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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沈宴打断她的话。
“我想,”冷风涌动,刘泠抬起那双怔忡的、沾满水光的明眸,风呛得她咳嗽不住,她却还是把话完整地说完,带着颤音,“我、我想要些美好的事物。”
沈宴点头,对她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刘泠有些发愣,她仔细看沈宴的脸,觉得他好像不恼她了,这才半信半疑转身。
“等等,我送你。”沈宴又道。
刘泠茫然地确定:沈美人好像真的不气她了?
一路无人说话。
刘泠不安地自我否定,沈宴也在想着早些天跟陆铭山的谈话。
那位公子笑着说,“沈大人,你以为阿泠是真的喜欢你吗?你难道一直没发现,你和我某些瞬间,很是相似?你眼下的那道疤,跟我的这道泪痣,位置是一模一样
。沈大人,你觉得阿泠在看着你时,她心里想的是谁?”
沈宴脸色微白,他身形掩在黑暗中,让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低沉,“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大人,你和阿泠相识也不久,你不知道她有时候是很任性的。她是个小姑娘,心性不定,玩一玩就过去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和我又是什么关系?阿泠正
是深爱我,才会找上你,这你我都知道。”
沈宴厌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大人,你也没那么喜欢我家阿泠,不如好聚好散,你放过阿泠吧?”
沈宴长时间不出声。
在对方以为大有可能时,沈宴抬头,笑了一下,似满不在乎,声调又肯定决绝,“我还真就不放手了。”
“你!”
现在,沈宴就想着,他和陆铭山是有多像,才让刘泠看到他第一眼就心动,第二眼就死缠烂打?
刘泠的情绪低落着。
黑暗情绪在吞噬她,而那些美好的事物,她又看不到,好生艰难。
到屋前,进门时,她连跟沈宴道别的心情都没有。
她的肩蓦地被身后人按住,疑惑间,整个人被翻了过来,抵在门墙上。沈宴一直没说话,只是俯身,将她揽在怀里,昏黄的光晕中,他亲向她嘴角。她向后仰去,
身体靠着墙,脑勺被压,毫无征兆的。清冷的月光荡漾在沈宴眼中,他还是那么迷人。
刘泠低低喘一声,舌尖被缠住。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些美好的事物。
——我知道了。
所以,他亲了她。
他们的身体紧紧相挨,感觉到对方的隐忍颤抖。
唇间火热,缠绵悱恻。一豆烛火遮掩,被压在墙上的少女乌发散落,眼圈红了。她伸手攀上青年的肩头,渐渐收紧——她看到了那些美好。
第37章 有人怀孕
锦衣卫收拾行装,进进出出的人,都看到长乐郡主跟在沈大人身后。沈宴忙着听诸人汇报,巡看各方情况,甚至跟陆铭山那边的人交接。结果长乐郡主没事人一样
,慢慢悠悠地跟在沈大人身后晃。
时不时,在沈宴思考时、或交谈时,她在旁边幽幽蹦出一句,“沈大人,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这是灵璧他们用采的山间露水泡的茶,很清冽润嗓的。”
沈宴回头,警告地看她一眼。
刘泠乖乖闭嘴。
但只过了一会儿,在沈宴继续自己的正事时,她又跟鬼魂般飘过来,给这么一句,“沈大人,你累不累?我看你都出汗了,是热还是苦,你得说一声啊。”
“”沈宴咬着牙关,他事情很多,没空跟刘泠搅和。她这个女人太作,越跟她扯,越是扯不清。
但就算沈宴不理会,刘泠依然越来越来劲儿,“沈大人,你要不要吃饭?我早上就没见你用膳”
“你,”沈宴被她骚扰得头皮一麻,沉眼,将她拉过去,“跟我过来。”
陆铭山和岳翎过来上路时,恰好看到沈宴扯着长乐郡主的手臂往外走。沈宴看到了他二人,却眼风都懒得给一个。刘泠被沈宴扯得步子趔趄,估计根本没看到陆铭
山和岳翎。
岳翎不禁发呆,由衷感叹,“原来郡主和沈大人的感情已经这样好了,难怪她”
陆铭山拉着她的手一紧,握痛了她。在对方抱歉的眼神和安抚的怀抱中,岳翎眨一眨眼睫上的泪珠,柔声笑道,“铭哥,你别多想,我一定会帮你和郡主重归于好
的。”
“翎妹妹多谢你。我曾经那样对你,你还愿意”
“铭哥,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一生最大的期望,就是铭哥你幸福开心啊。只有你开怀了,我才一切值得。”岳翎细声细语,扮演着善解人意的小白花形象。
但她心中却想:如果你开怀了,你的开怀却和我无关,我凭什么要成全你?做梦!我活得不开心,陆铭山你要陪着我一起。谁让你是我的爱人,谁让你也爱我,并
对不起我呢?
