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翘甚是瞧不起他,但是碍于面子,转身作了万福,开口道:“陆公子说笑了,虹翘无奈如瓢水浮萍,是那无根的莲,没线的鸢,只能藏身于江湖之中。虽识得一些鸿儒爱戴。但也做不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样的境界。”
那人见这虹翘说话客客气气,谦卑有礼,但往深处想那就是棉里带针。心中不悦,却又不能再次发作。讪讪然笑了笑,便转身去喝酒了。
虹翘也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赏雪看花。身上的荷包穗子被花枝给钩住了,刚想要低头去解,此时伸出一双手便给解了。虹翘笑了笑说:“谢谢胡公子。”
来人姓胡,单字一个笙。因为姓氏的缘故,爱屋及乌,此人虽非高门子弟,官宦之后,也受到了虹翘的青眼相待。
那人拱手还礼道:“小姐不必客气,该然。”
虹翘看他这般有礼,心中又想起早上喂着胡悦吃药膳的样子,倒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胡笙笑道:“小姐为何发笑?”
虹翘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那个陆公子又开始高声谈话说:“怪哉怪哉,今日诗社的人都到齐了,为何单单少了诗郎?这不是太没兴致了么?”
虹翘和胡笙闻声看了看四周,的确少了一个人,这个人乃是上一次诗会摘得诗魁的施阆。也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但却是一等一的才子。诗会之中经常会有佳作可成。所以大家都管他唤他一声诗郎。与他姓名倒是谐音。
虹翘也赶到花厅内,她说:“是有些蹊跷,诗郎已经好久没参加诗会了。”
陆生对诗郎总是又羡又嫉。又不能以自己的家世去压人家一筹,这在此等聚会中那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总是能损他几句,绝对不会放过。他笑道:“听说咱们的诗郎的妹子嫁人了。这诗郎一直对他的姐姐颇为心疼,我看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想那巧娘,一等一的标致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陆生悻悻然道:“可惜啊可惜,本是书香门第的闺门小姐,没想到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到了个泼皮癞子的手上抚养,落得嫁作商人妇……”说完眼睛就朝着红翘瞥。
虹翘听得出他话中之意,笑了笑开口讥讽道:“是啊,可惜了如花美眷。但女人呢只求的个情投意合,知情识趣的。要我说宁可嫁一个好人品的,出身什么不必太讲究,总比一朝入侯门,从此深闺锁红颜的好。再落个没长情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从此这辈子和青灯礼佛也没区别了。”
那陆生听到虹翘又在暗地里讽他,心中更是不爽。此时举办诗会的东道主开口道:“哎,诗郎如果不来,我们这儿的确失了几分颜色,但有虹翘姑娘在,真是花有雪里红,人有俏虹翘。”
虹翘娇滴滴地笑了笑,欠了欠身子还礼。所有人都进了客厅,丫鬟们送上了茶点,众人品茶赏花,开始聊些琐碎的事情。
虹翘吹了吹茶汤,此时他听到有人在说:“你知不知道关于施家姐姐巧娘的桩婚事?”
虹翘微微侧身,听着他们的闲谈。
“据说嫁的乃是东市街最最大的包子酒店的陈瘸子的儿子,那人也算是个人才,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却是个模样俊雅,是个颇有文墨之人。哎,好像也来过一次咱们诗会。那次是桃花?还是梨花来着?”
“可不是嘛,这巧娘可是出了名的美娇娘,又漂亮,又娴雅……其实按我说还能找个更好地。”
“哎,谁让他们姐弟两摊上那么个叔叔呢?无赖泼皮,只看那聘礼的寡多,不看对方人人品。”
“是啊,是啊,那天仙儿配给庖厨儿,有钱是有钱,聘礼给的也足。但那施家好歹过去是书香门第,哎……真是香粉儿染上了油烟气。”
“所以也难怪这段日子,诗郎不来了,谁有这心思啊,据说诗郎还为此害病了,一病不起。”
虹翘听着也就是些琐碎之事,便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暗了下来,心想不知胡悦身子有没有好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茶,也作不出好诗句。便起身道:“诸位诗友,实在抱歉。这天寒地冻得奴家我受不住,先一步回去,怠慢了诸位,还请诸位诗友尽兴了才好。”
好几个公子哥起身想要送虹翘,但是虹翘摆着手,硬是不让人送。一个人裹紧了斗篷,手里拿着烧好炭的手炉,回身做了个礼便就走了。
她唤着轿夫道:“先去一次观情斋,在门口候着,之后再回船舫。”
当虹翘来到观情斋,正好碰到胡悦二人出门,三人在柴门口面对面,愣了半秒。虹翘道:“啊呀,胡公子你病还没好,这天寒地冻的你要上那儿去啊。”说完略有责怪地看了一眼楚珏。
楚珏被她那么一埋怨,倒也心虚,擦了擦鼻子,斜眼看着胡悦。胡悦见虹翘居然又回来了,只得说:“刚用过饭,想要和楚兄出去走走。散散步赏赏月!”
