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手机,他关了壁灯离开。
不到五点半,天已亮,清早的空气里透着海的味道。
海滩上游客络绎不绝,在等日出。
两辆黑色轿车依次停在门口公路边,保镖看到蒋城聿从院子里走出来,打开后车门。
秘书这回也随车跟过来,往前迎了几步,“蒋总,十五分钟后海外视频会。”
蒋城聿颔首,像有感应般他突然转脸。
爷爷坐在栅栏前,正茫然看着他和他的车。
几米之遥,刚才那声蒋总,爷爷也听得一清二楚。
蒋城聿让保镖和秘书上车,他大步走去爷爷跟前。“爷爷,您起这么早?”
爷爷看穿不说破,“年纪大了,睡不着。”
他指指海边,“只要天好,我天天在这等日出。”
蒋城聿半蹲下来,思忖着怎么解释,他实在没法继续对一个老人撒谎。
爷爷以为他今天走了就不回来,“只要不嫌弃这里,以后有空你就过来玩。”
“我不走,要在这边待几天,今天只是去市区谈事。”蒋城聿满是歉意,“爷爷,等傍晚回来咱们聊聊天。”
爷爷虽然不清楚蒋城聿为何撒谎说自己是保镖,不过总有原因,“你快上车,别耽误事,你不是还要开会?”
蒋城聿惭愧得说不出话,他点点头。
临走前,他用力握了握爷爷粗糙沧桑的手背。
直到汽车拐弯,蒋城聿关上车窗。
离会议还有五分钟,他给沈棠发消息:【爷爷在门口,没想到他起那么早。下午回来我会跟爷爷解释,说我喜欢你,在追你,从北京一路追到这。等下次有空,我

再陪你回海棠村,到时就和爷爷说,我已经追上你了。】

 

第十一章
蒋城聿的视频会将近两个小时结束,也到了严贺禹下榻的酒店。
他这才看田清璐昨晚那条消息,【明天你来不来?】
今天要洽谈的合作是田清璐牵线。
蒋城聿:【不好意思,刚看到。】
随后,田清璐的电话打进来:“我看到你车了,一会儿聊。”
蒋城聿转脸看窗外,田清璐就站在酒店门前台阶上,望着他这个方向。
田清璐上身穿一件白色无袖衬衫,配一条雾霾蓝长裙,简单清爽,妆容上却是不着痕迹的精致。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不就见一个严贺禹吗,在家打扮了一个多小时才出门。
蒋城聿走近,田清璐笑着,“这么久也不回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知道蒋城聿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直奔主题:“今晚是肖董老人家做东,他很欣赏你。”
肖老爷子今年八十二岁高龄,还没卸任董事局主席一职。他是商界的一个传奇人物,行事果断狠辣,肖家的生意一路遍布到全球。
蒋城聿侧眸,“你跟肖董很熟?”
田清璐摇头,“我都没见过,他小女儿是我公司的投资人。”
肖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最小,叫肖真,即便肖真现在已经四十七岁,也早就结婚有了两个孩子,至今还是被肖老爷子视为掌上明珠。
肖真从小集家里万千宠爱于一身,据说也是三个孩子里最让肖老爷子头疼的,肖真二十岁出头时还跟父亲闹崩过。
不知道真假,也无从考证。
不过肖真当年荒废了研究生学业,原因不详,后来也没再深造。
最近十多年,肖真在深圳投资了不少企业,包括她的公司。当初她离开北京到深圳创业,就是肖真给的天使投。
肖真虽然给了她不少投资,从来不过问她公司的经营状况,都是肖真的秘书和投资团队跟她对接业务。
她跟肖真并不熟。
昨天上午,肖真亲自给她打电话,说她父亲想跟GR资本合作项目,问她方不方便牵线。
难得找她帮忙一次,她自然义不容辞。
GR资本是蒋城聿持股公司之一,GR的三大股东,傅成凛,严贺禹,还有蒋城聿。
两人到了电梯前,严贺禹秘书在那等他们。
秘书刷卡,没跟他们同行。
电梯到了严贺禹套房那层,蒋城聿等田清璐先下,他随后走出电梯。
田清璐指指休息区,“我过去打个电话。”
她只是找个借口,他们三个谈公事,她在那不方便。
还有个原因,马上要见到严贺禹,她突然心乱如麻,需要静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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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贺禹闲的难受,正在煮咖啡。
傅成凛也在他这边,比蒋城聿早到几分钟。
他拿了三只咖啡杯出来,跟蒋城聿说道:“田清璐说上午要过来。”
蒋城聿:“她早过来了,刚在楼下遇到。”
不等严贺禹问,他说:“田清璐去休息区打电话了。”
就说怎么不见她人。
严贺禹端来咖啡,一人一杯。
蒋城聿接了咖啡,而傅成凛双腿交叠,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很疲惫的样子。
蒋城聿瞅着傅成凛:“你是来睡觉的?”