此时,沈宴正把刘泠拉到一处房舍,关了门,他冷声问她,“你又作什么?我有招你吗?”
“你没招我,”刘泠淡淡道,“我自个儿闲得无聊,找事儿给你。”
“”沈宴听懂她那不加掩饰的反话,直接紧锁眉关,很是不耐烦,“你有什么话直说,少跟我打哑谜。我没空跟你瞎扯。”
沈宴像黑暗中的一把剑,他的情绪便是剑锋。当他直指你时,那就是杀气逼人,使你瞬间胆寒。现在,这把剑,对着的方向就是刘泠。
他手撑在她头侧,好像她一个回答不好,就要动手一样。沈宴看着就很危险,谁知道他会不会发起火来,会不会揍女人呢?
刘泠并不怕他,他的冷气能把一个成年人吓得双腿战栗,却不能让他的小情人抬一抬眼皮子。刘泠自始至终是那副随便你的模样,被他按着摔在门上,挽好的发髻
有些松散,碎发贴着雪颊,她呵呵笑,“现在这么直接干脆,昨晚怎么不见你长刀直入?”
好半天,她听到头顶一声低笑。
不忿抬眸,额发被沈宴压了压。
她听到沈宴平而冷的话,“我昨晚长刀直入,有你今天这么直接干脆的功夫?”
“”刘泠被他的话噎住。她用眼尾余光冷瞥沈宴,对上沈宴那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冷静骂,“闷骚。”
“哦,只许你调=戏我,不许我回击?”沈宴淡声。
“我的意思是,你总是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拿点儿实际行动啊。”
沈宴深深看着她,看着这个勇敢而无畏的少女。他面色不动,心里有些发冷。他明白刘泠的意思,她想跟他来场忘乎所有不管不顾的疯狂爱情,摧毁致命她不管,
她只想着痛快一场。
她现在想跟他睡。
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娶她。
或者说,他不娶她,她反而会觉得轻松——她讨厌跟人牵扯不清。
沈宴想:他喜欢的姑娘,骨子里到底腐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啊。她如此腐烂,到底值不值得他做个圣父,带她走出来?
跟刘泠纠缠这个很没意思,沈宴不想理她了,转身就走。
身旁人忽然一声啊,他本能反应伸出手,抱了她满怀。沈宴无语地看着怀中姑娘,听刘泠镇定道,“刚才差点摔了一跤,多谢沈大人帮忙。”
沈宴很是无话可说地看着她,他一步都还没走,她也还稳稳地站着,到底得怎么个摔法才能让她发出那么惊恐的叫声?她不过是又在明知故犯地撩他了。
沈宴微微笑起,在刘泠糊涂中,抬起她下巴,命令道,“来,笑一个。”
“”刘泠微愣,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眼睛还是那么冷,面孔却如春花般娇妍。但她眼睛又漂亮又清澈,那个深藏的灵魂把自己裹住,时而露出最柔软的温度。这两种矛盾的风格统一到一个人身上,非
但不觉奇怪,反而有强烈的魅力,引人堕落。
沈宴心软得如棉糖般,瞬间就不责怪她了。肯对他笑的刘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就为她这个笑,为她这样听话,他也想试一试。他再次确定自己很喜欢刘泠,
她矫情又强悍,厚脸皮又脆弱。就算她作天作地,他也愿意试着陪她走下去。
“沈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刘泠反应过来,推推他,“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进行到最后?”
每次都是!
情到深处,合情合理。
沈宴就只是亲一亲抱一抱,就没有后续了。第一次,她想着沈大人是害羞,好吧,谅解;第二次,沈大人没有未婚妻,肯定是技术不熟练,怕丢人,好吧,再次谅
解;第三次,他手都摸到她小衣中了,还是没有下一步谅解个鬼啊!
