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解开安全带,没有急于推门,而是做贼般小心翼翼地往四周打探了一圈。
周衍川看着她怪异的举动,低声问:“你找什么?”
“我找有没有闲杂人等。”林晚扭过头,一本正经地回道。
周衍川怔了怔,片刻后像是明白过来似的,也松开安全带,懒懒地靠向椅背,桃花眼戏谑地斜睨着她:“找到了没?”
“没找到,估计是安全的。”
林晚算是被前几次的意外搞出了心理阴影,等到终于确认四周连条狗都没有,才飞快俯下身,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在刹时间点燃了车内的空气。
周衍川按住她细白的后颈,阻止她亲完就想跑的动作,将人往怀里拉近了些,在昏暗中探索她唇舌的温度。车内到底不够宽敞,他被女孩柔软温香的身体抵在座位里,去完全不觉得拥挤。
好像有不知名的情绪在躁动,想和她靠得更近。
林晚心头却闪过连串错愕的感叹号,她本来考虑到周衍川经验少,吻技提升再怎么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练习,结果万万没有料到,这才亲过不到三次,他就能掌握主动权,用出强势又激烈的气势,让她在彼此交换的温热呼吸里被吻得有些腿软。
这男人似乎很有调情的天赋,她走神地想了一下。
周衍川仿佛察觉出她在开小差,稍往后拉点开距离,哑声问:“在想什么?”
林晚脸颊绯红,伏在他胸膛前,眼睛亮亮的:“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初恋,嗯?你怎么那么会啊?”
“女朋友教得好。”周衍川侧过脸笑了笑。
气氛尚还旖旎地温存着,他突然一笑,林晚差点就扛不住了。
下班后他不用再穿得一丝不苟,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露出平且凹陷的锁骨,刚才一番意乱情迷之中,第三颗纽扣也被她扒拉得倒开不开,结实的胸膛就在她的眼底,随着男人的呼吸起起伏伏。
林晚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觉得周衍川其实……
很欲。
不是那种恨不得天天散发荷尔蒙的欲,而是脱掉禁欲矜持的外壳后,不用太过张显,就会自然而然呈现出来的那种性感。
像游走过嶙峋雪山的阳光,只落在山顶那片最干净的皑皑白雪之上。
有缘人偶尔一见,会以为窥探到神迹。
林晚抱紧他,感受着他衬衫底下的皮肤温度越来越热,直到听见车外有行人走近的声响,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腻歪。
不得不说,周衍川给她的后劲很大。
林晚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都没能找回失踪的睡意。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紧枕头想,这男朋友交得可真划算,简直提神醒脑,居家必备。
·
周六傍晚,林晚从湿地公园开车回到南江大学家属区。
赵莉最近谈黄昏恋谈得风生水起,猝不及防看见女儿站在家门口,还愣愣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连家都不能回了吗?”
林晚把中途买的水果放到玄关柜上,边换鞋边嘀咕,“大美人,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赵莉早已习惯和女儿这种插科打诨的交谈方式,听她这么一说,也立刻双手抱怀摆出高傲的姿态:“不好意思哦,太久没看见你,忘了自己还生过一个女儿。”
林晚“噗嗤”一声笑出来,提着水果往厨房走。
赵莉跟在她身后打量几眼,忽然问:“你谈恋爱了?”
“罗婷婷告诉你的?”
“她这个月没回家属区,我们都没见面的。”
“那你从哪里知道?”
“看出来了。”赵莉凑近了些,眼神由上往下扫过她的全身,“看起来春心荡漾嘛,小朋友。”
林晚疑惑地眨眨眼睛,借着冰箱门当镜子看了看:“有吗?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啊。”
赵莉伸手在她眼尾轻点了一下:“都写在眼睛里了,甜蜜蜜的来,不要太明显哦。”
“真的假的?”