虹翘摇了摇头说:“莫要骗我了,现在的时辰出去散步?实在无法让我信服。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楚珏见胡悦找不到借口,转眼一想,便老实说:“我们想要去陈家。”
虹翘愣了一下:“可是……包子酒店陈掌柜子?”
楚珏说:“正事。”
虹翘歪头道:“巧了。今天我们诗社中的诗郎的姐姐就是那家人的媳妇。”
胡悦和楚珏对看一眼,胡悦笑道:“屋外冷了,还是先进屋喝杯暖的再细说吧。”
三人回到屋内,虹翘熟门熟路地沏茶,她把下午赏花诗会上听到的那些八卦儿都全数讲给了两人听。
胡悦敲着桌子,他说:“胡兄啊……我有一个想法……”
楚珏说:“贤弟不用说,我也是那个想法……”
虹翘问道:“什么想法?”
胡悦看了一眼楚珏,笑了笑,对虹翘说:“翘儿,可有兴趣?”
虹翘忙点着头,全忘了前面对两人多有职责阻拦之意,她说:“有呀,带上我好不好啊。”
胡悦苦笑道:“那么得快点儿了,在过了这个时辰。咱们就不能去了。”
三人穿戴整齐,虹翘回了轿夫,三人步行前往。到了陈府门口,楚珏从怀里掏出三张纸片儿衣服,对二人说:“穿上它,随后切勿不可弄出响声,慢慢走,不撞到人,别人看不出你来。”
虹翘惊奇,拿过纸衣套在斗篷外。再看看胡悦和楚珏,她说:“不对啊……我看得到你们呀。”
楚珏笑着解释:“自然我们三人能看到,还有就是非是人世间的也能看到我们。但活人看不到。”
胡悦笑着点头,此时陈府的门是开着的,楚珏笑着小声说:“不愧是贤弟,把人家门禁时间摸得一清二楚。”
胡悦瞥了他一眼说:“哪有那回事,我也是因为当初来此收润笔费看到了。问了问知道这时候陈家铺子地下的伙计回来算账。而且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段。”
说完带头就走进了大门,虹翘紧张地跟在而二人伸手,跨入大门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真那守门的小斯并没有看见三人。
然后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陈府,胡悦说:“这后面的厢房才是他们休息住处。我们从花园那里绕过去,那里人少些。”
三人压着脚步,往花园里走,花园里下人很少,三人放松了些。忽然他们发现从树丛这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都止步不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然后突然从那树丛内伸出了一只脚,再后是一个人的脑袋,他捧着帽子,从树丛里钻了出来。身上都是树叶。胡悦发现他就是白日里在陈府外张望的青年。
虹翘看了一眼说:“呀……!”
