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林晚笑容灿烂地回道。
都是工作几年的成年人,在场也没有谁是矫情的性格。
那种抱住对方哭哭啼啼的场面当然不会有,也就是赶在登机之前最后寒暄几句。
林晚是真的很喜欢舒斐。
虽然加入鸟鸣涧后没有少挨过骂,但她分得清谁是借题发挥、谁是良药苦口。况且如果不是舒斐这两年以来的栽培和推动,她恐怕也看不清自己身上存在的可能性。
而且就像她说的那样,舒斐这人的性格也很合她胃口。
两个女人气氛和睦地闲聊着,剩下两个男人礼节性对视几眼,彼此都没什么话题可聊。
舒斐叮嘱完林晚,又转头想跟周衍川讨论明年的合作事宜。
秦朝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乖乖看着女朋友的行李箱,做一个尽职的弟弟。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过来轻声提醒:“该过安检了。”
舒斐抬头看了眼机场的钟:“那行,回头邮件联系。”
她侧过脸朝林晚扬扬下巴,“先走了,以后来燕都再请你吃饭。”
林晚笑着跟她挥手:“一路顺利。”
舒斐点了下头,身姿飒爽地转过身往安检口走去。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来或去都格外潇洒,看不出半分依依不舍的情绪。
倒是秦朝落在后面,冲他俩笑了笑:“哥哥姐姐再见。”
林晚谨记当年的教训,今天全程没跟他有过眼神接触。
这会儿被一声“姐姐”喊得心都软了,眼睛弯成月牙,语气也不自觉地亲切而温和:“弟弟再见。”
周衍川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把她搂得更紧了。
林晚下意识扬起脑袋:“周先生,不至于吧。我都是你的妻子了,你还没事吃这种醋?”
“当然不至于。”
周衍川领着她往车库的方向走去,“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没听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林晚短暂沉默了一下,分析他所说的“这种语气”到底是哪种语气。
可能是和她平时说话的状态不太一样,非要说的话,比较偏向于跟别人家的小朋友交流的那种感觉。
“毕竟他年纪小嘛。”她说,“而且看起来那么乖,像那种很会卖萌的狗狗一样。你尝试代入一下,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站在面前的感觉呢?”
周衍川在电梯前站定:“你真觉得他乖?”
“对啊。”林晚回答得很肯定。
周衍川低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还好你没谈过姐弟恋,不然肯定被弟弟们骗得团团转。”
林晚:“……”
是的,虽然周衍川为她改变了早起的习惯,但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不管结婚多少年,他有事没事喜欢怼她的习惯,可能一辈子都改不掉。
·
今年的除夕,两人依旧回南江大学过年。
初一早上吃过饭,赵莉把林晚叫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红包:“拿去。”
林晚手抖了一下:“太多了吧。”
而且装在一个红包里不好吗,何必分开那么多个,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赵莉没好气地将几十个红包拍到她手里:“小姐,麻烦你醒一醒,里面是空的。”
“啊?”
林晚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瞬时跌入谷底,“空的给我干嘛啦。”
“拿去发给别人。”
赵莉说话时的表情还很得意,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你没考虑到这些细节”。
南江有老板给下属发开工利是的习惯,林晚下意识以为她妈妈指的是这事,当即把红包放回抽屉:“不用啦,办公室里有准备的。”
赵莉扫她一眼:“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结婚了。”
林晚怔了怔,这才想起南江还有一个习俗。
每年春节的时候,已婚人士要给关系好的未婚人士发红包,不管对方年龄大小,只要未婚,就能拿个小红包图吉利。
她和周衍川结婚以后,日子过得还是和恋爱时差不多,导致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拿着厚厚一叠红包离开后,林晚决定回到房间找周衍川“诉苦”。
周衍川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见她神色复杂地进来,便问:“怎么了?”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原来这就是结婚的感觉。”
“嗯?”周衍川微抬下巴,从下往上系纽扣,调笑道,“怎么,觉得自己不是宝宝了?还是说你到现在,有时候都没意识到我是你的丈夫?”
