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经那事后,她心中厌烦而尴尬,自尊心受到重创,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沈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没想到再一次见面,时间像是刻意跳过一段,两人再一次直接望进对方的眼里,不加躲藏。
“郡主要做什么?”沈宴沉默了一下,问得不客气,“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希望郡主不要随意离开。”
“我卖身给你了吗?”
“没有。”沈宴不受激,“郡主知道锦衣卫此行有任务在身,要和我们同行,希望郡主能听我的安排。”
“那就不要同行好了。”刘泠轻飘飘道,眼见沈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她心里顿有报复的快感。
她满不在乎地瞅了沈宴一眼,与他肩肩相离,她余光看到他手抬起,似有拉住自己的意思。她的心口随之跳起,但沈宴转瞬就放弃了。她用余光看他的时候,他只

是用一双偏淡的眸子凉凉地看着她,也不说什么。
哼。
傲什么劲儿。
我又不是离了你就要死要活。
你高冷个屁。
刘泠在心中将沈宴不屑地骂了一通,在杨晔的扶持下上了马,夹紧马肚,向寺外而去。杨晔等人也纷纷上马,追随郡主其后。
平静地看着一行人马离寺,沈宴道,“去问下,她要去哪里,做什么。”
“”罗凡半天才反应过来,“沈大哥你在跟我说话?‘她’指的是郡主?你、你自己怎么不问啊。”
沈宴“”地看着他。
罗凡无奈地转身,去打探消息。因刘泠只带了杨晔等侍卫离去,小厮侍女们都仍留在寺中,自是不可能离去。罗凡去找了灵犀灵璧了解情况,二女回答说郡主是要

去打猎。
“”沈宴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反应,雨下成这样,天阴沉地泥泞,长乐郡主她要去哪里打猎?打猎就算不挑个好日子,也不该选这种倒霉的日子啊。
想到刘泠那张面对他、想骂又不想骂的□□脸,沈宴心里失笑,软下去:她可真会作。
好在这种程度的,后果还容易承受。
沈宴跟诸人安排接下来的行程,等郡主和她的侍卫回来后,第二日不管雨停不停,都不能再在此地耽误下去,必须得动身去邺京了。他吩咐诸人收拾行装、整理帐

篷,莫要翌日手忙脚乱。
消息同样传给广平王府留守的人,灵犀灵璧知道自己这方和锦衣卫同行,沈大人派人来知会后,她们就乖巧地点头答应,开始整理郡主的东西,好等郡主回来后,

可以直接上路。刘泠的一切,几乎可说是二女共同打造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对于她二人,郡主便是毫无秘密的。
比如——
“灵犀你来,我不小心把郡主的信件掉出来了快帮我把它们放回去。”
“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点收拾,可别被郡主发现了啊。”
灵犀从床底下捡起好几封折起的信纸,她并没打算偷看郡主的信,只是眼睛随意那么一瞥,感觉似乎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瞥过的眼再次斜了回去,在看信中,越

瞪越大。
“你在干什么?”在同伴没来得及收拾好信纸时,灵璧也凑了上来,同样神色变得不可置信。
随后面面相觑,愤愤不平,继而双双沉默——“陆公子背叛了郡主啊。”
“郡主知道我们偷偷讨论过她脚踏两只船吗?”
听着雨打飞檐声,二女更加沉默。
知道的吧。
那天午后,她们坐在凉亭中,忠心耿耿地为郡主担忧着这种问题。也许是太激动,说话声音没有控制住,等她们回头时,看到刘泠漠着脸,站在她们身后。她没有

看两个侍女,看的是墙的方向。二女心中忐忑,齐齐立在郡主面前,猜测郡主的心事。
“我好像看到沈宴从洞门边走过。”刘泠道。
灵犀灵璧脸色煞白:她们在讨论郡主红杏出墙!如果沈大人刚才真的在“郡、郡、郡主,要我们去看看是沈大人吗?”
刘泠摇头,目光缓缓低垂,嘴角轻轻一勾,自言自语般,“他是我的。”
沈宴怎么想,是她刘泠的事,和旁人无关。
今日想来,灵犀灵璧仍然无话,望向细纱窗外——那日,郡主一定听到了她们对她的诋毁,可她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
想来,应该是向郡主道歉的吧?
当晚又下起小雨,清凉中透着湿意。一片宁静中,夜风沙沙,吹皱帘幕,空荡寂寥的雨声长时间地在廊中穿梭。庭花静静开放,连着院中的一切,水汽轻荡。小窗

