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径自来到辛伽面前,森放下手中的包囊单膝跪下。身上的斗篷灰尘仆仆,显然回到尼尼微后,他是第一时间便来到了辛伽这里。
“那里,怎么样了。”示意守卫关上门,辛伽问。
“依哈奴鲁已被处死。”
“处死?”眉梢轻挑:“他做了些什么。”
“他在奥拉西斯仅带着几百人的军队去帝王谷救人的时候,出重兵包围帝王谷,准备就着这个难得的契机把他弄死在那里。”目光落在辛伽被血染红的袍子上,话音顿了顿。
“倒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辛伽站起身,背对向森:“说下去。”
“可是他没有考虑到奥拉西斯会因为对他的不信任,而私下抽了一批亲信部队绕路赶到帝王谷来保护自己,那批援军和他仅相差两天的脚程。”
“不是说,底比斯的武装势力几乎全是他的亲信么。”
“除了那一支。它只属于奥拉西斯的直属管辖。”
“你是指…”回过头,朝森轻扫一眼。
森点头:“是,那是雷伊的黑骑军。”
辛伽不语。
对着墙上火把跳动的光出了会神,片刻,轻声道:“还有快出的两天时间,他那会儿做什么去了。”
“奥拉西斯的守卫军和看守皇陵的那批守陵军,他们的抵抗相当激烈。硬是坚持到了援军来的那一天,不过本来仍是可以将他们一举击溃,可是追兵在看到奥拉西斯从峭壁上摔下去后,都以为他死了…”
“是这样…”嘴角牵了牵。慢慢踱了几步,抬起头:“森,你该去帮他一把的。”
“他的那次行动,事发前我根本一无所知。”
“这么说,他的失败,全在他自己的仓促和失策。”
“是这样。”
笑:“他真是老了。”
“也许是西奈那边的事情败露,让他着急了。”
“可惜…”回到床边坐下,拈起一缕长发:西奈,帝王谷…你说那个男人的运气为什么总是那么好,森。“不语。意识到角落里苏苏的视线,他回头朝她看了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再次望向辛伽:“王,这次回来前一次小小的偶遇,我给王弄到了样有点意思的东西。”
“是什么。”
低下头,森将身边那只包裹解开,朝辛伽的方向推近了一点:“它。”
目光落在摊开的包裹上。
白色的包裹里一堆黑色的金属,不像武器,亦不像是什么摆设。挑眉:“这是什么。”
“王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对您说的,西奈那次突袭奥拉西斯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红头发女子,用一种极厉害的武器救了他。”
目光轻闪,微颌首:“阿姆拉说,那是神的武器。”
“的确是很让人吃惊的一种武器,”从那堆金属里拣起一快,拿在手里兜转着把玩:“而这就是它。”
“这么多?”
“这些…应该是它所有的局部吧,我也是看到这个才把它辨认出来的。但我不知道该怎样把它们完整组合起来,所以,也就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它发挥出那天的力量。”
“或许我们该庆幸它最终没留在凯姆?特人那里,是不是,森,听说奥拉西斯对那红头发的女人相当在意。”
“是这样。这次他贸然去帝王谷,也是为了她。”
“为了她…”侧眸,若有所思:“有意思…不过你是怎么把它弄来的,森。”
“那是因为,”迟疑了一下,森继续道:“她差一点被我控制住。”
“后来呢。”
“她跑了,跳进了尼罗河。”
“她不是一直都在底比斯王宫,怎么会和你一起在尼罗河上。”
“这点我也不清楚,她似乎打算去孟菲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并且支身一人,只带了条狗…”
话音未落,辛伽突然站起身抬手将之打断。
森循着他的视线朝身边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一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苏蹲在了他的边上,手里拿着一块金属仔细看着,一声不吭。
“苏苏,”他听见辛伽轻轻唤了一声。
苏苏没有理会。依旧看着手里的金属,片刻,从地上又拿起一块咔的一声同那块金属按在了一起。或者说,是插在了一起。
而她的眼神是奇怪的。专注却又茫然的目光,那是种什么样的目光。
森抬头朝辛伽看了一眼。而他依旧不动声色朝苏苏看着。
微一失神,手突然一空。
回过神便看到苏苏将他手里那块用力插到了她手上那块金属上,而原本零碎的那几块金属,在她手指翻飞的刹那间组合成了那天那个红发女子手里的完整武器。
“苏…”开口,肩膀一沉,被辛伽无声制止。
森起身退到一边。
看着他静静走到苏苏身边,而那姑娘从拼凑完了那样武器后,便一动不动地握着它半蹲着,两眼定定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苏,”俯下身,辛伽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咔!”