林晚抿抿唇角:“倒也不是。”
她只不过就是迟钝地迎来了身份转变的冲击。
一想到约了钟佳宁过两天出去逛街,到时钟佳宁说不定还会伸手问她要红包……
咦,那画面想想还挺美妙呢。
周衍川抬起眼皮,从镜子里看见她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儿郁闷一会儿高兴的,也懒得去分辨她脑袋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低声说:“帮我把床头的抽屉打开。”
林晚“哦”了一声,以为是帮他拿东西,毫无防备地走过去,接着就愣在了当场。
里面有一个红包,不用伸手去摸就能看出来,挺厚的。
她惊喜地回过头:“给我的?”
“不然还能给谁。”周衍川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不得宠着点儿?”
林晚被他话里带着的温柔劲甜得心花怒放,唇边扬起欢快的笑意。
她把红包拿出来,也没数有多少,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等下去商场用这笔钱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呀?”
周衍川动作一顿:“不用了吧。”
“那怎么行呢?”林晚语气诚恳,“你也是我的宝贝嘛。”
周衍川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后问:“可这样一来,跟我自己买有区别么?”
“当然有。你自己去买,不会有像我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太太在旁边夸你帅。”她回答得还挺理直气壮。
“……”
行吧,老婆说得对。
·
当年七夕,林晚和周衍川度过了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没有大费周章地庆祝,就两人在家里吃了一顿烛光晚餐,看了一场电影,然后上楼在房间里做了一些该做的事。
仿佛某种隐约的信号一般,从那一天过后,身边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问同样的问题: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每次有人问到时,周衍川都会回答:“不急,看她的意思。”
林晚则会委婉地表示:“再等等吧。”
其实主要原因,说来说去也就是两点。
一来她腰椎受过伤,想再养段时间看看身体情况再说。
二来就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多余的精力。
赵莉是一个很开明的母亲,聊起孩子也是拿出让女儿决定的态度:“为人父母不是打卡上班,不管身体还是心理都要做足准备才行,万一仓促生下来却照顾不好,那岂不是害了小朋友。”
得了大美人的批准,林晚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事业发展得风生水起,和周衍川的二人世界也过得甜甜蜜蜜,完全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有一天,终于连赵莉都按捺不住,打电话来问:“你们还要准备多久?”
林晚才惊觉她和周衍川已经结婚三年了。
这三年里,星创稳扎稳打地发展壮大,不仅在国内有了与德森并肩的势头,在国际上也屡屡获得赞誉;鸟鸣涧成为了动保领域代表性的公益机构,曾楷文好几次打来电话,问她想不想去燕都做基金会理事;蒋珂在娱乐圈经历了一番风风雨雨,和音乐制作人江决的爱情故事在粉丝间广为传颂;舒斐在燕都办了一场豪华至极的婚礼,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和秦朝交换了戒指;就连曾经那个不着调的郝帅,都已经做了一对双胞胎的爸爸。
郝帅和郑小玲结婚这事,一度让林晚大呼意外。
可仔细想来,这两人都是特别好玩的性格,再加上那段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
那些陪伴她和周衍川一路走来的人,哪怕如今一年都很难见上一面,但他们确实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朝着目标前行。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林晚在吃饭时问:“我们是不是,也该有宝宝了?”
周衍川一怔:“妈催你了?”
