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东宫已至,这是灵晚第一次看到夏侯昭的居所,却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东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庞大的建筑之一,外表与其他宫殿无二,但殿前那两个朱红金漆的大字,已代表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站在那大殿之前,灵晚抬头看着那朱红的大字,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夏侯昭也任由她那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一阵微风轻过,灵晚打了一个寒战惊醒过来,夏侯昭这才率先进了大殿。
灵晚跟了进去,夏侯昭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云儿的房间在右侧,你自己寻去吧!”灵晚本想说,这么大的东宫她如何找,可灵晚那么倔,终是没有开口再说话,只是一扭身子朝右而去。
才走了不远,灵晚便已找到了灵云的房间,原因无他,因为整个东宫,除了灵云以外,没有任何宫妃,甚至连宫女也找不到一个。
要说灵晚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任她如何想象却也没有想到夏侯昭的东宫之中居然见不到宫女。可是,二姐去见她的时候,分明是宫人的装束啊,这又如何解释?虽然心中有无数的疑团,但此时也并不是灵晚发呆的好时机。
灵晚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尘不染,素雅儒静。许是因为以前习惯了灵晚的敏感体质,所以,二姐在东宫的房间内居然也闻不到一丝的芳香。想到这里,灵晚不由得牵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二姐的习性,灵晚是十分了解的,所以灵晚也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二姐的衣衫所放之处,还是与以前一般,那么整洁干净,甚至连衣衫的颜色也是由浅到深地排列着。灵晚挑了件天蓝色的衣裙,换下了身上半干的宫女衣衫。
头发早已湿透,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灵晚行至梳妆台前,拆下了头上的宫女髻,披散开乌黑长发,只用一根天蓝色的缎带轻轻系着。收拾好一切,灵晚再次望向镜中人,不施粉脂的脸,加上刚才的那么一泡,略显有些苍白,却更显出一种病态的美。
灵晚抚上自己雪白的小脸,扯了扯嘴角,转身出了那间房。行到大殿之时,却没有见到夏侯昭,四下寻找间,却见到迎面走来一个小太监。那太监年纪轻轻的,看上去比那不久前死去的小郭子大不了多少。
“奴才问娘娘金安!”那小太监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让灵晚一惊,她紧张地四下张望,见到再无他人在场,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小公公,别再叫了。”
那小太监已猜到灵晚心思,于是又道:“娘娘放心,东宫的奴才本就不多。此时,只有奴才一人在这里等您,娘娘不必如此紧张。”
灵晚确实是在担心他那声娘娘让人听了去,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安心了许多,不过,却又对他说的话生了好奇,于是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经歇息去了,只吩咐奴才在此等候娘娘出来。”那小太监如实地回着话。灵晚却是在听到此话后柳眉一挑:“你是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那小太监头也不抬,只是点头道:“是,娘娘!”
是他带了自己来这东宫,是他让自己换下衣裳,可现在他自己却独自去休息了,那她呢?越想灵晚心里越气,于是也没好气地对那小太监说:“行了,现在你等到了,可以交差了,本宫走了。”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那小太监见状,连忙追了上来:“娘娘且慢,奴才的话还没说完。”
灵晚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没说的,快点儿说,本宫可没有时间在这儿耗着。”
那小太监也真不着急似的,一步一步紧跟在灵晚的身后:“娘娘,奴才奉命送娘娘回清淑宫,还请娘娘待会儿与奴才配合一下,也好顺利送娘娘回宫。”
他这么一说,灵晚反倒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你说什么?配合你?”
那小太监倒也不怕灵晚的气势,气定神怡地说道:“是的,娘娘,奴才手里有份经文,还请娘娘一会儿带在身上。”
听到此处,灵晚终于有丝了然,她倒也不想刻意为难这小太监,毕竟惹她生气的人是太子,不是这些奴才。她伸手接过那小太监手上的东西,定睛看去,发现却不过是一本《大悲咒》。
因为娘亲的关系,诵经这种事,灵晚早已很熟悉了,这《大悲咒》倒也不是第一次念,所以,看着也挺亲切,也更是让她思念起了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娘亲是否因为自己的事担心得吃不下也睡不好。
“你说,这是太子殿下吩咐你准备的?”灵晚淡淡地问着。那小太监认真地点着头。
灵晚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没有猜到灵晚会突然问他名字,那小太监愣了一下,方才答道:“回娘娘话,奴才贱名小桑。”
灵晚“嗯”了一声,慢慢道:“小桑公公,太子殿下是想让本宫以送经书为由,混进清淑宫吗?”
