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漱,再吐,再漱,再吐…直到吐出来的水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色,我才用毛巾抹了抹尚且残留着微腥的嘴,朝外走去。
“你要迟到了。”俄塞利斯早已穿戴整齐,斜靠在门边看着我。
我没有吭声。满脑子还是刚才的褐色泡沫和一嘴的血,从小到大牙齿还从来没见血那么厉害过,心里头不由自主的七上八下。
低头从他身边经过,我心不在焉地把门打开。刚刚准备迈出去,不料肩膀蓦地一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俄塞利斯用力扳向他的方向。
“干吗?!”我吃惊地瞪着他,他则很仔细地看着我的脸。
片刻,他脸上逐渐变得叵测的表情,让我禁不住微微有些不安起来。俄塞利斯是很少用这种眼神看人的,除非…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俄…”
“今天不要出去。”没等我开口,他把我一把推回客厅。
我跟跄了几步,身形稳住后,用力回过头:“为什么…”话一出口,我立刻感觉嘴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唇角慢慢滑了下来。
低头,一滴鲜红色的东西落在我粉蓝色的外套上,像朵小小的梅花,在衣领上静静开放…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但知道,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愣愣抓着自己的衣服,我有些无措地看着俄塞利斯:“这是…”才挤出两个字,我发觉自己竟再也没法开口了。汹涌的热流不断从嘴里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到地板,一滴有一滴,仿佛欢快的山泉…
我的腿一软。
在跌坐到地板上之前,被快步赶来的俄塞利斯一把拉住。
“不要说话,不要激动,什么都别想。”捧着我的头,他一口气急急说着。随着他飞快的动作,转眼间我的嘴里被一团一团餐巾纸给塞满。
我一动不动任他折腾。脑子里冰冷的,一片空白。
天狼之眼
第六章 李梅(5)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1:53.407
不知道曾经听谁说过,牙龈大出血,不是生大病,便是要遭灾。
“俄塞利斯,我是不是要死了…“血,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肆虐而出了,不知道是止住了,还是被那些几乎把我嘴巴撑破的纸团暂时挡住。
“不会。”他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的手,仿佛刚刚动完手术的外科大夫。
“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有什么问题待会再问,现在你说的话我听不见。”没再理我,他自顾自走进了卫生间。
后来的日子,牙龈没再出过什么问题,但每天刷牙时胆战心惊地照镜子,似乎成我了的一种习惯。俄塞利斯始终没有解答我的疑问,虽然他当时的眼神告诉我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这种人,如果打定主意不开口,你拿把抢指着他都没用。书上和网上都查遍了,虽然牙龈出血的症状例举了很多,但和我相同的,却没有。这更让我惶恐。
就这样,在每天战战兢兢和胡思乱想中,我迎来了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
去年的生日是和阿森一起度过的,很巧的那天忙碌的他居然会没有约会,还想到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一只很神气的微波炉。我说人家过生日都送给女孩子玩具啊香水什么的,你咋送我这么个玩意儿,他想了想说,缺啥送啥呗,免得你天天啃方便面。
吹蜡烛时他问我许的什么愿,我没告诉他,但坐在窗台上看着我们的小芊知道。
我的愿望是,希望老天能赐给我一个男朋友,像阿森那么好玩,但不要像他那么贪玩。
可惜,老天并没有实现我的愿望,不但没有给我一个像阿森那么好玩的男友,连阿森那么好玩的一个邻居,都不打算留给我长久。
今年的生日看来只有和俄塞利斯一起过,虽然他对生日这两个词并不感冒,也没啥兴趣。
这天我早早回到家,拎着买给自己的大蛋糕。
我过生日的宗旨是,一年一次,难得奢侈,这漂亮的蛋糕是我垂涎了两个月后捧回来的奢侈。
晚上点蜡烛的时候俄塞利斯靠墙而站,看着夜色中的烛光和我的脸,似乎微微有些发呆。
我没理他。
闭眼,许愿,吹熄蜡烛。
房间里一片漆黑。
挪到墙边准备开灯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问:“许的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灯亮了,房间被橙色的光包围的瞬间,我捕捉到俄塞利斯脸上浅浅的笑,干净纯粹,在他转身离开的霎那,一闪而过:“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般滑过我的耳际。
愣了愣,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看着蛋糕,蛋糕亦看着我。
