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国小王爷本就喜爱收集天下美人,他的王府内,仅侍妾便有七十余人。当他初见你二姐之时,便被她清灵的气质所迷倒,当下便要求皇上相赠。皇上婉拒,却暗透你二姐的身份,这连国小王爷,却是直接地跑到你风家去亲自求亲。”这一段往事,其实灵晚还是有点儿印象的,她还记得那日连国小王爷到府上时,父亲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一直以为当时是小王爷偶遇二姐,因而起了色心,却不曾想,又是那老东西安排好的。想必当初一定就像此次安排她与连国太子一般,二姐和连国小王爷都是在他设计之中的。想到这里,灵晚恨恨地一拳打在了桌面上,因为用力太猛,连茶壶都打翻了,清亮的茶水顿时洒了一地。
银面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灵晚的一举一动,突地说了句:“一段过去的往事,你不必太激动。”
灵晚听后只横着眼看了他一下,便又没好气地问:“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不是答应了吗?所以,你的二姐便被送上了和亲之路,成为旭国第一个不是真公主的和亲公主。当然,你二姐临走前见过清王,只是清王的回答让她再次失望。而你的三哥云详,却因为看不开世俗偏见,也没有勇气带着你的二姐私奔。”说到这里,银面人小心地观察着灵晚的脸色。
结果,灵晚只是很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三哥真应该带二姐走的,三哥可以给二姐幸福。”言罢,灵晚摇摇头又问:“那为何二姐后来又变成了太子的侧妃?”
“因为…我。”银面人说到这里,仿佛心情很不错。灵晚坐正了身子,瞪大了眼,指着他的鼻子问:“你?”
“是,我。”银面人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回答着灵晚。灵晚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他有这个能力影响全局,也有这个能力让灵晚信服,只是灵晚想不到的是,居然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你又做了什么?跟上回救我一样,把人抢出去?”灵晚只这么随口一说,却不想那人竟还真的点了点头道:“猜对了,看样子你还真不傻。”
听了他的话,灵晚翻了翻白眼,差点儿没呛到:“是我不傻还是你真傻?同样的招,三年前和三年后居然都只用这一招?你是觉得这宫里的老东西十分没用还是怎么地?”
“都不是,只是我觉得这招最管用,你不觉得吗?”银面人的话其实还有几分是在说明着他的实力,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也无论是不是同一招,他惹的可是皇族权威,且不说成功与否,只说他敢接这活,便也证明了他的非同小可。
“可是,如果是三哥拜托你抢走二姐,为何不是偷偷地将二姐带回家,或是另找一处安置,又怎会变成太子的侧妃?更何况,当年根本没有听说过和亲的车子被劫之事,连国也没有提过人被换过的事。”
银面人慵懒地半挂着身子在床头,邪邪一笑道:“为何连国没有提过这件事,那是因为连国小王爷爱的是美人,并不是你二姐。所以,只要给他一个比风灵云更美上十分的女子,他又有何话可说?”
“和亲的大臣也没有说过被劫之事,那是因为我在抢人之时他并不知情,他也没有见过你二姐灵云,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人被调了包。至于为何变成太子的侧妃,那也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你三哥云详又去求了太子,太子答应收留你二姐在东宫,只不过却告诉云详,除了做他的妃子以外,没有理由留下你二姐。”
“当然,当年你二姐嫁与太子之时,并不是以风灵云的身份,而是以一名叫云奴的庶女身份入宫。至于太子当年为何肯收留你二姐,想必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说完这些,银面人又举起手中茶水,浅浅喝了几口。灵晚思索着他的话,越往下想,越是心惊。
她没有说出,但她确实能猜到一切,以太子的为人,绝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他要么是向三哥提了什么要求,但,就目前来看,应该没有。那么,便只有另外一个可能,太子几次三番地想要说服灵晚与他合作,不也就是想要得到风家的支持吗?
想必,三年前,他的目的也同样是这一个,他以为娶了二姐,便可以让二姐拉拢风氏一族。只不过,二姐对那个家似乎已经死心,在爹同意让她和亲的那一刻,二姐的心便早已死去。所以,太子没能从二姐那里达到所需的目的,现在才会将脑筋动到自己身上来。
“好在,那太子虽然为人不怎么样,对二姐还算不错,既然他肯好好待二姐,那也就算了,只是苦了三哥。”退一步想,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二姐看起来过得也不算差,只是一想到三哥,灵晚仍旧有些无力。
“苦不苦,只有云详自己清楚。你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银面人说着说着,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那般欠扁的调调。灵晚斜眼瞟他,恨恨道:“不劳你操心。”
“是,不劳我操心,你又为何找我查九公主的事情?”银面人反问着,分明在笑。
就这么一句话,立刻打乱了灵晚的心,她沮丧道:“查了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但是,我答应过给你的报酬我还是会给你,说吧,你要什么?”