“催是催了,但主要是明年我就满三十了,再等下去只会越来越忙。”
林晚放下筷子,诚恳地说,“你也知道的,现在除了鸟鸣涧以外,我业余时间还在做科普,不仅要出书,有时还要去外地开讲座。再过几年的话,可能身体就没现在好了。”
周衍川给她盛了碗汤,将汤碗放下时说:“如果孩子会耽误你的事业,不生也没关系。”
林晚咬了下嘴唇,心中漫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周衍川少年时期经历过什么,而他从小到大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见她愁眉不展,周衍川眼底反而掠过一抹宽慰的笑意。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哄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当你决定生孩子的时候,不是因为世俗的看法、也不是因为要弥补我人生中的空白,而是完完全全出于你自己的意愿。”
深情款款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林晚内心的疑虑。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孩子的父亲可是周衍川啊。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她的身份如何转变,他都会像当初那样,懂得如何爱护她、尊敬她。
“那就生吧。”半晌过后,她愉快地做出了决定。
南江漫长的夏天翻过一页,转眼秋风吹拂,扫尽空气中残余的暑热,在临近年尾的日子里,给整座城市带来难得的凉爽。
转眼过去小半年,林晚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为此还和周衍川去看过几次医生,检查结果没有丝毫问题,纯粹就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至于那个时候何时才到,就谁也不知道了。
林晚起初还有些焦虑,时间一长就想开了。每天该干嘛干嘛,毕竟医生都说了,保持良好的心态才有利于怀上宝宝。
结果她这一想开,就过于得意忘形。
元旦的前一天干脆没陪周衍川跨年,捧着一大束鲜花去了南江电视台演播厅,看蒋珂参加跨年晚会。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当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晚会结束后林晚跟周衍川打了声招呼,就和小姐妹住酒店去了。
周衍川当时答应得挺好,新年第一天上午,就发来一条看似委屈到极致的消息:【我去潘老师的实验室了,你在外面好好玩。】
林晚盯着屏幕,莫名感到一阵愧疚。
这可是新年啊,怎么可以放任她的宝贝在实验室里和潘老师谈论人类与未来的话题!
“我要去找他。”
林晚收拾好东西,对还在被窝里懒得起床的蒋珂说,“下次在燕都见。”
蒋珂露出个脑袋:“你品品自己说的话,像不像个睡完就跑的渣女。”
林晚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过奖过奖,互渣互渣。”
蒋珂鄙夷地瞪她一眼,翻身下床时忽然愣住,然后就急匆匆地跑进了卫生间。
同为女人,林晚当然了解这代表什么,她走过去敲了敲门:“要帮你买卫生巾吗?”
“不用,我助理准备了的。”蒋珂在里面说,“快点去哄你的宝贝吧。”
林晚:“OK,那你多喝热水哦。”
“……别逗我笑!”蒋珂抓狂。
林晚拎上包包出了门,走进电梯时才脚步一顿。
她这个月……
好像……
十几分钟后,林晚站在商场卫生间内,盯着验孕棒看了好半天,感到一阵晕眩。她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很难相信此时此刻,里面居然悄悄住进了一个小生命。
林晚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摸出手机想打给周衍川。
不料屏幕还未解锁,手机就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像是某种注定的心有灵犀。
林晚按下接听时,嗓音还有些颤抖:“我、我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
“这么巧?”周衍川说,“我这儿也有个好消息。”
林晚现在还恍惚着,根本没有细想他那边能有什么好消息:“我先说!你要当爸爸了!”
周衍川静了几秒,才哑声确认:“真的?”
“是啊!”
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真实的喜悦渐渐传遍了每一处的神经末梢,林晚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宝贝,开心吗?”
“嗯。”他低低地回道。
“那你的好消息呢?”
