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幢小楼前,小楼有着精致的磨砂玻璃门,门里暖暖流淌着玫瑰色的光线…那只突然出现的京巴很乖巧地蹲在玻璃门的前头,仰头望着我,轻轻喘息着。边上有块铝合金招牌,上面几个妖娆的烫金字――留连坊。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完全黑了,除了留连坊的大门,那些玫瑰色的光,以及京巴眼中波动的绿,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恐惧过多暴露在那只狗的眼里,我一动不动僵立在原地,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身后是一团悬崖般莫测的暗,我甚至无法知道,那一步之遥的距离,退过去,究竟是块平地,还是地狱的入口。
那只狗笑得很开心,碧绿色的眼睛里,静静流动着的东西叫做意味深长。它似乎在品尝着我的恐惧,同样的一动不动。
半晌,它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站了起来。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幸好,后面是整块平地。
那只狗又笑了,这次,甚至发出沙哑的嘿嘿声,仿佛哮喘病人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呻吟。它突然开口了,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跟我走吧…”
“啊――――!!!!!!!”我控制不住的尖叫声和它的说话声前后相差不到半秒。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4)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3:43.0
如果不是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把我的肩膀牢牢环住,如果不是在那一瞬我感觉到了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我真不知道那样歇斯底里的尖叫,会被自己持续多久。
“优,”背后的声音低沉,却有效平稳了我急促跳动得快要裂开来的心脏:“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睁开了从刚才那狗开口说话时就紧闭着的眼睛。
忽然发现周围的世界居然还是白天,面前早已没了留连坊精致暧昧的大门,一条胡同幽深曲折。周围人来人往,不多,经过时都悄悄朝我这里看上一眼。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如果不是那只绿眼睛的狗依然存在着的话。
它蹲在一块石板上,静静看着我,以及我身后的俄塞利斯,嘴角弯弯扬起,笑着,向我无声证明着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不单纯是种幻觉。
“俄塞利斯,它…”我指着那条狗急急看向俄塞利斯。
他挑眉看了看我,再朝着我指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然后,搂着我的肩膀,在那只狗的嗤笑声中,头也不回把我带出这条巷子。
狗一直没有跟来,我回头看向它的时候,它碧绿色的眸子一眨不眨注视着俄塞利斯的背影,那眼神,仿佛想将他整个人给看穿…
“俄塞利斯,你看不到那只狗吗…”一直到走在大街上,周围全是人群和车辆,我才缩在俄塞利斯的身边,轻声问他。
“狗?”他看了我一眼:“什么狗。”
“你跟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他怔了怔,不语。
“你不是看到我有危险才来的吗,你那么厉害,连鬼都能杀,别告诉我刚才你什么都没看见!”不知不觉中,我的嗓子渐渐拔高,周围有人朝我看了看,我低下头。
没有回答我,他自顾着朝前走。我明白追问无益,所以只能不声不响跟着,但手始终拽着他的衣服不敢放,怕一旦放了,又会卷入什么莫名其妙的幻境中去。
“优,”走了半晌,他似乎总算愿意开口了。这时候已经能看到我所居住的小区,在周围林立的高楼围绕下,似有若无地凄凉:“有些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你是说,我刚才看到的,你看不到。”
“对。”给我这声肯定的时候,我留意到,他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淡淡无奈。
“可你能抓鬼,那天晚上…”
“我用的是这个。”他低头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见我不明白,他微微一笑:“有时候,直觉能告诉我一些用眼睛所看不到的东西,就如同刚才,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你的恐惧。”
“感觉得到我的恐惧,我的恐惧是什么样子的。”我故意糗他。
“你的恐惧…深得像咆哮的红海。”
“哪有那么夸张,你讽刺我。”
“是你不厚道在先。”
“喂!”
“优,”
“干吗。”
“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说。”
“以后…如果再看到什么,再听到什么,你千万不要紧张,也不要激动,能不能够做到。”
“我…不知道。”
“你可以。”
“我…”
“你可以。”
“…我可以。”
“铃――铃――铃!”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响起,突兀打断了我的思路。
俄塞利斯似乎也被那铃声吃了一惊,看了看我,又看看桌上那部电话。电话离他很近,不过显然他没有帮我接听的意思,任着那铃声疯狂地嚣叫。
我匆忙奔了过去,把电话一把抓起:“喂?”