刘泠不能理解沈宴的骄矜——男人不都该猴急吗?不需要婚姻就可以上,不是天下所有男人的梦想吗?
沈宴扶额,刘泠可真是执着。扯皮这么久,话题拉那么远,她还非要拉回来不可。他望着她,半晌后,在刘泠发亮的目光中,慢吞吞开口,“你想听加修饰的,还
是没加修饰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加修饰的如何?”
“我心中怜爱你,舍不得和你在野外无媒苟合,坏你名声。”
“我不在乎那个!啊沈大人你不要瞪我,我错了不加修饰的又是怎样?”
“怕你受不住。”
“”刘泠一时呆呆看着他,好半天,她总算回过神,漠然地从他怀里跳下,冷声,“下流。”
她再次听到沈宴在身后的低笑。
刘泠回头看他,沈宴表情就那么淡淡的,她一时也分不清,他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是在捉弄她,还是说的实话?
刘泠耳根以下热一片,暂时不想以这种问题去烦沈大人。也不敢在人家处理正事时,去打扰人家。长乐郡主这样的乖巧听话,让侍女们纷纷感叹:果然只有沈大人
治得了郡主!沈大人都没再出现,就跟郡主说了两句话,郡主就再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只除了岳翎主动找上门,声称要给郡主道歉,说自己对不起郡主。
刘泠烦她烦的不得了,难以理解陆铭山都已经来了,为什么岳翎还要缠上自己?
她根本不理会岳翎,既然岳翎非觉得对不起她,要跑她跟前来找虐,刘泠就吩咐侍女带上岳姑娘继续去做下人的活,只要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就好。初见岳翎受苦
,陆铭山很是接受不了,想跟刘泠谈谈,又被岳翎劝住。
岳翎端的是可怜,“铭哥,对不起郡主的,是我和你。我如果受点儿委屈,就能让郡主原谅你,那我是什么都肯做的。”
陆铭山竟是满心感动。他高看爱情,又低看爱情,智商在此方面被无限拉低,他自己却不觉得。只一日日对岳翎更好,并在讨好刘泠的过程中,发现刘泠已走得太
远,他快要跟不上了。
但她是陆家定下的未婚妻,他舍不得让她走。
尤其是刘泠每次没脸没皮地追在沈大人后面,让陆铭山看一眼就心烦。陆铭山从来不知道,刘泠追慕起一个人,是这么执着的一件事。不,也许他不该这么急。刘
泠是本性偏执的一个人,他越劝,越会把她推向沈宴。反是他无动于衷,刘泠可能觉得没趣,会凉了心思。
陆铭山希望刘泠只是一时兴趣。毕竟他现在有事求沈宴,在正式开口前,他不想太得罪沈宴——那些刺客,旁人猜是他陆家的,陆铭山口上说“沈大人一定误会了
”,心里却知道,那样的武功套路,除了陆家,别无分号。
之后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岳翎为了博得陆铭山好感,整天在郡主这边做下人的活,扮演受欺负的小可怜角色。也许是她真的太深入角色了,在努力干活中,出了一点意外。傍晚跟着侍女一
起去舂米时,神志恍惚,一时脚软,掉下了河。
陆铭山抱着湿漉漉的苍白姑娘回来时,惊动了所有人。
到底是跟着刘泠的侍女一起出的事,侍女们回来就给郡主回话,神色倒不如何紧张——她们知道,只要自己不过分,郡主都会无条件维护她们。更何况这次的意外
,她们连碰都没碰岳姑娘一下,更是没跟岳姑娘说过一句话。郡主要把她们摘出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刘泠正刚被沈宴赶回来,喝了口茶,听侍女说刘泠掉水里,她完全没啥感觉。冷漠地“哦”一声,表示知道了,刘泠继续吹着自己手中的热茶,在侍女瞪眼中,她
悠声,“我压压惊”。
“”灵璧气冲冲来报,“郡主,陆公子说灵音她们几个害岳姑娘掉得河,要把她们捆起来,带去岳姑娘床前认罪。”
“他敢!”刘泠拍案而起,桌上茶盏杯盏之类的,被她一拍而掀翻。一抬头,看沈宴被灵犀引了进来,正好看见她大发脾气的模样。
刘泠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她在沈大人那边的印象估计不怎么好,再让她这么毁下去,沈大人可能就不要她了
刘泠声音略温地说道,“不用他捆我的侍女,本郡主亲自去给岳姑娘赔礼道歉。”
但她这架势哪里是去“赔礼道歉”?估计是看戏吵架还差不多。
到门口,刘泠示意沈宴让路,沈宴不动如泰山。刘泠那才压下去没多好的脾气又瞬间被点燃,她抬头撞上沈宴深黑色的眼睛。她霎时火更大,“你干什么?我去串
个门也要你批准吗?”