严贺禹接过话:“你侄女昨晚给我打电话,从我这打听你跟沈棠的恋情,你也知道我不是八卦的人,正好傅成凛在旁边,我就让他跟侄女说。”
“然后呢?”
“谁知道侄女那么能聊,拖着傅成凛聊了三个多小时,最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罢休。”
“......”
蒋城聿不明白自己跟沈棠有什么事,值得侄女聊上好几个小时。
严贺禹言归正传:“不知道肖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主动跟我们抛来橄榄枝,后续的合作,我们GR稳赚不赔。”
蒋城聿最不喜欢做生意时讲人情,肖董这番示好,明显是送了人情给他们,可人情有送就得有还。“肖老爷子这个人,你见他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正在眯眼休息的傅成凛插话:“今晚的饭局,我跟严贺禹过去就行,你不用去,都过去的话,我们一张底牌都没有了。”
蒋城聿也是这个意思,傅成凛是GR老板,不去赴宴说不过去,再加上一个大股东严贺禹,也算给了肖老爷子面子。
“今晚饭局还有谁?”他问了句。
严贺禹:“人不多,除了肖董,还有肖董的女儿,肖真。都算是我们长辈。”
蒋城聿颔首,他跟肖真没打过交道,不熟悉。
他们刚商量好,门铃响了,田清璐过来。
蒋城聿坐在最外面,他起身走去门口开门。
田清璐怦怦直跳的心脏,在门打开那一刹那,突然扫兴地停了一秒。
她没想到是蒋城聿来开门,假假笑了下。
该有的风度严贺禹还是有的,他客气问田清璐:“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田清璐状似大方回应严贺禹,没刻意别开视线。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去年春节,在大院路上给长辈拜年碰到,也没多聊什么,简单道句新年好。
再次见到,还是心动不止。
田清璐维持面上的从容,在傅成凛旁边坐下来。
肖董想跟GR合作,她是先跟傅成凛联系,事关重大,他们三个股东才凑一起。不然严贺禹不可能跟她有什么牵扯。
田清璐不确定他们晚上是不是都去赴约,她试探着问:“那我回肖董话,你们都过去?”
傅成凛:“我跟严贺禹过去,蒋城聿还有别的应酬。”
田清璐点了点头,“好吧。”
他们有自己的考量,生意上的决定,她不能瞎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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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定了合作时可能遇到的问题解决方案,蒋城聿下午两点钟返程。
行至半路,他给沈棠打电话,接通后,先传来的是海浪和嘈杂声。
“在海边玩的?”
“嗯,看剧本看不下去。”沈棠趟在海水里,不时抬脚撩水。“你忙完了?”
蒋城聿看窗外路标,告诉沈棠他现在到了哪里。
风大,沈棠一手抓住遮阳帽帽檐,“那差不多再有四十分钟就能到家。还以为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
蒋城聿胳膊肘抵在车窗上,“没事。”
以往他们从不打电话闲聊,打了,那就肯定有事,或大或小。
他还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剧本为什么看不下去?”