半掩,有雨丝飘进来,让屋室有些冷。灵犀起身去关窗,探身的时候,她愣了一愣。
同时间,门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敲了两下。
“是沈大人。”灵犀透露消息。
门开后,果是沈宴站在门外。身形修长的青年半低着脸,不紧不慢地收伞,站在光和暗的边缘,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影子,鬼魅般苍白。几女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骨

节分明,稳重有力。抬眸瞬间,屋中灯火浮照他面上,光华流转,他果然如长乐郡主时常念叨的一样——皮相好看的人,天生会聚光。
“我来给郡主还伞,”沈宴扫了屋中一眼,皱了眉,“她还没回来?”
侍女苦着脸摇头——沈大人真客气,整个寺庙都在锦衣卫的控制中。郡主有没有回来,沈大人最清楚。但为了顾郡主的面子,沈大人还专门走了一趟,真是好人。
沈宴点头,不再多谈。下了雨,到这个点还不回来,他必须派人去找找了。
正在此时,有小厮小跑着过来,喘着气给主子请安,才道,“沈大人几位姐姐,寺外来了一位女客,说是想暂住避雨。”
灵璧不耐白他,“去别的地方避!你没跟她说咱们这里住了大人物,不能被闲人打扰?”
“说了,”小厮解释,“郡主的名号也报出去了,但那姑娘说,她和郡主神交已久,算是友人。”
“”灵犀灵璧都有些吃惊了。她家郡主脾性那个样,友人就那么几个。难得有姑娘声称认识她家郡主!虽然疑惑不解,但看到旁边淡然的沈宴,几女心中安定——

怕什么?就算杨晔等人不在,沈大人也在啊。
“让她来。”
随着小厮前来的,是一素衣粗服姑娘。她从雨中走出,纤弱的似道月光,气质甚好。只是虽用精致的妆容掩饰,仍能看出她内里的憔悴苍白。看到几位侍女,再加

上一旁的青衣官服男子,她表情有瞬间露怯。
“你到底是谁?我没见过你。”灵璧心直口快问。
此女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向前一步,“我姓岳,单名翎。铭哥我从陆公子那里听说郡主的。”
灵璧还有些糊涂,灵犀的脸霎时就难看了,“你就是那个破坏仪宾大人和我们郡主感情的女人?!”
沈宴的目光凝住。
第14章 霸王沈大人
岳翎对灵犀的斥责有些发愣,停顿了一下才勉强微笑,“姑娘你误会了,我自小便和铭哥相识,也和他订过亲。”
在郡主之前,陆公子曾与人定亲,这事灵犀等侍女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大家为郡主抱不平。开始怀疑岳翎出现的真实目的后,灵璧也不再客气,“我不知道你

之前与陆公子是怎么回事,但你确实是在我家郡主和陆公子两情相悦后出现的。你破坏了他们的感情!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一开始还有些心虚的岳翎,现在反而镇定了。众人围攻,她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瘦弱又苍白,颜色发淡自是怜弱,“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只有自欺欺人。我单名翎

,铭哥跟我说过,郡主也是单名泠这么多年,铭哥一声声叫着郡主的闺名时,你们从未想过,他叫的到底是谁吗?”
“你!你胡说八道!”

沈宴站在窗边,静默看着屋外不间断的雨丝。他背影挺拔,看着外面迷雾笼罩,视觉模糊,与之相配的,是屋内炉上焚着的一缕幽香,摇摇晃晃地上升,上升,再

悠然地飘散开,消失不见。窗外雨声和风声交替,衬着屋内明晃争执的人影,两动之下,形成一种极为可怕的阴冷气场,让人寒冷。
侍女们和岳翎的相争,声音时高时低。他一开始还听着,后来已经不再听,思绪发散。他想到的是刘泠,心里酸涩苦闷,又带一些独自知道的窃喜。而如今,在众

女为她的旧事争执时,她人到底在哪儿呢?
沈宴在窗口看到有手下的青色身影在雨中快速一晃。他眉一抬,未等屋中人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去开门。
“沈大人,我们找到郡主的行踪了。”锦衣卫相报。
一个时辰后,沈宴和众锦衣卫出现在了山中一处密林深处,并找到了放倒一地、昏迷不醒的杨晔等人。放眼望去,丛林障木,绿雨滴翠,根本没有发现刘泠的行踪