“女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要查,一会儿又不想知道了。你确定不要我告诉你关于九公主的事情?”银面人试探着问灵晚,却见她真的兴趣缺缺的样子。
“不想知道了,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听到关于她的一切。”灵晚是真的不想知道了,自夏侯晔来过以后,她已痛下决心,只要与他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要再关心也不要再过问了。
银面人冷冷地打量着灵晚,似乎从她的眼神中也找到了一些东西,轻启薄唇,他淡然道:“不想听便不听了,反正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提醒你一下,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闻言,灵晚的眼中仿佛有光影流动,却也只是那一刹那眩动了一下,马上便消失不见了。
她还在担心着夏侯晔,因为一句那个女人不简单,她的目光已变得不同。银面人看着眼前不争的事实,眼神亦在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在银面人打量着灵晚的同时,灵晚的内心挣扎不休,她抬眸看向银面人,定定地,片刻后却又收回目光。几次三番过后,灵晚终于只是叹气着摇头:“你还不说你要什么吗?就算你不要钱,至少也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她不想欠他人情,或者说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只是,她更纠结的心事却是另一件。眼前的人的实力,她已有所领教,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出得起价,那个人,他应该也能查得出。他不是说这宫里没有他查不到的事吗?那么,只要她拜托他查,是不是也能查出那夜之人是谁?
但,这件事教她如何说得出口!这件事,她连三哥也瞒着,只默默地承受,而现在要她对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男子说出这荒唐的丑事,她如何开得了口?
灵晚终归没能开那个口,她无法说出来那羞人的夜晚,也无法在银面人面前让自己变得不堪,就是这种感觉,她选择沉默。
静静地只等银面人开口提出他的要求,可等了许久,也听不到银面人的声音。灵晚回眸,却发现银面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一刻,灵晚的心,仿佛失落着,仿佛空洞着,仿佛他不该就这么走了一般。
长长地叹一口气,灵晚站了起来,幽幽地自语道:“走了也好。”
“原来你那么希望我走呀?”那欠扁的声音又飘来时,灵晚的心欢快地跳动了几下,她瞪大了眼,却见银面人又待回了她的床上,她惊讶道:“你不是走了吗?”
银面人假意地想了想,道:“是走了,但我又回来了,因为我想到,也许还可以做一件事再走。”
灵晚不解地看着银面人,下一秒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灵晚惊呼的那一声还来不及出口,银面人却捂住了她的嘴:“嘘!小声点儿,你也不想惊动外人的是吗?”
迅速出手,灵晚一肘拐在了银面人胸口,他闷哼一声道:“女人,你真狠心,我只不过是想带你出去透透气,你居然这么暗算我?”
出去?透透气?是不是听错了,灵晚再度诧异地问道:“什么意思?”
银面人坏坏一笑,抱紧了灵晚翻身朝床内一滚,低首在她耳边道:“就是这个意思。”灵晚只觉眼前一黑,然后又是一亮,待看清眼前事物时,她差一点儿惊叫出声。她捂着嘴半晌,终于低着头靠近银面人,开口问道:“暗道?”
挑了挑眉,银面人笑答:“是。”
欢快的感觉让灵晚想尖叫,她兴奋得忘记了自己还在银面人的怀里,等到她发现时,她逃也似的跳了下来,轻抚胸口道:“你怎知我床上有机关?”
银面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灵晚一阵,这才自信地回答:“我说过的,只要我想知道的,我都能查到,当然包括你的床了。”
这个床字说得好生暧昧,灵晚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一想到刚才两人的亲近,灵晚的心,又咚咚咚地开始跳个不停。
“月色很美,不是吗?”看出灵晚的窘态,银面人突然抬头望着天空,感慨着。灵晚下意识地抬着,只见一弯新月,如钩似环,在黑色的天幕中散发着柔和的冷光。
“真的很美。”下意识地附和着,灵晚的眼却在瞬间湿润了。在她自以为孤寂的夜晚,居然有人陪她一起赏月。这种感觉,像是感动,像是悲伤,灵晚分不清,只是那么那么地想哭。
“上去看的话,月色会更美。”他提议道。他说的上去,是指屋顶上。灵晚抬头看了看,没有说话,却率先点地,飞身上去,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银面人紧随其后,在靠近灵晚的地方也坐了下来,不过,却在坐下的同时,为灵晚披上了一件墨色的披风。
没有拒绝,灵晚只是顺手拉紧了披风在身上,很自然地说了一句:“谢谢!”