“优,是我…”
“婶婶?”虽然电话那头的话语颤抖得几乎辨别不出音调,但我还是马上听出了婶婶的声音:“你…怎么了?”
“你叔叔他…出事了…”
叔叔死于车祸,确切的说,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一起车祸。
婶婶哽咽的话语给我勾勒出当时的一个大概:当时他正同客户开车驶出公司,因为路口黄灯即将跳绿灯,他等不及变绿一踩油门就冲了过去,结果撞上横向道急着想趁变灯前过马路的卡车。车当时就斜歪出去,撞在人行道旁的灯柱上,车头凹陷,一块玻璃贯穿了他的喉咙。而坐在副驾驶座的那位客户,仅仅受了点轻微的脑震荡。
婶婶不断念叨着他本来开车有多小心,从来不会去争那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5)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4:00.987
此刻,叔叔的遗体静躺在殡仪馆遗体瞻仰柜里,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脸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本是个仪表堂堂的人,经由美容师巧手妆点,看上去和生前几乎没有任何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体周围没有自己的灵魂游走。
大凡新死的人,因为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留连在自己尸体边迟迟不肯离开,直至遗体火化。而叔叔的遗体旁什么都没有,正如他没有一点生气地躺着,他已经是具彻底的尸体,或者说,一具空壳。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大多是生意上场面上的朋友,婶婶瘦小而颤抖的身影淹没在那片黑压压的人群中,不为人所察觉地独自存在,独自伤悲。记得在电话里时,她哭得几乎噎气,可今天却一滴泪也没有,即使是周围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在哀乐声中开始抽泣起来的时候。
她很安静地守在玻璃棺边,手按在那块冰冷的罩子上,罩子底下,是叔叔仿佛沉睡般的容颜。
叔叔远在英国读书的女儿君芷两天前回的国,我在殡仪馆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听着外头越演越烈的哭声,无动于衷抽着烟。
我一把夺下她嘴里的烟,丢到地上踩灭:“你爸爸要走了,去看看他最后一面。”
她抬头看看我,那眼神,让我蓦地一阵寒冷:“有什么好看的。看他的人那么多,不在乎我一个。”我注意到她的脸,化着很浓烈的妆,苍白,掩盖了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唇上描着漆黑的唇膏,张扬的,仿佛干了的血。
她避开我的注视,转眸,目光侧向我背后,指了指:“看到那女人没,死老头子的姘头,”说到姘头这两个字时,她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一丝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残忍的光芒:“还真他妈有脸上这里来,不就是为俩钱吗,让个比自己大二十五岁的老头子上,哈哈!现在死老头子死了,哭丧还有个屁…”
“啪!”话音未落,我一巴掌已经重重扇在了她的脸上。
去英国半年,没想到回来后她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十七岁少女,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我看着她成熟的妆容,冰冷的笑,以及眼中闪烁着的与年龄不符的刻薄,没来由的,血液朝脸上迅速聚拢:“他是你爸爸!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爸爸?”君芷抚着脸,头歪着,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他也配?你知道出事的时候坐在他车里那客户是谁,就他妈是那只狐狸精!死老头子出国一个月,回来头一件事不是看我妈,是去找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当我爸,他也配!”涨红着脸,她一口气不停地说着,仿佛在宣泄着某种积压已久的怨愤,又仿佛一条张嘴不断吐着信的毒蛇:“知道他为什么送我去英国,就因为我撞到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好事!所以他擅自把我转去了英国那家学校,美其名曰那边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天知道我在那里是怎么过的!一个朋友都没!发烧将近40度不敢上医院,因为我英文他妈的太烂!还被个人模狗样的畜生骗!那只畜生!我以为,我以为他是那里真正对我好的…我那么相信他!他妈的!他妈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苍白的脸庞,瞬间被雨点般落下的泪水糊成一团。
我傻了,一动不动呆站在原地,看着她由原先的刻薄愤怒,到现在悲伤得几近歇斯底里。
“姐…”她忽然把头靠在我的身上,抽泣着,有些疲惫地轻声道:“那畜生骗了我的人,骗光了我在那里的钱,我怀孕了姐…帮帮我…”
坐在妇产科医院的凳子上,我等着接受流产的君芷从流产室出来。边上坐着俄塞利斯,这世上似乎找不出任何理由能说服他不跟在我身边。此刻,他懒懒靠着椅背,目光越过边上一个个排队等待流产的人,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着。
周围来来往往的不是护士,就是一对对年轻的夫妻,相携着,经过我俩身边时常会有意无意地朝这里瞥上一眼。流产室,零星坐着等候流产的女人,年轻的我,年轻的俄塞利斯…不让人产生误会才叫怪了。我突然有点坐立不安,狂尴尬。
“你干吗老动来动去的,等看病都没耐心。”俄塞利斯似乎被我的毛躁弄得有点不耐烦,斜斜扫了我一眼。
“不是我看病,是我妹妹!”急着撇清,却不料声音大了点,引来周围闪烁目光。
“优,这医院怎么全是女病人。”
“这是专给女人看病的地方。”
“看病还分专给女人看和专给男人看的地方?”