小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才又道:“经书,想必皇上已经为娘娘准备了其他的,因此,娘娘仅以送经书的理由,怕是不够。所以,娘娘可以说是奉太子之命,来为昭仪娘娘讲解诵经祈福应该注意的地方。”
闻言,灵晚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很气太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想的很周到。自从冷宫事件之后,铭帝对灵晚早已千般设防,如果贸然回去,恐怕还真难以进入清淑宫换二姐出来的。
所以,他的这招送经书,其实也是再好不过的理由。只是,令灵晚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事他不当面对自己说,却将她独自一人扔在东宫,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桑公公呢?思及此,她又拿眼看了看那名唤小桑的公公。
“有些事情,本宫不太明白,不知小桑公公可否言明?”灵晚放缓语气,客气地问着小桑。
那小桑弯了弯腰身,犹豫了一下道:“娘娘是想问殿下为何没有亲自跟娘娘讲这些事情吗?请娘娘相信奴才,殿下并不是故意这么冷落娘娘的,确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早早地休息了。”
身体不适?灵晚想到常欢殿的那一幕,脸红道:“本宫怎么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身体不适?”
小桑只是摇摇头:“娘娘恕罪,奴才只知道殿下是真的身体不适,其他的,奴才也不敢瞎说。”
且不论这小桑公公说的是不是实话,可灵晚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她也没必要为难一个来帮她的公公,于是这个问题也只能作罢。
“好了,本宫也不为难你,先回清淑宫去吧。不过,你还是先给本宫讲讲诵经必须要注意的事情好了,且不说待会儿那些侍卫可能会问到,只单单是为了那些受灾的百姓,本宫也想要听听,回了清淑宫,本宫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这话也不假,灵晚虽然恨铭帝,但对于天下苍生,自也有一颗怜悯之心,如果必须要诵经祈福的话,为何不做好一点儿呢?
灵晚认真地听着,倒也并不算复杂,那小桑只说了一遍灵晚便默记于心。灵晚又想到了东宫的怪事,便又好奇地问道:“小桑公公,东宫里为何没有女眷?”
闻言那小桑倒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才道:“娘娘误会了,东宫里是有宫女的,不过宫妃只有一位,便是云妃。至于娘娘没有见到宫女,那是因为按照东宫里的规矩,那些宫女入夜后,便都可以早早回去休息,不用在东宫当值。”
“喔?还有这等奇怪的规矩?为何本宫从未听说过?”不是灵晚八卦,但是,这种话任谁听来也会怀疑。
“回娘娘,那规矩是殿下自个儿定的,不是按旭国祖制。”那小桑公公应对自如,定也是问的人多了,所以,早早地想到如何回应。
“看来太子殿下对本宫的二姐还真是情重,居然独宠一人。”听着小桑的回答,便也只有一个结论了,东宫里没有女人,只有一个二姐,那结果不言而喻,怪不得太子那么着急地要二姐回去。
灵晚那厢想得认真,可这边小桑公公却是误会了灵晚的意思,又解释道:“娘娘不必奇怪,殿下禁欲多年,自然也就不会想见到那么多宫女在眼前晃来晃去。所以,这几年来,除了云妃以外,殿下再未纳过侧妃。殿下对云妃娘娘确是真的好,娘娘您不必为云妃娘娘担心。”
他在说什么?禁欲?那是否也代表对二姐也禁了那些欲?
“你是何意?太子禁欲?”要说灵晚在听到这些后而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一个正常的男子,生在花丛之中,却偏偏还要禁欲?这说得过去吗?
“娘娘不必惊讶,此事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也是为何东宫之中是活计最清闲的地方,却鲜少有宫人愿意到东宫当差的原因。”那小桑公公年纪不大,却仿佛经历过许多事一般,这么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居然也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好,这些本宫也不想过问,但有一事本宫必须问个清楚。”灵晚自知这小桑来历绝不一般,想必是太子十分信任的人,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事,也不可能会派他前来帮她做戏。但有些事,还是摆明了说好,也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姐灵云成为太子侧妃之事,应该并没有多少人知情,且不说别的,单单只说风家在朝中的势力及眼线,便不可能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可事实上,偏偏就是如此,灵晚从未听父兄提及二姐在东宫的事情,就算是父亲生二姐的气不愿多说,可大哥云非也是相当疼爱自己的,不可能也对自己有所隐瞒。
可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很重要的小太监,居然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她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说清楚一些问题。
“公公似乎对本宫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不知公公从何得知我与二姐的关系的?难道说,在东宫,太子侧妃是风家的二小姐的事实,也不是秘密吗?”