一声脆响。猛地在那武器上一个拔拉,苏苏头也不抬将它举起,直指向辛伽的胸口。
辛伽微微一怔。
却依旧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
身子动了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苏苏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而随即眼底突然一丝奇特的光闪过。
“影…”
她说。一瞬间的惊诧,一瞬间的茫然。片刻身子一晃,那把在火光里闪着幽光的黑色武器从她手里锵然跌落。
“喂,苏苏,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坐在塔楼废墟的石堆上,夕阳里塞娜一张圆圆的脸带着种玫瑰的色泽,她侧头看着苏苏,嘴角边一缕发丝在风里微微地晃。
“我不知道。”晃着腿看着那群小孩在废墟里钻来跑去地疯笑,苏苏从衣兜里抓出块糖塞进嘴里。
“妈妈说你可能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那么聪明,会看帐本,还能帮阿布隆老爷量地,有学问的小姐才懂这些。”
“有钱人家的小姐一定不愁糖吃吧。”
“嗯…”眼睛眨了一下,塞娜看着她,不确定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苏苏又抓了块糖塞进嘴里,对她扬扬眉:“所以我不是。”
愣了愣,随即咧开嘴朝苏苏肩膀上用力一拍:“我就知道!哈哈!我就知道你只是我的馋嘴巴的苏苏!哈哈哈!”
苏苏也跟着笑了。
有些人的笑声并不好听,甚至有点张扬,却总是能够轻易地用开心感染到别人。
“嘿!!小弟!!当心后面的胖子!!”突然冲着废墟里那些小孩大声叫了一嗓子,里头一条晒得小泥鳅似的身影随即朝塞娜用力摆了下手,一个矮身,刺溜一下在那些起伏的阴影里钻得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他身后那个小胖子不满的抱怨和白眼,引得塞娜咯咯一阵嬉笑。
回头将发丝掠到一边,她的目光再次转向苏苏,美丽的脸庞在夕阳下滑动着柔软的光泽,抬手,她将苏苏嘴角边一点糖汁轻轻拭去:“苏苏,我要走了。”
苏苏怔:“走?去哪儿?”
她笑:“去该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
“苏苏,”笑容微微收敛,但很快又再次绽了开来:“不要让自己活得太束缚。”
“…塞娜?”苏苏茫然。
“我走了。”重复了一遍,可是苏苏并没有看到塞娜的嘴唇在动。安静地看着苏苏的眼睛,她安静得不像以往的自己,而耳边又一次听见她的话音:“我走了,苏苏…”
张开手一把抱住苏苏的肩,很紧,但苏苏感觉不到她身上一点点温度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
那些风声,孩子吵吵闹闹的尖叫声,大黄狗萨姆不甘示弱的吠声…一瞬间全消失了,像是被从空气中强行剥离般褪得干干净净。
“塞娜…”不安地动了动肩膀,伸手想抓住她,四周却突然一片漆黑。
惊:“塞娜?!”