胡悦一把捂住虹翘的嘴,那人甚是明锐,马上转头看来,随后四周张望,这才站了起来,快速地往往前跑。
楚珏使了一个眼色,三人都跟着那人身后。
穿过花园,便是厢房,陈老爷住在住屋,儿子和儿媳照惯例住在东厢(古代一般讲究东厢西厢的区别,长子或者嫡子住东厢,女儿或者庶子住西厢,可参考西厢记),这一路直奔,却发现东厢没有一个下人打点。显得非常冷清寂静。
此时在窗户的灯光下,映出了两个人影。他们对面而坐,似是在交谈。
那个青年看上去非常的焦急,来回踱步,想要进去却有止住了步伐。忽然他看到两人像是极其亲密地靠在了一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发抖。这一不小心居然打碎了屋外的青花瓷花瓶。
声音响脆,屋内的人马上就出来了。第一个出来的是陈少爷,他看了花瓶,便开始四处找人。
突然他走过胡悦楚珏身边时微微一迟,此时屋内走出了一位清丽的女子,她看着男子,相貌和那偷偷溜进来的年轻人非常相似。但是那年轻人躲在树后浑身发抖,偷偷地看着她,却没有站出来。
两人找了一圈,随后陈少爷便扶着自家娘子回房去了。回去时还望胡悦那里瞟了一眼。
胡悦和楚珏对视而笑,他说:“你猜对了。”
楚珏也轻笑道:“贤弟也是。”
虹翘搓着手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悦指了指那个人低声说:“我们继续跟着他就知道了。”
说完三人看向那个躲在树后的书生,书生浑身颤抖,他过了一会才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一步比一步快,最后像是逃似地往外小跑。忽然和一个巡视的小斯撞了个满怀。小斯被撞的东倒西歪,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转身大喊道:“有贼啊!”
说完院子内的下人都跑出来了,那人急得来回转圈,恨不得自己能长个翅膀飞出去。此时,胡悦一把扒下自己的纸衣,套在了那人的身上。
就在下一刻,家丁把胡悦给团团围住,此时有人提着灯笼拿来照人。
来人一看居然是胡悦,也是傻了眼,陈老爷这才一路蹒跚地过来,看到胡悦也是一愣,他皱眉道:“老弟深夜做什么来我这儿?”
胡悦咳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身边隐身的楚珏只往他那儿瞪眼。胡悦朝着陈老爷作揖,说:“嗯,小弟我与令公子的夫人的弟弟乃是至交。令儿媳的弟弟最近身体抱恙,不适合走动,他就托我带个口信给他胞姐。”
陈老爷听到是关于自己儿媳妇的事情,没有皱起来的眉头又更深三分。他问道:“那你为何不白天来呢?”
胡悦说:“您这不是白天都下了逐客令,我喝了一盏茶凳子还没坐热呢,只能识相的先走了,谁想我那至交,他居然在我观情斋等着,说一定要见到他姐姐。见他拖病来求,我也甚是不安,再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无奈想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儿的大门开着。看守……咳咳,不见了。我心想我与老哥什么关系,自然就自个进来,本来想找个通报的带路,但是来了之后发现陈家宅院深大,白日还好有小斯给我引着。这晚上,黑灯瞎火我我就刚想要找个人,没想到就遇到了小兄弟,还没开口他就喊着有贼了。”
说完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陈老爷虽然也有疑惑,但是胡悦穷归穷,名声还是很好的,手脚干净,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再说身上也没藏什么东西,也没有来偷东西的必要,被他那么一说倒是信了三分,还存七分疑虑。
他开口问道:“那……他那儿带什么话儿?”
胡悦眼珠子一转说:“他说姐姐已过归宁之日为何不回来,可是遇到了变故?”

第43章 回魂记(三)

陈老爷一听这话,握着拐杖的手一松,拐杖落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脸色又白转青,又青转白。
他支支吾吾地说:“这……儿媳身体不适,故不能归宁……这是我的疏忽。等过段日子,我自然会带着儿子儿媳一起登门。”
胡悦似是料到他会那么说,他连忙说:“不打紧不打紧,谁不知老哥你人厚道,待人和气,对待自己儿媳妇那更是亲人己出。主要我也是来套这个话儿的,有了老哥这句话。我也好回复至交。”
陈老爷这番对话下来,已经完全不在乎胡悦的胡诌,脸色变了又变,心思也转了好接完,有些话刚刚到舌头又咽了回去。而胡悦说的那是万分的诚恳,再场除了隐身的那三人,大多数人都放下了戒心。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发话说:“爹爹不必烦恼,胡兄自然去说便是,我自会带着巧娘回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少爷,陈少爷面色不是特别的好,看似非常的消瘦,但身子骨架在,却也有让人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刚毅之感。这种消瘦刚毅两种不同的感觉掺和在一起,产生了一种不和谐的气息。胡悦再看陈老爷,他看到儿子的样子却非常的不安,几乎可以用近似害怕来形容。他低着头,捏着重新捡起来的拐杖,仿佛整个身体的中心都要依靠这个拐杖才能撑着。如若有一丝放松,他就会抖如筛糠似的。
胡悦微微一笑,再拜道:“好,那我就那么回话去了。”
说完胡悦大摇大摆被陈府的人送出了门,胡悦回身作揖道:“唐突叨扰,不必相送。”
等看着大门关了,走远了些他才对边上的人说:“好了,姑娘也现身吧。”
三人脱到纸衣,那书生咬着嘴唇低着头。虹翘凑着月光仔细地打量道:“你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胡悦微微一笑说:“见你第一面时,我便知道你是位女子。”
楚珏一脸难怪你肯那么牺牲去救人的表情。
女子微微蹙眉,她开口问道:“公子如何看出?”