那小桑终于停下了脚步,略一沉吟,道:“回娘娘话,此事,除了殿下之外,只有奴才一人知情,娘娘请放心。”
“喔!是吗?看样子公公还真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呢!”灵晚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那小桑的表情,却发觉从他脸上完全找不到她需要的东西。这个小小的太监居然和他的主子一样,有一张让人猜不透的脸。
“娘娘言重了,奴才只是自小便跟着太子殿下,所以,殿下对奴才多了几分信任而已。”几分吗?灵晚可不这么认为,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多大了?跟着太子有多少年了?”
“回娘娘话,奴才今年二十二,服侍殿下也有十五年了。”那小桑一五一十地说道。灵晚倒是吃了一惊,这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公公居然有这么大了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太子似乎也是二十二岁,不过,看上去却不如这小桑公公这般稚气未脱。她上下打量着小桑,脑中想的却是:难不成,与他是阉人有关?所以显得特别秀气年轻?
见灵晚一直盯着自己看,小桑也有点儿不自在,他低了头又问:“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的话将灵晚的视线拉回他的脸上,灵晚警惕地看着他说:“小桑公公既然在宫里也待了这么些年了,想必有些话不必本宫亲自教你,该说的,不该说的,还请公公慎重一些。”
那小桑闻言,重重点头:“娘娘放心,奴才自有分寸。”
灵晚终于顺利地进了清淑宫的大门,不过,此时她方才明白太子让小桑跟来的真正目的。
原来,就在那守门的张统领还百般推托之时,小桑已对四下张统领的手下做了手脚。虽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但是,张统领的手下却是真的在当下便全部印堂发黑,仿佛着魔了一般。
张统领一见那些手下的样子,只吓得话也说不清楚了,而后,什么也不再说,便直接让灵晚进了清淑宫。而灵晚一路行来,几乎除了那张统领,便再没有见到一个正常人,所见之人全都面色发黑,仿佛中了邪。
灵晚不是不好奇这小桑是用了何种办法,但此时时间紧迫,她入了内殿,第一件事便是脱衣服。二姐灵云自见到灵晚那一刻,嘴上便没有停过。
“灵儿,你真的跑去见了那个负心人了吗?他说了什么?还有,你怎么头发还是湿的,而且,这衣服怎么像是我的?难道你见到太子了?还是…”
灵晚伸出一根指头,点住了灵云的嘴,正色道:“二姐,我没有时间跟你细说,你快点儿换衣服吧,小桑公公在外面等着呢。”
灵云一听说小桑在外面,更是一惊:“你真的遇到太子了?是他让小桑送你回来的?那你到底有没有见秦沐王啊?”
“二姐,快点儿回去吧,要问什么,你先回去问你的太子吧,他可是等你等得很着急的。”言罢,她又对秋歌招了招手道,“还愣着干吗?快来帮忙啊!先把二姐的头发给拆了,弄点儿水来,打湿梳成我这样。”
秋歌回过神来,上前麻利地替灵云拆着头发。灵晚也不闲着,亲自帮灵云穿上了那件蓝色的衣服。灵云一边忙着,还是不停地问灵晚关于夏侯晔的事。灵晚无奈之下,只是一叹:“二姐,你别问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事。”
她确实是去见夏侯晔的,可事实上,她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他几眼,而他呢,甚至都不知道她来过,更谈不上说些什么,所以,她也不是不想跟灵云说实话,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三人忙了一阵,终于换好了装、梳好了发,不过,送灵云出门之时,灵晚倒是有些担心:“二姐,那外面守着的张侍卫,看起来不太好打发,若是你让他认出来,如何是好?”