手碰到了自己的皮肤,没有人回答,也感觉不到塞娜的存在。
“塞娜!”沉沉的黑暗里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沉沉回荡,她想站起身,手一撑,却扑空了个空。
肩膀蓦地一沉。
猛感觉一只手突然施加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量,下意识抬手将它一把扣住,反手用力一扯。
“苏苏小姐!”耳边一声惊叫,随即眼前突如其来一片光亮。
苏苏的动作为之一滞。
及至看清来者,她轻轻吸了口气:“米丽娅,是你…”
“苏苏小姐…”身体被迫倾倒在桌子上,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搭着苏苏肩膀的那个姿势,这名使女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隐隐发白:“对…对不起苏苏小姐…我只是想…”
松开手,苏苏有些谦然地朝她笑了笑:“我睡着了吗…”
小使女点点头,直起身后退一步,然后指指苏苏面前那只白色盘子:“…是王让我来的,他让我把这带来给你。”
苏苏朝盘子看了一眼,不语。
“他说你得好好休息,他不希望看到有类似昨天的事情再次发生。”
苏苏点头。
“他还说让你不要再跑来跑去,如果想他…”脸微微一红,扭捏了一下,轻声道:“如果想他,他晚些时候会过来看你。”
苏苏目光闪了闪。
依旧沉默。看着她在说完那句话后行了个礼安静退开,在经过停着小秃的木架时,刻意绕得远远的,而原本打着盹的小秃突然睁开眼,故意张开翅膀,不怀好意地弄出了些让人不安的声响。
小使女随即逃似地朝门外奔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劈劈啪啪一整脆响,小秃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转过头,朝苏苏匝匝嘴。
苏苏没有理会。
目光落在面前这只硕大的盘子上,伸手掀开盖子,扑鼻而来一股浓浓的甜香。
蜜的浓郁,枣的清爽。整整一盘暗红色的晶莹压在几片焦黄薄脆的烤饼上,剔透,像一颗颗小小的宝石。
嘴角微微一扬,只是自身并没有任何自觉。
抓起一颗糖塞进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随即从舌尖化了开来,甜得诱人,很惬意的感觉。眼睛微微眯起,头后仰着靠向椅背,她伸手抓起了第二颗。
“嘎!”小秃不满地叫了一声,似乎是抱怨着她的冷落。
苏苏朝它看了一眼,目光随之滑过桌面,不经意间的一瞥,拈在糖上的手指微微一滞。
迅速站起身,一把将压在桌面上的盆子推到一边,手指贴着桌面轻轻揉了揉,一行细而杂乱线条随即在这上头清晰了出来。
苏苏看着这些线条,手指微微发凉。
不知道它们是被用什么利器割出来的,划破表面的包金,粗糙凌乱勾勒出一排怪异的图形:‘IT/SENOUGHIME’棒子…锤子…斜放的棒子…蛇…
不,不对,不是这么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苏苏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样的文字。是的,她认为这应该是种文字。而且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的心很慌,因为跳得很快,可是原因她却说不上来,那是种站在某个第一次来到的地方,却又分明似曾相识的一种感觉。
眉心微蹙。
想起了什么,迅速朝桌上扫了一圈,然后看到一把切水果的小刀,横躺在桌子边缘,一边的刃口上细细爬着些木头的碎屑。
她把刀拿起,握在手里看了看。片刻抬起头,望向木架上歪头看着自己的小秃。
“我刚才干了什么…”她问。仿佛它能听懂自己的话。
小秃没有理会。低头啄了啄自己的毛,半晌抬起头,又斜着眼瞥了她一眼。
苏苏丢下刀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抓起一把糖塞进嘴里,用力嚼着,糖的气息和味道可以让人思维集中,她觉得自己需要集中精力地想些问题,那些一直让自己迷惑,又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问题,就像昨天在辛伽那里突然间晕倒,而那之前,就是从辛伽和森的交谈开始之后,她根本记不得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忘了些东西,”自言自语,糖在嘴里被咬出卡拉拉一阵脆响。
小秃低下头专心地在木桩上蹭起了它的啄。
“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手指在那些线条粗塄的表面上轻轻移动,慢慢道:“也许只有在我走神的时候,它们才出来提醒我一下它们的存在。而它们究竟是什么…”
突然手指一阵痉挛。
一把按住后脖颈猛站起身,小秃被她这突然间而起的大幅度动作惊得一阵扑腾。