“不要挑事儿。”沈宴警告她。
“哪个事儿?”刘泠用力甩开他的手,报以冷笑。
“岳翎正生病,你这么过去,是要准备过了病气,接替她躺床上?”
“”刘泠愕然,定定看了沈宴半天,对方还是那么刚正疏冷。原是是她想多了,误会他了。也对,沈宴的同情心本来就很少。
她笑一笑,低头看自己的打扮。因为刚从外边回来,沈宴已明确表示今天不会上路,刘泠回来后洗漱一番,泡壶茶拿本书,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她这会儿的白蚕
丝衣裳,单薄又随意,但也达不到被人过病气的程度。
刘泠漠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我陪你去。”
“!”刘泠微惊,眸子有些紧缩。她知道在陆铭山这个阶段,沈宴并不喜欢和她成双成对出现。他基本总躲着她走。原因也不难猜,沈宴不想给别人留下说三道四
的机会。无奈他的用心,被刘泠的没脸皮毁得干干净净。在这样的前提下,沈宴答应陪她一起过去,无疑是个意外的惊喜。
出门时,刘泠歪头,看着旁边的沈大人。侍女带路,她趁人不备时,伸手摸向沈大人的腰间,被沈宴警觉地握住手腕。
沈宴目光忍耐:你能不能矜持点?!正常点?!
刘泠问,“沈大人陪我一起走,是心疼我,怕我被人欺负吗?”
“我怕你欺负别人欺负得太厉害。”沈宴冷言冷语。
刘泠哼一哼,跨步从他面前走过,长衣款摆,腰肢纤娜。衣摆拂动,芳香情满。在沈宴这里,刘泠早习惯把他的话反着听了。
“陆公子,恭喜啊!这位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既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就该好好保养,怎么能还总干那些粗累活呢?”大夫是跟着陆铭山的,自觉知道陆
铭山和岳翎的关系,检查出病情后,就自作主张添了“夫人”的称号在岳翎头上,希望陆公子开心些。
但他抬头一看,陆公子表情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三个月身孕?”听到身后的声音,陆铭山回头,见是沈宴和刘泠两位。平时他见这二人同时出现,总是难免不舒服。但现在心绪纷乱,竟是没空搭理了。听刘泠
似真似假地叹道,“恭喜陆公子了啊,不知何时能喝上你二人的喜酒?只是这位岳姑娘都怀孕了,她自己怎么还到处东奔西跑的,这么不当心?哦,或许她实在天
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
“阿泠,”陆铭山深吸口气,疲怠道,“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不必这么讽刺。”
“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就算曾是未婚夫妻,现在你的新夫人都怀了孕,你管我喜欢怎么说话?”刘泠眉眼玩味,“你很了不起,你这位岳姑娘,也很了不起。祝
福你们白头偕老啊。”
刘泠留下的话,还是带着深深的恶意,又有意无意的,好像在提醒他什么。陆铭山让人都出去,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床上那月光一样白得不真实的姑娘。他知道
自己不应该怀疑岳翎,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刘泠的话去想了想
——陆铭山,你这位岳姑娘,很了不起啊。
怀孕了三个月,却瞒住了所有人,不为人所知。
她待在刘泠身边,是想做什么?
她做的又是什么?
对了,她跟刘泠的侍女们,争着抢着干下人的活,她让自己又苦又累,她
她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陆铭山却不敢去想。他爱的姑娘,他心心念念不敢忘记的姑娘,怎么会是那个可怕的样子?一定是刘泠故意误导他
“铭哥。”听到细弱的声音,陆铭山看去,床上岳翎已醒,挣扎着坐起。
他伸手去扶她,握上她细白的手腕。她的手腕那么细,肤色那么干陆铭山一颤,将自己之前那些怀疑抛之脑后,翎妹妹被他害得这么苦,他怎么忍心再去不相信她
?