。沈宴神色沉静,目光敏锐地在林中打量,飞掠上树,想从高处看到一些端倪。无奈因为不断的大雨,许多痕迹都被遮掩,刘泠消失得无声无息。
为什么杨晔等人都昏迷,刘泠却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宴一时着急,一时又后悔。他不能不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他知道——若不是和他置气,刘泠也不会突发奇想地出来“打猎”。
“沈大人,这有一封信。”找人无果后,扶拉杨晔等侍卫起身,这才看到杨晔半湿的身下,静静地放置着一封折好的信。
沈宴一把夺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起。他动作如此迅疾,让递信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众人便看着沈大人的脸色变得古怪十分,似喜似悲,似气似怒。
“大人,信和郡主有关吗?”有人小心翼翼问。
沈宴神色难看:何止和刘泠有关,信更是刘泠亲笔书写。
她写:我要静静,广平王府人留下等候即可,不敢劳烦沈大人这样优秀的锦衣卫等候。
短短几句话,她仍刻意点出了沈宴的大名。
沈宴一时被气笑,捏着被雨打湿半边的信纸,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她对他,是真的念念不忘到这种时候,都不忘刺他一下。
罗凡嘀咕,“既然郡主已经有安排了,那咱们就照着吩咐走呗。”
在众人观望的目光中,沈宴合上了信,“你们押着云奕先进京,我去找郡主,之后带她和你们汇合。”
看众人目有不赞同之意,沈宴淡声,“我已答应护送长乐郡主回京,定不食言。”
沈宴要亲自去找刘泠,广平王府这边的人双手赞成。杨晔等人醒后,发现自己是被郡主给药倒的,颇为自责,觉得是自己弄丢了郡主。既然自己这方这么不受郡主

待见,去寻更有能力的人好了——比如说沈大人。
在众人厚望中,沈宴安排后锦衣卫之后上路的行程,踏上了找寻长乐郡主的征途。在此期间,岳翎一直没有离开,在王府诸人的白眼中,心理素质极好地留了下来

。她也许心中对长乐郡主百般好奇,也许只是想找长乐郡主炫耀爱情无论如何,这都得长乐郡主出现再说。
好在沈宴专业能力过硬,他找寻起人,重重线索相辅,并不是毫无头绪。五日后,沈宴来到了一个小县城。按照他的设想,刘泠行走方向不变的话,很可能出现在

这里。只要她在这里出现,沈宴肯定自己能找到她。
沈宴很挂念刘泠:她连一把伞都不会撑,独自出门,真的不会出事吗?
被沈宴找寻的刘泠正站在一处射箭套物的摊位前,看着摊主不说话。摊主心虚而怒,引得围观人注意,“不是说我作弊吗?自己射不中就把原因怪到我身上看你也

是富家小姐出身,怎么能这样冤枉咱们做小本生意的?老子今天就站在这里看你射箭!你射中什么拿走什么,射不中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够,别说老子使诈!”
刘泠再回头一看,有个胆怯的小孩缩着脑袋钻出了人群,她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
她不开口,摊主更是嚣张地说要给她好看。谁知刘泠回头,横了摊主一眼,那眼中的高贵自矜,颇让摊主心里发突。但转念一想,他也没做错什么。搅和自己生意

的是对面这姑娘,就算告到官衙,输得也不一定是自己,顿时更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
“你这小姑娘行不行?不行就给老子道个歉,老子也不要你赔了!”
他心说小姑娘总该顺着台阶下吧?
刘泠使唤下人一样的口吻,“箭拿来。”
“不是,你——”摊主心头又开始不安,“你真要射箭?!”
刘泠喉咙里哼了一声,眼睛长在天上。
围观的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刘泠自信满满的表现下,均是哄叫着起哄摊主。摊主只好哭丧着脸,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心里对刘泠翻了无数个大白眼。

