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极快,左拐右绕,徐时锦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忽见前方一派灯火通明、笙歌燕舞,猝不及防,转身解决了追杀的一队人,将他们拖入了巷子角落,沈

昱将徐时锦一拉,跃上墙头,带着她向着一扇窗破窗而入。
沈昱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徐时锦茫然站起,眨眨眼,对上周围傻眼的众人。
各色穿着单薄的美人吃惊地看着从窗外跳进来的两人,屋中气氛十分香艳,更有一美人和一位面露陶醉之意的公子滚到了一起。两人突闯进来,把那二人吓了一跳

。徐时锦一眼望去,白花花的肉,不觉尴尬别过脸。
她咬着唇,有点想笑:沈小昱逃亡逃得那么顺路,一路路到了青楼里,真不愧是沈小昱的风格。
“沈昱!你有病吗?!”那个跟美人儿滚到一起的公子慌慌张张地穿衣,明显认出了跳进来的沈昱,不禁出口骂道,却见沈昱拍拍手,走向他,一下子萎了,“你

、你干什么?沈昱我告诉你,你不能乱来啊沈昱!”
“嚷什么?”沈昱不耐烦点了他的穴,将一坨肉以扭曲的姿势定格,他笑眯眯地伸出手,在那位公子丢在地上的衣服里翻了翻,翻出一块腰牌来,笑着收入自己怀

中,“好啦,曹公子,看在你欠了我那么多花酒钱的份上,这次小忙,就当你还我人情了。”
“腰牌你不能拿走!”曹公子快疯了,“你明知道我、我”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外面突然一阵乱,有兵马涌入的节奏。他以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瞪向沈昱,对方却正宽慰自他带来的那名陌生姑娘,顾不上理会他。
“让开!这里是五军都督府的人,所有人都出来!有没有遇见逃犯”
屋中的曹大人快哭了,恨不得用眼神瞪死沈昱:逃犯!逃犯!逃犯指的就是沈昱吧?!他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吗,怎么一夜之间,就摇身变逃犯了?
沈昱才不理会曹公子,将徐时锦往怀中一抱,推开几扇窗,往下观察了下情况。选中一个方向,就带着徐时锦,脚踩在窗台上,试图往下跳。正在此时,门被敲了

几下,外面是老鸨惊吓得扭曲的声音,“姑娘们,你们这里有见到可疑人吗?”
“没有哇,妈妈。”在徐时锦紧张中,站在门口的一个姑娘笑盈盈看了沈昱这边一眼,面不改色回答,“我们和明月姐姐陪曹公子喝酒呢,妈妈,哪里有可疑人啊

?”
“是呀妈妈,这里只有曹公子呢。您口中的可疑人,不会是曹公子吧?但曹公子是礼部侍郎家中的少爷啊,他怎么会可疑?”其他姑娘也纷纷帮腔。
坐在床边用一团衣裳裹着身子的明月姑娘,明显是这群姑娘里最有地位的,她也是看了被点穴、脸扭曲得如同猪肝一样的曹大人,再冲窗口的沈公子调皮地眨眨眼

,笑道,“妈妈,我这里没有别的人!”
“”徐时锦叹为观止,用复杂的眼神看沈小昱。
吃花酒吃到这种地步,一句话不提,就让满屋子的姑娘帮腔,沈小昱也是一个人才了。
“怎么了?”察觉她的目光,沈昱以为有什么问题,回头看她。毕竟徐姑娘的才智,他是不如的。
徐时锦摇摇头。
两人跳下窗,继续躲避追杀。徐时锦心中担忧,她和沈昱前一刻到青楼,下一刻,五军都督府的人就包围青楼。这种速度邺京涉及此事的官员,该都惊动了。整个

邺京应该开始一步步封锁起来,要把他们二人找到。
她和沈昱能逃出去吗?
不管能不能逃出去,徐时锦都跟着沈昱的步伐,坚定地走了下去。
刀山火海,血海滔天,火光摇曳,全在他们脚下。一路又一路的尸体,一片又一片的血,飞来的刀剑,不长眼的火棍沈昱带着她躲避。他刚见她时,何等清光熠熠

。可现在的沈昱,身上有火痕、血痕,他几次受伤,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下淌。
他步子趔趄,他好几次顾不上身后砍来的刀。
只有他握着她的手,片刻也不松。
沈昱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带徐时锦到城门的方向,随手劫持了一辆马车。他靠在墙下,喘了口气,抱着徐时锦,游蛇般攀上墙头,守城的几个士兵看见,被沈昱拔