周衍川仿佛失忆了片刻,过了一阵才缓声开口:“实验室的种子发芽了。”
林晚的呼吸刹那间乱了几拍。
原来他到潘思静的实验室并不是在跟她闹别扭,而是真的,有一件特别特别好的事发生了。
“恭喜你。”她笑着说,心里既有感动,也有藏不住的欢喜。
周衍川轻笑一声:“也恭喜你。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他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电流,在她耳边响起,“顺便接下来,可以抽空想想宝宝叫什么名字。”
林晚整个人好似踩在轻飘飘的云团上,想也没想,下意识脱口而出:“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叫他小麦好啦。”
周衍川:“……”
你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周小麦同学(鼓掌


第80章
林晚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周衍川就真有那么惯着她,好像就打算把名字这么定下来。幸好赵莉听说后极力反对, 连夜跟老郑在家研究大半宿, 最后给还未出生的宝宝取名叫周知意。
林晚他们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小麦小麦地喊习惯了, 干脆决定就用这个当孩子的小名。
周小麦出生在一个惊心动魄的台风天。
南江几乎每年都有台风入境, 但今年这次声势浩大无比,还在海上就引起了各部门广泛关注, 沿海一带居民大批撤离。
台风登陆前一天,周衍川亲自带人到现场,用无人机反复巡逻好几遍, 确定政府规划的撤离地带连个鬼都找不到后, 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南江市内。
到家时已经开始下雨, 林晚坐在客厅等他,见他平安回来后, 又只字不提自己前几小时的忐忑不安,只慢吞吞地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今天阿姨在窗户上贴的防风米字胶带。
周衍川谨慎检查了一遍, 才亲了亲她的额头:“辛苦宝贝儿了。”
“我哪里辛苦, 最多就是帮阿姨扶扶梯子而已。”
林晚也温柔地吻了下他的嘴唇,“先去泡个澡休息一下, 我让王阿姨给你做点吃的。”
自从林晚怀孕以后,钟点工王阿姨就长期在家住了下来。
不为别的,就为她但凡有一丁点不舒服, 家中随时都有人能照顾她。王阿姨做事麻利心也细,有她在,周衍川在公司加班时才不至于随时提心吊胆。
结果周衍川上楼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就听见王阿姨火急火燎地在外面拍门。开门后迎面而来就是一句话:“太太要生了!”
周衍川平时多淡定的一个人,听见这句话后竟也有片刻的恍神。
他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想着“预产期明明在下周,这项目进度算是提前完成了?”。
生产所需的证件和物品平时都存放在车库柜子里,周衍川回过神来后,平时镇定利落的状态就又回到了身体里,他搀扶着林晚上车,王阿姨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包里,没几分钟就可以出发了。
一路风雨交加,白昼宛如黑夜。
林晚被送进手术室后,周衍川给赵莉打了一个电话,让两位老人注意安全不要着急过来。挂掉电话时,他远远地看了眼走廊的窗户,只看到树木被狂风拉扯不止,倾盆大雨像鞭子般抽打在玻璃上,不知哪里吹来的广告传单漫天翻飞,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他就那么靠墙站着,后背抵着冰冷的墙,缓缓深呼吸几次。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几年前在临辛的那个夜晚,同样的暴雨如注,同样的魂不守舍。
扶林晚下车时,他的衣服被雨水浇透,潮湿地贴在身上,给他周身都染了一层沁人的寒意。
王阿姨几次过来,都没敢出声打扰。
周衍川的手机一直在震。
不用看他也知道,肯定是群里正在讨论南江准备正面迎接台风的凶险,换作以往,他再忙也会分神去关注一下情况。
然而这一天,风也好,雨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换得他丝毫的留意。
直到手术室的大门推开,有人出来笑着说了什么。
男人眸中翻涌的寒意才在顷刻间散去。
台风抵达南江的当夜,林晚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就因为女儿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日子出生,林晚当时就认定,这绝对是个勇猛无畏的姑娘。
听说这世界很疯狂?那她偏要来看看。
·
周小麦是个不爱说话的小朋友。
刚上幼儿园时,老师还曾经委婉地建议过林晚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毕竟哪有小朋友能在幼儿园一天都不说话呢?
检查结果显示,周小麦不仅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智商还挺高。
林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纳闷地问:“为什么在幼儿园不爱说话?”