灵云一笑:“灵儿不用担心,且不说我鲜少在宫中露面,认得我的不多,单是小桑在外面应付着,你便可以完全放心。”
“那小桑公公有那么厉害?”灵晚不确定地看着灵云问。灵云没有回答,只是嫣然一笑,便自己拉开了大门行了出去。灵晚不便露脸,便一闪身至门后,盯着门外动静。只见那张统领见到灵云却是看也不再看一眼,便直接地放她和小桑走了。她大为吃惊之下,却发觉那些侍卫的脸色在小桑离去后竟然也恢复如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妖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心里这么想着,她突地打了个冷战,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当真是孽星转世吗?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太监便有如此怪异的手法,那么他呢?是否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没有使出来呢?那么夏侯晔选择跟他对抗,到底是福还是祸?他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一想到夏侯晔,灵晚又泄了气,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还在为他担心,而他呢?此时此刻,有美在怀,他可还记得这重重宫闱之中,还有一个为他担心的风灵晚?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分明已让她逼回肚里的眼泪,此时又仿佛聚拢了回来,又绕回了眼里。她吸了吸鼻头,想让自己平静一下,却发觉只是徒劳,因为,她是真的伤到了,她想哭,想狠狠地哭。
在冷宫之中,她都不曾如此,可现在,她却再也忍不住。一旁的秋歌见到灵晚的表情,便已知大事不好,秋歌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跟前,担心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难道说沐王殿下真的是那种人吗?”
泪,瞬间滑落,灵晚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喃喃道:“他真的是那种人吗?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一直是那种人,只是我没发现也说不定。秋歌,这宫里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在这里的人,都是疯子,疯子…”
三、又见他
三更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一时间,雷电交加。一阵狂风袭过,猛地吹开了一扇窗,呼呼而入的冷风,扬起了清淑宫里的纱帐流苏,交织在内殿中,如女子被风扬起的发。
一个身影,闪过窗前,暗夜里,那银色的面具闪耀着微弱的光亮。他皱了眉,跃入内里,轻轻地关上了窗户,那些飞舞着的纱帐流苏,失了重心般飘飘而落。他轻轻地朝着内殿行去,直到他看到那轻纱内娥黛轻拧的纤瘦身影。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睡得并不安稳的灵晚瞬间睁开了眼,喝道:“谁?”而后,弹坐了起来,扭头对上那熟悉的银色面具。
“是你?”
银面人径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淡淡应道:“是我。”
“你来干什么?还是你想说,本宫还会有危险?你又是来救本宫的?”灵晚的口气并不佳。没办法,夏侯晔的事情,她不可能当做没发生一般,再加上这银面人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好,所以,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脾气还是这么坏,怪不得那夏侯晔不要你,改娶别人。”仿佛是故意来刺激灵晚一般,那银面人居然主动地提及夏侯晔。灵晚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咬牙骂:“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那么,现在戏也看完了,你可以滚了,本宫就不陪你了。”
言罢,灵晚倒头便睡,还气呼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脸。银面人看着灵晚孩子气的举动,嘴角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并不生气,只是静坐于暗夜之中,一言不发,却更像是在默默地陪伴着灵晚。
灵晚本是真的生气了,但不知道为何,在这样一个伤心的夜晚,银面人的出现,蓦然地让她感动。想要有个人陪她,可是秋歌不行,她的眼泪会更让自己脆弱。但是,他来了,虽然是让自己讨厌的一个人,可是,却无声无息地陪伴着自己度过这艰难的夜晚。
突然间,她的眼眶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无声地消失于枕间,只余湿咸的感觉在灵晚的心间。
哭够了,灵晚爬了起来,她知道他还在的,他居然一直在屋里陪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的脸,因为自己哭肿的双眼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轻声道:“谢谢!”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灵晚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不会害自己,所以,灵晚的那声谢谢是真心的。但,这样的话,对于风灵晚来说确实太陌生,也许,除了这样的夜晚,她再也不会对他说谢谢。
“还知道说谢谢?看样子,还没有被打击到无还手之力。”银面人的话似乎永远那么欠扁,分明是关心的话语,却总是说得那么令人反感。
灵晚皱了皱眉道:“嘴坏的男人一样不招人喜欢。”
闻言,银面人似乎愣了一下。不过,片刻间,他已反应过来,开口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可以走了。”
听说他要走,灵晚“哎”了一声,叫住他:“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是因为三哥的原因专门来陪我的。”
“我想云详还没有那么无聊,不过,我很无聊,所以来看看你。”银面人突然间的直白,反倒吓了灵晚一跳,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儿暧昧。灵晚尴尬地别开脸,啐了一句:“还真是无聊得很。”
“走了,你睡吧!”看到灵晚的反应,银面人的嘴角又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不过,天快亮了,他也确实该走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坐在椅子上陪了她一夜。
“哎!”灵晚又叫住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无可奉告!”他很无情地给了她这么样一个结果。本以为灵晚又会被他激怒,但事实恰恰相反,灵晚突然来了精神一般,跳下了床,光脚跑到了他的跟前,很认真地说:“我不管你是谁,也不问你是谁,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帮我,所以,你开个价,要多少,只要我给得起,我都会同意。”
银面人挑了挑眉,略含兴趣地看着灵晚道:“我又为何要答应帮你?”