他强声,“翎妹妹,你知道吗,你怀孕了,三个月。”
虽然说着不会怀疑,他却忍不住去观察岳翎的表情。
岳翎表情真挚得毫无伪装痕迹,她作吃惊怔忡状,伸手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似哭似笑道,“你说我怀孕了?”
“对。”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没人想来打破。这根本不是一对初为人父母所应该有的表情。
“翎妹妹,你”
“铭哥,那孩子不是你的,我知道。”岳翎淡声,“是我亡夫的。他死的突然,我怀的也突然。但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他是我亡夫活在世间的唯一证明。铭哥,
过几日,你就送我回去淮安吧。我想回到我的家,安静地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他。”
“我不知道你怀了孕,不然”不然他不会给她做妾室的打算。
陆铭山心有些乱:一年前,他重遇岳翎。岳翎已经嫁人,和丈夫生活美满。唯一的缺陷,是她的丈夫是个瞎子,无法欣赏她的美貌。
陆铭山便时时照拂他们夫妻一二。
谁料长乐郡主得知,对此愤然,要求他不要管自己的旧情人。
但陆铭山又怎能真的不管?
三个月前,岳翎到邺京找他——她说自己夫君已死,回娘家的话,爹娘会折磨她,会把她再嫁糟老头,她希望陆铭山能收留她。一个“再”字,让陆铭山心如刀割
。
有意无意间,岳翎让陆铭山重新燃起了对她的怜惜和疼爱,舍不得她再去受苦,便决定把她留在身边。
岳翎不介意做妾——她有什么好在意的?她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是她看不开的?
无法接受的,当然是陆家人。好好栽培的小辈,为了一个女人,犯这种低等错误,哪是人能接受的?
但是陆铭山铁心要护岳翎。他这些年,一心顺着长辈,唯独这件事执拗至此。
可是他下定决心要留岳翎在身边,岳翎怎么就怀了孕?陆铭山心乱如麻,想到岳翎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始终无法说出那句“我来照顾你们母子”这样的话。
而这早在岳翎的预料中。
她给了他答案:我不要你养,你送我们走吧。
“翎妹妹,对不住”陆铭山握住她的手,不敢抬眼看她。
岳翎笑,眼眶却发红,“没关系,反正你对不住我的很多,也不差这一件。这一辈子,你总是要欠我的。”
陆铭山啊陆铭山,你这辈子欠我,如果不清算干净,我怎么好睁眼活到下一世去?
因为你当年的抛弃,我受了多少苦!若不是你,我的丈夫怎么会死,我怎么忍心带着三个月的身孕,跋山涉水也要来郡主身边委屈自己?!
陆铭山离开后,岳翎下了床,去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件禾绿色贴身小衣,从双层缝中拿剪子剪开,取出一个荷包来。将荷包剪开,是个锦囊露出来。她屏住呼吸,
觉得四周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囊。徐姑娘娟秀的字迹流泻而出,大意如此:
“你取出此锦囊,该是你想把孩子嫁接到陆公子身上的事已经迫不得已终止了。这个孩子成为了你的负担,没关系,我们打掉他。”
不!
岳翎心口颤抖,疯狂叫着。
“为了回到陆铭山身边,你连丈夫都敢杀,一个孩子算什么?何必矫情。”
不!
岳翎捏着信的手轻轻发抖,好想把这锦囊远远丢开。
“把孩子的死嫁祸到阿泠身上,足以让陆铭山和阿泠决裂。我只要阿泠和陆铭山彻底断裂,却不是要你伤害阿泠,你知道该怎么做。阿泠本人不能受你刺激,否则
,我不会再给你想办法。”
岳翎浑身发抖,将锦囊扔到烛火中。她明眸闪着鬼魅的光,看着它被一点点烧干净。
同时,她也在把自己那点儿善心一点点烧掉。
她深爱陆铭山,又因为这种疯狂的带着恨意的爱,将自己变成了魔鬼,变得面目非非。
但那有什么关系?