周小麦扬起白嫩的小脸:“因为我在观察他们。”
对于外孙女的这个习惯,赵莉戏称肯定是林晚怀孕时观鸟观多了,才会导致孩子在胎教时期就出现了某些偏差。
随着周小麦一天天长大,她和其他孩子的不同也渐渐彰显出来。
就拿玩新玩具来说,大多数小朋友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到手里就玩,她偏要坐在那儿淡定地把说明书看完,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字,要么自己查字典,要么问爸爸妈妈,非得把说明书的意思吃透了,才会不慌不忙地上手。
加上女儿本来就容易长得像爸爸,有时林晚坐在她对面看久了,都莫名有种看到了女宝宝版周衍川的感觉。
“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她长大了个绝对是个冰山美人,跟你也太像了吧。”
某天晚上,林晚睡前躺在被窝里说。
周衍川翻身与她面对面:“不开心了?”
“当然不会,小麦像你也很好啊。”
“是么?”
“……好吧,我是有点不开心。”
林晚在暖黄色的灯光和他靠得更近,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优点呢?”
她多活泼开朗的一个人啊,女儿却小小年纪就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周衍川的基因会不会太强大了一点?
周衍川想了想:“可能是你太特别了。”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
聪明而已,无非就是学东西更快、做事情更得心应手。要像林晚那样肆意又温暖,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积极的心态,才是世间难寻的珍宝。
林晚看着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看着灯光缱绻散落在他的眼中,忽然认了似的说:“不过也蛮好呢,像你的孩子多漂亮。”
周衍川低声笑了一下,撑起身垂眸注视她许久,然后低下头来,沿着她的脖颈往下细细吻着:“宝贝儿才是最漂亮的。”
夜色尚早,一切暧昧呢喃都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聆听。
从那天起,林晚接受了女儿和她不像的事实。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认知竟然在某天下班去周小麦的时候被打破了。
那天她临时有空,跟保姆打了声招呼,自己开车去幼儿园。
快放学的时候,幼儿园门外堵得水泄不通,沿途全是前来接小朋友回家的父母。
她见道路实在拥堵,索性把车开远了一些,然后步行折返幼儿园。
小朋友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在靠近大门的操场上排队。
一大群小豆丁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怪可爱的,林晚便站得离大门更近了些,想找找女儿究竟站在哪一排。
周小麦颜值出众,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就能找到。
小脸蛋白净又漂亮,规规矩矩地背着小手,看得人心生欢喜。
林晚下意识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做纪念。
谁知她刚把镜头拉近,就看见站在周小麦旁边的小男孩,不知为何突然哭了起来。他哭得声嘶力竭,老师过来抱着安慰也不管用。
情况正在焦灼的时候,周小麦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特别像周衍川跟陌生人打交道时的模样,但女儿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了林晚的预料之外。
周小麦叹了口气,从包包里拿出一朵小红花。
林晚认得那个,是幼儿园老师每天用来奖励当天表现得最好的小朋友的奖品。做得不算多精致,但在四五岁小朋友眼中,这就是比世间万物都还要重要的肯定。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将小红花塞到了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愣愣地接过来,嘴角撇着。
周小麦不知跟他说了什么,说完之后弯起眼笑了笑,当着老师的面轻轻捏了下小男孩的脸蛋,然后就转过头没再看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得无比自然。
小男孩的脸当时就红了。
更叫林晚惊讶的,则是周围好几个小朋友,都纷纷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林晚默默拍了张照片,收起手机时心想:
行吧,至少……周小麦还是继承了她一部分的优良品质。
·
周小麦同学升入小学的那一年,星创收购了德森。
这件事在当年的科技圈成为当之无愧的头条事件,网络上讨论得沸沸扬扬,周衍川和德森从前的恩怨也被重新挖出来,不少人从头分析一遍后,说周衍川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蛰伏数年终于彻底将德森收入囊中。
林晚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
收购根本不是周衍川的主意,而是曹枫提出来的。德森经历了早期的急速发展后,企业内部潜在的小问题也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暴露,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过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已。
