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拉卒不及防。
用力喘了口气。地毯是暗棕色的鹿皮,映得辛伽一张脸雪似的惨白,只有嘴唇是鲜亮的,因为那上面沾满了新鲜血液鲜亮的色彩。
“我去把王后找来。”阿姆拉迅速拉开大门。
“回来。”刚要迈步,身后随即响起辛伽声音,低哑,带着种清冷的淡然:“给我倒杯酒。”
“王…”回头望去,辛伽两眼已经睁开眼,眼神是清醒的,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昏厥,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别让我等太久。”他又道。安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安静的光,淡淡折射着他唇角那些液体的色彩。
老侏儒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
最终在那两道目光中退回房间,倒了杯酒送到他面前。是的,这个国家没有人可以抗拒这个男人的命令,即使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今年似乎发作得比往年频繁。”坐起身抿了口酒,在嘴里含了片刻才慢慢咽了下去,辛伽伸指把嘴角边的血抹去。
“王太操劳了。”
听到这句话,他笑:“你觉得我还可以捱多久。”
突兀一句问话。而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玩味这句话过后老头呆滞的眼底里稍纵即逝的神色。
“多久都是没问题的,王。”
“可我为什么总是闻到那些味道。”
“什么味道…”
“腐烂的味道。”
话音落,老侏儒沉默。
笑容自辛伽嘴角隐去。低头又抿了口酒,嘴唇上残留的血碰着酒精随即融化了开去,丝丝绕绕,在杯中线般分散。
窗外突然一阵喧哗声模糊响起。适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窒,带着种极其不安的骚动,由远至近。
老侏儒松了口气,却又在同时警觉地把头抬起。
宫里规矩极严,通常情形下,每个地方,尤其是辛伽的寝宫周围都得保持一定的安静。类似这种程度的嘈杂,不到迫不得以,那是绝对被禁止的,因为这是对王宫这样庄严高贵的地方一种无理的亵渎。
那么此时冒着被降罪的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思忖着直起身,却并未有任何行动。因为辛伽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也只需要守在这里就够了。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绕过花园,直接进入寝宫外那条冗长的走廊。
而辛伽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默默坐着,听着那些声音,指尖漫不经心转动着那只晶莹剔透的杯子。
“王!”片刻,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骤然响起一声通报:“苏苏小姐袭击了关押凯姆?特人的地牢,现在同他们一起不知去向!!请王定夺!”
一阵沉默。
太久,久到老侏儒忍不住低头看向他的主人。
随即微微一怔。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体的疲乏,辛伽暗红色眸子上印着一层模糊的雾气。
“让那些人去追她回来,阿姆拉。”半晌,他轻声道。头靠着老侏儒的肩膀,目光静静对着窗外被黎明的光逐渐染白的天,一动不动。
第二十五章
“沿沼泽西北直走…进叙利亚边境…就安全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脚步在沼泽边缘起伏的路面上奔波,混乱的被践踏的芦苇,混乱的视野。一些士兵因为长时间超极限的奔跑而精疲力竭,苏苏并没有留意,依旧不管不顾朝前跑着,正如没有留意一些唾液正从自己嘴边流淌下来。
勉强跟上的那些凯姆?特士兵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
其实从打开牢笼带他们出黑牢,同闻讯赶来的追兵直面冲撞上的那刻起,他们就感觉到了她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们见过她的身手,在西奈沙漠,那时候看她杀人的样子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屠夫。女人,屠夫,两个不和谐的名词搭配在一起,是叫人有些骇然的,但还能够接受,因为那是在战场,战场里不是你像个屠夫一样杀敌人,就是被敌人屠夫一样地杀掉。
而这次的感觉却像是野兽。
亚述人在监狱周围的防范是极严的,这同这个国家崇尚军事的本能有关。依等级划分,关押俘虏的黑牢属于森严度相当高的一个部分。虽然还有更严的,那是一个经常看到人被带进去,却不会再被带出来的地方。
这女人就这样随随便便闯进了这个黑暗的洞穴,凌晨时分,在外头巡逻兵来往的间隙,在周围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像一只潜伏的猫。直到跟着她出监狱才明白,这一路她是杀进来的,避开巡逻经过的时间,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侵入内部。杀人,没有给被杀者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像个最好的杀手。