胡悦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一摸自己的耳朵里面红了脸,她自言自语说:“耳环没带,但是耳洞遮不掉……”
楚珏看了看四周说:“我们先回去,这位姑娘也随我们同行吧。”
女子略有抽搐,胡悦道:“也许我们能帮你救出令弟。”
女子猛然抬头道:“先生都知晓了?”
胡悦看了一眼楚珏,笑着说:“不一定全猜对,但也猜到了端倪。”
四人回到观情斋,胡悦尽地主之谊,拿出了茶招待。又往炉子里加了些炭说:“姑娘应该就是施家巧娘吧。”
女子微微欠身道:“正是,我正是施巧娘。我与胞弟乃是双胞胎姐弟,弟为我不惜冒险男扮女装,替我出嫁。而我则乔装成他的模样。从家里逃了出来。”
红翘在一旁瞧着,她点头道:“的确是生的非常相似,但眉宇之间还是有男女之别。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诗郎要替姑娘乔装出嫁呢?”
巧娘此时已经不再装男人,她恢复了女性的坐姿,哀哀地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与弟弟乃是书香门第,父母疼惜我是个女儿,小时候并未轻易许配他人,只道是日后找个好人家。没想到父母在我十岁之时相继亡故,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只能寄予小叔家中。小叔……为人市侩,喜好吃酒赌钱。为了不让弟弟分心读书,我自小就专女红。给人绣花织锦贴补小叔,免得被人说白吃白住。但是小叔越发的挥霍,欠了许多的债头。后来就打起了把我嫁人,收聘金的主意。我本是不答应,想一死了之,想到还有一个弟弟。父母领死前托付于我,长姐如母,不得已我也就只能答应了。千挑万挑,选聘金给的足的挑。最后选到了这家陈家,陈家多次提请,小叔假意不肯,其实就是为了抬高聘金。没想到在前段日子,陈家居然出了重金,于是我就被订下了……”
红翘本也是苦命人,听到这层心中不免也泛着苦涩,她拍了拍巧娘的手背。巧娘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我心中疑惑,弟弟也觉得纳闷,这聘金出的忒重了,实在不寻常,而且婚期又赶得急得紧。弟弟心知不对,于是几次偷偷跑到陈家门口打探,发现有许多的郎中大夫出路,于是他认准了一个打听,才知道陈家的公子不知为何突然生病,病来的凶,药石罔治。正等着结婚能够给冲冲喜,再不济就想要留个种……续个后。”
红翘怒道:“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姑娘平白无故就嫁了那么一个病死鬼!”
巧娘捏紧了拳头说:“我弟弟也是极其愤怒的,于是找小叔说,要退了这门婚事,但是小叔哪里肯退聘礼,哎,已然是媒妁之言,家长之命。我姐弟二人一点儿法子也没有,那段日子我弟弟每日唉声叹气,就在婚期将近的前三天他忽然对我说他想出一计。便是桃僵李代,以雄换雌,代替我嫁过去。反正这个陈少爷出气多,进气少。而我则扮作他的样子,我们商量了一下,到时候收拾一些细软,由我来接应他,我们逃到外省去,隐姓埋名,我原先不肯,弟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希望不要误了误终生大事。我……我如果当时我没有答应该多好!”