“你有什么理由不帮我?钱你不要吗?是人就要钱。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什么组织里的重要人物,而且是专门干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的那种,所以你的消息才那么及时,对不对?”
“要我做事,我得看事出价。”银面人没有反驳,灵晚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她盯着他的眼,冷冷道:“三年前二姐的事,还有连国九公主裴雅瞳的事。”
银面人半眯着眼,盯着灵晚的眼看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这才说道:“钱,我还够用,所以不想要钱怎么办?”
闻言,灵晚不确定地问:“你是在拒绝我吗?”
银面人反问:“你说呢?”
“那你要什么?”显然,灵晚并不打算放弃,她太想要知道那些事,所以,就算是代价再大,她也在所不惜。
“我很好奇,你此时此刻为何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用担心铭帝再次对你下黑手吗?不用担心你的沐王让人抢走了吗?”银面人果然最喜欢在人的伤口上撒盐,越是不该说的,他偏偏就总是不停地说、说、说。
灵晚气得很想在他脸上抓上几道红印,但此时她早已冷静下来,只道:“铭帝吗?我不用担心,反正这宫里除了他还有个太子,我相信夏侯昭是不会让我有事的。至于,你一直提到的沐王,你觉得我有什么资格怪他?说到底,是我嫁人在先,难道我还能要求他终身不娶等着我这个母妃吗?”
这话,像是气话,却又不是,银面人在这一刻是真的读不懂灵晚的意思,她似乎不应该如此平静,可她分明又是这么清冷的表情。一时间,他似乎在她的眼中找到了什么,于是,他终于点头道:“你二姐的事,我现在就能告诉你。至于那九公主的事,估计得查一查再说。你是想现在听,还是我查清后一起告诉你?”
灵晚看了看窗外隐隐光亮,问道:“你要走了是不是?”
银面人淡淡道:“天要亮了。”
“那就改天你查好了一起告诉我吧,反正,我被关在这里,哪里也不能走,就算是有危险,应该也会缓上一阵子。”灵晚再出言,仍旧只是清冷,但她在如此混乱的时刻都还能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已经让银面人对她刮目相看了。
银面人看着灵晚的脸,半晌,终于转身离开,在关上大门的时候,他清朗的声音有力地传来:“一个月后,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望着他消失的身影,灵晚喃喃自语:“一个月吗?”
一个月是不是太久,灵晚明白,银面人更明白,可他偏偏说了一个月的期限,为的是什么,灵晚似乎也有点明白。
他是担心自己想不开,所以,要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沉淀吗?灵晚真的很不懂银面人的态度,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为什么要帮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三哥的托付?
他甚至在答应帮她查事情之后,却没有提条件,他做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是说,她只能等见到三哥后才能真正地了解这个银面人的行为?可是,三哥她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就算是她装病,想必铭帝派过来的也会是别的太医,不可能是三哥了。
银面人走后,灵晚居然就那么站在桌前愣愣地出神。直到秋歌推门而入,灵晚才惊觉自己竟站了一个时辰之久。
“呀!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秋歌还是不习惯叫灵晚娘娘,后来,灵晚也不想强求她,只道在外人面前守着礼法便好,在独处时,也没有再纠正秋歌。
秋歌问完后,才发觉灵晚的不对劲,她给灵晚披了件外衫后,摸了摸灵晚的手,又惊道:“小姐,你的手好冷啊!你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灵晚收回手,笑笑:“秋歌,没事的,我只是起得早了点儿。”
“小姐。”秋歌凄凄地叫了她一声后,哽咽起来,“小姐,你别想那些臭男人了,没一个是好东西。”
灵晚本来还有些伤感,可是,听秋歌这么一说,她居然有点儿想笑:“秋歌,这话你是跟谁学的?”
“这还用学啊?看多了也就明白了。”秋歌抹了抹眼泪,拉着灵晚到了梳妆镜前,着手为其梳妆。灵晚淡淡一笑:“我的秋歌也开始关心男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