一直到同发现了同伴尸体后迅速赶来的士兵直面冲撞到一起,她突然抛开了原本内敛式的作战方式,像只野兽一样攻进了对方的阵营。精准迅速的杀戮,却又是毫无目标性的,几乎连跟随在她身侧的凯姆?特人一齐解决,生生惊出人一身冷汗。离她近些的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和她瞳孔里的颜色一样的浑浊,那同她干净利落的身手是极矛盾的一种组合。
直到被一把刀割出道伤口,她眼睛里的光才猛地凝了凝。带着他们迅速解决掉那些侍卫,拖进隐蔽处藏好,趁着天还没亮监狱遭到袭击的事还没引发出警报,悄然潜伏出城。
真的像一只闻到了血腥藏不住利爪的野兽。即使是同伴也是危险的,因为人善于控制自己,野兽却不。她的行为有时候看上去有点失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士兵在后面扑地倒在了地上,一抽一抽用力吸着气。这支队伍因此而停了下来,只有苏苏一人还在朝前跑,浑然没有察觉。
“苏苏小姐,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突兀响起的声音让苏苏身子一震,回头看了看,认出说话的是奥拉西斯手下那名中年将军,她停下脚步。
“他们都一身的伤,经不起这么折腾。”意识到她的视线,他继续道:“而且到叙利亚边境还有相当长一段路,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过去。”
她眼神晃了一下。看看地上躺倒的士兵,又看看这名将军,半晌,点点头:“好。”
“…你没事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出自己心里的疑虑。
苏苏摆摆手,看到他试图朝自己走过来,后退一步。
“你的手受伤了。”一些鲜红的液体顺着她掌心慢慢淌落下来,在她将手垂下的时候,而她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将军的话,苏苏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的结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裂了,有些痒,伴着一些微微的痛。
“你去洗一下伤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商量商量怎么离开。”
“好…”听话转身,身子又晃了一下。边上有士兵见状试图过来扶她一把,却被她抬起的眼神蓦地制止。
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苏苏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密集的芦苇丛,那名士兵这才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将军:“大人…她好象…”
摇摇头,用目光制止这名年轻士兵继续说出心里的疑惑。也许她现在的精神状况看上去是有点不太对劲,但同眼下的情势所比,还是得分个轻重的。现下重要的是赶在追兵到来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补充一下体力。
当下把手一挥,召集所有人聚拢到自己身边,朝芦苇荡密集的深处走去。
刚走了几步,耳边忽然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很轻,像风吹着芦苇一带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士兵们专著于他身形的眼神和他们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又停了片刻,确定没有再次响起那种让人有些异样的响动,他摆摆手,引着众人朝前继续走去。
手指浸在水潭里,看着血液从掌心散开,丝丝缕缕在那片浑浊的液体里摇曳。苏苏低着头,看着水面波光倒影出的自己扭曲的身影。
身体很热,热得要裂开一般,她想知道那个男人的戒指上究竟涂了什么,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有减弱它的作用,反而更深一层地加重着它的活跃。
它在她血液里肆意活跃着。
一掌拍进水里,冰冷的水花溅了一身,那种缓解不到深处的微凉。
她捧起水没头没脑拍在自己脸上,脖子上,身上…
不够…不够…
手指用力抓进土里,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平息这股由心脏尖弥散开来,却又是连疼痛和低温都无法消除的热量和狂躁。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思维又一阵模糊,她将头整个儿浸入水里。直到快要窒息,抬起头,用力地喘息,像只饥渴的野兽。
直到呼吸逐渐平稳了一些,苏苏扯下衣服上一块布将手掌上的伤包紧。
伤口并不太疼,丝丝瘙痒的感觉还让人有那么一点舒服,可是血流的速度适时地让她控制住自己任其扩散的欲望。扎紧,紧窒的感觉可以让精神分散一些,不总想着身体里蒸腾的燥热。
“嚓!”脚踩在断裂的芦苇杆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苏苏抬手把眼前的芦苇拨开。
再往前走点就到刚才停下来的地方了,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躲避点。芦苇荡外的风送来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她停下脚步,透过那些缝隙朝前面看了看。