只要陆铭山爱她,她可以带着面具活一辈子。
反正她已经听从徐姑娘的安排,答应徐姑娘做她在陆家的内应了。
岳翎怀孕的事,受冲击最大的,是岳翎和陆铭山二人。刘泠的心情,却也不见得好。她从来没有调查过陆铭山,当然也没有查过岳翎。她对岳翎的那点儿认知,都
是徐时锦在信中告诉她的。
所以,她以为,那个孩子,是陆铭山的。
一年前陆铭山跟岳翎重逢。
现在岳翎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而陆铭山居然还想让刘泠回心转意!
这一切多么可笑。
刘泠心情烦躁,去河边散步。她连侍女都远远打发掉,却没法用打发下人的方式,打发掉沈大人。
残阳从远峰上落下,天地山水间。风在空旷的水上穿梭,引得芦苇荡漾,白鹭飞起,黄晕沉浮。
站在河边,青白的雾漂浮着,这里没有点灯,只有夜空中的明星,还有哇鸣声陪伴着他们。
“我去踩踩水。”怕沈宴误会,刘泠转头对沈宴说。再是除去履袜,挽高衣裙,刘泠走下水。水透着刺骨的凉意,却让她觉得舒服。
刘泠立在浅水中,怔然良久:她的母亲,就是沉水而死。这片水给人什么样的安全感,引着人一步步走下去呢?
刘泠向前走去,水漫过膝盖,浸没小腿,裙裾被打湿。水是这么凉,冰凉沁骨,让你通体舒畅。
月亮升着,太阳落着,美丽的姑娘在水中站着,深情的爱人在岸上将她望着。
刘泠好像看到那辉煌的朱红正门,挂满了灯笼。再细看,挂的是白色纸灯,象征着死人。
她想看个清楚,身后忽有大力拉住她手腕。
刘泠气恼,挣了半天,没挣脱。
刘泠斜眼白沈宴,恍然大悟后,噗嗤乐了,“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怕我想不开去跳河吗?”不等沈宴回答,她已经扑过去抱人的腰,叹息般道,“沈宴,你对我真
好我真喜欢你!”
“郡主,我没担心你跳河。但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踹下河去。”少女扑过去时,故意地手用力一扬一推,水花不仅湿了沈宴的衣,还溅到了沈宴脸上。让沈宴如
何不咬牙?
“沈大人你可真无情,”濛濛的水汽包裹着二人,刘泠低头,无声地笑,“沈大人,说起来,我从来没听过你叫我名字。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是不是觉得我名字
难听?”
她本是调侃,谁料到沈宴居然说,“差不多。”
“我不信!”刘泠发怒,又忍不住怀疑,“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不知道。”
他回答的这么干脆!
“”但是陆铭山叫了我那么多次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叫啥!你耳背吗?!
“阿泠”“阿泠”,陆铭山每天都这样喊她啊。她又是国姓,名字有那么难猜吗?
刘泠如此想,也如此说。
谁知道沈宴的眼光暗了一下,脸也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静静地看着她,“陆铭山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怎么叫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38章 想杀郡主
刘泠名字中的“泠”字,从水,也可形容声音清越。
从出生至现在,她并没有多少机会跟人介绍自己。郡主是上天赐给她的荣誉,她实在不用多介绍。但要跟沈宴讲自己的名字,虽然新奇,却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值
得铭记的瞬间。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怕我想不开去跳河吗?
虽然是用自我嘲笑的语气跟沈宴说话,刘泠却知道,那并不是开玩笑。
她小时候便想过,她母亲的死亡,是不是也有她取了这么个名字的缘故?
水太多了,溢出来了,所以她母亲就死在水里了。
“你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父亲这么斥责她。
从小到大,他一直这么说。
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刘泠心里也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当站在江水边,当面临浩无边际的水,当感受到水的凉澈和召唤时,刘泠如何能不去想她的母亲?
她跟沈宴自然地说着话,但她眼中所见的,尽是少时秋日寞雨中,她母亲如何将自己了结。
母亲的死亡历历在目,她要如何正常地跟人交流?
“你从来没想过为你母亲陪葬吗?”现任广平王妃不能相信继女的冷情。
刘泠就那么沉默着,硬扛着,她独自住在母亲的院子里。日日下雨,夜夜鬼哭。她长到这么大了,还是住在那里。
她看到任何大一点的、辽阔一点的水,就忍不住想过去,想看一看。
一边是黑白的寂静地界,一边是并不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