蛋糕里装着我的愿望,我今年的愿望是…说了那就不灵了。
吃完蛋糕我摇摇晃晃爬上天台,俄塞利斯在看电视,我很无聊。
曾一度,这块地方是我寻求精神慰籍的乐园,那时候有小芊,还有借口看星星的阿森。起先我总是开导小芊,为了让她彻底忘记那个害她跳楼的男人,后来渐渐变成她开导我,为了我的孤僻和固执…阿森的加入让我们的集会转了性,他常常会语出惊人,小芊爱听,我也爱听…
我抱着膝盖,坐在天台的围栏上,等着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再也没出现过的小芊,想着彻底失去了音讯的阿森。
天台上的风软软的,鼓弄着我的发,我发现自己的头发很长了,在背后散开,舞动,仿佛不安分的裙边…
‘黎优,离忧。小优,爸爸妈妈希望你,一辈子都远离忧愁…’妈妈爸爸,现在想来,你们当年在我生日里许下的这个愿望,确实贪心得很呢…
我抬头看着星星,虽然小芊曾无数次跟我说,那些逝去的灵魂,根本就不会变成星星。
那么他们会变成什么?我问她。
她耸耸肩:什么都不会变。
那么他们到底会变成什么?不死心,我继续问她。
连问了十次后,她瞪了我一眼:空气!
星星在天空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餐喝的可乐,在我眼里化成了太多的水分。
如果人死后变成空气,那么是否会如空气般将人拥抱。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再没人像他们那样拥抱过我,从背后伸出温暖的胳膊,轻轻环住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说,小优,熊宝宝一家就喜欢这样的拥抱…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眼眶里掉下来了,虽然,我竭力制止过了的。
抬起手想将那些逃犯擦去,低头的瞬间,一双温暖的胳膊,从背后悄然张开,将我轻轻环住。
靠近身后的胸膛时,那有点模糊和熟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生日许愿会不会实现,我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见凡人在蛋糕前奢侈而贪心的许愿,只是此时此地,我听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是谁,这会儿似乎不太重要了。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1)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2:08.39
俄塞利斯用一根绳子穿住鹰形护身符,给我做了根项链。
绳子细长而坚韧,三股编织,用的是他的发丝。
绳子通体艳红,每一点色泽似乎是从那发的最内层渗透出来般的红。
红的是血,那个令我牙龈不断出血的肇事者的鲜血。
他给我编织那条项链的时候,我的牙龈在不停地滴血,一股股,如同欢快的山泉…
那是在我生日后的第二个夜晚。
那天晚上他嘴里低低吟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让我仰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盘腿,低头,由左至右捻下三缕发,然后在我失血过多而迷乱的视线中,将那些发细细编成一股绳。
绳子乌黑,灯光下折射着幽亮的光泽。
“谁种的因,就由谁来食那个果,优,你们国家这句话,我说得可对。”他将绳含在唇间,看着窗外,我躺在他被我的血濡湿的膝上,望着他的眼。
他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扯下口中的绳子对窗口一抛。
窗开着,无风,窗帘纹丝不动,可我却看到他的发,如同在狂风中一般猎猎舞动。
俄塞利斯的眼睛很美,但当这样美丽的眼睛失去温度的时候,你看到的,却是地狱。
我看到窗帘突然无风自动地疯狂扭转起来,半卷着,中间凸起,仿佛里头包裹着什么东西,在半空中扭曲,挣扎,颤抖…
房间突然冷下来,即使我的体温早已低于平时的温度,也能感受到,那阴冷的寒。
有种呜咽般的悲鸣,随着那窗帘的卷动,似有若无地飘散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看到俄塞利斯那天使般美丽的脸庞上,平静如水。
“当初做了,你就该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挣扎,还能有什么用。”半晌,望着那抖动的窗帘,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哀。而当目光落在我眼中时,他笑了。
抬起手,对着那窗帘张开五指,同时,用另一只手将我的眼帘合上。
我似乎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
只是一拂手的工夫。当他的手从我眼帘上挪开时,我只看到漫天碎了的窗帘,纷扬撒落一地。他把我的头轻轻托起,于是我看到他指间缠着的那根线,本来漆黑的线身,此刻变成艳红一片。
我发现自己嘴里不断溢出的鲜血,止住了。
“你在某些不该去的地方是不是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也许…”
“它恨你。”
“也许…”
