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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寂寞。”
“你没事吧?”沈宴疑问,察觉她的不自然。
刘泠深吸口气,低头,不去看母亲向自己伸出的手,她往后缩一缩,对沈宴说,“我叫刘泠,从水从令。”
她手心全是汗。
“刘泠。”沈宴点头,声音沉稳,“我记住了。”
刘泠倏地抬头看他,看沈宴那充满宁和安抚力量、浓密又明朗的眉目。她心里有些触动和感慨,从没有人连名带姓地喊过她,却并不让她觉得疏远厌恶。
沈宴手覆上她被风吹得冰凉汗湿的额头,肃了脸色,抵着他的肩,冷静开口,“刘泠,听着,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得告诉我。”
刘泠好像又听到沈宴那时对她的承诺,“我也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不知道,我会保护你。”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脑海在一瞬间,掠过许多往事。母亲的文静侧脸,家中芭蕉树上的一只蜗牛,从她膝盖上跳下去的
小狗,一朵花开,一片叶落,一心菩提人间甚美,信恶。
刘泠对那些声音说,“闭嘴!”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诱惑她,她努力抵抗。
沈宴时时刻刻让她心动,她步步迎上。
这都没什么对不对、应该不应该的,刘泠只是想这么做。
随便吧。
她往后退,身子像是瞬间失去支撑的力气,将整个人送入沈宴怀中。他的怀抱并不宽阔,甚至带着凉意,连温暖也称不上。可是靠着他,当她寒冷的手和沈宴宽厚
的手心相握,她又实实在在感觉到了温度。他那有着厚茧的指腹,让刘泠安心。
她对他低声诉说,“我要离开这里。沈宴,我不能呆在这里。”
沈宴回头,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水面,再看怀里越来越虚弱的少女。这水像一个黑洞,有诱人下深渊的魔力一样。刘泠刚开始站在这边,还能说能笑,现在却像被抽
干了浑身血气般,苍凉荒芜。
他点了点头,“好。”
不问缘由,沈宴将刘泠护住。一片摇摇的叶子落在水心的时间,沈宴已经扣住她的腰,抱着刘泠拔地而起,以迅疾的轻功向地平线方向掠去。枫杨水清,他们把这
片天地远远地抛在身后。
刘泠下巴挨着沈宴,紧紧地搂着他。她眼睛睁得正常,神情平静。只有她紧扣在沈宴肩膀上的长指甲,才稍微泄漏她的心事。
她看到那片水离她越来越远,看到她母亲用失望的神情送她离去。
——阿泠,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我知道你是假的。
刘泠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那些都是假的。
她知道。
只有抱着她的沈宴是真实的。她紧抱着沈宴,像抱着自己的一个希望般。她的希望像一轮太阳,抱着她从混沌虚无中升起来。
夕阳照在沈宴脸上,金黄灿烂。刘泠忽然想——也许她之前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等沈宴的出现。也许他可以成为她的生命之光。毕竟他长得好看。
此时的刘泠心中甜蜜,对沈宴欢喜到极点。她把沈宴的优缺点罗列,然后发现在她眼中,沈大人竟是没什么缺点的。他是好看的,成熟的,富有的,无所不能的;
他会开玩笑,会调=笑她,还会摘星星摘月亮陪她玩。
沈宴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她的喜欢太理智。
但这也不是什么缺陷——她总会让他疯狂。
她的沈大人啊,他是唯一,他是独特,她想要他。
但是只过了一天,刘泠就推翻了自己的美好爱情。
她的沈大人,该强大自信,该沉敛稳重。他可以开她玩笑,可以故意欺负她,他也可以不把她当回事。但他怎么可以跟陆铭山这样的人达成协议,去合作?合不合
作刘泠其实也不关心,她气恼的是,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受伤?
当灵犀灵璧急忙忙来告诉她,“婢子听到外边打斗的动静,刚去就被锦衣卫赶了回来。婢子听说沈大人流了很多血”
她话没有说完,因为她们家的郡主已经白了脸,推门出去了。
原是他们这一行,再次遇到了前来刺杀的人。这次刺杀的规模前所未有的强大,陆铭山这边的人也相帮锦衣卫,和锦衣卫一同反追杀这些刺客。两方人马皆是悍勇
,对方也想夺取沈宴和陆铭山的性命,因此战况激烈。
结果便是,沈宴和陆铭山双双受了伤。
值得庆幸的是,刺客被他们全都杀死,或者擒住。
吩咐锦衣卫打扫战场、清理细节,陆铭山带着周身血迹,走过来,疲惫地跟沈宴拱手,“沈大人,你现在该相信,对锦衣卫的刺杀,陆家没有参与了吧?”