过徐时锦发间的簪子,一个又一个弄倒。
“小锦,你先躲在这里,数十下,就往下跳。”沈昱拉她蹲在城头一脚,指给她城外墙下。
徐时锦点头。
沈昱瞬间从方才上来的地方,直接跳了下去。他动作大开大合,看得徐时锦心惊肉跳,却强迫自己捂住耳朵,让自己心跳平静下来,往下数,“一、二、三”
马车在车夫的技术下,悠悠地驶向紧闭的城门。被门口,自然被拦下,无人察觉中,白光一闪,沈昱以极巧妙的姿势,钻入了车厢。在车夫正准备支吾间,从车窗

往外扔出腰牌,语气冷冽,“我受圣命出京办差,即刻出发,你们敢拦我?”
腰牌落入守门的小兵怀中,几人一看,果然与他们接到的通知无误。但是刚才收到命令,今夜不许开城门,现在
“怎么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车厢中的沈昱本就焦急,听到这个声音,不觉心中一紧。守门小兵已在汇报,“长官,曹大人要出京办差,但是我们接到命令”
沈昱侧靠车厢门,神情庄重,准备稍有意外,便先发制人。车厢门被猛地拉开,黑夜火光中,一个人影掀开帘子,站在车厢外,与贴着车壁的沈昱面对而望。沈昱

认得这个人,徐家三公子,徐重宴。
身体肌肉紧绷,正要动手,听徐重宴声音极轻,“小锦不和你在一起?”
沈昱似笑非笑,“你觉得呢?”他手势已起,有扑将而下的姿势。
门外的徐重宴深深看他一眼,拉下了帘子,淡声,“里面确实是曹大人无误,开门放行。”
“”车内沈昱惊愕,心情复杂。徐重宴他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徐家?
不过沈宴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更想确保徐时锦的安全。
徐时锦蹲在城楼上,专注地数数,“七、八、九”她眼角已经看到有士兵慢慢往这边巡逻过来,心里慌张,拼命让自己冷静。
“十!”她刷的站起,凑身到沈昱方才指给她的方向。
她低头看去,沈昱站在城墙下,仰头冲她笑。
他满身血渍和油污,衣衫破烂,发丝凌乱。远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俊美的面孔也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和血色,瞳孔幽黑,眼神带着红光。他站在火和血中,像刚

从地下爬出来,周围红莲不败,他是恶魔。
沈昱仰着头,张开手臂,“小锦,跳下来,我接着你。”
徐时锦低头看着他,他站在她面前,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是那个陪她说笑的沈小昱。
他却还是沈小昱。
冷风中,义无反顾,徐时锦露出笑,从墙上跳了下去,准确地跃入他的怀抱。
他结实的手臂紧紧搂住他,他的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胳膊和胸口还有方才的烫伤和尸体的油污。腥烈的味道裹着徐时锦,那是绝望的,难过的,灼热的,却让她

觉得安全的味道。
沈昱抱着她,荒鸦离乱。
这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让徐时锦紧抱着他,不敢放手。她真怕她一松手,他就会倒下去。
出了邺京,沈昱的带着她继续逃亡。但比起最开始的轻松,他现在明显状态不好。徐时锦搂着他的脖颈,滴答的液体溅在她手上,那当然不可能是沈昱的眼泪。
她心中酸楚。
好不容易,沈昱带她找到了一处野店。进了门,沈昱一下子摔倒在地,徐时锦忙扶住他,“沈小昱!你、你还好吗?”
他靠着门,半天才笑,“没事,让我歇一下。”徐时锦蹲在他旁边,紧握住他的手。
过了半晌,沈昱才有力气站起,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在徐时锦的惊诧中,从角落里,翻出干粮、水囊等物品。沈昱解释,“这里是锦衣卫一处废了的联络消息的