林晚歪着脑袋又仔细多看几眼,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哪里有区别,只能把这归功于母亲的直觉。
她回来得正是时候,赵莉刚准备做晚饭,母女俩胃口都不大,多一个人也就多加点米的事。
林晚穿上围裙,站在水池边淘米,看着颗颗大米在冲洗下变得愈发莹润白净,脑子里突然想起周衍川那个在火星种小麦的计划。
有生之年,她多半是吃不到火星种出来的小麦了,不过倘若真能成功,她不禁期待世间真有转世重生一说,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她能不能尝一口,就认出这是出自周衍川的杰作。
赵莉走过来关上水龙头:“男朋友很帅?”
“帅啊,就是上回跟你提过的那个。”
“难怪了,迷得魂不守舍的。”
母女俩一脉相承的颜控本质,让赵莉非常理解女儿择偶的标准,她把洗好的米倒进电饭锅里,问,“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见见?”
林晚哽了一下:“心急什么。你和郑叔叔谈那么久才告诉我,我至少也要拍拖半年再带他来见你。”
赵莉还想再说什么,客厅那边就传来手机铃声的音乐。
林晚神经一颤,估算这时间周衍川应该去过伯父家,便顾不得母亲在身后嘲笑她恋爱谈得痴痴傻傻,一路小跑奔向了放着手机的角落。
电话果然是周衍川打来的。
她刚洗过米,手上还沾着水,第一下都没能划开接听,连忙不太讲究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才重新成功接听。
信号接通的下一秒,林晚开门见山:“宝贝,你还好吗?”
听筒里传来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仿若想要宣泄什么,又像是咬紧了牙关在忍。时间悄无声息地游走,窗沿外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视野陷入了晦涩的黑暗。
许久之后,林晚听见周衍川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能来找你吗?”他说,“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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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林晚没怎么犹豫, 直接跟他约在东山路见面。
挂断电话,她去厨房跟赵莉说要出门见男朋友,赵莉一手叉腰, 一手指向装了两人份米饭的电饭锅,没好气地问:“你专程跑回来耍我?”
“你可以叫郑叔叔来共享晚餐。”林晚上前抱住她,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闷声说, “他听起来心情很糟, 我不能不去。”
赵莉心里不太舒畅。
倒不是说她要妨碍林晚交男朋友,但在晚餐时间把女孩从家里叫出去, 的确显得比较冒失。别管这位素未谋面的男人在外面有多厉害,在她眼里终究都是晚辈,是个需要长辈指点一二的小朋友。
她从不相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歪理邪说,可这女儿还没嫁出去,自己就变成自来水哗哗往外流, 做母亲的难免会感到介意。
赵莉挣开女儿的怀抱,扬起下巴问:“有什么事不能叫他到家里来?”
“恐怕不能。事情太复杂,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林晚没浪费时间跟妈妈腻歪,嘴里一边说着话, 脚步一边往玄关迈去。
赵莉追出厨房叫住她,难得摆出严肃的面孔:“林晚,下不为例。不管你现在谈恋爱也好,将来结婚也好, 我都不希望你为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放弃自我。”
林晚正在弯腰系鞋扣,听完后怔了怔,怀疑她妈可能把周衍川当作了那种精神操控女朋友的社会渣滓。
她穿好鞋子,直起腰转过身,在夕阳的余晖里望了过来。橙红色的光线把她的眼睛衬得分外明亮,有种天塌下来也无法改变她所思所想的飒爽感:“放心吧,谁敢洗脑我,我第一个废了他。”
有她这句话做担保,赵莉总算放心了些,认为大概是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想了想只多补充了一句:“不要着急上床!”
林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玄关摔到走廊。
“知道了!”
