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别用一副救世主的口吻和我说话,你这被遗忘之神!!”话音骤变成男人般的低吼。一道红光自雅塔丽娅身上喷涌而出,蓦地打散束缚在她身体的流沙,随即朝着奥拉西斯站立的地方疾射而去!
却在离他一步之遥倏地停了下来。
锐利刺目的红光,源源不断从雅塔丽娅周身翻腾而出,浪潮般包围在奥拉西斯身周,却又似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壁,眼睁睁看着他微笑而立,始终隔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无法继续推进。
“地狱之火…这些年来,我想我已经看得够了,雅塔丽娅,或者该叫你…”他再次朝前踏进一步,陡然而起的尘雾,一瞬间将四周红光吞噬得干干净净:“阿舒尔。”
目光一闪,想要倒退,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钳制住了两腿,动弹不得。
站在原地不动,奥拉西斯望着她的眼睛:“知道我最喜欢看到什么,我的孩子。”抬手,他对着雅塔丽娅赤红的眸子轻轻一笑:“毁灭。”
无数沙砾交织而成的锁链流星般从地面喷涌而出,在一道暗红色阴影试图从雅塔丽娅头顶挣扎而出的瞬间,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
又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被奥拉西斯脚步卷起的尘雾。
城外撕杀的声音重新回到了这座被死寂笼罩了一段时间的城池,奥拉西斯慢慢踱到那红发女子身边,看着她横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的身影,片刻回头,朝远处脸色苍白的俄塞利斯看了一眼:“你以为自己是神么,俄塞利斯,看看,这就是代价。”
俄塞利斯不语,却在身后年轻将军的搀扶下静静跪了下来,直至匍匐在地。
“所谓的诅咒,不过是你自以为事而造成的结果。命运可以改变么?”笑了笑:“或许可以,只是不如你想象中那么莽撞和简单而已。”
“那头狼比你聪明一些,俄塞利斯。那个固执而可怜的孩子。”说到这儿,忽然若有所思地又朝地上那姑娘看了一眼,半晌,轻轻一声叹息:“为什么都那么放不下呢,你如此,阿努比斯如此。”
闻言抬头,俄塞利斯朝他看了一眼。
而他并不理会:“阿努比斯同我做了笔交易,”继续又道,那种淡淡的漫不经心:“而我看见奥西里斯在生气…”嘴角轻扬,蹲下身,他起手将地上那红发女子半睁的眼睛合上:“一切能令他感到不悦的事情,我都有点兴趣。”
低头避开他突然扫向自己的目光,俄塞利斯垂下眼帘。
他笑:“那就这样吧,我接受这笔交易…”
“哦?交易,”一道低低的嗓音,从大门的方向突兀穿来,交杂在四周呼啸的风和嘈杂的交战声中,却异样地清晰:“怎样的交易呢,塞特,说来听听。”
几乎是同时奥拉西斯和俄塞利斯都抬起了头。
目光转向孟菲斯城门。那道原本半敞着的巨大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然开启了,一道身影端坐在马背立在门下,身后一览无遗那片混乱撕杀着的战场,而他似乎独立于这一片喧嚣之外,正如他全身那一袭在火光下泛着银光的白。
银白色的铠甲,银白色的斗篷,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水浪般随着风缠卷在他背后,发下一张青色的面具,流光四溢,令到它在一团柔和干净的色彩中是突兀的,突兀得就像它一双漆黑色眼孔种流动着的,隐隐如地狱烈火喷涌般跳跃的光泽。
“亚述王…”眼底一道暗光划过,奥拉西斯望着那道身影,若有所思:“辛伽。”
轻笑,扬鞭一策,马蹄跨过大门不紧不慢间轻易越过了那道曾将雅塔丽雅困在城内的无形结界。
周围人陡然间紧张起来了,在他身形迫近的一刹那,虽然马背上那道身影看上去那样的优雅和无害。
一种无形的窒息感,就像周围突然间紧窒起来的空气。
“辛伽么,”轻声道,自言自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一路而来的同时在城内的空气中悄然破裂着,伴着股浓重的硝烟味,而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径自朝前走,无视周围蜂拥而来那些无声朝他逼近的凯姆?特士兵,一步一步,兀自走向奥拉西斯那道静立不动的身影:“或许,你可以叫我阿舒尔。”话音落,弯腰,在马背上轻轻欠了欠身子:“塞特大人。”