沈宴望陆铭山一眼,双方心照不宣。这是陆铭山扯皮几天,退让几天后,跟沈宴达成的和解。陆铭山可以帮着沈宴全歼敌人,但沈宴要把陆家摘出去。至于全歼的
刺客,是陆家的死士,锦衣卫这边,能让云奕吐出多少,能从死士嘴里撬出来多少有价值的信息,陆铭山却管不了了。
陛下本就对几大世家不满,总想找恰当的理由,最好能把几大世家抄个遍。徐家人连朝廷都不敢入了,他们陆家也得缩着脑袋做人。在另一方有安排前,锦衣卫这
边绝对不能出岔子。
陆铭山略显紧张地等着沈宴的回复:之前两人只是做了口头约定,他怕沈宴不守信诺。以他和沈宴多年打交道的认识看,沈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但也不能完全相
信毕竟锦衣卫出奇才,而沈大人某时候也会心黑。
不管沈宴之后怎么打断,目前没打算跟陆家为敌。他应了陆铭山的话,“我知道了。”
“铭哥!铭哥!”他们说着话,听到姑娘家焦急的声音,循声看去,远处跑来的人,是慌张满面的岳翎,她长发跑得有些散乱,听到爱人受伤的消息,没有主心骨
般,整个人空荡荡的。直到看到陆铭山,目光才亮起,向心上人奔来,嘤=咛着扑入他怀抱,“他们说你受了重伤!铭哥,我吓坏了!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
“放心,翎妹妹,我没事的。不要哭了”陆铭山为岳翎拭泪,温情款款。又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不自觉抬头看去,是大张旗鼓的长乐郡主。
岳翎为担心心上人而憔悴不堪,长乐郡主走来,却气定神闲,好像带着一众人前来巡查的架势。
刘泠身后跟着医者、侍女、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入这片之前还血雨腥风的战场中。她捋了捋垂在面颊上的发丝,挽了挽长袖,露出一段皓腕,和其上碧绿的
镯子。她悠闲地把周边一扫,目光落到这方时,才走了过来。
沈宴与陆铭山一样,目光也落在刘泠身上。
刘泠眼睛却看着陆铭山。
沈宴迟缓地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让他脸发白一分。
陆铭山面带惊喜的微笑,轻轻推了推扶着他嘤嘤而泣的岳翎,迎上刘泠,“阿泠,多谢你”
刘泠的眼睛看着他,“多遗憾,刺客怎么没能杀了你?”
“”陆铭山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被啪啪打脸的耻和恼包裹着他,他咬了牙关。
刘泠与他擦肩而过。
她站到了沈宴面前,目光笔直平定,无视沈宴瞬间温和的面部表情,眼睛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她再向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受伤的手臂,感叹道,“原来沈大人你也会受伤,真是不可思议。”
“”刘泠拍得力道大极了,咬牙切齿,神情狰狞,正对着沈宴的伤处拍。她那架势和力道,恨不得沈宴再吐血三升。
众人有感于沈大人的痛楚和心酸,连忙低头,唯恐与郡主的眼神对上,那个女人找上自己。
这就是个有病的女人啊操!
“”陆铭山也微微惊呆。他暗想了一下刘泠如果这么对自己,自己能否承受住。思量的结果不容乐观,他不动声色地拉着岳翎退后,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远一些。他
心里想:阿泠以前简单纯粹,他很喜欢她。可或许真如她所说,她那都是装出来的。他的阿泠,不会这么的凶残。
只有沈宴这种强悍的人物,居然没有发火,清凌凌的黑色眼睛还有星光流转,与刘泠“眉目传情”。笑得好看有什么用,看,成功让郡主的眼底再燃怒火吧?
刘泠回头问跟着自己的下人,“要你们准备的画笔和宣纸,都带了吧?”
灵璧吞苍蝇般,勉为其难点头,“回郡主,婢子都安排好了。”
“好,那就”她的嘴被沈宴捂住。
沈宴揉了揉她的雪颊,忍笑,“咱们回去再发疯,好不好?”