她恼羞成怒地回道。
·
林晚出门前想得很周到。
她想周衍川肯定在伯父家遇到过分的苛责,情绪或许会比平时失控,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公共场合,任由过往的行人看笑话。
于是她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东山路的小洋房,关上院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万一周衍川真的想崩溃发泄,她绝对不会把他的失态当作笑话来看待。
结果等她火急火燎赶到东山路那条巷口,一眼看见周衍川站在路边的身影时,却差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他可能就是想见她而已,因为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周六傍晚的东山路,人群熙熙攘攘。
道路两旁的网红店都亮起招牌,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拼凑出满街文艺清新的格调。
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底下是条款式利落的黑色束脚运动裤,由于腿长傲人,因此露出一小段瘦削白净的脚踝。
身后就是一面花里胡哨的涂鸦墙,周遭也是闹哄哄的,唯独他一人站在喧嚣红尘里,像棵挺拔干净的树。
几个路过的女孩频频回首,猜测他在等女朋友或者独自一人。
林晚关上车门过去,那些女孩脸上写满羡慕。
她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周衍川身边,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不像发生过肢体冲突的样子,别的都还好,就是离得近了,能看出眼神有点颓,提不起什么精神。
周衍川看着她:“不好意思,就是突然想见你。”
嗓音在夏夜里显得过分低沉,明显心情不佳。
“没关系,我也想见你。”林晚与他在人声鼎沸的长街拥抱了一下,“去我家吧。”
自从上回闹过白蚁后,林晚就没回这边住过。
每周赵莉会叫家政阿姨定期过来打扫,家里还算整洁,院子中几株紫薇开得正好,细小的花瓣被昨天那场暴雨打下来散落到地上,自有一番凌乱的美感。
冰箱里空空如也,林晚也省了拿东西招待客人的流程,把空调打开后,便直接和他坐进沙发里。
沙发不大,又或是她特意坐得近,两人的手臂与膝盖都碰到了一起,往彼此身上传递皮肤的温度。
“你饿不饿?”林晚问,“可以叫外卖送来。”
周衍川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说:“嗯,你看着点吧。”
林晚没有急于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拿出手机在外卖APP上选餐厅。
东山路一带的餐厅可谓琳琅满目,想吃哪种菜式都有十几家可供挑选,她慢吞吞地滑动屏幕,思考除了正餐以外,要不要再选点让人心情愉快的甜点。
“想吃双皮奶吗?或者港式班戟?”
“都行。”
“那我各点一份,可以分着吃。”她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哎,糯米糍也不错呢,你稍等下,我想想到底点什么。”
周衍川垂下眼,看她不断往甜品店的购物车里勾选,就这么两三分钟的工夫,估计挑了能有七八样。他看了她一会儿,拿过手机将她心不在焉多选的几样甜品都删掉,按下提交订单。
林晚意识到,她杂乱无章的心绪全被看穿了。
于是只好把手机拿回来,付完款就转去看正餐,顺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
林晚看他一眼。
周衍川回望着她:“真没有,他们欺负不了我。”
离周源晖自杀已经过去太久,周衍川早已不是寄人篱下的单薄少年。
论财势与地位,昔日的长辈早已无法与他相抗衡,论身形与力量,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也根本无需惧怕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这些年只敢以恐吓信的方式威胁他。
面对面的时候,现在的他们在周衍川面前,其实并没有太多胜算。
要不是他顾念旧情一再忍让,光凭持续不断的骚扰,就足够让夫妻二人年年去派出所报道。
林晚放下手机,沉默了一阵才说:“可他们肯定没有好好跟你说话,而且你心里不会好受。别说自己习惯了,习惯不代表理应承受。”
“……嗯。”
周衍川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他们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告诉他们再有下次我会报警,说我认识很好的律师,就算他们不用坐牢,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林晚皱了下眉,她几乎可以想像那对老人听见这些之后,会骂他什么。