第四十一章

“塞特大人…”重复着辛伽的话,奥拉西斯手指轻弹:“这称谓很让人怀念呢。不得不说,你和他有时候还真的是极为相似,辛伽。也难怪他会选择你,在这种状况下。”
“选择?”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脸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望着奥拉西斯,辛伽微微一笑:“不如说是我选择了他。”
抬头,目光微闪:“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他么。”
“早在我的王后把他从沉睡里召唤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是为我而存在。”
“为你?”笑:“辛伽,你太自负。你以为你身体里沉默着的是谁。他是阿舒尔。”
话音落,那些跟随在辛伽身后破绝对防御跟进城来的士兵突然间消失了。随着一片铿锵声响,徒留一堆盔甲在他们原先所站的位置纷乱跌坠,而原本开启着的城门突然间合上了,那扇自孟菲斯大瘟疫爆发过后一直都还没有修缮妥当的大门。
城外战场凌乱的喧嚣声随着城门的轰然合拢而一瞬间消失,像是突然间被从空气中全部抽离,只留下地中海过来的风在城市上空低低徘徊着,席卷过那些被地震震塌的建筑,扑叻叻一阵沉闷的轻响。
伸手在受惊了的马身上拍了拍,辛伽回头朝后看了一眼:“被封印那么多年,大人的力量依旧让人赞叹。也是,如果不是因为伊西斯,奥西里斯何至于现今的风光。”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平地而起!
目光随之转向奥拉西斯,辛伽不动声色看着他那双暗光流动的眸子。
而奥拉西斯的视线正径自越过他的肩膀,停留在他身后那扇巨大铜门下隐泛着金光的伊西斯神像上。
那个美丽而妖娆的女人,一门之隔,背面站着她的丈夫奥西里斯。
冥府之王,诸神的宠儿。
那个曾撼动起他这个沙漠之神不可抑制的欲望的男人,那个葬送了他一切尊严和荣耀的男人,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男人。
“咔…”一阵撕裂般的呻吟,铜门上的塑像忽然熔化般扭曲起来,伴着又一拨劲风掠过,大地猛地一阵颤抖。
周围一阵惶然的嘈杂。
眼看着跪在一旁的俄塞利斯从地上霍然站起,辛伽的目光透出一丝浅笑。
稍纵即逝。
因为转眼间脚下的震动突然停止了,连同那些在空气中迅速溶解的塑像。
目光从城门上收回,奥拉西斯再次望向马背上那道不动声色的身影:“这种时候对我提起这些,有什么意义么,辛伽。”
辛伽不语。胯下的马不知怎的突然仰头一声嘶鸣,然后受了惊似的朝后退了一步。而他的目光依旧对着奥拉西斯,手指掠过马蓬松的棕毛,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也许我会放弃对这个国家的守护,是么,这些早已背弃和遗忘了我的人和土地。”
依旧不语,移开目光,他转而望向奥拉西斯身后伫立在大片废墟间那片皇宫高耸林立的殿堂。
“可它是我的,孩子,”
目光轻闪。
“正如亚述之于你。”
听到这里,辛伽低头莞尔,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当视线划过时,那些同他视线接触的军人们警惕而不安的目光。
片刻抬起头,望向奥拉西斯的眼睛:“和神之间的战斗,到底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大人?而成为神,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烈没有告诉过你么,如果记忆没错,他曾经有个近乎于神的哥哥。”
话音未落,辛伽拂在马棕毛内的手指微微一颤。一时的怔忡,半晌收回手,慢慢拍了拍:“那个男人,他说…”抬头,视线落进奥拉西斯的目光里,那目光安静而淡然,就像他这会儿沉淀在眼里同样的东西:“什么都是试过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感觉,哪怕被杀。”
“这就是你的决定?”