“恨和好奇都容易给女人带来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
“也许…”
“从今天开始不要离开这个东西。”
他把绳子穿在了那时候给我的护身符上。纯金的,展翅的雄鹰。
从这天开始,就算我再不乐意,用了再多的借口,这古旧的,从博物馆偷来的护身符,被他强制性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优,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对不起…”
*** ***
血不流了,我安心了。但如果这个时候的我知道,那只是一切的开始,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会保持那种安心。
他对我道歉,我感到疑惑。但如果在很多日子过去以后还是不是会再感到疑惑,很多日子以后的我这么问着自己,困惑。
俄塞利斯,这个男人总是让我觉得莫名。他莫名的出现,他莫名的提问,他莫名的道歉…我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的眼光去看待的,尤其是身体上即使有个碗大的窟窿,也能在几分钟里当着你面愈合得一点伤疤都不剩的那种。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奇怪,忍不住要莫名。
因为我只是个常人。
所以当他端着碗浓稠,色泽暗红的可疑液体让失血过多而卧床不起的我喝下去的时候,即使他是个同我一起生活了蛮长时间的人,我也不得不用怀疑的目光去拒绝。
那只碗小小的,是用来盛汤的那种,里头的液体半碗不到,微微泛着泡沫。一米开外的距离,那股淡淡的铁腥味就毫不客气地朝我鼻子里钻。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
“药。”许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碗碰到空气,在表面凝出一层细细的水珠。
“骗谁呢,”我瞪着他:“鸡血还是鸭血?”
“这是药。”碗离我的嘴近了些,铁腥味更甚。
我看看‘药’,再看看俄塞利斯的脸,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就如同碗里没有一丝涟漪的液体。忽然想起某个人――白雪公主她后妈。
“虽然说吃啥补啥,但我更倾向于吃点红桃K,中药也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妥协。让我喝生血,还不如叫我去死。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比如杀鬼,比如用巫术还不知道什么术的怪异方法治病,比如认为喝这玩意儿能够补充我失去的血液…
去他的!我又不是吸血鬼!
“喝了它,我告诉你阿森的下落。”他纹丝不动地端着那碗,但我觉着,它离自己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不过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又比较诱人,考虑了片刻,我望着他的眼:“真的?”
“真的。”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2)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2:50.453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去喝那碗生血,在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从鸡从鸭从猫还是从狗身上抽出来的时候。
并且喝得一干二净。
但即使这样似乎还不能让俄塞利斯满意,因为他看着碗里剩下的那些残余,蹙着眉,仿佛在心疼着我的浪费。
浓稠腥滑的液体从舌头上滚过的时候,就好象一条浑身粘嗒嗒的蛇顺着喉咙慢慢爬进胃囊。我的眼睛和鼻子是酸的,我的胃是鼓胀的…直到最后一口液体强压制恶心滑进食道,我眨巴着‘泪眼婆娑’的眼睛,边打嗝边等待他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在哪里。”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
我觉得头皮微微一麻。
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果然,不出一秒钟――
他甩甩那头漂亮的长发,转过身,轻轻把碗放到桌子上。虽然背对着我,我却分明可以看到他转头的霎那,那嘴角弯弯像只刚干了什么坏事的狐狸:“等改天我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俄塞利斯!你这王八蛋死骗子!骗我!!”我真的上火了,不完全因为他的欺骗,还有他笑我轻信人时那份闲闲的自在。
“我没骗你,优。”他的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一摁,贫血状态的我立刻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地被他推倒在了床上:“说过会告诉你,但我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告诉你,是不是?”