“你白痴啊…”
“砰!”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流产室的门突然猛地被推开,里头出来的医生,冷不防让我吃了一惊。
她雪白的大褂上全是血,镜片和手套上也是。一团团,鲜艳得触目惊心。我很快听到了周围等候者不约而同的抽气声和惊叫。
“快!快把老刘和小张他们都叫来!快!病人大出血了!”她拦下一名护士急急吩咐着,随后旋风般退了进去。
我坐的位置正对着流产室的门,因此在那医生退进去的瞬间,稍纵即逝地看到了里头让我骇然的一幕。虽然并没看到君芷的人,但我看到一行黑红色的血迹,正沿着手术台的方向,朝门口蔓延过来…
“君芷!!”我不顾一切地跳起来朝流产室里冲去,在俄塞利斯还未来得及阻止我的时候。
流那么多血,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大出血,而是血崩了,一个简单的小手术怎么会导致病人血崩,我空白一片的大脑没有那么多空闲去考虑,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出事了,而一直疼爱着我的婶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我几乎是撞进流产室的。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还没来得及应对里面医生惊诧的目光,里头所看到的景象,再一次让我骇住。
那名浑身浴血的女医生显然在竭尽所能地用着能让病人止血的方法,即使我贸然地闯入,她也只是吃惊地匆匆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着手里的急救。我注意到她额头全是汗,同血渍混在一起,沿着脸颊不断朝下淌。
君芷就躺在她面前的手术台上。脸上苍白,紧闭双眼的脸上满是泪痕,似乎已经昏了过去。她的两腿分开搁着,底下有个盆,里头是几团粘稠的血块。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下体涌出,蜿蜒的蛇般顺着手术台的铁架往下流,流到地上,和地面上那滩血汇合成一滩溪流…一身红衣的小芊就坐在那滩血上,一手抓着君芷的小腿,一手在血水中轻轻搅拌,意识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她回头,对着君芷的下身开始吹气。
每吹一口,那些汹涌而出的血便更急了一分,而她脸上的笑,就又更深一分…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6)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4:48.22
“你到底想干什么!”忘了站在手术台边的女医生和身后不断跑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我不管不顾地对着拥有死神般笑容的小芊大吼:“放了她!!走开啊!!!!!!!”