“更深露重,你穿得太单薄。”仿佛为自己的行为在解释一般,银面人讷讷而语。灵晚一笑,突然一转话题问道:“喂!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以后都叫你喂,或是银面人吧?”
银面人轻轻地躺在了房顶之上,看着清冷的月光,轻轻吐出两个字:“雪疡。”
“雪疡?”咀嚼着这两个字,灵晚喃喃道,“好悲伤的名字,是谁帮你取的?”
“忘记了,也许,是我自己取的也说不定。”这是什么样的回答,但灵晚反而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瞅着银面人。在这样的夜晚,她为何从他身上感染到一些些的忧伤呢?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他的来历,对灵晚来说都是一个谜,可是,正是这谜一样的感觉,让灵晚有一种冲动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灵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只怪今晚的月色太美太好,让人无意之中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雪疡,我记住了,你还没说你要什么呢!”她是个执著的人,所以还在盯着这个话题。银面人将眼光调回灵晚脸上,轻声道:“从没想过要你的报酬,所以,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闻言,灵晚却是不依了,她坚持道:“不行,我不要欠你的人情。”
银面人浅浅地笑了:“你还真是特别,有见过要债的,没见过催着还债的。”
扑哧一声,灵晚笑了,却因为太大声因而惊动了屋子下面的人。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
灵晚吓了一跳,赶紧躺了下来,“喵”的一声,一只野猫,恰巧跳下了屋檐。只听又一人道:“号什么呀?不就一只猫,瞧瞧你那紧张样儿,这地儿怕是想见着鬼都难,还人呢!”这人想必是守望在这清凉的地方,油水也捞不着一点儿,发着怨气呢。
侧过脸,灵晚不好意思地冲银面人吐了吐舌头。她却不知道,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在重重地敲击着银面人的心房,他迅速地收回了目光,转过脸只是盯着清冷的月色,再不发一言。
灵晚自觉无趣,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便也转回脸,盯着月亮猛瞧。也不知过了多久,银面人终于又开口了,他说:“初八那天,不要去了。”
“嗯?”灵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银面人,嘀咕道,“我被锁在这屋子里,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言罢,灵晚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说:“啊!忘记了,你刚刚告诉我出来的方法了。可是,你既然不想我出来,为何又告诉我出来的方法?”
“锁得了你的人,锁不了你的心。如果那日你真的想去看看,这铁锁又如何锁得住你?与其让你硬闯,不如告诉你出路,也省得你给云详惹出更大的麻烦。”银面人的话仿佛非常有道理,可是灵晚却对他说的惹麻烦有些排斥。
“我不会再给三哥惹事。”嘴里这么说着,可灵晚心中仍旧在犹豫着,徘徊不定。
“但愿吧!希望你明白,哪里也不去,对你对他对所有人,都好。”像是劝解,更像是在分析着一切。灵晚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坐了起来,深深地呼吸几口夜晚的空气,而后,对银面人说:“该回去睡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言罢,她竟不等银面人回答,便自行跳下了房顶。银面人苦笑着看着灵晚的背影,却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他清冷的眸光,在接触到月色时,流露出了更多的哀伤。
第四章 恨意滔天绝情追/深宫残泪悲
一、计中计
靖安三十一年,三月,帝六子秦沐王大婚。
旭国祖制,皇子十六周岁便可以纳妃,但铭帝的这几位成年的皇子中,却没有一人正式大婚,就算是太子也只有一位侧妃。所以,沐王亦算是旭国第一位大婚的亲王,再加上沐王妃的身份尊贵,所以这排场自是少不了大肆铺张,据闻仅织造费就用了七万多两白银。
按祖制,皇子大婚的程序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也称“六礼”。纳采,即送礼、议婚,请媒人去探探口风、虚实。世人认为,大雁“夫唱妇随”,感情专一,值得学习,因此,纳采时拿一只大雁做见面礼。不过,裴雅瞳乃是连国公主,也就不能光拿只大雁去蒙事儿了,见面礼可就丰盛了许多。
问名,就是举行一个仪式,询问对方的姓名、出生日期,看看“命相”是否合适。到了纳采、问名这一天,礼部官员拟定了礼仪程序和规范,又和一大帮太监、宫女忙前忙后,布置典礼会场。
而接下来的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自也不是那么简单便能应付,仅仅一位亲王大婚,可谓是将上上下下的臣子们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三月初八这天,钦天监官员神气活现地报告:吉时已到!秦沐王夏侯晔打扮得神仙人儿似的,在众人的簇拥下隆重登场,在乐曲声中翻身上马,朝常乐宫进发,准备迎娶公主回王府。
因连国太远,恰好九公主也在旭国坐客,铭帝便赐公主暂住花蕊夫人的常乐宫。大婚之时,也从这常乐宫迎娶。花蕊夫人是除皇后以外旭国后宫最为尊贵的一位主子,也算是给足了连国面子。
夏侯晔到达常乐宫时,宫人们早已将常乐宫布置得一团喜气,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夏侯晔看着那艳彩满天的流苏和红绸,心却沉了又沉。不久前,他踩着那红绸追在灵晚的凤辇之后许久,而今日,同样的场面,只不过,他来迎娶的却不是他想要的佳人。
此时此刻,不知他的灵儿在做些什么呢?