不及扶起被踢倒在脚下的椅子,苏苏跑到床边那道半人高的铜镜前,转过身背对着它,将后脑勺的头发高高撩起。
侧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背影,后颈上那片皮肤光滑平整,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她不敢确定。
手指贴着那块地方轻轻摁着,除了低头时一瞬能摸到那块颈骨的突出,的确什么都没有。
那么…刚才一刹而过那种清晰的感觉是什么…
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随着颈部的动作而突然发出的一种似痛非痛,微微肿胀的膨胀感,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确觉得那时候脖子后面似乎多出了些什么东西。
凑近一点,苏苏又仔细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那片皮肤在她自己手指的揉搓下微微泛出些粉红的色泽,除了这,的确没有任何异样。
她松开手。
却又在这同时将头发再次一把撩起。
肩膀朝镜子靠得更紧,转个角度让光线充分投射到自己颈背上,她眯起眼,盯着那片粉红色中心一道细细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就被漏过去了的更深一些的颜色看了看。
像一道被岁月吸收得同周围皮肤已经融合得近乎看不出来的疤痕,但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让这地方受过伤。
没有一点印象。
“嘎…”探着头,小秃观望着她的脸色朝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苏苏回过神。松开手里的头发走到桌子边,在盘子里抓起一把糖慢慢踱进露台。头很疼,最近思维一旦过于集中或者紧张的时候,额头两侧就会开始发胀发疼,牵连着脖子后面一直线那根颈骨也隐隐作痛,让人错觉…一种什么东西从骨头内部试图挣扎而出的感觉…
会不会是因为怀孕导致体质变弱的关系…她想。
咬着糖,头疼的感觉慢慢淡了下去,午后的太阳晒在身上有一种浓浓的烫,但是苏苏觉得很舒服,她很喜欢这种整个儿被包围住般的温热的感觉。
像他的怀抱…
心脏猛跳了一下,在他的身影随着阳光炙热的感觉一瞬而过闪现在自己脑中的刹那。
“你爱过我么,苏苏。”
“我不会让你把它打掉。苏苏,我是你的,而它是我的…”
“那么说句爱我难不难。”
“对我说一次好么,苏苏。”
“只是一次,我想听听。
手不自觉抚在胸口上,里头隐隐一层疼痛的感觉,可是这感觉并不叫人难受…发丝随着风轻轻略在手背上,很软,很痒…
“那边来的消息,也许就是这几天了。”
“雅塔丽娅…会不会急了点。”
“她担心俄塞利斯的力量会让她…”
零落一些说话的声音,经由风从露台下那条小道传了上来,苏苏闻声回过神朝下看了一眼。
底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个矮的那个,苏苏在回到尼尼微后曾见过一次,听那些使女们说,他是最近让整个王宫忙碌不堪的“重要客人”中的一个。“重要客人”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也不知道来亚述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对整个尼尼微王室来说具有某种相当重要的意义。
重要的,连身份都不便透露出来的那种意义。
而个子高挑修长的那个,在他头上斗篷被风吹开的一瞬,苏苏就认出了那张脸。
一半清俊,一半丑陋,就像阴和阳的两极,却又有着种特别意义上的魅。
赫梯王曼迩拉提。
她以为他早就回赫梯了,因为之前听说他正着手准备着他姐姐同凯姆?特之王定下婚约的一切事宜。而最近也并没有听说过关于他会来亚述出访的消息。所以乍一见到他,不由得人不感到意外一下——作为一国之主,并且还是个即将同亚述敌对国取得联姻的国家,他这样频繁出入亚述王宫,究竟意味着什么。
沉思间,两条身影已绕过小径穿入另一处宫殿的走廊。
转身的时候曼迩拉提的脚步似乎顿了顿,抬头,朝着苏苏的方向看了一眼。
短短瞬间的一个举动。
苏苏条件反射般朝后迅速退开,而那两人则在这同时身影于宫墙转角处轻轻一闪,转眼,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SALANG…”转身正要返回屋内,耳边突然响起一些隐隐的声音。被风一吹便散了,几乎细不可辩,却又分明清晰得每一个字节都辨别得清。
“SALANG…”撩开门前的帷幔,那声音再次响起。
苏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所及,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刚才那两人离开之后,这座建筑周围再没有任何人经过。
错觉?