我气结…
可惜我的怒气完全没有修炼到足以隔空打击他的地步。他依然淡淡笑着,看着我,然后将一层薄被盖到我的身上:“你该睡了。”
很想再说些什么,因为我愤怒,我懊恼,我不死心,我…可是再多抗议的情绪也没什么用,似乎有根羽毛在我大脑里转着,软软的,柔柔的…一圈又一圈,甚至好象还没来得及合上眼,便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一次听到了那种悠扬的笛声,上次听到的时候,我站在马路中央。悠哉悠哉穿梭在那些疾驶而过的车流中时,耳朵里听不见汽车喇叭警告的嚣叫,感觉不出交警怒不可遏的咆哮…贼好运地没有发生任何事,虽然事后小命差点吓掉半条。没想到隔了那么久,当我快要忘记那次经历时,会再一次听到这种迷人心魄般的勾魂曲,婉转,古朴,伴着无数深深浅浅的驼铃和流水般喃喃的诵读,在我耳边不紧不慢地环绕着。
庆幸的是,这次我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我很放心地朝前慢慢走着,遁着那些声音,虽然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混沌的暗。
周围似有若无的诵读声离我很远,可有时候感觉又似乎离我很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耳朵边窃窃地呢喃着,但具体在读些什么,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只知道诵读的人很多,声音也整齐井然。
然后,一道金色突然在我眼中漆黑的世界里划开了。
一望无际的沙海。
串串杂乱的足迹,沿着起伏不平的沙丘,弯弯扭扭朝远处立于水镜般光滑的蓝天下,那座雪白巍峨的城池延伸…足迹尽头密密麻麻的人,白色的袍,黝黑的肤。
还想再看得更仔细一些的时候,突然平地一阵狂风,卷起细碎的沙,迷了我的眼,隐匿了那群人的身影。
风沙过后,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不同了。
我看到一座繁华古老的城市。
金字塔、鹰和眼镜蛇是它的象征,耀目的金与稀有的绿是它最热爱的色彩…大片大片纯白与苍绿糅合在一起,阳光下,张扬得让我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无数僧侣聚集在寺庙门口宽阔的广场上,白色长袍在风里翻卷,上下起伏,口里念念有词地对着太阳鼎礼膜拜。太阳下伫立着他们年轻的王,金与绿交织的王冠下有着张让太阳都为之失色的容颜。
他站在太阳神高大的祭台上。数以万计的民众跪倒在他的脚下,近乎狂热地望着他的眼,而他的眼,却近乎痴迷地凝视着远处一抹小小的红艳…
红的发,如同跳跃的火,那被王注视着的红发女子背对着人群一个人远远坐在城墙上,呆呆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某一个点…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有点加快了。
虽然离得很远,虽然有些模糊,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看错。
那个坐在城墙上发呆的女子,那个被年轻的法老王全心全意注视着的女子,那个有着现代都市的气息,却穿着古老长裙的女子,她竟然,是那个和我有过数次交集的女警官――展琳。
我愣住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一愣神的片刻,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如果刚才那些梦境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有条不紊地播放,那么此刻,这部电影不是在呈倍数快进,就是在呈倍数倒带。
无数画面疯狂地在我眼前掠过,甚至能够听到它们因划过的速度过快,而摩擦出的尖锐嚣叫。我的目光应接不暇,偶然能抓到一张两张的画面,依稀是战争,血腥,硝烟,以及比城墙还要高的,不断朝着夜空蒸腾的火焰…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些景象我似乎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亲眼看到过。
非常熟悉的感觉,看到一个片段,几乎能够立刻联想到下一个片段会是什么,我甚至隐隐知道那高涨着的火焰是为何而起的――爱,恨,盘旋在尼罗河上空的…飞鹰。心里一下子变得很乱,有时候豁然开朗,有时候又如一团散沙,分不出这种跌宕起伏的感觉到底应该叫恐慌,激动,紧张,害怕,还是别的什么…突然有种想号啕哭出来的冲动,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了啥。
当最后一张已经混乱得连画面都看不清楚的景象,伴着铺天盖地的浓黑,从头顶朝我压来的时候,我的全身,突然控制不住地一阵痉挛。
天狼之眼
第七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3)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3:07.907
然后我发觉自己突然醒了,就像刚才突然之间睡着了一样。
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周围没有风,没有沙,没有法老和展琳,亦没有远古混乱而血腥的战场…
我轻轻舒了口气,虽然心脏依旧揪紧着,还没从那梦境带给我的震撼中完全脱离出来。
鼻子里忽然飘进一丝淡淡的薰香。
下意识转过头,抬眼,便看到俄塞利斯捻发静坐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看着我脸庞的身影。
窗台下,他苍白的身影在晨曦淡淡的光泽中显得有些虚无,就好似他的目光,清冷而安静。
“做了个好梦?”不知道是不是种错觉,当他抬起头对我轻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他那双夜色般浓黑的眸子里,稍纵即逝地划过一丝妖冶的蓝。
*** ***
当楼下救护车在围观者的注视下呼啸着离开这个小区时,我把头从窗外缩回,看了俄塞利斯一眼。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看着电视。
“第十五次了。”我蹭回沙发。自从贫血调休在家后沙发就被我占领了,只要俄塞利斯有让我挪地方的意思我就说他虐待病人,久而久之,边上的板凳成了他的新窝点。
“嗯。”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救回来。”
“天知道。”
“怎么每次你的回答都一样。”
“怎么每次你都要这么问我。”
“俄塞利斯,你什么事都不会关心。”
“关心了那些死人就会活过来了?”