殿外,锣鼓声声,仿佛一下下都敲击在灵晚心头,她的心跟着那节奏一次比一次跳跃得快,也一次比一次疼。
她以为,自那日后,她对夏侯晔的一切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可是她错了,如果她能这么快放下,那只能代表她不是真的钟情于他。而现在的灵晚,最真实的感受,仍旧是心痛。是的,心痛,很心痛。
强忍着要靠近床边的冲动,她一次一次地让秋歌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是,越不让自己去想,便越会去想,甚至会记得更牢、更清楚。她紧握着双手,那么用力,发紧的关节处甚至都泛着点点的白。
“不要哭,不能哭。”她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可是,殿外的动静,提醒着她,那令人伤心的事实。
直到夏侯煦突然跑进清淑宫,灵晚才发觉似乎有些事情因为太伤心而被她忽略了。她看着同样脸色发臭的夏侯煦,轻声问道:“表哥?你怎么进来的?”
闻言,夏侯煦神秘地笑了:“灵儿表妹,你不知道你门外的守卫都撤了吗?要不是这样,我哪里能进得来?之前试过不下十次,没有一次能成功。”
“什么?没有侍卫?”灵晚吃了一惊,马上示意秋歌开门看看。秋歌打开门后,发现果如夏侯煦说的那般,一个守着的人也没有,于是她拍手道:“小姐,真的撤走了,是皇上打算放过我们了吗?”
铭帝为何将所有侍卫都一并撤走呢?是别有所图还是真的良心发现?灵晚不傻,当然知道这种可能不太现实。灵晚走近了门边,以她敏锐的洞察力查看了一下四周,最终确信真的没有外人在此。
她掂量着此事的重要性,最终,灵晚微微地牵起嘴角,想通了一切,怪不得,上次见到银面人,他会说那么奇怪的话语,没想到,竟然是猜到了铭帝的动作。铭帝一定以为她想去沐王府看看,但如果侍卫太多,她要出门必定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到时候肯定去不成。
那他想要陷害自己的目的,势必达不到。可铭帝哪知道灵晚本就知道床上的暗道,就算是侍卫守在外头,她也一样能出宫。不过,越是这样,越代表有危险,铭帝此举倒是提醒了灵晚,目前更得处处小心。
她打眼看了看夏侯煦,试探性地问道:“表哥,你怎么来我这儿了,今日,你不是应该去参加沐王的大婚吗?”
“灵儿,你干吗还提那个人?那种无情无义的哥哥,我才不想参加他的大婚典礼呢。”夏侯煦孩子气地说着,还十分义气地拍了拍灵晚的肩。
灵晚又问:“可是,你要是不去,皇上会不会责罚你?”
“不会的,是父皇准许我回宫看你,我才能来的,要不然我哪里知道父皇把宫里的侍卫撤了啊!”夏侯煦的这些话,终于让灵晚明白原来夏侯煦会来看自己真的也是铭帝安排的。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又安排一次捉奸?