说完便附在案头哭了起来,三人对视,的确看到那两人犹如新婚燕尔的夫妻一般亲密,胡悦不自然地咳嗽道:“巧娘姑娘先不要哭,这事其中还有文章,我敲那陈老爷似乎还有隐情未说。而至于令弟,现在看来还是安全的。不过所有的问题都处在了这个陈少爷的身上。”
楚珏开口道:“红翘姑娘可否留巧娘姑娘住一宿船舫?巧娘姑娘你可愿意跟红翘姑娘住一宿他那儿处。”
红翘有些不好意思,略尴尬地说:“我……我这儿住青白家的的女子似乎不太好吧。”
巧娘忙摆手道:“姐姐莫要如此说,这些日子来我都借住于观庙之中,那还敢嫌弃姐姐香闺。只怕我几日来的一身的风尘,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虹翘连连点头。两人本就互相怜惜,红翘把手炉塞在巧娘的怀里,披上大红斗篷,拦过巧娘,两人裹在一起,道别了胡悦和楚珏,顶着寒风便回去了。
胡悦送到门口,看着两个女子在风尘之中,缩作一团,顶风而进,这大红的斗篷在寒风冷月之中,显得格外的单薄。
楚珏拦住了胡悦的腰,把他揽入怀中说:“人已经走了,还看什么?”
胡悦在他怀里,缓缓地感觉到暖热,他说:“我想起了风雪之夜……”
楚珏抱住他的手的力度重了几分,他说:“莫要思考那么多,我说过有我在,一切可安好。”
胡悦摇了摇头,也没反驳,也没答应。胡悦说:“进屋吧。明日你再去街对面的茶铺买些茶饼来,我们再去一次陈府。”
楚珏哈哈一笑,两人进屋,把风雪全关在了屋外。
翌日,胡悦和楚珏在登门陈家,没想到陈家大门紧闭,任胡悦皱眉敲门就是没人开门。看样子是摆明了不想招待。
胡悦叹气道:“陈老爷是我一大主顾,我可算是为了美人儿把财神爷给得罪了。”
楚珏说:“那怎么办?人家摆明了不想见你,更不想继续听你瞎扯。”
胡悦眼珠子一转,他说:“墙不是很高……你那纸衣还有么?”
楚珏白了白眼说:“有也没用,那只有在夜月之夜,靠太阴之力才有效果的。你以为大白天的你套着一张纸头衣服就没人看到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都不肯提出当初巧娘钻的那个狗洞,一个是清高的才子,一个是金贵的世家。两个人都知道有那法子,但是打死他们也不会提那门子的方法。
两人互相扯皮,互相拆台,就是不想要钻狗洞,忽然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两人回头,矮矮胖胖的陈老爷站在两人身后,估计前面的话都听到了。
他看着两人,此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眼袋深黑,看似一夜没睡。他有些犹豫,但却又似下了决心似地,跺了跺手里的拐杖。开口说:“二位随我来吧。”
胡悦楚珏互相咳嗽一声,像是挽回一些颜面,也不再提其他。直接跟着就走了。陈老爷没把他们接回去,而是带到了自己的铺子里。
小儿一看是自己的头家来了,马上殷勤招待。
陈老板摸了一把胡子,抬了抬手,抖了抖袖子道:“上好茶。”
小儿立马喊来最好的分茶师傅,上完茶点,陈老板挥了挥手退下了小儿。放下了包房内的帘子,他这才深深地叹口气说:“老弟啊……你怎么会掺和这件事啊。”
胡悦挑着眉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滋味的确非凡。他说:“如果我说单单只是因为当初我见老哥你欲言又止,而家中充满了丧葬之气。你可有什么想法?”
陈老板一口气吸了上去,他站了起来,盯着胡悦看了很久,这才慢慢坐了下去,他端起茶喝了好几口,没品出任何滋味,他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哎了一声道:“哎,其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个事儿,从头到底糊里糊涂得混到现在!”
陈老板眯着眼,开始说起了今年开春时的事。他说:“此事说来也古怪,我儿原本体质硬朗,身子骨好得很。但是那年开春他去参加了一个什么诗会……回来之后就体质一天比一天差,我已开始原以为是着了风寒,找郎中抓了些药,但是之后这孩子越来越不如意。身子骨瘦的和皮包骨头一样,我看的那是心惊肉跳啊。这个时候孩子想要成亲,我琢磨着这孩子估计是怕自己熬不住,想要留个后。也同意了他的看法,见他这样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呢,他看上哪家,我便找媒人去说。没想到他一眼就相中了施家闺女,咱们乃是商人,他们家好歹过去是个书香门第,走的乃是仕途,说了几次都不肯。但儿子就要这家,日子一天天的过,我儿……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要不行了。我拿出棺材本去下聘礼啊。终于算是娶到了施家小姐。怕拖着时间长了就不行了,赶紧地就想着娶回来,好歹冲冲喜,说不定我儿子一占着喜气就好了。没想到……洞房花烛夜,就是亡命时啊!!”