因为陈南劲,因为过去。
沈棠将到了嘴边的实话咽下去,“你不在我旁边,我安不下心。”
蒋城聿笑,“你这话一共十一个字,没一个是真的。”
沈棠爽朗的笑声通过话筒传来,海浪声也更清晰。
蒋城聿说:“看不下去那就先不看,等我回去你心安了再看。”
“我就是这个意思。”沈棠今天穿了热裤,方便趟水,她往更深的水域走。
谁都没挂电话,两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闲扯。
沈棠想起来,“对了,我已经跟爷爷解释过,你来海棠村是为了追我,我不想恋爱,所以没接受你。爷爷从来不追根问底,他应该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你回来也

不用再解释。”
她替他解决了一个小困扰。
“等回去,我陪你对台词。”正说着,蒋城聿有工作上的电话进来,挂断前不忘叮嘱她:“你到人少的地方趟海水,别到时被游客认出来。”
“放心,我包裹严实出来的。”
事与愿违,她信誓旦旦的那番话很快就被打脸。
时间不早,沈棠沿着沙滩往家走,低头看手机时帽子被吹掉,在这个不算有名的小景区还是有人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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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爷爷还像往常那样,骑电动车溜达一圈后,在院门前遮阳伞下吹海风,看着来往的游客。
早上离开的那两辆黑色汽车缓缓停在路边,蒋城聿下来。
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眼里带笑。
“蒋总,沈小姐好像被游客给围住。”保镖敏感,一眼就看出海边的热闹有些异常。
蒋城聿募地看过去,两个随身保镖已经往沙滩跑过去。
“爷爷,我去看看沈棠。”
“棠棠怎么了?”爷爷一头雾水。
“应该被游客认出来了。”蒋城聿大步过去,一步几个台下往下跨。
到了沙滩上,没走几步,蒋城聿皮鞋里瞬间灌满沙子。
顾不上这些,他径直往沈棠那边去。
不知道沙滩上谁大声喊沈棠,游客蜂拥而至,即便不是沈棠的粉丝,也想凑个热闹零距离看明星。
蒋城聿被人群推着往前赶,灌满沙子的皮鞋扑通踩进海水里。
一个海浪打过来,海水裹挟了裤腿。
“我的妈,沈棠怎么那么白!”
“她腿跟P出来的一样。我死了,别救我。”
“都!别!挤!我!我看不见了!啊啊啊!”
各种激动和尖叫声不绝于耳。
蒋城聿现在寸步难行,周边都是人,体验了一把追星的感受。
凭身高优势,他看到了沈棠。
沈棠站在水边,手里拿着遮阳帽配合拍照,游客一边拍视频一边争先想跟沈棠合影。
两个保镖挤到沈棠身边,护着她往岸边走。
沈棠被保镖带着挤出人群,游客没再跟着,他们之前没想过要打扰沈棠,只想远远拍个照,可人一多起来,场面根本不受控制。
沈棠刚才好像瞄到一个高个子身影,人多,她不确定是不是蒋城聿。应该是她看花了眼,他穿着正装皮鞋,不至于随着人群下海。
走了几步,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转头。
人群还没散去,蒋城聿戴着墨镜鹤立鸡群,正着看她。
沈棠对人群挥挥手,两指又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游客里有个男生喊:“沈棠,我也爱你!”
司机将车开过来,沈棠和两个保镖坐车离开。
很快,人群散去,沙滩恢复如常。
蒋城聿拧干裤腿卷起来,拎着鞋子往回走,这是人生头一回这么狼狈。
爷爷见状,拄着拐杖站起来,“怎么都弄湿了。”
“不要紧。”蒋城聿扶着爷爷坐下,“沈棠坐车先去逛一圈,等人不注意从后门回家。”
爷爷催他:“你赶紧回房找鞋穿上。”
蒋城聿没急着走,他陪爷爷又聊了几句。
爷爷知道蒋城聿是来追孙女的,打心眼里高兴,还给他宽心,让他别着急。
蒋城聿笑说:“爷爷,您觉得我能追上沈棠吗?”
爷爷的本意是想夸一下蒋城聿,“能,我觉得能。我们棠棠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蒋城聿:“......”


第十二章
蒋城聿回家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没干别的,就在沙发上安静坐了会儿,细细品味爷爷那句话。
其实直白一点说,沈棠只是看上了他的脸。
肤浅的女人。
快天黑时,沈棠从外面溜达回来。
作为补偿,给他带了一份海棠村小吃外加一盒水果。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吧?”
蒋城聿合上剧本,“还行。”
沈棠甩了拖鞋,赤脚走到他身边,用膝盖顶他的腿。
这是要坐他腿上的提示。
蒋城聿平放两腿,她坐到他怀里。他单手圈住她,说起下午沙滩上那事,“你那个手势是对我比划的?”