可是不对,她分明已被禁足,若是此时再给她套上勾引皇子的罪名,肯定不能服众。所以,他此时让夏侯煦前来,目的该是让他带个信,好让自己知道,门口的侍卫已撤走,这样,只要她一出宫,便会落入铭帝撒好的网中。
想到此处,灵晚吩咐秋歌:“到门外守着,说到底皇上也没有说可以探望我,还是不要让人瞧见的好。”秋歌会意,轻快地走到门边四下看了看,顺手关好了门,让灵晚与夏侯煦独处一室虽然并不合适,但门外无人把风,更不合适。
“灵儿表妹,你不用担心,父皇知道我来看你,没有人敢说你什么的。”夏侯煦依旧天真地说着。灵晚只是笑笑,心里想的却是:“防的就是你的父皇。”
“灵儿表妹,你在想什么?”夏侯煦挣扎着,可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告诉灵晚其实他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完全没有感觉。灵晚再次抓紧了他的手,冷声道:“你的父皇是个魔鬼,他想方设法地要我死。如果你还是不信,可以去问姑母。姑母该是知道一切的,只是,她救不了我,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姑母开始帮我,那便给了你父皇将我们一起处决的理由。”
灵晚的话传入夏侯煦的耳中,仿佛晴天霹雳,也许,他可以感受到皇宫中的混乱与阴暗,也许,他也可以体会身为皇子的无奈与辛酸,可是,这一刻,令他不能接受的是灵晚对他父皇的评价。
“灵儿表妹,我父皇不是那样的。”
灵晚苦涩一笑:“我也希望他不是,可是,从侍寝到羞辱,从献舞到冷宫。表哥,我要用多少个事实证明,才能相信你的父皇真的是个慈父明君呢?”
夏侯煦终于不再说话,只因他虽然相信自己的父皇,但他内心深处更信任的却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灵儿表妹。此刻,他的内心煎熬着,痛不欲生,令他纠结不已的是,为何会是这般真相。
许是看夏侯煦太伤心,灵晚终是不忍,虽然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纪,灵晚相较于夏侯煦来说却要老成许多。拍了拍夏侯煦的背,她轻言道:“表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夏侯煦急忙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在他眼中,只要能为灵晚做上一点点的事情,也是值得开心的。灵晚一看他的表情,便又说不下去了。可夏侯煦哪里肯答应,非要灵晚告诉他,需要他做什么。灵晚埋头想了一阵,抬眸时,终于决定说真话。
她定定看着夏侯煦单纯的脸,轻声道:“表哥,如果可以,不要再来看我。”
只一句话便让夏侯煦收回了全部的笑意,他腾地站直了身子,激动道:“灵儿表妹,你怎么可以?你还是不相信我?”
灵晚落泪了,她哀哀地看着夏侯煦难过地说:“表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是我的亲人啊,我不能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我只怕看不到你。”夏侯煦吼着吼着,竟然也落下泪来。
灵晚再也忍不住,扑进夏侯煦怀里,拼命地摇着头:“可是表哥,我怕,在这里多待一天,我便要担心哪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死期。我不怕死,可是我却不甘心被人害死,更不愿意因为自己没用而连累了你们大家。表哥,你听我一回好不好,我不要你们受伤害,不要。”
夏侯煦推开灵晚,拼命地摇着她,痛苦地说:“难道我不来看你,就不会受伤害了?难道我不来看你,就不会有危险了?灵儿表妹,你是当我真的傻吗?我不傻,我只是不想懂,不想懂。”
灵晚不敢置信地看着夏侯煦的脸,不确定地问:“表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一直懂的不是吗?我知道你和母妃都不看好我,认为我成不了大器。可是,灵儿表妹,我要那个大器做什么?还是你们觉得只有能坐上太子之位,最后荣登皇位的人,才是成大器的?”
“是我傻还是你们看不清真相,当皇帝有意思吗?当皇帝会快乐吗?既然连快乐都没有了,还当个劳什子的皇帝?所以我从来不争,从来不抢,宁愿别人都笑话我是个傻子。可是,灵儿表妹,我受不了你也这么看我,我是不成器,可是,我只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对?”
“如果你觉得那才是你要的,我也会去争的,我也会去抢的,用尽办法,不择手段地抢回你要的。这样,是不是你和母妃才会觉得我长大了?”
这一番话,说得灵晚哑口无言,灵晚几乎以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真的夏侯煦。她傻傻地看着夏侯煦,突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夏侯煦莫名其妙地看着灵晚,摸了摸鼻头,又开始不自信地以为自己说错了。
灵晚却在这时候跳起来,一掌拍在了他胸口,大声夸着他:“表哥,是我太小看你。我终于知道,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言罢,她又在心底补了一句:因为傻子都死光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夏侯煦终于开心了。从来他就是那种人,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笑,也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哭,更会因为灵晚的一句话而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