场所。人员撤离后,这里就没人再管。我在这里放了许多必备品,有了它们,逃出邺京后,接下来的行程会容易很多。”
徐时锦跟着他往后门去,看到一匹马,惊奇道,“沈小昱,你连马都准备了!”
“当然。”他笑得略虚弱。
“你”徐时锦回头,欲言又止。
沈昱咽下口中的血,借咳嗽掩饰,“你说得对。我如果平时用功一点,不至于这点儿路程都受不了。如果是沈宴,他不会这点儿轻功,都精疲力竭”
“沈小昱!”徐时锦皱眉,走向他。
他笑了下,一把拽过她,和她一同,跳上了马。徐时锦扬眉,由沈昱在身后松松搂着她的腰。
他半天没下一步的动作。
徐时锦回头,他的神色安静,安静得有些悲凉。却在她看去时,敛去了所有痕迹。
沈昱突然冲她眨了眨眼,笑,“小锦,我帮了你这么多,总可以收取点报酬吧?”
“当然,你要什么唔!”他凑上前,英俊的面孔在她眼中放大,贴上了她的嘴角。
徐时锦僵住。
很软,很凉,有初雪的味道。
他只是贴上,没有过分的动作。凝视着她的双眼安静而透亮,平静地看着她。
等待她的抗拒,哪怕一个皱眉。
恐怕她有一点儿不适或挣扎,他都会当即后退。
徐时锦吸口气,猛地身子前倾,搂住他的脖颈,贴着他的双唇微微张开,果决的,柔软灵活的舌尖伸了过去,舔上他裂了皮的嘴唇。
沈昱的眼睛,在她的目光中,如烟火般,绚烂亮起。
第85章 徐姑娘的爱情
沈昱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着主动搂住他的徐姑娘。徐姑娘头发扑散了些开,满头的汗水,面容有脏污,却难掩其下雪白的肌肤。她面颊微红,轻覆的眼睫柔软纤密,躲

闪的眼睛回避了一下,就重新望向他,纯粹沉暗,直接而大胆。她的唇舌主动追逐他,烧起来的热意代替冰冷。
徐时锦从没有亲过他。
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一起长大,他们原本可以成为夫妻。在沈昱原来的想象中,他可以亲吻小锦。但现实中,徐时锦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他们像是朋友,却远比

朋友关系好。说是爱人,徐时锦却追逐另一个人。
她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睛,从没有一刻,落在他身上过。
但她现在主动亲他。
就算不是爱,也一定是喜欢的吧?
一定是比喜欢多一些的吧?
沈昱怔怔看着她,心中若有泪痕划过——这便够了。他要的,不过是小锦回头,有那么哪怕一瞬间,看到他。他要的,是她深深记住他。不是人情,不是歉意,而

是以一个女人记住男人的方式,记住他。
他不想只是她的青梅竹马,他想爱她。但爱情又是那么没办法的一件事。
徐时锦亲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身子往后倾,认为沈小昱应该满意了。但她上身才离开了一点儿,腰际就被灼热如火山的手臂箍住,视线一暗,她的后脑勺

被托住,唇齿重新被堵上。
她惊异抬目,对上沈昱幽深似海的眼神。
炙热的呼吸瞬间充满,他给她一个缠绵悱恻的长吻。
火热,滚烫,全身血液都向上游走聚集。他的身体好烫,亲热地拥着她,辗转反复。他的身体、呼吸,全让徐时锦头脑充血,完全僵住,只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激荡

。姑娘柔软的胸脯隔着衣裳抵着他胸膛,她对他来说,就像罂粟一样,五官七窍,三魂六魄,他全愿意给她。天地间,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的气息。
徐时锦本有后退挣扎之意,但他口腔中丝丝的血腥味,被她舌尖感受到。她一顿,便彻底放开,任由沈昱亲吻。左右她的所有精神都到了唇齿间,由沈昱控制。如

果这个人是沈昱,也没什么。
沈昱深深地亲着徐时锦。厮磨着,掠夺着,不管不顾,好像没有明天一样,要亲到天荒地老一样。
等沈昱松开她,徐时锦全身都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往下倒去,被沈昱从后扶住。她面颊滚烫,对上沈昱垂下来的眼,就觉得尴尬,视线往别的地方轻飘而去。徐时

锦确实有些尴尬,她从没想过,她会和沈昱做这样的事。
沈昱在她心中地位太特别了,特别到,她从没觉得自己和他会有什么。
但目光飘忽一下,便凝住。徐时锦仰头伸手,惊讶着笑,“沈小昱,你看,下雪了!”
沈昱跟她一同往夜空中看去,他看得漫不经心,视线顺着飘洒的小瓣雪花,重回落回到徐时锦面上。坐在他身前的姑娘,容颜姣好,眸子微亮,得体又温柔。在黑