“你这是明知故问。”沈棠拉他衣领,检查他脖子里那块吻痕好点没,现在呈淡紫,比早上消了不少。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冽香味。
蒋城聿低头看她,“那个手势好像是喜欢的意思。”他顺着话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沈棠仰脸,满眼真诚,“喜欢你的灵魂。”
蒋城聿似笑非笑看她。
那意思:你这么违心,不怕半夜鬼敲门。
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失笑。
沈棠再次表明心意,“真的欣赏你的内在。”
蒋城聿亲她的唇角,“假的我也信了。”
沈棠指指她带回来的小吃,“你吃东西吧,凉了不好吃。”她从他身上滑到沙发上。
蒋城聿放下《那年初夏》剧本,去洗手。
沈棠顺手拿过来,接着之前看到的那页看。
蒋城聿从洗手间出来,见她心不在焉,“这么好的剧本,为什么不接?”
已经决定出演,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沈棠抬头,“你还能看出剧本好不好?”
上次看《笙箫》剧本他一目十行,只找有没有吻戏的关键字,这回的剧本他认真看完。
蒋城聿在她旁边坐下,“以深圳三十多年的发展为大背景,情节跌宕起伏,感情戏有看点,人物有亮点,这还不是好剧本?”
“导演是谁?”他又问。
“周明谦。”
“接吧,能提升演技,说不定还能拿奖。你要想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长久一点,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行。”
沈棠靠在沙发里,蒋城聿从没在工作上给过她意见,这是头一回。
她还没看后面的剧本,不过周明谦的剧,感情戏都拍得很细腻。提前跟他报备:“到时肯定有不少吻戏,还是慢镜头。”
蒋城聿叉了一块水果放嘴里,慢条斯理嚼着,正好有了沉默的借口。
他不喜欢她拍吻戏,这是真的。
沈棠撑着额头看他,她拿剧本当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扇风,
蒋城聿终于开口,“你接下来吧,吻戏倒也没什么。你拍的时候,在心里想着我。”
沈棠定定看他,蒋城聿喂了一小块芒果给她。她把剧本搁一边,抱着他的腰,摸到他皮带时贪图好玩,给解开了。
蒋城聿摁住她的手,“别乱动,等会儿就给你。”
沈棠很清醒:“没有T。”
“我在市区买了。”蒋城聿下巴对着他的包一扬,“买了十盒。”
“......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要用。”蒋城聿说:“用不完的话,加加班。”
沈棠:“......”
--
在用到第七盒时,假期提前结束,沈棠接到莉姐电话,让她回北京试戏,跟周明谦约了明天下午见面。
她没打算真去试戏,有件事要跟周明谦面谈。
已经十一月初,试过戏她就要飞横店,《笙箫》那部剧马上开机。
这是她跟蒋城聿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他在海棠村陪了她十一天。
临别时,爷爷以为蒋城聿还没追上自家孙女,宽慰他,说肯定会追上的,理由就是,沈棠愿意买小吃给他。
无法据实相告,蒋城聿只能笑笑。
这些天,他陪爷爷的时间比沈棠多。沈棠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看剧本,他负责陪爷爷到外面遛弯。
海棠村的角角落落他都转遍,沈棠小时候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爷爷都记得,也带他去看过。
到了晚上,沈棠把自己包裹严实,到小巷子里转转,吹吹海风,回来必定给他带些小吃。
凌晨之后,沙滩上才没人,游客都回了民宿休息,他跟沈棠会趁这个时候到海边散步。
他牵着沈棠走在海水里,有时一个海浪过来,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打湿。
在海棠村的十几天,他们日子过得简单又重复。
飞机起飞那刻,沈棠不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也许,是海棠村的那个他。
回到北京,小渔村的惬意被繁忙的电话冲散。
蒋城聿要赶去公司,跟肖董的合作敲定,下月签合作协议。
他拿上西装,“我晚上有个饭局,不确定几点回。”
沈棠在看剧本,点点头。
他关上卧室门下楼。
沈棠收回视线,翻了一页剧本。
到了北京,她跟蒋城聿之间无形的距离感就横了出来。
在这里,他是GR资本大股东,京旭集团的老板,更是蒋家的二公子。
不再是那个陪着爷爷遛弯,半夜牵她在海边散步的蒋城聿。
莉姐电话进来,沈棠回神。
“试戏时间往后推了一小时,你不用那么早过去。”莉姐顿了下,知道沈棠只是表面上答应试戏,其实心里头一直憋屈着,“等你靠这部剧拿了奖,什么都值得。

哦,对了--”
沈棠问:“怎么了?”