不由分说,沈大人提溜起不听话的郡主,客气地跟陆铭山点了下头,就硬拖着刘泠走了。下人们自然亦步亦趋地跟上,不敢耽误沈大人和郡主的大事。
在后方,看着他们就那么前后离去,刘泠被沈宴拖着,明明是一个不怎么把她当回事的架势,刘泠只是一开始挣了一下,挣不开后,她干脆放弃,任由沈宴折腾了
。这种暴露两人恩爱的方式,让陆铭山脸色铁青。
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刘泠确实对沈宴动了心,恰恰沈宴也不是那种好打发的人。
但是如果刘泠跟沈宴走到一起,他怎么办?陆家怎么办?陆家和广平王府的关系怎么走?
刘泠从来只管自己,不考虑别人吗?
她并不仅仅是刘泠,她更是长乐郡主,是陆家相看的未来三儿媳,是广平王府嫡亲的姑娘!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铭哥,你你真那么想娶郡主吗?”岳翎看到他神色瞬变的脸色,咬了咬贝齿,借助痛感逼出自己的理智,她轻声询问。
陆铭山叹气般,“翎妹妹,你不知道,我在家中地位一直很尴尬。只有娶了她,我的筹码才大一些。”
他也喜爱岳翎,岳翎却带不给他那些东西。
岳翎低声,“我懂了。”
——我懂了。所以我不能再犹豫,做什么圣母了。我得照徐姑娘的话行动,我必须不能让你们走一起。
铭哥,你得爱我,一心一意地爱我。你必须这样,不然我不清楚我被你逼疯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同时间,刘泠被沈宴带去了他地盘,将人手一甩,高傲地抬下巴,“难得见沈大人受伤,我忽有灵感,打算当场绘画,给沈大人留个纪念。”
“”
旁边跟上了的侍女眼中写着几个大字:郡主疯了。
倒是沈宴很淡定,吩咐进来的大夫,拿药棉给他,换衣上药什么的。
“沈大人,你必须看我作画!”刘泠跟着沈宴走,强调道。
沈宴被她打败,“画吧画吧。”
如此敷衍的态度!
刘泠心中更恼:他果然一点都不在乎。她这么明确地暗示他不应该让自己受伤,他偏偏装听不懂!真是一个讨厌的人!
若沈大人得知她的想法,一定浑身无力:你就作吧我不是装听不懂,我是真没听懂你确定你的暗示很“明确”吗?
总之,刘泠要把此时的沈宴画下来。
她要求沈宴全程旁观,但她才落笔,沈宴就出声了,“你这起笔,是黄筌画派的手法?”
刘泠不言。
沈宴抬手挥退屋中的闲杂人等,自己随意包扎了伤处,走到刘泠背后看她作画,半天后又道,“转角圆润通达,云起灵动。唔,这笔重了”
“!”刘泠气得把笔一摔,猛回身,“我是为了让你欣赏我的画作吗?”
有没有心?
看不懂她是借画喻人,羞辱他么?!
居然还欣赏起来了!
话说沈大人确实多才多艺
停!不能思维被沈宴带偏了。他多才多艺,能文能武,关她什么事!
转身,贴上紧挨着她的沈宴,他的呼吸在她头顶,带着微微笑意。他俯身抱了抱她,“好了,我是伤员,受伤的人心性难测,你得体谅。”
滚!
刘泠冷笑,她退出他的怀抱,抱臂往后站,越站越远。在沈宴阴下去的脸色中,她悠闲问,“受伤的人?你指的是哪个?”
统共就两个受伤的人!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成功让沈宴黑脸,刘泠心情才好转。看沈宴向她走来,她连忙夺门而逃,坚决不让自己落到沈宴手中。方才站的地方她是刻意研究过的,不信沈宴能立马空间移动
,走出来捉她。
沈宴果然没有出来。
刘泠心情好转,嘴角勾了勾:跟她斗!沈大人也不一定每次都赢。他这不是被她堵得无话说吗?