尤其是将十支弓箭递给刘泠后,刘泠举箭的架势专业无比,瞄准目标的动作又淡定自若。她没有先射靶,而是指定了旁边一物,五箭五中的成绩,让摊主更心慌了

。就在这种心情下,众人屏住呼吸,看小姑娘箭指靶心,手指屈起又弹开,第一支箭射出——
没中。
人群中有唏嘘声。
刘泠冷静地搭弓,射第二支箭。才舒口气的摊主,重新屏吸瞪眼,紧张地追着箭飞出的方向——
没中。
喝倒彩声更大了。
第三支箭,依然没中。
第四支
摊主已经洋洋得意地“哈哈哈”了好久,把刘泠当活生生的标签,转头跟人吹嘘自家的童叟无欺。
而无论周围何等喧哗,刘泠的表情始终宁静。就算她一次也没射中,她面上也从未出现片刻的心慌,依然搭弓,准备射下一箭。直到身后传来青年淡声,“我早说

过,你射箭功课不过关,莫要出门显摆,惹人耻笑。”
刘泠手一颤,箭支几要脱手,一只手从后伸出,稳稳托住。箭才划出手腕,便被那只手重新推回了刘泠的手中。这个动作又快又细微,除了刘泠自己知道自家手抖

的瞬间,周围人也只看到松雪般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漂亮姑娘身后,托住了她的手。
刘泠回头,对上沈宴低下的目光。这个站在她身后的人,与她挨得很近,低垂眼睫,再加上他纠正她射箭的标准姿势,像在拥抱情人一样。得此福利,刘泠神情不

见欣喜,还是那么无情,“滚。我可以给你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
摊主叫嚣,“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箭本来就难射,射不中就不要说老子作弊!”
刘泠目露不屑,却不吭气。
沈宴不紧不慢开口,“她说错了吗?你在箭头做了手脚,有磁石与靶子相吸。在这种装置下,射中哪里本就由你控制。”
刘泠望着他的眼睛光芒突盛,她听到自己心跳突快的声音——“她说错了吗?”多么维护她的反问。他总是对她摆出棺材脸,可在外人欺负她时,他又这么向着她


刘泠低下眼皮。
周围哗然。
“你别胡说——”摊主一下子慌了。
刘泠抬眼,“说的好像你能射中一样。”
“我本来就能。”沈宴道。
“”周围人听得有些糊涂,不知这位公子和姑娘,到底是不是同一边的,怎么还互相拆台?
这种疑惑,持续到那位公子握着姑娘的手,从后相助,帮着她把之后的六支箭全部射中靶心为止。之后,青年拉着姑娘离开了人群,众人忙着猜测那两位的身份,

想要开溜的摊主,都快没人注意了。
沈宴跟随刘泠回去她暂住的客栈。
刘泠之前对沈宴冷冰冰,但他跟她时,她只看了一眼,却不斥责。回到屋中,还客气地给沈宴倒了水。看沈宴连喝了两杯白水解渴,刘泠抱臂而观,凉声,“我再

给你最后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
沈宴无动于衷。
长久的沉默后,刘泠一声笑,步履悠闲地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时,动作突然变得快狠。伸手揪住他衣领,在对方错愕下,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把将

沈宴推到了墙上。刘泠欺身而上,向着他淡抿的唇侧——
“后果自负。”
第15章 和沈大人
微火幢幢,映在墙头窗上,一瞬间的至静,让人心高高提起。
沈宴被刘泠一把推到墙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在她整个人扑来、向他压去时,他唯一想到的反应,不过是猛地侧过了头。同时,沈宴面颊染红,眼底有几分难掩

的狼狈之色。
但接下来,他以为的亲吻,并没有如期而至。
过了有那么两刻心跳的时间,烛火轻微嘣了一声,沈宴不自觉转脸,重新面对刘泠。
少女脸距离极尽,不到一寸的距离。沈宴回头时,猝不及防撞见她的脸,心跳不由砰砰快了两下。她的美丽直击人心,细看更美,像是暗夜之明珠,流光隐隐。你

不用去品,她本来就令你惊艳。
她的秀眉淡淡,远山浮波;
她的杏眼低下,眸中深暗;
她的颊肤细腻,雪色晶莹;
她的唇瓣嫣红,勾人采摘;
她的呼吸在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近。
沈宴脸颊滚烫,不知是因为她的呼吸喷在他面上的缘故,还是他自己的缘故。只是至此瞬间,他脖颈上出了一层密汗,身体发烫,垂在身畔的手动了动,摸到自己