“《笙箫》的女二号,好像来头不小,不过一直没打听到是谁。”
沈棠不关心这些,反正《笙箫之缘浅》马上开机,不管是谁,开机仪式上肯定能见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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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沈棠如约到达试戏的地方。
副导演接待了她,跟她对戏的是陈一诺。
《那年初夏》唯一定下来的主演只有陈一诺,剧里面两个女主对手戏不少,还上演了两女一男的情感纠葛戏码。
陈一诺在知道今天要对戏的是沈棠时,激动了半天。“沈老师,好久不见。”
沈棠一贯冷淡,笑了笑,“你好。”
副导演给她们试戏的片段,“剧本你们都应该熟悉了,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酝酿感情找状态。”
隔壁房间,陈南劲握着茶杯,不时扫一眼手表。
周明谦过来给他添热茶,“冷了吧?”
咋来的声音吓陈南劲一跳,“还行。”他摆了摆手,“不用加。”
周明谦在他对面坐下,“沈棠来试戏,你怎么魂不守舍?还担心她连副导演那关都过不了?”
他哪是担心沈棠的演技,既然她有心要接这部剧,以她的性格定是会把人物吃透,说不定连剧本都看了不下三遍。
他担心的是,她过来一看,发现是跟一诺对戏,会不会转身就辞演。
陈南劲说出口时自己都感觉难为情,“一诺是内定,棠棠还要试戏,我怕她当场就翻脸不演了。”
周明谦向来是插刀的一把好手:“也是。要是换成我,我爸再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什么都走捷径,我还要走流程去争取,我直接摔杯子走人。”
插完刀,他再给人上点过了期的消炎药,“不过你情况特殊,你有你的苦衷,是吧?”
陈南劲按着太阳穴,“你让我安静安静。”
周明谦笑了笑,闭上嘴。
煎熬的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陈南劲心头割着。
敲门声响,伴着一声:“周导?”
沈棠的声音。
陈南劲长长呼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没甩脸走人。
“来了。”周明谦亲自过去开门,“期待合作。”
沈棠惜字如金,“荣幸之至。”
陈南劲在这,她早就预料到。
就是知道他也在,她才来找周明谦。
周明谦招呼沈棠坐下,给她倒茶。
沈棠当陈南劲是空气,直接忽视掉。既然周明谦都知道了她跟陈南劲什么关系,就没必要再绕弯子。
“周导,剧本里女主的家乡是一个小渔村,我觉得海棠村再合适不过。”
陈南劲心里咯噔一下。
周明谦浅笑,“是吗?久闻海棠村的景色不错,一直没时间过去玩。”
沈棠不想为难周明谦,她直直看向陈南劲,单刀直入:“陈导,拍摄地放在海棠村,是我出演的条件之一。”
“棠棠......”