她没有理睬我,笑着,快乐而优雅。
整个世界突然黑了,我的眼里只剩下君芷,汹涌的血,以及不停微笑着的小芊。小芊始终没有停口,不论我的表情和声音有多么愤怒和焦躁,她依然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吹着,细长的眼看着我,透着种淡淡的挑衅。
“走开!”再也按捺不住,我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甚至忘了,一个鬼,它是没有任何实体可以让人碰触到的。
可是我的确实实在在地抓住了她的脖子,正如她笑着用沾满了君芷的血的冰凉手指,轻轻摸在我的脖子上。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小芊漆黑色的眼眸突然变了。
如同两点幽亮诡异的绿色火苗,那眼神安静游曳着,一眨不眨看着我,森冷到骨髓的目光,仿佛要透过我的眼睛,笔直贯穿到我的心里头去。
“咔!”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整个身体突然碎了!碎成千片万块的镜片,而每个镜片的碎块里,有着她暧昧不明的笑脸…
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轻微急促的喘息声,从我仍然交叉紧握着的双手中传来。
我忽然发觉自己手里似乎仍然掐着些什么东西,在小芊的身体突然间碎裂在我眼前之后,那东西软软的,毛茸茸…
慢慢睁开眼睛,于是,我看到一只毛色雪白的京巴,在我双手的钳制下,两只本就突出的绿色眼珠此刻显得更加暴突,带着几缕血丝,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而它还在微笑,用着那张爬流着口水,上下开合不知道是在挣扎还是呼吸的嘴巴。
我感到心脏一阵刺通。恐惧已经超出了我所能负荷的范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却能感觉到那颗跳得已经没有节奏的心,痛得仿佛随时随地就会突破心房的约束,在身体里爆裂开来。我机械地抓着那只狗,那只狗痛苦而微笑地看着我。
我心脏的疼痛和手上的力道成的是正比。
然后我看到一片蓝色的光,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在自己眼前逐渐蔓延出来。
厚重的蓝,绵长,安静,却有带着某种霸道的张扬,在一团漆黑的世界里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扩张了开来。静静照射着我青筋暴出的手,静静照着那只狗扭曲嬉笑的脸。
当那抹蓝同它眼底的绿碰撞的一刹,我的手突然一阵颤抖,继而,我听到一些东西被撕裂的声音,从自己僵硬得已经失去控制的双手中传了出来。
漫天的飞血,在蓝光的映染下,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紫,让人不禁有种错觉,这腥稠的刚刚脱离本体飞溅出来的液体,它是没有温度的。
而事实亦是如此,那些没头没脑撒了我一身的液体告诉我,它们,确实是无温的。
冷冷的腥,沿着我的脸往下淌,我看到自己两只紧缩成一团的手,里头还拽着两片被血和光染成紫色的白色皮毛。
‘啪!’空气中突然一阵脆响,在我被眼前瞬间发生的事生生抽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反应的时候,一团黑亮的东西在我两手间腾空而出。
翻身落到地上的霎那,那团巨大的东西全身一阵抖动。
随着抖动从它身上落下来一些粘稠的液体,色泽晦暗,蓝光中,辨别不出究竟是种什么颜色。然后我看清了那团黑亮的东西,长得既像豺,又像狗。黑色,被剥了皮的狗,亮光是它那没有皮的肉身反射出来的一种光泽,油光锃滑,仿佛镀了层釉…
它站在地上,如果直立起来,恐怕比人还要高出不少。一双晶绿色的眸静静对着我看,就如同刚才那只小小的京巴。
我同样对着它看,一动不动。因为我根本忘了该如何才能让身体动弹。
如果恐惧是有形的,那么它现在已经成功地钳制住了我的身体,我的头脑,我的感官…然后让被抽空了灵魂般的我,木然而僵硬地面对这一切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
“嗷――呜――!”那东西突然直起脖子,冲着我发出一阵嚎叫。
它落地的时候离我有数米,可在它嚎叫时,我看到它嘴里森森的白牙,粘连着透明粘稠的液体对我喷出一股薄雾般的寒气,那距离,却离我不足几毫米。
眼看嘴就要碰到我的一刹那,它似乎惊螯了一下,整个身体猛地朝后一缩。随着头颅的转动,那森冷的目光在我脸上飞速扫过后,这非豺非狗的巨大生物突然间就消失了,消失得干净彻底。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一口气没提上来,闷哼一声,随即,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天狼之眼
第八章 天狼之眼(1)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5:29.877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扎着针,一滴一滴输着生理盐水。
俄塞利斯依窗靠墙而立,出神看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槐树。一旁小护士站在我的床位边用笔在记录着什么,只是忽闪的眼不是看着我这个病号,而是不停瞄向那位笼罩在阳光与微风中的长发帅哥。具体都记录些啥我猜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吧,一张俏脸红红的,带着种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我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俄塞利斯的眉轻轻一挑,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而那小护士同时惊跳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在记录本上匆匆图了几笔,随后对我笑笑:“你是说那个小姑娘,她已经抢救回来了,输了血,这会儿睡在加护病房。是不是要通知她的父母?”
