝野的丞相姜穆。自从他出使燕国一无所获回国之后,就被陈太后以勾结燕贼意图颠覆蜀国的罪名给下了大牢。
自从太后与姜穆之间起了嫌隙,便特意扶植自己的亲弟弟与之对抗,也有一部分官员见风使舵,投靠了国舅。
姜穆入蜀国为官之后,深得先帝倚重,况且他为人清廉谦和,在朝中积累不少人脉,乍然被太后投入天牢,朝中不少臣子都跪在宫门口为他求情,数日不散。
跪到后来,甚至连城中学子们也开始在宫门口静坐,为姜穆张目。
陈太后原本是想找个罪名除去姜穆,也算是了却他们母子的心腹大患,没想到却惹怒了城中百官与学子。
但机会难得,既然把人投进了天牢,断然没有放出来的道理。
骑虎难下,陈太后只能下令暂时关押。而暂时关押很快便成了长期关押。
锦官城内百官学子的请愿未能促成姜穆重获自由,反而促使陈太后更加坚定了除去他的决心。
直到燕军入境,陈太后在国舅的催促之下终于想起来手边还有一张牌:“赶紧派个人去看看,如果还没死,就延医用药,能救活最好,到了关键时候,还得拿他

来保命。”
听随同姜穆一起出使燕国的臣子回来讲,他们父女俩相认之后,倒是相谈甚欢,在回国之前几乎每日都相聚,偏偏姓姜的连一点关于火雷弹的消息都没弄到,说

明蜀国安危还比不上他亲生的女儿重要。
高启赶紧派人去天牢看,很快报上来说姜穆并没有死,于是太医紧急被从宅子里揪了出来,送进了天牢救人。
姜穆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太医往年也曾受过他的恩惠,在先帝驾崩之时,若不是姜穆拦着,发疯的陈太后能派人把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砍了,治他们个“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