仗势欺人、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周衍川靠着沙发,仰头看向天花板。
这幢洋房建成近百年,林晚搬来后重新修葺过一次,但依旧保留了原有的乌黑色木梁。院子里静悄悄的,无声将黑夜与木梁糅合到一起,连带着一身黑衣黑裤的周衍川,好像也在慢慢融入到昏暗里。
林晚想起进来时忘记开灯,她在逐渐黯淡的光线里望着他,隐约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周衍川几乎可以算作大获全胜,两位老人的谩骂在她的观念里,不过是气急败坏之下的宣泄而已,理应伤不到现在的他。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对别人的评价看得很淡。
巷子里的流浪猫跃下院墙,踩翻邻居家的几个花盆,一阵咣啷咣啷的嘈杂声响起,又伴随着邻居无可奈何的笑骂声消失。
周衍川闭上眼,缓声说:“我找到了堂哥的遗书。”
林晚神经一颤,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眼中满是错愕。
她是初三暑假结束后,才从附中老师那里得知周源晖自杀了。当时这事始终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加上周源晖并没有在房间里留下遗书,更让他的死因变得扑朔迷离。
哪怕林晚自己,也是在认识周衍川之后,才大致确信他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了抑郁。
这些年以来,周源晖的父母会把所有罪责全推给周衍川,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或许是某种逃避的心理作祟,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又急切需要一个替罪羊来为儿子的死亡负责,周衍川便自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那封迟到多年的遗书,将一切真相尽数揭开。
周衍川仍旧闭着眼:“堂哥死后,我从伯父家搬走……你理解成被赶出去也行,反正当时很匆忙,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带走。”
“他们还给你留着?”林晚觉得不太可能。
事实上也的确不可能。
周衍川住过的卧室早就被清得一干二净,但他以前那间卧室比较小,有些放不下的、不太常用的东西就放在周源晖的卧室里。
儿子死后,夫妻两人始终将卧室保持着他离开那天的样子,从来没有动过。
周衍川的那些杂物,反倒阴差阳错地被留了下来。
他们这回是彻底闹翻,伯父伯母得知儿子的房间里还有他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叫他全部拿走,仿佛他用过的东西带着令人憎恨的病毒,会污染他们心中最后的净土。
周衍川久违地走进曾经熟悉的卧室,在书架最厚的那本侦探小说的书脊上,发现了一段摩斯电码。
他记得清楚,周源晖平时很喜欢研究这些,某年春节还拉着他们玩过以此为主题的桌游。
伯父伯母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但那天或许心情还不错,勉为其难地陪他们玩了一个通宵。
摩斯电码指向的物件,是放置在书架顶层的一架航母模型。
周衍川把模型取下来,打开扣得并不严实的底座,在里面发现了尘封多年的遗书。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看,而是选择把遗书拿了出去,然后返回卧室继续整理属于自己的东西。
几分钟后,客厅里爆发出仿佛野兽泣血的凄厉哭声。
周源晖把一切都写得清楚,他为何抑郁、为何崩溃、为何走上绝路,一字一句都将矛头对准了父母。遗书的第二页,他不知怀抱何种心情,用略带嘲讽的文字写下了人生最后的绝笔。
【我会把遗书藏起来,但不会太难找。如果有谁关心过我真正喜欢什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如果没有,那我选择离开就是最好的解脱,因为你们根本不是真的爱我。
不过我猜,发现它的人应该是衍川。
对不起啊,弟弟。】
想必会有人认为这种方式太过幼稚,竟然拿自己的生命跟父母赌气。
然而林晚听完之后,却只觉得整颗心脏都陷进了灌满悲哀的沼泽里。
她俯下身,双手捂住脸,消沉又失落地想,她明白周衍川为何那么难受了。
那些枪林弹雨早已无法让他痛苦。
只有温柔与善良才会。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林晚在自己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忽然有些恼怒地想……
明明她是出来安慰周衍川的,怎么她倒先哭了起来。
完了,爱妃以后会小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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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外卖送到后, 是周衍川出去拿的。