说完不住地擦眼泪,胡悦说道:“可是不对啊,令郎不是好端端的昨夜还见着了呢。”
那陈老爷本来还在哭,听这话,马上抬眼说:“就是怪在这里啊!新娘子刚下轿子。我儿子就一命呜呼了,我就想着那婚也就没得结了,赶紧把人家小姐送回去吧。但是没想到施老三这王八乌龟,居然把聘礼的钱都赌了,他一看这男的居然在新娘子踏门就死了…也知道再找下家那可就难了。又不想要退聘礼,硬是说收了聘,媒妁之言,两家都换了帖子。那自然巧娘生是陈家的妇,死是陈家的鬼。几番折腾我也没办法只能先把这儿媳妇留下来,心想着先操办儿子的丧事再说吧。没想到就在儿子停尸一夜之后,我儿居然……活过来了。”
胡悦打断道:“活过来了?可是先前没看准了,以为晕厥看成了咽气,现在气缓过来了,所以就回阳了?”
陈老爷摆手道:“人的脸色都变了,死了都僵直了,还能是晕厥?哎,就是知道这点,又不想承认这点。我只能把他……还当儿子,没想到儿子‘醒’来之后就说要见妻子。我只能把还没退回去的施家姑娘带过去,两人就圆房了……”
胡悦本来喝着茶,听到最后两个字,一口茶喷到了陈老爷的脸上,胡悦连忙绑着擦脸。陈老爷很能理解地点了点头说:“是啊,那么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最后居然和我那么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儿子结一对了。都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是个什么东西啊。”
胡悦还没擦嘴,开口就问:“你怎么知道?”
陈老爷那么大把年龄,这话也不知怎么说,他咳嗽一声,明知道外人在此,还是压低声音说:“丫头收拾婚房的时候,被子上有血……”
陈老爷一脸你懂得,我就不细说了的表情默默地点头。
胡悦侧头擦了擦嘴,只在楚珏耳边嘀咕了句:“生得出才叫有鬼呢……”

第44章 回魂记(四)

楚珏咳嗽了一声,胡悦连忙安慰陈老爷说:“老哥莫要如此着急,那么……为何不让令儿媳归宁呢?”
陈老爷说:“后来两人也好好地,但是极少出东厢,也就在院子里活动,儿子虽然活过来了,但是那身形消瘦如槁,也没办法继续接管生意,本来我是要提着既然都成婚了,那么就按照规定回娘家吃个喜宴祭个族吧。没想到儿子不答应了,他说现在他的身子骨还弱,没法出门受累,要好好养着。自家孩儿都那么说了,我也就随他们的意,反正这施老三也没想着这些事。”
把这些事情都倒出来之后,陈老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似地,吹了吹茶水喝了几口,这才缓和了些情绪。
楚珏一直都静静地听着,也没发一句话,陈老爷一个生意人,阅人无数,打一见到楚珏就不敢小觑此人。此时胡悦也没答话,用了一盏茶之后,胡悦这才开口道:“老哥……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讲当。”
陈老爷点了点头说:“老弟但说无妨。”
胡悦说:“你这公子……可能保不住了。”
陈老爷端茶的手一抖,茶碗落在了桌上,小二闻声,忙来善后。陈老爷抱拳拜道:“我就那么一个独子,老来无靠,全就指望着他了,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人还在,我……我……”
陈老爷说不下去,重重地摆着台子,低声哭了起来。
胡悦朝着楚珏摇了摇头,终于轮到楚珏开口了,他说:“这能不能保住,端看令郎的意向了。”
陈老爷猛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朝着楚珏磕头道:“大官人!我就那么一个儿啊,那是我的心头肉啊。我求求你,让我老来也可有一个依靠。”
楚珏微微一笑说:“那就要和令郎谈谈了。”
胡悦此时已经扶起了陈老爷,随后说:“该来的躲不过,走吧老哥,去见见令郎。”
陈老爷摆手道:“我这儿自从还阳之后便十分古怪。他白日里几乎都在睡觉,很少会有动静,只有他媳妇在屋内伺候,也不要丫头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