“哦,”听到君芷已经没事,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我会去通知的,谢谢你们。”
“不客气。”看看似乎没有她的事了,那护士把东西理了理,偷偷又看了俄塞利斯一眼,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人家对你有意思嘿。”直到她的脚步声走远,我轻轻动了动身子,用肘撑着床,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见俄塞利斯没有理我的意思,于是自顾自道:“我好象被人打昏了,不知道谁那么缺德。”
“没把你当疯子已经算不错了。”低头,俄塞利斯在随身带着的挎包里不知道翻腾着些什么。
“情况紧急,”想了想,我摇摇头:“反正有种人什么都看不到,只会冷眼冷语。”
“嗯,我的确什么都看不到。”总算从那只大大的帆布包里挖出个瓶子,掀开盖,他把它递到我面前:“来,吃药了。”
扑鼻而来一股恶腥,我看着那只银白色的保温瓶,再看看里头晃荡的暗红色液体,脸‘刷’的一下就青了。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俄塞利斯,当了一回傻瓜,难道你以为我会再当第二次?”
“当五次就好。”
“开什么玩笑!”手不耐烦地一挥,砸在他的手上,牵动手中的保温杯晃了晃。
一波液体从杯口泼了出来,溅在他手上,冷冷的红艳。
我身体朝后挪了挪,避开他沾满了血的手,以及手上腥味四溢的小小保温杯。
俄塞利斯不语,手收到自己唇边,将手背上的血仔细舔干净。抬眼,依旧把那只杯子凑到我面前,目光里是不容拒绝的森冷:“喝。”
我觉得自己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俄塞利斯,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吸血鬼。”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能力,不然为什么一副对血液有特殊癖好的样子。
“别乱猜,快喝,再拖就不新鲜了。”
“我说过不需要再补血了!我现在身体好得很!”声音不由自主拔高,却在一句话说完后,眼前一阵发黑。
头朝后仰倒之前,被一只温热的掌轻轻托住,随后,我听到俄塞利斯轻轻的声音,近在耳畔:“优,知道身体哪个部位的血最干净。”
我摇头。眼前依然昏暗着,还有许多许多的星星。
“心脏,”他说。细细的气息喷在我耳垂,带着种极淡的甜腥:“心脏里不断循环着的血液,是比世界上最干净的泉水,都要纯净的血液…”
唇上一凉,继而,一缕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嘴,慢慢滑入喉内。
微甜,滑腻,没有第一次喝下时强烈的恶心感,那杯血液沿着喉管滑入胃囊的感觉,仿佛融化了的巧克力汁液。
于是我没有拒绝,于是我当了第二次傻瓜,在俄塞利斯魔鬼诱惑般轻声细语的暗示中。
“我看到了一只狗,”喝完‘药’后,我用餐巾纸仔仔细细抹着嘴巴。
俄塞利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沿着床角躺下,黑长的发,散了半个床:“是不是你以前说的那只绿眼睛小白狗。”
“不是,黑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因为它身上没有皮,所以说不清楚到底它是什么颜色的。”想起那只没有皮的大狗,我不由自主一阵恶寒:“事实上,它是从绿眼睛小白狗的身体里蹦出来的。”
“没皮的狗…”俄塞利斯看了我一眼:“它长什么样。”
“有点像…”我搜索着脑子里的动物形象:“豺吧,挺大的个子,比狼还大。你说我是不是今年和狗犯冲了?怎么老是被狗的灵魂缠…”话音未落,我的头忽然被俄塞利斯一把扯到他面前:“干什么??”
他没有言语,手指伸到我衣领内轻轻一挑,扯出根绳来。稍一用力,绳子那端系着的金色护身符一并从领口跳了出来。
展翅的雄鹰,代表张开臂膀永远守卫拥有着它的主人。系着它的绳子本是艳红色的,用俄塞利斯的发丝编织,以用一杯咖啡害得我几乎血尽而亡的鬼魂的血染成。俄塞利斯说它能保护我,就如同几千年前它保护着自己的主人不受到不洁之物的侵害。
而此刻,缠绕在俄塞利斯指上那条绳,却是漆黑色的,如同刚刚被俄塞利斯用发丝编制而成的那会儿。
俄塞利斯的脸色有些苍白,凝视着那根绳,抚摩着绳子末端那枚护身符。
“怎么变黑了,洗澡时都没见它褪色呢。”我虽然奇怪于它的褪色,却更奇怪于俄塞利斯看到它时的脸色。绳子褪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是后天染上去的,不褪倒才稀罕了。
没有理会我的话,俄塞利斯手指掐住绳,微一用力,那绳立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从我脖子滑落到他的手中:“挑衅,以为我便怕了你不成。”看着手中的绳子和护身符,俄塞利斯嘴角溢出抹淡淡的笑:“神和人,在这种地方,还不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