“做了很久的一个决定,”微颌首。抬手扯下身上的斗篷:“从拥有这样的身体开始。”
奥拉西斯的目光一滞,在看到斗篷滑下后辛伽那半张显露在他眼前的身体时。
斗篷下半个身子是赤裸的,同脸一样苍白的肌肤铺出一道坚挺起伏的轮廓,轮廓内隐隐一些暗红色的细线在他皮肤下闪现,如果不仔细看,一时未必能看得出来。
眉心微蹙:“你是…”
“被神所诅咒的东西。”反手一转,斗篷从他指间脱落,旋转着散落到地上。而他皮肤下那些纤细的红色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一条条沿着手指直直蔓延到心脏的部位,再慢慢从那部位集中渗出大片的红,像一张从体内透出的网。
“席达…”脱口而出,俄塞利斯不自禁朝前跨出一步,手指在半空划出一道暗蓝色的弧度,却随即被身后那名年轻的军官轻轻扣住。
低头凑近他的耳,那名军官低声道:“大人,路玛向王承诺,不会让您更近一步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是席达的传人…”
“即使是神,路玛也不会让您继续参与。”
“放手…”
“你退下,”还想挣扎,一旁沉默着的奥拉西斯忽然再次开口,目光对着他的方向。随后望向他身后的路玛:“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不假思索地应声,抬手一招,周围那些团团包围着的士兵瞬间散了,迅速朝着王宫方向撤离,而不顾俄塞利斯的挣扎,路玛抓着他的肩膀,强带着他从那对峙着的两人身边离开。
离开同时,风起,肆虐于整座城里的尘沙一时间更为强烈。一时间茫茫一片乳白的色彩,在夜色下茫然一团浓雾,氤氲间缓缓将独立于城门下那两道身影无声环绕。
“明白了,席达的传人么…确实,能有承受神体的能力。”走近一步,奥拉西斯抬头看向马背上的辛伽:“所以不惜让自己王后的亲自去召唤他来到这个地方是么,辛伽,即使明知道她会有被神彻底反噬的危险。”
不语,手指轻拂脸侧的发丝。昏暗的沙雾里一双眼闪闪烁烁,不带一丝表情,却又暗火般妖娆旖旎。
“席达如果像你,那么烈将万劫不复。”不等他开口,奥拉西斯又道,伸手拍了拍面前那匹不安喷着响鼻的马:“而这又何尝不是命运里定下的轨迹。”
“命运,”侧眸朝身边那片空旷的废墟一个扫视,视线所及处一片火光从地下直窜而起,顷刻间割破黑夜里那片被浓尘环绕的空间:“它是什么,我不知道。”
“想和那对双子一样么,以为命运真的可以靠这些去改变。”
“我说过,它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自己的身体,它之前、以及目前所必须面对的状况。”
“很久之前就非常明白。”
“人总归难免一死,辛伽,包括一个国家和它的所有。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目光一瞬间的凝滞。
片刻再次望向奥拉西斯的眼睛,辛伽微微一笑:“为了什么呢,或许有些东西你一生都无法去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不自觉被她缠住了,于是,再也脱不开。”
沉默。
半晌转过身,奥拉西斯背对着辛伽:“你身体里那个灵魂,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承载体已经消逝了,辛伽,你以为自己还能将他把握多久。”
“谁知道呢…”
“最终不过是他在你体内消失,或者你被他彻底吞噬。”
“也许…”
“二选一,你会选择什么,辛伽。或者…怎样选择,也都由不得你。”
“也许…”
“那场圣战,我只是旁观,”话峰突然一转,四周风一瞬间静止:“旁观那个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男人同阿舒尔之间的对战。”地面一波涌动,随着他的话语几乎细不可辩一阵颤动,辛伽胯下的马头一低,猛朝后退了一步。