狐疑着又朝周围看了看,迈步进屋。
“SALANG…”抓在帷幔上的手一紧,苏苏的眉心一蹙。
的确没有听错。
SALANG,这个总是在梦里反复听见的词,它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在梦里,被一个人轻轻念着,一次又一次。而这次并非是在梦里,可是她听见了,并且非常清晰。
“SALANG…来我这里…”声音又一次响起。
很年轻的声音,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谁,是谁…
第三十一章
推开窗,一丝冷风将室内浑浊的空气迅速吹散,回过身把手里的斗篷搭到轮椅上那个雕塑般美丽而安静的男人肩上,扯了张椅子坐下,在他身旁看着他。
他看上去似乎睡着了,从进来到现在,始终闭着眼睛,即便自己一路进来脚步声在这地方响得有点突兀。一阵风把他的发丝吹到唇边,没有一丝涟漪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些痕迹,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伸出手将发丝拨下,一双眸子随之睁开,直直望着前方,似乎对身边人的注视视而不见。
“醒了?”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交叉十指靠着椅背,不动声色捕捉着这来自凯姆?特的绝色男子眼里每一丝细微的痕迹。
绝色,倒真是一点不夸张。二十多年来阅人无数,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能美到让人只能用绝色来形容。凯姆?特大神官俄塞利斯,不单单具有神的力量,连容貌也完美得似乎只有神才配得上拥有。也难怪,不比雅塔丽娅,连神都不忍心摧毁这近乎完美的创造物。
“搬到这里住了几天,可还习惯?”久等他不语,再次开口,从未有过的耐心。
俄塞利斯循着声音侧过眸子:“雅塔丽娅在哪里,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见我。”
“她在哪里,其实这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眉心微蹙:“你是谁。”
“我?”笑:“说起来,虽然不算正式,其实四年前我们倒是见过一面,”
“四年前…”一丝茫然,只是片刻,脸色蓦地一变。而这同时手被出其不意一把抓住按在了对方的脸上,一层凹凸不平的粗糙感透过指尖传递而来的瞬间,嘴唇颤了颤:“曼迩拉提…”
“很荣幸,还能被你记得。”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曼迩拉提微笑着看着这美丽的大神官一张脸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说起来,这张脸,还是拜你所赐呢。”
俄塞利斯垂下眼帘。手指在扶手上下意识扣了扣紧,轻轻吸了口气:“那场火…”
“那场火?别介意,”抬手抚了抚自己那半张伤痕累累的脸,目光流转:“俄塞利斯,其实你留给我的这份纪念,我个人还是相当喜欢的,它让我看到了一些自己潜在着的某种东西。”眼睛微微眯起,搔了搔下巴:“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唯一的姐姐献给你的弟弟,是不是这样,我的神官大人。”
一阵沉默。
片刻,俄塞利斯淡淡道:“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姐姐的未来会陷入一个怎样的处境。我想你对奥拉西斯的个性并非一无所知。”
“你怎么会认为我这是在害她呢…”微微的惊诧,曼迩拉提伸手拈住俄塞利斯的下颚,将他扳向自己的脸:“天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这种天所赐予的力量有多迷恋。而作为我最爱的姐姐,也只有拥有这样力量的国家,才配得上以她来嫁接。你说对么。”
扭头,用力挣开他的手:“那么你在这个地方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收回手,站起身掸了掸衣裳:“你多聪明呢俄塞利斯,我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还需要问我吗?”
“…你该明白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后果?”笑:“我从来都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也明白那会给我带来些什么。”
“为什么…”蹙眉:“曼迩拉提,一个只乐于征服和奴役的国家,你期望它能怎样可靠地履行它对你的承诺。”
“承诺?”眉梢轻挑,他低头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越来越有意思了,俄塞利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么做,必然是因为亚述给了我某种让我无法抗拒的承诺?”
嘴角牵了牵:“你同亚述,就像互扼着对方咽喉的两只手,彼此间相互牵制着,只要一方的力量失重,另一方必然会对应出相对的动荡,却也因此彼此间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而若不是因为面对更大的利益,”蓦然抬头,一字一句:“曼迩拉提,你怎肯轻易冒险,用背叛打破这种长期的平衡。”
曼迩拉提不语。
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枝叶。片刻,开口:“俄塞利斯,你说未来这东西,作为你,究竟可以看透多少。”
有些突兀的一句话,俄塞利斯微微一怔。
他又道:“而能看到的那些,对于你,对于整个凯姆?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俄塞利斯依旧沉默。
曼迩拉提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神一般的俄塞利斯,”抿唇,微笑:“却是个一辈子被束缚在轮椅上的废物。”看着一丝涟漪在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闪现,他继续道:“看得到别人所看不到的,别人能看到的,你却一样都看不到,你快乐吗俄塞利斯,在为那个国家这么做的时候。”
“我在做我认为自己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打断他的话音,重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说着,拍拍他的肩:“你和雅塔丽娅真是一样的可怜,一个为了自己的国家生不如死,一个为了自己的男人失去了自己最能够吸引男人的东西…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们这么做的意义,而我却不同,我只为自己而活,就像这国家那个名叫辛伽的男人。”
“你以为自己对辛伽这个人了解有多少。”
“或许一无所知。”
“那么你在玩火。”
“我已经尝过被火焚烧的感觉。”
“这么说你已经无所谓。”
“如果因此而能得到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