与白的光澜中,她抬起手,开心地任雪花落到自己手中。
徐时锦仰着头看雪花飘落,雪落在她长睫上,落在她脸上。
沈昱便低着头看她。
她怔然许久,目光中闪烁的神情一点点收回,似在沉吟什么。沈昱不错过她任何一点表情,他心想:小锦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徐时锦回过头,跟沈昱说,“这是今年的初雪,被我们赶上,说明我们运气是很好的。沈小昱,我们一定能逃出去,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昱点头,“对,你一定不会有事。你这么有头脑,远胜于我,只要给你一个机会,只要让你离开那个地方,你反转局面的能力,我从不怀疑。”
“沈小昱,你”他这话说的不太对,徐时锦第一时间察觉,拧起了眉。
身下的马忽然一声长嘶,前身往上跃起。徐时锦本能伏身,加紧马肚,不让自己坠下马。她余光中看到一道亮光划过,沈昱伸手从她发间拔下什么。她发间簪子本

就被他用的只剩下一根,松松固定着长发,他一拔去,发丝三千顿时荡开,黑鸦柔软,在风中,掠过徐时锦的面前,挡住了她刹那的视线。
她伸手去握沈昱的手,却没有握到。
身后贴着她的身体与她分离。
“沈小昱!”马长嘶狂奔,徐时锦回头,看到沈昱狼狈从马上落下下去,跌倒在地。他站起来,白衣在黑夜中发着柔光,他看着她离他远去,目光温柔。
沈昱笑得淡,风将他的声音传给越来越远的徐姑娘,“小锦,不要让我的心血白费。”
徐时锦回头,一直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她太聪明,只片刻的功夫,就将一切串了起来。满邺京执法部门的追杀,就能出了邺京城门,就有本事逃出天涯吗?徐时锦

知道,沈昱也知道。正因为知道,徐时锦一开始就不抱希望,她一直存着和沈昱一起死在外面的决心。他们一起亡命天涯,他们努力去找一条路,坚持到走不下去

的那一刻
徐时锦以为沈昱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上,沈昱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想让她活。为此,甘愿以自己为饵,帮她吸引所有火力。
之前逃去青楼,借了马车,在城楼下与守城士兵纠缠徐时锦一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但她心中支持沈昱,认为他是脑子一拍想出来的劫狱

一事,计划不周全也情有可原。但事实上,沈昱从来不是脑袋一拍才想去劫狱的,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救她,让她活。如果他的目的完全是她,那所有的一切,就

都变得有意义了。
徐时锦紧握住缰绳,她数次想调转马头冲回去,和沈昱同生共死。但这匹马太疯狂,她一时控制不住。她的心忽冷忽热,回头看着沈昱。看着看着,思绪慢慢冷静

下去,她抓着马缰的手,握得更加用力。
在她视线末处,沈昱抬起袖子,冲她挥了挥手。大开大合,满不在乎。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那个随意的慵懒的笑。他轻松跟她告别,“小锦,再见啦

。”
徐时锦全身僵硬,嘴唇被她咬破。理智和感情在拉锯战,她心中惶然,不知所措。
她在初雪中,感觉到透彻的冷意。
眼泪,忍了一晚上,在此时,猝不及防,从眼中掉落,大滴大滴的,模糊她的视线。
她要自己拼命冷静,冷静下来想办法。可是她无法冷静,想到沈昱的笑容,她终于克制不住强烈的感情,伏在马背上,大声哭泣出来。
她的沈昱,她的沈小昱,她的
巨大悲痛中,理智无法抽出来,徐时锦抱紧身下的马,滚烫的泪,落在鬓毛间。她哭得惨烈,双肩颤抖,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夜很冷,雪纷纷,天高路远。茫茫人生,荒野一样无边无际。她期待的好运气,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完全看不到?
沈昱助徐时锦离开后,便运起轻功,任体内气血翻涌,径直往之前马车出京后的路径追寻而去。他要赶在邺京军士到来之前,拦在他们和那辆马车之间。这是他必

须做的,如果他不去,军队会很快追到那辆马车,追到后,发现车中无人,追杀他们的人会立刻察觉自己被骗了,往另一个方向反追。沈昱和徐时锦还是没法摆脱

追杀。
如果沈昱出现,挡在马车行走的那条路前,追来的人会误以为他留下来,是给徐时锦争取时间。徐时锦一定在那辆马车上。懈怠下,徐时锦逃脱的可能性,大了许

多。沈昱但拼一死,也要让徐时锦活着离开这里。
小锦那么厉害,只要她能逃出去,什么洗清罪名啊,她总会做得到。就算他死了,她也能为他报仇。
她又不喜欢他,为他报完仇,就能继续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成亲生子。沈昱从来没干涉过徐时锦的爱情,以前没有,以后他死了,更不可能。
但是如果小锦死了,他活着又有什么动力呢?
五军都督府、兵部、禁卫军的人马,在离京不远,便看到了挡在路前的沈昱。沈昱随意一扫,见五军都督府的人马中,都督之后,刚才放他出城的徐家四公子徐重