“看你的电视去!”
一阵沉默,只有电视里的人物,在那里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楼下隐隐飘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顺着隔音效果不太好的楼板慢慢渗透进来,在这个太阳被云层裹得不阴不阳的午后,让人没的心烦。我抓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高。
哭声终于消失了,整个客厅被几个穿着时髦的都市男女,在豪华的办公楼说的那些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所包围。
那天牙龈出血被俄塞利斯治好后,我在他的看守下睡了一觉,还做了个长而怪异的梦。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在我做着梦的时候,底楼那家的孤老太太却在当天夜里去世了,享年89岁。
她身体一直硬朗得很,是我们这个小区有名的健康代表。可谁也没料到她会走得那么突然,尸体是早上送牛奶的小伙发现的,因为她的房间窗没关,小伙子瞥见她睡在门槛上,所以叫了她几声,没回应,他立马找人过来看,可惜已经晚了。
老人死因是出房门时,头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医护人员来搬尸体时都在摇头叹息,怎么会那么巧,只撞了一下,偏偏就撞在了死口上。
先是三楼那家死了正当壮年的女主人,没隔多久身体健康的一楼孤老也过世了…这两家人,真是不幸呢。当时的人们在谈论起来的时候,这么叹息道。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整个小区真正不安起来。
从那老人过世之后,整个小区先后又死了将近十多口人,而光是我所居住的楼,就占了五口,在短短一周的时间。
死因各异,但全部属于意外,既不是谋杀,也不是疾病。最悲惨的是楼下401,也就是刚才有哭泣声传上来的那家。一家三口一夜间全部死亡,身上却连一点致死的原因都找不到。尸体抬出来时看上去很安详,似乎是在睡梦中,就那样轻易离开了人世。如果不是因为这家的老人正巧来探望住在这里的小辈,只怕尸体腐烂了,都还不一定会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时,电视里冒出个小京巴,吐着舌头,在影片里朝自己的主人撒欢。突然想起一些我不愿意想起的东西,一阵心烦,随手就把台给换了。
一旁的俄塞利斯轻轻瞥了我一眼,没有言语。
那天在围观的人群中,出乎意料地让我看到了小芊,但这次意外的相遇却让我后悔,后悔生了这双能够看见死人的眼睛。
我看到她蹲在地上,一身火红的长裙同漆黑的尸袋混淆在一起。她的头紧挨着那三具尸体中的小孩,嘴对着他的嘴,一耸一耸像在吸着什么。过了片刻,当有人过来搬运那孩子的尸体时,她移开了头,俯向那个母亲的尸体,又开始吸了起来…
转过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冰冷,漠然,一行黑红色的东西从她左边破裂的那个眼角淌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而后被水泥地顷刻间吞噬得一干二净。
忽然,似乎意识到了我的目光,她蓦地站了起来,促不及防地直直看向我。
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她朝我露出一丝笑,然后倒退着,朝远处慢慢飘走。我立刻跟了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想要追上她,问问她最近到底去哪儿了,并且,她刚才到底在做些什么。
小芊走得很快,和空气一样的快。我跟得很吃力,不过,总是能够在她身影彻底消失之前追上她。她始终是倒退着走的,一张苍白的脸看着我,微微地笑。我不敢开口叫住她,那会儿是白天,我不想让人当我是疯子。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的时候,转过一堵墙,小芊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地上传来轻轻的‘哈…哈…’声,低头定睛一看,一只白色的京巴,瞪着双晶绿色的眸子,正蹲在地上咧着张嘴巴冲我嬉笑。
手指瞬间变得冰凉,紧握着,却握不出一丝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