曹枫愿意收购德森的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是德森位于北方核心圈,占据某种地理优势;其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合作的上下游公司关系打得牢固,用起来也很顺手。
最后一个理由,就是出于他和周衍川的私人交情,想替他狠狠地出一口气。
周衍川对此倒并不反对,手续办完之后,趁着暑假带林晚和周小麦回了一趟燕都,一家三口住进了空置许久的四合院。
他已经不害怕再住回小时候的家。
每天清晨醒来,周衍川都会安静凝视着林晚的睡颜,看晨光是如何一寸寸地亲吻她的脸颊。再过一阵,周小麦就会起床,她是个懂事的小朋友,从不大清早就打扰爸爸妈妈,只会独自在院子里自娱自乐,玩得高兴了,会有稚嫩的笑声传进来。
普通而安稳的一天,就此开始。
离开燕都的前一天下午,周小麦心血来潮,提出想要爬山。
周衍川带她们去了小时候秋游去过的地方,沿着旅游线路逛完一圈后,就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古旧寺庙。
天气炎热,游人不多。
只有几个虔诚的老太太,在寺庙里烧香拜佛求平安。
周小麦又开始她的人类观察计划,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别人的一举一动,有时看着看着还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参透了什么玄机。
林晚和周衍川早已习惯女儿的这种爱好,也没出声催促,就站在旁边等她。
等那几位老太太走进内殿了,周小麦便啪嗒啪嗒地跟过去,林晚怕她打扰别人,自然选择跟她一起走。
周衍川落在最后面,刚要抬步跨过门槛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
他回过头,看见庙门外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模样没什么特别,非要说的话,就是下巴那儿留着的山羊胡让他多看了几眼。
时间间隔太久,他分辨不出这是不是当年给他算命的那人。
但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周衍川淡淡地笑了笑。
那些曾将他禁锢在阴影中的判词,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消散于草长莺飞的灿烂春光里。
·
周小麦十六岁参加了高考。
整个备考期间,林晚和周衍川都没怎么费心。
她是一个向来很拎得清的姑娘,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该用功,无需旁人提醒,自己心中就有一把严格的标尺。
事实上,林晚那段时间也没确实没空。
因为周衍川等候多年,等到她对基金会运转掌握得足够透彻后,终于把当年承诺的基金会送给了她。
离开鸟鸣涧,一跃成为基金会理事长,林晚很快就适应了新的身份,也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如今基金会的运转不光围绕动物保护那么简单,只要是和环境发展有关的项目,都可以纳入他们的赞助范围。
面对新的挑战,林晚自然没有松懈,她和当年一样,遇到不够熟悉的内容就自己去学,认真的模样不比准备高考的周小麦差多少。
那年夏天的高考,南江的理科状元名叫周知意。
一个漂亮得不像学霸的女孩子,选择的学校和专业也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她没有选择全国排名最前的综合类院校,也没有选择能将来能赚大钱的专业,而是追随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选择了一所航天大学的飞行器设计专业就读。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周小麦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出来,很没正形地坐在花园里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把冰棍当作她的武器一般往天空一指。
林晚和周衍川同时看过来。
周小麦在阳光下笑得自信:“爸爸妈妈,将来啊,我肯定能把小麦送上火星。”
周衍川点头,淡声回她:“好。”
林晚怔了怔,不知为何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就算终其一生无法实现又有什么关系?
总会有人愿意一代代地,将它传承下去。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装出刚想起来的语气,对周衍川说:“对了,昨天有记者找到我,说想让我谈谈对你的看法,我还没回她邮件呢。”
“随便写写就行。”周衍川表现得很淡然,“实在写不出来,就写一百遍‘我爱他’。”
周小麦“啧”了一声,咬着冰棍笑而不语。
林晚瞪他一眼:“我就不!”
公开表白的机会,区区三个字怎么能够写尽她对周衍川的爱意呢。
她转身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后,望着空白的文件酝酿许久,迟迟没有敲下任何字符,最后只能撑着下巴,将视线投向显示器右边摆放的两个小相框。
相框里装着的,不是她和周衍川的合影。
而是一枚书签,和一张被雨淋过的、皱巴巴的纸条。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回忆翻涌而至。
片刻过后,林晚弯起唇角,温柔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