手中的汗渍。
他们的唇碰上,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刘泠却迟迟不动。
她忽而抬眸,向他看去,冷淡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揶揄笑意,贴着他耳际轻喃,“沈大人,你”她顿一顿,因为她感觉到当她气息拂在他耳上时,他的身体蓦地绷起

,手猛然抬起捏住她手腕,施加一个向外反推的力道。
但中间出了一点意外,沈宴没有推开她。
心冷下去,更多的是难堪。他漆黑寡淡的目光紧盯着刘泠,厉色不减,“你给我下药。”
如果说被推的时候没挨住是因为反应慢,那他现在想拉开刘泠却使不上劲,足以让他察觉此间问题。
他和刘泠的目光一同落在了木桌上那碗水上,这是方才刚进屋、刘泠送到他手里的待客之道。
可笑又荒唐。
做锦衣卫这么多年,沈宴已经很少被这种拙劣的手段骗到。没想到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便让他着了道。
“本来不是针对沈大人,我怎么舍得沈大人失落呢?”刘泠亲昵地靠着他,她温凉的鼻尖蹭蹭他渗出汗的鼻端,“我孤身在外,总得有防备呀。”
沈宴怔愣片刻,在无法使力的情况下想着刘泠现在的处境。她长得这么好看,当然应该小心些。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怜惜之情盖过她给自己下药的愤怒之情。
刘泠似笑非笑,转移话题,“沈大人,你刚才,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左右他被刘泠下了药,周身气力全无,也推不开她。沈宴侧了侧脸,嘴角抿直。
刘泠用火热炽烈的目光仰望他,他根本不看。停顿良久,灯火晃晃中,刘泠伸手搂住他脖颈,与他低声,“我不会亲你,沈大人,终有一天,你会先亲我。”
沈宴,我不会亲你。
但是不要担心——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先亲我的。
沈宴目光与呼吸皆是停顿了一下,低眼看着她。少女明明依偎着他,却没有多少小女儿固有的羞涩矜持。鸦黑长发下的那张脸,秀美有花开的灵气,神色却依然那

么淡。她是独立的,是不依恋的。又冷漠疏离,又饱含情意。
亲你?
我不稀罕。
我知道你总会忍不住先亲我。
长乐郡主刘泠,她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沈宴那冷下去的心火,在她的话中,又有高抬的势头。沈宴盯着她发心看许久,“那你之前那次是在做什么?用嘴给我打蚊子?”
“”霸道气质被打破,刘泠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她再次转移话题,“你说你有妻室,是骗我的吧?”虽是疑问句,她的语气却很笃定。其实在出走后,她已经有所怀疑——因为之前,她跟沈宴玩暧-昧,沈宴确

实没拒绝。甚至之后有段时间,沈宴态度松动,有喜欢她的架势。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宴对她的态度一夜突变,但沈宴这样的人,会跟她玩,应该没有

别的感情纠葛。
沈宴没回答她,“给我解药。”
“没有解药。”
“你要这么压着我一晚上?”沈宴声音微低,“郡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刘泠笑一笑,她当然不指望这样。她不知道沈宴吃哪套,但她想把自己所会的、所理解的,都展示给他看。爱人的方式这么多,总有一款适合沈宴。只是刘泠心中

惶惑,她不知道怎样才算好的爱。她和陆铭山数年的感情尚能辜负,又怎么知道短期内,怎样才是最好?她需要沈宴,但她并不了解沈宴。
“沈大人,你没有吃饭吧?我陪你用膳。”
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刘泠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价值,顿时很是开心。就算沈宴板着一张脸,她也装作看不见。她捧着沈宴的面孔,自己冰冷的脸上甚至挂了几分笑

意。她低声,“沈大人只吃素不吃荤,不碰鸡蛋不碰香菜,口味特别清淡,我都记得的。”
在她转身出去吩咐时,沈宴的目光闪了两下。他侧头,浓长的眼睫矜持覆盖眼皮,藏起眼底千万情绪。沈宴年少时便入了锦衣卫编制,前半生都生活在刀风血雨中