看不到晃动的身影,也听不见凯姆?特士兵们交谈,乃至是呼吸的声音。是都跑远了吗…那么这个味道是什么…蹙眉,她抬头看了看天。
空气里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似乎更明显了些,淡淡的,被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片刻又像幻觉般在鼻息间一阵浮动。
血的味道…
她下意识松手。看着前面的芦苇层层将自己遮挡住,轻轻朝后退了一步。
突然脚脖子上猛地一紧。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人已朝地上摔了下去,耳边同时扑剌剌一阵风声,苏苏一个急翻,一拳紧挨着她鼻梁嘭然砸落在地上。
来不及喘口气,苏苏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站稳身子便见一个身高超过自己至少一个半头的男人,虽刚刚砸出那么重的一拳呼吸却不见紊乱,目不斜视望着她,小山般挡在她的面前。
通体被重甲密密包裹着,行动力却矫捷得像只兽。
就在苏苏凝神打量的瞬间他又一拳挥了出来,完全没有章法,却直取人的要害。
苏苏连着倒退数步。一侧身用手腕夹出他贴身而过的手臂,对着关节部位猛地一折。
咔嚓一声脆响,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自己手里脱臼,一抬手,苏苏使尽全力用拳头朝那块脱臼的部位猛地朝上一锤。
一气呵成的速度。直接命中,脱臼部位‘喀’地朝上翻起,骨头从皮下直刺而出,因着原先关节处那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要趁势一拳击向他的咽喉,抬手,却被他那只折断了的手轻易横挡住。
半截断臂在胳膊下微微晃动,那人看着她,眼里竟似毫无痛苦的感觉。
然后一掌拍出,正中苏苏的肩膀,她直飞了出去。
落地时才发现刚才条件反射的抓探,她竟把那个人半条手臂生生拔了下来。而那人依旧目不转睛站在原地看着她,残留的臂膀滴滴答答血水泉涌似的往下淌,眼里依旧没有一丝痛苦的感觉,甚至连一点异样的闪烁都没有。
“咳——”一口血从喉咙里咳出,苏苏把手里的断臂丢到一边。撑着地试图站起身的时候手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具尸体朝天躺在地上,半边脸到额头的部位被削去了一块,黑漆漆一团血块粘连在牙齿间,还有尚未凝固的血液在不断往外溢。
是一名凯姆?特士兵。顺着他的尸体,依稀一片血迹朝芦苇丛深处蜿蜒,却又被芦苇丛密集的枝杆所遮挡,看不清楚。
忽然感觉他无光的眼珠里倒映着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苏苏猛抬起头突然而来的反光让她不由自主眯了眯眼,一阵劲风,头顶那把折射着太阳强烈光线的刀刃呼啸着朝她头顶直压了下来,以一种无法回避的疾速。
苏苏的头顶一麻。
“哔——”
轻轻一声笛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而身后那人持刀挥劈的动作顿止,包括正缓步朝她走近,那名断了臂的男子。两人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像两只静止的偶人。
斜对面芦苇丛一阵晃动,片刻,一道身影从那里钻了出来,小小的身影,像个孩子,却满脸油腻的皱纹。
******火焰在祭坛正中央那只黄金钵坛里轻轻跳动着,宽广的神殿里除了这一点剥啄的声响,没有任何声音。
一道身影站在祭坛前。
黑色长裙,黑色长发。雕塑似的站着,直到火星啪的一声在近前爆开,身形微微一动。
手里的短刃随之落下,插进围绕祭坛那圈婉转深刻的凹槽内,沿着槽壁轻轻剔转。
“咔啷…”厚重的大门被小心推开,一名年轻的使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不适应里头昏暗的光线,眯了眯眼,直到看清祭坛边的身影,随即慌慌张张跪倒在地:“王后,您要见我?”
雅塔丽娅似乎回过了神。侧头透过脸上层层厚纱望着那双胆怯不安的眼神,朝那姑娘伸出一只手:“过来。”
使女合上大门,朝雅塔丽娅走了过去。她是新来的,转到内宫做事不到一天就被女官知会来神殿觐见王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紧张得鼻尖微微渗出层汗。
“你叫什么。”在她身边跪下,使女听见自己的王后再次开口。声音温和悦耳,倒让紧绷的心脏稍微松了一松:“伊米儿。”
“伊米儿,”摸了摸她满头柔软的棕色卷发:“起来,我的孩子,让我看看你。”
伊米儿顺从地站起身。抬起头,目光却不敢对着王后那张蒙在面纱后面看不清一丝线条的脸。她感觉得到面纱背后一双目光在自己脸上静静游移着,因此一动不敢动。
“刚才我听见外头有点吵,怎么回事。”雅塔丽娅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手指冰凉,伊米儿不由自主一个激灵。
“因为…”咽了咽口水:“阿姆拉大人刚把劫狱逃走的犯人抓回来,大家都在议论。”
“犯人?谁能从尼尼微的监狱里把人劫走。”声音很轻,所以小姑娘的心又稍稍安了安。
“听说是后宫一个叫苏苏的,她好厉害,把看守黑牢的侍卫全都杀了…”
话音未落,下颚一紧。她一阵哆嗦:“王后…”
手松了松,雅塔丽娅朝她走近一步:“那么,现在那名犯人,怎么处理。”
“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王还没有任何发落,所以…不知道…”
“王?”