而奥拉西斯依旧继续道,话音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一种很有趣的感觉,从那些沙砾里穿透进我指尖,再让我把那场无法亲眼目睹的战争细细品尝的感觉…”
“蠢蠢欲动。”
微滞。抬眼斜扫他一眼,然后轻笑:“对,蠢蠢欲动。你让我很感兴趣,辛伽。”
“我的荣幸。”
“他对你也很有兴趣。”
“阿舒尔?这得去问他。”
“不妨请他出来,好么。”话音落,围绕辛伽马下一圈骤然间从地底喷出一团积沙,剑般刺穿马腹又在转眼间将它分割成数块,继续朝上,那道原先始终静静端坐在马背上那道白色身影倏然消失了,就在沙砾靠近他的一瞬。
原地只留一块块碎肉伴着纷扬的鲜血四散而落,突然轰的一声轻响,那些东西在落地刹那兀地自行燃烧了起来。
下意识回头,那道身影远远站在几十步开外一片废墟堆成的坡道上,银白色长发在火光里折着暗红色的光,就像那两点跳动在他眸子里妖冶的色彩。
“大人,”碰触到奥拉西斯的目光,他道:“这样的邀请方式,奥西里斯大人不喜欢,阿舒尔也不喜欢。”
“那不如换个方式。”轻轻说出这几个字,辛伽所站立的地方陡然间一阵震动。
眼见着那片废墟突然膨胀般朝上高高鼓起,辛伽似乎想离开,却哪里还来得及。由地底猛爆发出一声闷响,那块鼓胀起来的地方突然间又坍塌了下来,像是只憋足了劲鼓起却又骤然间收缩着萎靡而下的球体,一瞬间的塌缩,在随之而起一团滚滚浓尘散尽之后,那块废墟消失了,连同辛伽静立在上的身影。
偌大一片空地只剩下一只陷入地底的巨坑,夜色下幽深杂乱,隐隐一层薄尘还在上面无声浮动,除了些滚石滑动的轻响,一时听不见任何一点动静。
半晌,走近一步,奥拉西斯不动声色望着这道深不见底的坑洞。
一些碎石随着他的脚步淅沥沥散落进洞内,很长一段时间,才听见彼此间在坑壁内撞击出的回音。
又朝前走近一步。
突然目光一凝,他迅速朝后退开,也就在这同时一道亮蓝色的火焰蓦地从坑底直窜而起,直冲向数丈高的半空,又以不可捕捉的速度急速沿着被地震撕扯开来的地表断层,朝着远处王宫的方向箭一般四下包抄而去!
“辛伽!!”脱口而出一声惊叫。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那之前随着废墟沉入地底的身影这会儿好整以暇静立在自己背后,大地和沙砾巨大的冲击几乎没有伤及他分毫,除了苍白色的脸上一侧细细的暗红色烙印。
“沙漠之神…的确这样的力量,让你的阿蒙都为之叹息。”意识到奥拉西斯的目光,辛伽对他微微一笑,手中一团暗蓝色火花随指尖翻飞,映着那张脸忽明忽暗地莫测而淡然。片刻手指轻弹,火焰啪的一声在他指尖熄灭,他朝奥拉西斯欠了欠身子:“可惜,你太老了塞特,也被封印得太久。”
冷冷一句话,他目光转向那片正被蓝色火焰直直逼近的辉煌建筑,而始终沉默着,奥拉西斯转身面向他,一言不发望着他那双暗火流转的眸子。
“奥西里斯尚且要联手阿努比斯才能制压住阿舒尔这团烈火,何况现在你所籍借着的,这样脆弱而毫无准备的躯壳。”低声说着,伸指拂向脸侧,在被沙砾擦出的伤口上抹下一点艳红:“我这身体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准备了二十个年头,即使这些年来,每一天,每一刻,只能眼看着那些叫做生命的东西从我这里一点点流失,这把双刃剑…”
“而奥拉西斯,他为了你的到来准备了多久。”
“一年?一月?一天?啊…可怜的孩子,他甚至毫无知觉于你的到来,是不是。”
“而这,俄塞利斯是知晓的吧,当他感觉到我的血统时,那种眼神…”
“为什么要阻止他呢奥西里斯,为凯姆·特保留最后一点皇族的命脉?还是…”眼波流转,舌轻舔过指尖:“为了你那一点可怜的尊严。”
“你在想激怒我么,辛伽。”
“激怒?我的话让你不愉快了么大人,还是因为这把火,正烧向你凯姆·特神祗的脉络。”
“住口!”眼眸中一道凌厉的蓝光闪过,大地一阵剧烈的震颤。
随着一阵轰然巨响,王宫那头的方向帘幕般升腾起一片浓尘,浓尘下一线断口从东侧一直线照着王宫前那片空旷处横切开来,试图切断地下火烟迅猛的逼近,交口一瞬间,那些亮蓝色火焰突然猛朝上一窜,轻易越过被塞特之力破出的地表缺口,朝着王宫方向继续前行!