宴赫然在列,以淡漠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沈昱不觉一乐。
禁卫军首领骑在马上,俯视那个狼狈不堪的青年,冷声喝问,“沈昱,徐时锦被你带去了哪里?”
沈昱心不在焉,笑得无所谓,“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们。”
“不可能!你私自劫狱,还敢讨价还价?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你是知法犯法!你可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与栽培?!”
沈昱愣了一下,“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还不快伏法认罪”众人松口气,以为终于唤醒了沈昱的责任心。
谁知,沈昱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往众人面前一亮。他气势陡然一变,赫然高大沉稳,“锦衣卫指挥使沈昱在此!怎么,你们要捉拿我这个指挥使?你们要跟锦

衣卫对着来?”
“”众人一口血差点喷出。
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不是让你这时候用的!你平时从来没用过,劫狱了,你才想起这个身份的重要性?你是劫狱啊!你以为你的官位还能保得住?我们这群人追出

京,就是拿你问罪的。
“我的官位保不保得住,那都是今晚以后的事情。现在我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一天,你们就不得妄动。如有疑问”
“杀了他。”一个冷淡的声音,自众人之后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让出一条路。有男子披着斗篷,自众人簇拥中,骑马到了最前方,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俯看沈昱。他对沈昱下的命令,就是一句“杀了他”。
沈昱不再嬉皮笑脸,冷眼看他,嘴角扯动,“我沈昱何德何能,劳殿下亲自前往。”
太子不欲耽误时间,直问,“说出徐姑娘下落,孤也保你一命。你不说,孤的人马,一样会杀了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孤认为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是个不用考

虑的选择题。”
沈昱淡声,“我在一日,绝不可能让你碰她。”
他一声长啸,蓦地拔地而起,身形如电,主动向这边扑杀而来。他身影鬼魅,前一刻还在远处,下一刻就到了几丈内,留下一段残影。他身子在半空中踩马借力,

眸子阴冷,直对太子。
在这样的眼神下,太子全身如同被冻住般僵硬,忘了所有语言和动作。
黑夜雪光中,沈宴的眼睛,像死寂的子夜,让人心悸。
“殿下小心!”到底有将士保护。一名武功高强的将领飞身而起,挡向沈昱。沈昱修长的手指一把卡住他的喉咙,他的眼睛才瞪大,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扑去,咔

擦一声,此人人头分离。又过了很久,等沈昱被众人打退几丈远,跌落众人围阵中,鲜血才缓缓留了下来。
这番强硬的手段,饶是刘望,也恍了片刻神,有丝缕退意。
但刘望即刻回神,盯着沈昱看半天,喃喃自语,“沈昱,原来孤一直小看了你。你并非真正的纨绔子弟但你以为,你不说,她就能逃出去?你不过在拖延时间。可

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想要一个人死,她就必须死。她总会死的可惜你看不到了!”
太子话音落下,挥手,本就蠢蠢欲动的军士,不再犹豫,当即奔杀而去。他们本就要擒拿沈昱和徐时锦,沈昱用锦衣卫的身份唬住他们,让众人投鼠忌器。但太子

亲自发话,锦衣卫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越过太子。
沈昱陡然间,卷入情势最危难的一场厮杀中。本就精疲力竭,他要如何,能逃出生天?
而太子并不急着派人去追徐时锦,他不急,因为徐时锦就算逃出天牢,只要她还在大魏的国境,就别想翻盘。他现在,在欣赏自己戏弄沈昱的这个过程。看他在他

手心中,像小丑一样挣扎,结果却根本不会发生变化
沈昱夺了一人的刀,被众人围在中间,一个个人从前或从后,袭向他。他握着刀柄的手很稳,另一手满是鲜血,神情却自始至终的平静。一把刀在手,一个个人命