“是,他们说这件事王要亲自处理。”
“亲自…”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
突然抓住伊米儿的头发将她一把压在祭坛的凹槽上方,不等她挣扎,另一只手握的短刃,已将她绷紧的脖子用力割开。
浓得发黑的血液迫不及待从喉管里涌出,淌落进那条盘旋于祭坛的凹槽内,不出片刻,在祭坛跳跃不定的火光下勾勒出一道巨大的暗红色符纹。
松手,还在微微抽搐着的小使女软倒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茫然望着她,半张着沾满血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瘟疫之手的触摸,处女之血的洗涤…”绕过使女逐渐安静的身体再次走近祭坛,雅塔丽娅嘴里低低自语着。透过面纱,目光对着那盆跳跃不定的火,而那火在她目光注视下渐渐从明黄蜕变成一抹幽然的绿:“可以了吗…阿舒尔…”
突然火焰猛地窜了一下。
兀地从中心部位又扩张出一道明亮的黄色,而雅塔丽娅像是遭了电击般一颤,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全身一阵痉挛。
直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平静,感觉到了什么,她低下头,穿过面纱的遮挡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随即突然将领口部分的衣服一把扯开。
从脖子到锁骨,凝脂般雪白一片的皮肤上一串大小不一的肿块从面纱内的脸部延伸而下,直到锁骨,占据了脖子处大半的肌肤。
“当啷!”手里的短刃落地。她不敢置信地用两只手在脖子上仔仔细细反复摸了几遍,直到指尖一而再再二三地划过那些肿块凸起的表面,她霍地挺直身体,对着火焰高涨跳跃的方向,一动不动。
火焰突然间灭了。
最后一缕烟在空气中缓缓散去,于是露出黄金钵坛背后供奉着的那张狭长的案几。精雕细刻的案几,不大,所以很容易在原先高涨的火焰中被视线忽略过去,此时安静显现,因着上面一张泛着青白光泽的面具而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似乎意识到祭坛下那女人穿过面纱死死望着自己的视线,面具粗犷简单的线条上一双黑洞洞的眼忽然微微一闪。
突然间回望。
雅塔丽娅无声无息匐倒在地。
第二十六章
焚烧的感觉,从心脏,直到手指每根最敏锐的神经。无法抑制的躁乱,那股燃烧在血管里的火,她想撕扯些什么,是捆绑住自己手脚的那些绳子,还是自己起伏扭转在这张柔软大床上的身体…
嘴里溢出一些低低的呻吟,屋子里没有别人,她可以稍稍的放纵一下自己。可是随即发现这只能让自己周身的血液燃烧得更加彻底。
用力拉扯着手腕上的绳子,血液涌进手掌,那些疼痛是她所需要的,她需要清醒。
那个该死的赫梯人…
以为这次肯定会被丢进监狱,可是他们却把她带进了这个房间,这个她曾经的监狱,后来的房间,而现在,显然又成了她囚笼的房间。
苏苏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她看着房间里一切熟悉的摆设,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吸一口气,房间里的一切变得扭曲,她的身体也是,她在这张巨大的床上扭曲着自己的身体,除此,脑子里一片空白,间歇的混乱,血液又一阵沸腾,她看着手腕上的绳子和被绳子勒的肿胀的皮肤,想撕裂…
“咔。”
门开,放进一丝微凉的空气。突兀间令苏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外头慢慢踱了进来。白色的长袍,白色的长发,随之而来一股淡淡的气息,那股熟悉得让她手指微微发抖的气息。
她曾试图永远逃离这让她迷惑的气息。
辛伽…
只是默念出这个名字,喉咙突然便变得很干。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嘴唇,他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嘴唇。他亦看着她,用他那双暗火般流光微转的眸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苏。”他问,声音淡淡的,却让她的血液在皮肤下涌出一层细细的浪潮。
她轻轻吸了口气,不语。
“什么都做了…苏苏,什么都做了…”走廊的风轻轻拂着他的长发,在身后幽黑的门洞间拉出一丝丝晶莹的银白。他反手合上门,一字一句:“我真想杀了你,你这个…你这个鬼东西…”
苏苏望着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淡淡的目光依旧让人读不出任何东西。可眸子里那层暗红色的光泽更亮了,隐在他睫毛下,睫毛微微颤抖,目光一层层让她血液发烫。
而他沉默了下来。