林晚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多眼泪可流,一会儿为周源晖感到可惜,一会儿为周衍川感到悲伤, 一会儿又生起股不知该向谁喷发的怒火。
她听见院子的大门被人打开又合拢,心想还好叫了甜点, 她现在确实需要点振奋人心的热量。
周衍川拎着两盒甜点进来,轻轻放到茶几上。
这家店的外卖做得精致, 除包装之外还额外附赠了一个冰袋, 以免炎炎夏日的高温破坏食物的口感。路上耽误了一段时间,冰袋在盒子边氤氲出潮湿的雾气, 雾气越聚越多,最后变成一股小小的水流,在茶几表面洇出一小片水迹。
林晚平时特别活泼的一个人,哭起来却很安静。
没什么嚎啕作响的大动静,只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响起。她一直把脸挡着, 泪水从掌心蔓延到手腕,最后滴答润湿了脚下的地板。
周衍川感觉心脏被揪紧成一团。
客厅里收拾得太过干净, 纸巾盒也不知所踪, 最后他只能从外卖口袋里翻出商家赠送的纸巾,俯过身替她擦拭眼尾的泪水。
“你别看啊, 好丑的。”林晚瓮声瓮气地说。
“不丑。”
周衍川握住她的手腕拉开,迎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看了几秒,低头吻上她泪花闪烁的眼睛。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在他唇间颤了颤。
周衍川皱了下眉,后悔不该把真相告诉她。
林晚没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 作为一个从事动物保护工作的人,她的共情能力比他想像中还要强。
他伸长手臂环过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轻拍着她薄瘦的后背。
林晚鼻息间全是男人干净气爽的味道,再哭了一会儿,就开始感到不好意思了。她把脸埋在周衍川结实的胸膛前蹭了蹭,像只鸵鸟似的不想抬头:“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周衍川视线往下,静静地看着她。
人类的后脑勺都长得差不多,无非就是圆弧形外面搭了层头发而已,但他就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地看了会儿,才低声说:“没,但我不想惹你哭。”
“我替你难过啊,宝贝。”
林晚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莫名显得柔软几分,她抬起小半张脸,轻声说,“但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陪你一起记住他。”
周衍川“嗯”了一声,另一只手的指腹压了压眼窝。
今天得知周源晖的真实想法后,他并没有得到诸如“太好了与我无关”之类的感受,心头的沉重反而更胜从前。
然而昏暗的天地里,却又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一扇门,让明媚又亮眼的春光穿透了进来。
有哪里变得和从前不同。
好像独自蹒跚前行很久的路上,突然多出一个陪伴的人。
从今往后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能与人说。
天色太晚,林晚索性让周衍川在家里住下。
两人受了遗书的影响,没太多花前月下的旖旎心思。
林晚经过刚才的失态后,有种“反正在他面前已丢过脸”的心理,这下完全没了心理负担,回房间洗了个澡,从衣柜里翻出一身宽松的T恤和短裤穿上,就趿着人字拖,素面朝天地陪他出去吃饭。
东山路的老街风景在夜色中愈发有烟火气。
然而两个人情绪都不怎么高涨,吃过饭便沿着街头走到街尾,散完步后回到小洋房里,各自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杂事,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二楼有好几个房间,林晚随便开了一间让周衍川去睡,自己回到房间后,可能今天哭得太累,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洗漱完后下楼,看见餐桌上放着周衍川出去买的早点。
林晚打了个哈欠,站在楼梯口感叹:“完了,我居然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我们拍拖才几天啊,热恋期的激情呢?”
周衍川看她一眼,刚要开口,林晚就听见手机在楼上响了。
仿佛为了帮她重新回归到正常的恋爱步骤一般,舒斐在电话里直接说:“你今晚收拾行李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趟燕都参加会议。”
“好的。”林晚答应下来,想起出席的场合不同[なつめ獨],需要带的服装也不同,便多问了一句,“是什么类型的会议?”