按说沈宴和陆铭山相继受伤,陆铭山又含蓄暗示,不会再有刺客敢来骚扰锦衣卫了,再加上距离邺京只剩下最后一段路,应该很平静地度过才对。但这剩下的几天
,却鸡飞狗跳,一点也不让人轻松。
天有些发阴,在最近的一站驿站歇下后,陆铭山取了自己的情报来源,翻看时,看到他父亲给他写的信:三郎,你所料果然不差。岳翎在出现前,曾和徐四姑娘徐
时锦接触过。恐怕她现有的一切,都是徐时锦谋算所得。那位徐姑娘是不是跟徐家一条心另说,和我们陆家,可是对着干的。三郎,你还确定你要留下岳翎?
陆铭山合了信,心情复杂,良久不能平静。
他之前有猜测岳翎的出现不寻常,岳翎当然是他的爱人,但毕竟她消失了那么久。多年来,他早已不抱希望,以为岳翎早已死亡,不然何以人间蒸发了般,一点痕
迹也没有?他当然也想过是父亲不想自己找到岳翎无论什么样的猜测,岳翎再不会出现这个讯息,他已经默认了很多年。然后忽然间,时光又重叠,岳翎又再次出
现了。
她变得很不一样,但偏偏都能看出旧时的影子来。
他不忍心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他也不想知道。他同样不忍心查她,不想知道她为什么重新出现。
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岳翎了。那是他尚未铁石心肠前,心中残留的最温暖所在。
所以他不在乎她已经嫁人,不在乎她为别人生儿育女。
他只想护她余生,让她和自己的丈夫平安康顺地度过余生。
他已经面目全非,而她,却还可以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的
陆铭山提笔,缓缓给父亲回信:我会留下岳翎,看看徐时锦要她做什么。如果不妥,我再除掉她。
他希望岳翎不要让他失望,他会关爱她,会照看她的家庭,会
“陆公子,不好了!岳姑娘流产了!”
啪。
陆铭山手中的笔掉落。
他再次想:她果然所谋非小。
可是她到底在谋什么?
这有什么意义吗?
他的旧时爱人,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无关岳翎是什么样的人,面对失去的孩子,她都是一个凄惨到无处可诉的可怜母亲。
流了产,身体尚虚弱着,大夫说不能下床,但她硬是扛着,在长乐郡主房前大闹,非要人尽皆知。
害她流产的,虽非郡主,却是郡主的贴身侍女灵璧。
之前岳翎在下楼时,和灵璧有几句争执。灵璧一手打在岳翎肚子上,岳翎惨叫一声,就从楼上滚了下去,将一旁跟着的灵犀也吓得手脚冰凉,更罔论已经吓傻的灵
璧。
岳翎要在刘泠这里,为自己无辜的孩儿讨个说法。
陆铭山赶去,在临时大厅中,见到了跪在地上、声声泣血的白衣姑娘,还有一旁瑟瑟发抖的灵璧。他还看到了沈宴与刘泠,沈宴和锦衣卫坐在一处,刘泠坐在上座
,正听着下面岳翎的哭诉——
“我的孩子没了!只是叫凶手来陪葬,我很过分吗?”
刘泠淡声,“不过分。”
“那请郡主杀了灵璧!”
“不可能。”
“郡主,你”
“事情未有定夺,谁知你是不是故意摔下去的。”
“故意摔下去?郡主,你从未生育过儿女,你不知道母亲和孩子之间的那种灵魂相通的契约般的感觉。虎毒不食子,天下怎么可能有害死自己孩儿的母亲?郡主,
你不能偏袒至此!”