意识到奥拉西斯那双始终平静着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涟漪,微微一笑,辛伽朝他慢慢走近:“原来作为神的感觉,真的不错,那种弹指间让一切灰飞湮灭的享受。而始终没有告诉你的,塞特,我现在…对这个地方,对你…”话音未落,突然抬头。
那双眸子正对着奥拉西斯的眼睛,通体赤红,红得像两团火在眼底里燃烧:“我只是想毁灭。”
轰然一股赤浪从辛伽体内绽开,在他身上那些赤红色蛛网般的线条从皮肤下再次渗出的时候。
生生避得奥拉西斯朝后倒退数步,一口血从嘴里喷出,而眼底那抹蓝光一瞬间暗了一暗。
“你真的老了,塞特。”嘴角轻扬,被细细的脉络缠得几乎通红的手在他面前缓缓抬起,而背后那把银发陡然间扬了起来,被一股由内而外的热浪烘托而起:“消失吧,和奥拉西斯一样,作为我的…
“辛伽!!”
一声大吼在这瞬间突然从后方半空中响起。
当空炸雷般的响,辛伽的手不自禁一滞。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凝了凝。
身后那排城楼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城门被奥西里斯的力量所封锁,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云梯的架设爬上城楼。黑压压一大批,在一名黑甲黑发的将领身后齐刷刷执着*****对着他的方向。
很年轻的一名将领,几乎还能被称作少年。少年眼睛应该有着水一般清澈和干净的表情,可他眼睛里只有血腥和暴戾,这个水一般清澈干净的少年将军。一手执着刀,一脚踩在城楼的护城栏上,栏上一根粗绳,从城楼里直垂下来,末端吊着个人,手和脚都被反绑着,倒垂在护城栏下,一头长发乱絮般随着风沙张扬四散。
意识到辛伽的目光,少年将军的刀在手中轻轻一个旋转,拨在绳索上,绳子一个轻荡,吊着的人一张脸随即被转向辛伽:“我们在来的路上捕到了她,辛伽,听说她是你眷养了很久的一只宠物。”
眉梢轻扬。不语,辛伽目光再次转向奥拉西斯,抬手一划出一道火墙,将面前一片几乎已经碰触到他发丝的沙石雨遮挡在墙外。
劈啪一阵剥啄,沙石在热气下尽数碎裂。他轻笑:“宠物么,我哪里眷养过这么倔强的宠物。”
“这样…”身后同样一声轻笑:“既然这样,她也就没有价值可言。”
话音落,锵然一声破空轻吟。
随着风卷沙骤然从地面窜起的尖啸,一道碎裂声几乎细不可辨地在城头上倏地响起。
风是塞特的力,沙是塞特的箭。
力卷着剑再一次袭向辛伽的身体,这一次是从他身后,犀利而迅疾,就像城楼上那名少年将军举刀一挥间从后将脚下那根绳索用力斩断。
脱离绳索从城头坠落一刹,一团血雾模糊了辛伽身周那片被风沙所席卷住的空间,又在瞬间散开,卷出一团腥红色的浪,在霎那间将那道坠落的身影无声缠卷。
沙刺入了辛伽的肩膀,在他纵身而起的时候。他是迎着那股箭般刺向自己的沙砾而去的。
那股被风夹卷着的沙砾直贯入他的肩膀,带出一蓬急切喷射而出的血液,却又在转瞬那些血液仿佛陡然间有了生命般在他背后聚拢,在又一拨风沙刺来的当口蓦地朝两边张开,红色翅膀般托着他的身体在城楼前静静起伏。
手轻扬,被血色翅膀缠卷着的身体送入辛伽的怀抱。他低头将她轻轻拥住,像以往那些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价值的,我的宠物…苏苏,你不是最擅长的,就是逃脱么。从我的身边。”
睁开眼,苏苏望向他。
他的眼睛里看不见瞳孔,只有两团红得发烫的焰在燃烧。
“现在我不得不相信,命运这东西,它是存在的,”侧身逼开地面冲天而起的沙石长龙,一抬手,身后那些蜂涌而来的箭雨在他后背那两片血色“翅膀”的扇动下纷纷跌坠:“就像你这会儿存在于我的眼前。”
落地刹缕缕白烟从铜质的箭头上升起,那些金属竟是被融化了。再一次将身后的“翅膀”抖张开来,因着伤口里的血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下泉水般无可抑止地喷涌。他的视线从苏苏眼中移开,转向脚下:“我该妥协么苏苏?”