舒斐:“没什么,过去跟人吵架。”
“……”
林晚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怀疑舒斐不是带她去开会,而是带她远赴燕都踢馆。
刚在一起没几天就出差,林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昨天她算是痛快地哭了一场,却不知道周衍川心中那些郁结都疏通没有,这种时候离开,她多少比较放心不下。
然而周衍川她说完后,只淡淡点了下头:“行,回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半点“让你们总监换其他人去”的意思都没有。
但林晚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不在乎分别,而是他说过会尊重林晚的工作,就不会让她成天守在南江守在他身旁。
·
周一上午十点,飞机落地燕都。
舒斐没有拿林晚当随行助理使唤,在传送带拿到行李后,和她分别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脚步匆忙地往出口走去。
从传送带到机场出口并不远,但一路上不少人都在偷看她们。
都是年轻的女人,身材姣好,衣着时髦,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架势,自有属于她们的独特的美丽。
年纪稍长的那位五官不算特别好看,但气质很好,是经过岁月磨砺的类型。年轻点的这位是真漂亮,眼尾眉梢有种清冽干净的感觉,像刚进职场没两年的新人,但看起来完全没有唯唯诺诺的生涩。
昨天下午,舒斐把会议相关内容发到了林晚的邮箱里,她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针对进一步促进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完善的研讨会。
除了鸟鸣涧代表的基金会以外,还有相关政府部门、动物专家、畜牧养殖业代表甚至专门研究这块的经济学者参加。
难怪舒斐会说是过来跟人吵架。
虽然大家都赞同保护动物,但这些参加会议的人,分别代表各自领域内不同的态度,每个行业对保护力度的标准也都存在分歧。
举个最简单不过的例子,鸟群栖息地如果刚好就在某座城市的发展规划地盘内,那么当地的经济发展是否该为它们让步。
生态保护不是极端的完全以动物为本,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大家坐下来仔细商讨,哪里可以协调,哪里绝不能妥协。
舒斐之所以把林晚带过来,一是由于她有研究所的工作经验,二是因为她上周完成的那篇宣传稿质量过硬。
南江警方查获四万多只走私鸟类的新闻,在周末两天引起了不少人关注。
林晚听取舒斐的建议,从多个角度解析此次走私可能引发的后果,旁征博引的同时还做到了通俗易懂。
“这两天转发的媒体不少,正是你该出风头的时候,所以带你过来见见世面。”
上车后,舒斐直接说,“不过坦白说,这种场合你几乎没什么发言的机会。可如果你打算继续在这行做下去,接下来几天见到的人,很可能都是你今后需要打交道的人,多结交几个对你没坏处。”
林晚点头:“我明白。”
舒斐满意地看她一眼:“难怪曾先生会邀请你加入鸟鸣涧,脑子聪明又从不怯场,的确比徐康他们几个好用,只做科普有点浪费。”
这句话林晚没有接,只温和地笑了笑。
她知道鸟鸣涧副总监的位置还空着,平时郑小玲他们时不时也会聊到这个。
职位空缺的填补方式无非就两种:外部引入和内部提升。
舒斐对手里的员工素养要求很高,前一阵跟几个人接洽过,但最终都没有谁能让她满意。至于鸟鸣涧内部的人员,看来看去又总缺少点什么。
拿她最看好的几人来说,郑小玲太咋咋呼呼,宋媛跟陌生人说话就脸红,徐康倒是相对平衡,只可惜太过平衡,反而显得比较中庸。
唯独林晚,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
只不过林晚刚入职也没多久,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舒斐也就稍稍暗示了一句,便没再把话题往深了谈。
半小时后,司机把车停在酒店楼下。
林晚和舒斐住在相邻的两个房间,入住后直接在酒店内吃过午饭,稍作休整就马不停蹄赶往会议召开的地点。
一整个下午,林晚就坐在舒斐后面的位置,看她如何与多方周旋,如何明察秋毫地找出与她相同的人缔结同盟。
舒斐在办公室的作风向来强势,到了外面也不会轻易示弱,但她尺寸拿捏得当,既能振振有词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又能适当留出让人讨论的空间。
正如舒斐事前预言的那样,几小时的会议下来,林晚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
她只有在舒斐需要时,才能小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对方,作为动保组织这边据理力争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