电光乍亮,人心叵测,刘泠苍白着脸,说的话却漠然得好不讲理。
“此事还要再查。”
“郡主,你”岳翎哇得吐出一口血,刘泠扶住椅背的手一僵,身子前倾,似一个站起的动作。直到她看到门帘掀开,堂风穿过,陆铭山进来,将岳翎抱在怀中。
“翎妹妹,翎妹妹!你别急,别伤心我会为你讨个公道。事情不会这么算”温柔地抱着岳翎,陆铭山为她擦去泪水和血水,将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等着岳翎
平复情绪。
刘泠僵硬着神情,敛去焦灼难受,又稳稳地坐了回去。她灵魂好像已经抽离,看着陆铭山怀抱爱人,安抚情绪。
这让她想起她救陆铭山的那年。
他奄奄一息,她生无可恋,正好把他当宠物一样养着。
好多人都来劝她:这个人身份敏感,陆家都还没承认,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但她实实在在救了陆铭山。
明明是他亲口说,他的命是她的。
陆铭山此时,却对另一个女人说,要找她讨公道。
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若真有公道,她早该死了,广平王府那些人也都该死。
若真有公道,现在的陆铭山就该挨一道天雷,而不是站在她面前,为岳翎和她开战。
“杀人者偿命,阿泠,你是铁心要包庇你的侍女了?”陆铭山站了起来,肃声问她。
刘泠平声,“对。灵璧是我的人,她有没有推岳翎另说。就算她推了,要罚,那也是我来罚。而不是你。”
“你是郡主,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无处申冤的民女。你要霸道至此,她除了哭,无话可说。但是你要知道,”陆铭山的眼睛不放过刘泠的一点儿表情,“你要知道,
阿泠,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你母亲一般。”
刘泠的目光瞬时缩起,那是一个细微的眼神,空洞颓然在此一眼。和刘泠相交多年,陆铭山太了解她的软处。
沈宴却不知道。
沈宴不知道刘泠虽然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她的心却被陆铭山握在手中碾。
所以,陆铭山想,他还是赢了沈宴的。
也怕沈大人火眼金睛,察觉到不寻常,陆铭山低了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作疲累状,拱手退场,“阿泠,你这样做,很是对不起翎妹妹。我忍了你许久,却没
法再昧着良心帮你说话了。阿泠,你我之间,如你所说,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刘泠声音空茫,“如我所愿。”
他深深看着她,“明日,我们去爬山,将一切了结。从此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好。”刘泠低声,说话的力气快要没了。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记得的。
但是她又不能任他处罚灵璧。
她对不起那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
可灵璧被陷害的可能性太大了。总是她对不起的人多了,又何必多说。
陆铭山告退,他目光与沈宴在空中对峙了片刻,就不动声色地移开。离去寻岳翎的路上,他无情绪地想着:阿泠不能再活了。
既然和锦衣卫一条心,既然铁心不与陆家合作,既然翎妹妹给了他这么好的借口,何必当作不知道?
阿泠不能再活下去了。
对他没有益处,就不该再活着阻挠他的大计了。
第39章 和沈大人去爬山
傍晚的时候,刘泠又去找了沈宴。
这几乎已经成为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
不管一整天下来,跟沈宴说了几句话,沈宴对她态度好坏,每到晚上休息时,刘泠都会换新衣贴花黄梳新发,打扮得明艳动人,花孔雀般,去锦衣卫那里摇曳生姿
,跟沈大人眉目传情。
一开始锦衣卫总要拦一拦,怕郡主刺探机密、影响正务什么的。时间长了,沈大人都习惯了,他们自然也习惯了。
沈宴忙锦衣卫这边的事,将近两个时辰。刘泠一点儿也不急躁地等着他,拂一拂秀发,整整被风吹得皱如清池的衣衫,跟上沈宴的步子。
沈宴进自己的屋子,刘泠跟进去。他并不看她,从桌上果盘中捞起一颗桃子,扔向身后。刘泠接得手忙脚乱,幸好对方扔的方向和力道太准,桃子正好落在她怀里
。她惊喜,“给我的?”
沈宴道,“当然不是,只是手抖了一下。”
刘泠抱紧怀中桃子,看沈大人把厚色帘幔放下,转去屏风后换药了。
多骚的一个人啊。
她无声地低头笑。
刘泠跟着走了进去,从怀中摸出上好的疗伤药给他,“我帮你上药。”
她看到他立在衣架前,正在褪衣,手臂上绑着的绷带血迹渗出。她颤一下,血迹斑斑的情况只是看一下,就让她心惊,沈宴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像在揭一块不属于
自己的皮一样,轻描淡写地把和血肉黏在一处的绷带扯了下来。
刘泠沉静地帮他,把水酒和药棉翻了出来。
两人一时无言。
刘泠心绪纷乱,她想她下午的言行,伤害到了沈宴。
在面对陆铭山的事情时,她尽量冷静,却也难免冲动。沈宴就在那里,她却答应跟陆铭山走去爬山。沈宴当时一言不发,他像陌生人一样,根本没有介入她、陆铭
山、岳翎三个人的爱恨纠缠中。戏一结束,他转身就走了。
刘泠是必须要跟陆铭山谈清楚的。她一直没勇气跟陆铭山当面把所有谈开,谈妥。当事情逼到跟前,她得压下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坏脾气,跟陆铭山讲清楚一切。她
也不能就在这里谈——这边的情况,完全在锦衣卫的掌控中。刘泠不想沈宴更难堪。
沈宴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
就是一开始岳翎歇斯底里,要刘泠交出灵璧,沈宴也只是旁观,一点儿都没有替刘泠做主的打算。
但是就算心里什么都清楚,难受、不舒服、恼怒,这样的情绪还是藏不住的。
刘泠又一次自我嘲笑:在一切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前,就把沈大人扯进来,果然是她的错。
有风从窗口小缝进来,晃得灯烛飘摇,室内二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僵硬。
“我错了,对不起。”刘泠开口。
沈宴面色突地一变,猛推开刘泠,起身往外走,但他还没有走出去,就忍不住弯身捂住嘴,一口血吐了出来。让身后紧跟的刘泠,看得清清楚楚。
“”刘泠脸色发白,她知道她很糟糕,但她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让沈大人光是听她说话,就恶心得想吐?