沈棠打断他:“海棠村跟剧本里的村子相近,我也有时间陪我爷爷。”
陈南劲张张嘴,嗓子艰涩,提到年迈的父亲,他说不出一个字。
“周导,谢谢您的茶,不打扰了。”沈棠告辞。
周明谦一直将沈棠送到门口,门关上,他叹口气。
“怎么办?”他询问陈南劲意见。
陈南劲看着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出神,他都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回过家了,每次电话里,父亲总是说,村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两年,父亲很少再主动跟他打电话。
他打过去时,父亲大多时间也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
通话往往会陷入尴尬的沉默。
通话结束时,父亲总会说那么一句:你那些电影和电视剧,我都看了,看了好几遍。
这应该是句客套话。
他年轻时演的不少片子都是爱情片,父亲哪会感兴趣。
他对父亲现在的样子是模糊的,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小时候,六七岁时吧,那还是四十多年前。
母亲带着他在广州打零工,为了节省车费,父亲每半年过去看他一次,给他送生活费,也算是抚养费。
所有的生活费都搁在一个布包里裹着,十块的,五块的,最多的是一块的面值,一角两角和五角的也多。
厚厚一摞,钱上面还有鱼腥味。
那是父亲一点点攒出来的钱。
父亲从来不留下来吃午饭,因为母亲没好脸色给他。
临走时,父亲总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好好听你妈的话。
后来母亲再嫁,继父跟母亲同姓,也姓陈。他改了姓,看着随继父姓,其实是随母性。
继父和母亲婚后便离开广州,在香港做点小本买卖。
日子有了改善后,母亲又生了两个孩子。
不过母亲跟继父因为性格不合,最终还是离婚。
当年离开广州时,母亲也没跟父亲说一声,他无法想象父亲再去出租屋找不到人时,是怎样的心情。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跟父亲都是失联状态。
再次联系上,是母亲把棠棠送回父亲那里。
“要不,也可以考虑海棠村,反正在哪拍都一样。不会因为在海棠村取景,别人就把你跟沈棠爷爷联系到一块儿。”
陈南劲的思绪被周明谦打断,他不考虑海棠村是因为,他过不了老婆樊玉那关。“你樊阿姨肯定不同意。”
他都不用回家跟樊玉商量,就知道樊玉什么态度。
到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樊玉平时都不许他跟沈棠有接触,就更别说去沈棠长大的地方拍戏。
周明谦缓缓点头,“有点难办,你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两全。”他喝口茶,“拍摄地是小事儿。要紧的是,樊阿姨知道沈棠出演这部剧后,会不会跟你闹。”
陈一诺今天过来跟沈棠对戏,说不定回家就会跟樊玉说。离樊玉知道沈棠饰演另一个女主角,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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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晚上,沈棠飞横店。
候机时,她给蒋城聿发消息:【快要上飞机,今晚没人再跟你抢被子。】
蒋城聿人在会所,包间里烟雾弥漫。
严贺禹输了一晚的牌,郁闷着在抽烟,指间的烟灰断了一截,撒了扑克牌上到处都是。
边上有朋友跟严贺禹求证:“听说你春节要跟田清璐订婚,真假?”
严贺禹看着手里的牌,半晌,“不知道。”
他捻灭手里的烟。
‘不知道’这三个字从严贺禹嘴里说出来,格外有灵性。
朋友打趣:“你要阵地失守订婚了,我们蒋哥日子怕是不好过。”他抖了抖烟灰,“蒋伯母就等你跟田清璐订婚,这样就有借口催蒋哥结婚。”
严贺禹又倒了一支烟咬嘴里,打火点上,抽一口才说:“你看他像结婚的人?”
蒋城聿漫不经心整理牌,没搭腔,仿佛事不关己。
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
他理好手里的牌,‘哗啦’一把合拢。
严贺禹抬头,“不打了?”
蒋城聿:“肯定赢你,还打什么。”他把牌反扣桌上,拿过手机靠在椅背里看消息。他知道沈棠今晚的航班,具体几点不清楚。
“我出去回个电话。”蒋城聿离开包间。
走到走廊尽头,身上都是烟味,他打开窗户透气。
电话拨出去五六秒,沈棠接听。
她说:“你给我买的半熟芝士还没吃完,在冰箱。”昨晚他又去学校看他侄女,给他侄女买甜品时也给她带回一份。
蒋城聿靠在窗台上:“给你留着。”
“不用留,等我回去就过期了。”沈棠刚看完接下来半年的工作安排,“《笙箫》明年四月份杀青,过年也在剧组。”
有几个商务活动和跨年晚会都是在上海,她没时间回北京,他也不会去探班。
“我们要明年见了。”
蒋城聿‘嗯’了声,挂电话前他说:“不管想不想我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第十三章
《笙箫之缘浅》开机仪式上,沈棠见到了那位带资进组抢了女二角色的演员,储冉。
她和储冉向来不和。
沈棠已经忘了她跟储冉的矛盾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第一次见到储冉,储冉就绵里藏针,明里暗里挤兑她。
在节目上追着问她父母是谁,想看她父母照片的人,就是储冉。
当时她已经不高兴,找话题给打岔过去,储冉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