脚下一片蔚蓝色的光。在不经意的时候,从奥拉西斯身周扩散出一道数十丈宽的气流,缓缓旋转,缠裹着四周所有的风,以及所有被风带动着旋转起来的尘沙。
“可是…我不甘心呢。”
“还是做吧…”
“也许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话音落,抱着苏苏的手猛地一紧,辛伽全身那些隐在皮肤下赤红色的线突然间吸足了他血液般从他皮肤下鼓胀了出来。一条条纵横交错于他的肌肤,从他心脏到脖颈,从他肩膀到手指。贴着他的身体几乎可以闻到扑鼻而来那股浓烈的血腥,苏苏下意识扣住了他的手腕。嘴唇动了动想开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眼看着他身后那两片血液融合而成的“翅膀”,在他体内又一波血喷涌而出的瞬间飒然朝两边再次扩张,托着他的身体朝半空一个升腾。
而脚下那片蔚蓝突然间收缩了,从原先漫无边际的扩展,到此刻突然之间的紧缩。而围绕其间那些不停翻腾旋转着的风和沙,它们周围这片蓝更耀眼了,耀眼得几乎有点刺眼。
一滴温热的东西忽然滴在苏苏的脸上,收回了她专注于下方的神智。
抬头就看到那原本突显在辛伽体内的红线,这会儿竟然渗出了他的皮肤,细细一行珍珠般的颗粒,贴着他的皮肤蜿蜒而下,再一次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辛伽…”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侧眸看了她一眼。
“成功还是失败,苏苏?你希望是哪一个。”
苏苏不语。
他头朝后轻轻一仰。
身后血色“翅膀”雀翎般暴张开来,溅出点点血花,将他身体朝天空再次猛一抬起:“神一般的感觉呢,苏苏,是不是很精彩…”话音未落,一口血雾从嘴里直喷而出。
身子猛地一缩,在脚下那团蓝光骤然间朝上喷射而起的同时,他身后那两片“翅膀”突然散了。
像漫天撕裂的花。
一片片艳红灿烂,带着股浓烈的甜腥,遇风而散,在辛伽背后四散飘零。散落瞬间,那道蓝光笔直刺入辛伽的身体,将他半个肩膀生生削离。

第四十二章

坠落到地上,却没有受太大的伤,因为身体在辛伽之上。他的手托着她的头,他的胸膛在她胸膛之下。
苏苏站起身。
身上的绳子是早就被弄松了的,稍一用力,绳子蛇般从身体上滑了下来,落到地上。而手依然反背着,抓着背后那把冰冷的武器。
她看到辛伽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依旧望不见瞳孔,只有暗火缭绕,像是在整个眼眶里燃烧。
“我知道,这总是你最擅长的,逃脱。是不是,苏苏…”开口,血随着他的嘴角朝下滑。她抬头望见奥拉西斯站在远处望着他俩,沉默而安静,一双蔚蓝色的眸子里读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