倒在他脚边。他身形和武功俱是上乘,动作迅狠灵敏,将杀人的手段一一呈现。他的眼睛,像冰山下的湖水。任一个又一个伤口落身,任脸色越来越白,那片冰山

下的湖水,也丝毫没有晃动。
他始终没有倒下,手中刀上染的血越多,他的眼睛就越亮。
太子脸色渐难堪,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拉拢锦衣卫,一直把沈昱当成一把生锈的刀!他一直以为沈昱的指挥使一职,就是个

面子上的功夫。对于这个人,他从没有上过心。
可到今晚,太子才知道平时,沈昱掩藏了多少实力!他确实有能力担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他并不是众人以为的绣花枕头!端看他杀人的狠厉,就知道锦衣卫中,藏

了多少秘密?
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忽略了沈昱,是不是忽略了更多的东西?
这样一想,他心中对徐时锦真的多了几分恼怒。若不是她笃定沈昱无用,若不是她总把沈昱当弃子往旁边一扔,太子怎么会忽略沈昱这么多年徐时锦到底是刻意,

还是无意?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一直在保护沈昱,保护沈昱的秘密,不让太子知道?
曾经和沈昱关系那么好,徐时锦凭什么认为这个人是个废物,不值得用心?她明明是在用她的方式,不让太子利用沈昱!
小锦,小锦她到底是爱他,还是爱着沈昱?!
空中雪花落在眉目间,太子意兴阑珊,垂在两侧的手时紧时松。他茫然想着那个言笑晏晏的姑娘,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到底爱的是谁?
原本对徐时锦的愧疚,现在七分都变成了恼怒。她竟然骗他这么多年!
刘望声调加重,“沈昱必须死!”
“住手!”太子身后,有叠叠马蹄声。太子回头,见一片鸦青,锦衣卫终于赶到。那边的厮杀没有被喝住,众锦衣卫骑马策到太子身前,齐齐下马,跟着上峰,向

太子行礼。
太子随意往锦衣卫中扫了一眼,没有沈宴沈大人的身影。他不觉皱起眉,猜测沈宴去了哪里。
“拦住他们!”陈世忠先向身后锦衣卫发出命令,身后诸人,一瞬间加入了厮杀对阵中,却是和兵部、禁卫军、五军都督府展开了一场混战。
“锦衣卫这是什么意思?”太子被气笑,锐利的眼神看去陈世忠。并在心中思索前后因果。
不等他想清楚,锦衣卫指挥使陈世忠向他拱手,沉声道,“殿下明鉴,沈昱是我锦衣卫中人士。纵是他犯了大罪,也应由我锦衣卫先行审问。殿下就算为太子,也

不能私自猎杀我锦衣卫中的最高长官。请殿下让他们住手,将沈昱交给我等。”
锦衣卫公然和他对抗!
刘望心口下沉,冷笑,“陈大人,你莫忘了,沈昱可是挟持逃犯越狱啊。他挟持的逃犯,杀的可是孤的亲弟弟。死不足惜!沈昱犯的是死罪,孤身为太子,难道连

这点权力都没有?”
陈世忠向皇城的方向一拱手,坚持道,“锦衣卫直接效命于陛下,锦衣卫的任命罢免,尚不通过吏部,而是由陛下亲自指派。锦衣卫有人犯错,理应由陛下亲自审

问拿罪。殿下请三思。”
他就差没有直接说“在你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你别想动我手下的人”!
刘望眼神一下子疏冷,看着陈世忠的眼神,就像当即要杀掉他一样。他表面阴冷,心中却在飞快想,今晚出事,锦衣卫迟迟不动,本以为是沈宴顾忌身份的原因,

现在想来,锦衣卫恐怕有别的打算。不然,陈世忠怎会这么强硬?
他口上道,“陈大人,你口口声声护着沈昱,莫非沈昱劫狱一事,和你们锦衣卫有关?他身为指挥使,敢做这样的事,莫非,直接听令于你?”他越说,思路越清

晰,编织的罪名越重,“再莫非,谋杀七弟的事,沈昱有参与,锦衣卫也有参与?你们如此大胆,眼中还有父皇和孤吗?!”
威压逼迫,压得陈世忠神情一凛,如直面天子。
他心中暗叹,多年来,陛下将朝政一点点交到太子手中,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看太子如今气候,直面而站,他也要三思。但是想到陛下淡漠的神情,再想到今晚

沈宴进宫前说的几句话,陈世忠漠着脸,定要想法子阻一阻。
无论太子说什么,陈世忠都坚持,“殿下如有疑问,可随臣一同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