。他对食物的挑剔,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大家只以为沈宴脾胃弱,他真正忌讳什么,却从不让人得知。
“张嘴,”扶到桌边而坐,一筷子青菜巴巴地夹到了他眼皮下,让沈宴只用张嘴享受,“乖。”
沈宴深深看着刘泠——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只被她无意截获。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无聊地盯着他吃饭看?
刘泠抬头,对上沈宴低垂的目光,“你的目光如此饥渴——让我猜猜,沈大人是怦然心动,想跟我睡?”
“你怦然心动了?”沈宴表情无起伏变化,“心动得太频繁,会肾虚。”
“你才肾虚!”刘泠握着汤匙的手微抖,扭头深深吸口气:每次和沈宴聊天,沈宴都能把她堵得说不下去。
沈大人,我们该聊一聊人生!
谁知当晚,沈宴当真和刘泠睡到了一起——刘泠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真理,在沈宴力气使不出来的期间,她硬是把青年拉到了床上,抗拒无效。在沈宴绷紧

身体、直勾勾的幽幽目光中,刘泠抱着青年,让他卧到了自己腿上,供此一宿。
她低头,拂去青年面颊上落下的发丝,专注地凝视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心情愉悦,“别这么不高兴,这是你的福分。”
“莫等我恢复”
“你恢复又如何?”刘泠诧异,“我又没睡了你,还让你枕我的腿睡觉。我对你这么好,你恢复后,难道舍得恩将仇报?”
“”沈宴被她的厚脸皮震得无话可说,他不想跟她进行这种幼稚的话,便侧过了脸。他身体何等僵硬,何等不适,只因睡在少女怀中,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气息。

那种暖香,让青年周身禁不住战栗,血液在体内乱撞,不听指挥。
沈宴不再想与刘泠说话,而刘泠本身也不是多话的人。当他们两个都不言语时,屋中很快静了下去。桌上点着灯,窗外月明如水,头顶的海墁天花浮动,将他们包

围。恍若时光抽离,所有的都已发生变化。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开始在刘泠心中徘徊,滔滔如泥洪袭来,令她心头发冷。
“被子。”突有一个低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打个激灵,她低头,青年白皙清俊的脸孔映在她眼中,又驱散她心里的冷。她的呼吸急促,慌忙抓住一旁的被子盖住二人,才压下去了那个暗黑的世界。刘泠紧盯

着沈宴:她不确定,沈宴是不是在她手脚发冷时,故意开口,让她回到现实中。
沈宴是她的缘分,刘泠确定无比。
可是沈宴,是不是也是她的救赎呢?
在这种不确定心绪中,长夜开始。
沈宴以为按照他的警惕心,该一夜无眠。但不知为何,在少女淡泊又温柔的怀抱中,忍着五分羞耻和五分恼怒,沈宴竟也睡了过去。翌日清醒,沈宴倏地从床上坐

起,发觉力气已经回来。他一眼发现刘泠不在床边,本能地向屏风后、露出一道白缝的门看去。
刘泠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外,另有隐约人影晃动。除了走动声外,竟没有别的声音。
刘泠回过头时,怀里抱着一个花盆,盆中新鲜的月季滴着露珠,娇嫩鲜艳。顺眼一瞥,沈宴看到一个小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口跳下去。
第16章 沈大人的魅力
刘泠回头,看到向她走来的沈宴。她往后站了一步,雪白长裙裹着纤娜身段,胸脯饱、满,腰肢细直。她靠在门上,本应风姿动人,但因为手中累赘的花盆,还有

堂上穿过的风,碎发拂面,双肩颤下,显得几分萧索。
沈宴经过她身旁,在刘泠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从她手中接过了花盆,回身进屋。他面容冷峻,眼皮不动,除了这个动作外,刘泠根本看不出他有释放善心的意思

。但沈宴恰恰对她释放了好意——且是在经过了昨晚那种情况下。
“那个小孩送的,”跟在沈宴身后,刘泠忽然想跟他说点什么,“我昨天在街上碰见他,他许是做了什么坏事,花光了身上钱,怕家中人责怪,就走了歪路,想射

箭套些好物回去卖乖。但是摊主使诈,他输得一塌糊涂。我无意碰到他,就顺口提点了他。他刚才送花来谢我。”
“这些都正常,”沈宴看她的目光,是真切的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帮他?”不仅帮,还把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境界。昨天初见,刘泠在街头被众人嘲讽;而那个

她帮忙的小孩,却胆怯地溜出了人群。若非今日小孩出现,被沈宴看到,刘泠恐怕永远不会说出来这件事——他将一直误会她在街上射箭,纯粹是自己出风头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