沈宴回头看到刘泠的表情,就明白她想多了。他踟蹰一下,正想开口,刘泠比他更快些。
她向前一步,将自己洁净的素色帕子递给沈大人擦去血迹。她垂着头,眼睫上挂着泪珠,喃声,“是我的错,让你受伤至此。我不知道我这么坏,把你气成这样沈
宴,不如、不如,我们还是”
断了吧。
她让沈宴这么难受。
他对她那么好。
她虽然自私,却也知道不应该伤害他,一遍遍地伤害他。
她和沈宴相交至今,她并没有为沈宴做什么,沈宴却忍了她许多次。
他应该骄傲,应该冷情,应该不屑一顾。可为了她,沈宴已经退了很多步。
而她是个被命运抛弃的人。
和她在一起,总是厄运缠身,艰难苦涩。就算她对沈宴没好感,她也不应该拉沈宴陪她堕下去,更何况她是对沈宴有好感的。
那么断了,也许沈大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可是刘泠喉咙干哑,那几个字重如千斤,她难以说出口。
另一种想法在低声诉说:如果沈宴也走了,也不陪她了,也许她真的没办法再往下坚持了。
刘泠的泪水往下砸。
她哭得无声无息,脸上的眉目没有一丁点儿变化。沈宴不低头看她,真的看不出她在默默流泪。
他看她半天,终是叹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他手臂受了伤,抱着她有点累,干脆走向床边坐下,让姑娘坐在他腿上,“不如我们怎样?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想说
出来?你连哭都没有声音你,我,”他无奈一笑,伸出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该说些什么?”
刘泠想:我怎么知道你该说些什么?
沈宴沉吟一下,“刘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浑身鸡皮疙瘩颤巍巍,全都冒出来了。那么情意绵绵的一句话,被沈大人念得起伏平平,跟催魂咒似的。
刘泠受到惊吓,眼泪一下子缩回去,悲伤的情绪被感染得有点荡然无存。她湿漉漉的眼眸瞪着沈宴,再找不到心情去哭了。
她不常哭,而他也不常安慰人。刘泠却极适应,沈宴也平淡无比。好像冥冥中,没什么是值得惊讶的。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什么非要计较。他不提她的软弱点,
她也不扮演可怜的必须用心哄、拿糖哄才会破涕而笑的小姑娘。
“不哭了?”沈宴了然。
刘泠拥住他脖颈,没有吭气。摆惯了一张傲慢冰山脸,她不愿意以弱小虚弱的形象去面对沈宴。
沈宴这才慢悠悠道,“你刚才实在哭得太急,我没来得及说,其实我吐血,是因为吃食不妥,胃出血导致的。”
刘泠愕然,眨眨眼,在沈大人看透一切的眼神中,做恍然大悟状。她又想说点什么,然后听到沈宴继续悠声,“当然,也不是说你哭得完全没道理——毕竟这不能
说明我吐血和你完全无关。”
“”刘泠感觉沈宴又在耍她玩了。
真真假假,她总是弄不清沈美人的真实意图。
但是这一次,她并不急着去猜。
刘泠湿润的泪水打湿了沈宴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上。她蹙着春山眉,忧虑又平静,“沈宴,我可以每天做饭给你,你不能总是不吃饭。”也许只有她这么无
所谓他揶揄的脸皮,才能逼得沈大人纡尊降贵。
沈宴一时惊讶看她。
刘泠是很不喜欢多话、很厌恶多管闲事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