一步步走到她身边,随着距离的接近,空气里充斥着他的味道,糖一样的诱人,却又带着种让她想用力撕扯些什么的霸道。
眼角发烫,他的身影在她眼里变得有些模糊,不太好的感觉。然后再次听见他开口:“好了…”他说,声音低哑,带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你赢了苏苏,你赢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终于从喉咙里挣扎出些模糊的声音,苏苏很快发现,自己的声音不比辛伽好上多少。
沙哑,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过一滴水的渴。
渴望着…
“知道么,苏苏,”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掠开她额头的发丝,似乎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渴:“我曾经有过一只宠物。”
苏苏不语。
抿着唇,感觉着他冰冷的手指从她额头抚向她的唇瓣:“柔软…”他说。眼底暗光闪动,他将目光轻轻移开:“那是一只猎豹,征服米底各部落后他们敬献来的供品,你知道的,那种金色的,柔软的东西…”指尖沿着唇角滑下,在她起伏的颈窝间留连:“很柔软,可是很危险,它们有着世界上最诱人的线条…也有着世界上最犀利的尖爪。”凑到她耳边,轻轻道:“美丽而危险…”
苏苏一声喘息,几乎是身不由己。
他笑。
低垂着头抓住她两条无法移动的手,发丝从脸侧垂落,丝丝缕缕交缠着她散落在床上一片浓黑的发,他望着苏苏的眼睛,叹息:“连眼睛都那么相似,那么的诱人…”身子伏下,气息撞进苏苏的嘴,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那么的毫不掩饰的需求和抗拒。”
苏苏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气息慢慢远离,而他的指尖依着她手腕的线条轻轻滑下,勾向她胸前起伏的线条,再次激起她血液里一层无法克制的涟漪:“矛盾的结合体。所以我很喜欢它,”片刻的停顿,他又道:“但不是那个危险的它。”
“我要它的温柔和顺从,这样一种气息让我着迷的动物。而不是它尖锐的牙。所以我试图驯服它,那只美丽而危险的野兽。”
手指微一用力,在苏苏的脖颈上。她用力挣扎了一下。
他笑:“可是很难。那种天性中的野,深入骨髓的不羁。宠着它,它漠然接受,鞭打它,它冷眼承受。”手指放柔,勾勒着她比指尖更柔的线条,看着她脸色逐渐泛红,在他指下轻轻颤动:“这真是种很痛苦的经历不是么,苏苏,我尝试着各种方式去给它爱,它给我的,只有疼痛的一瞬间的温柔,和它的爪尖。”
“后来,我杀了它。”
“得不到的温柔和顺从,我只能将它撕碎,因为除去那些,它只剩下威胁。他们对我说,辛伽,永远永远记得,不要留下任何你的威胁…我记得,用一些疼痛换回的深刻。”
“可是现在,我却留下了一件。”
“我抹不去的威胁…”“苏苏,”
“我的猎豹…”
他的手突然再次捏在她的腕上,很用力,用力得几乎让双腕失去疼痛的感觉。
于是苏苏再次挣扎。
而这次,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对你怎样你都无所谓,苏苏…你的眼睛,你的目光,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毁了这种美…”
“可是我办不到,”
“在我亲口让他们把你活着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明白,”
“我做不到…”
“你赢了苏苏,”
“你这头骄傲的豹子…”
“你的美丽…”
“你的危险…”
“我清楚你的所有就像了解我的一切…”
“我们是一类的苏苏…”
“让我杀了你…”话音突然转轻,轻得近在耳畔,却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否则…就让我爱你…”
低头,他吻住了她的嘴唇,没有任何防备。却又仿佛等候和准备了太久,那么何须防备…
苏苏的手一阵剧烈的颤抖。
想说些什么,喉咙口干燥而僵硬,硬得像块顽石。
想做些什么,可是手被紧紧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
血液里那些活跃的东西开始尖叫,她的嘴缠着他的唇,游移,那些活跃的东西汇聚到了她的嘴唇,轻轻战栗,她同时感觉到他嘴唇的颤栗。
他突然用力压下了自己的嘴唇,还有身体。
苏苏一声低哼,在他体温烫向自己的一瞬。
暴风骤雨般的狂乱,狠狠的力道,在她张口吸气的瞬间他将舌尖侵入了她的嘴里:“苏苏…”吸吮,辗转,他滚烫的嘴唇贴着她冰冷的耳垂轻轻地吟:“苏苏…我的苏苏…”衣服碎了,他的手就像猎豹疯狂的爪,肆意侵袭着她肌肤的每一寸领地,直到用力进入她温润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