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听我这么说,再次露出一脸遗憾:“这我也帮不到你。每次村里人全部上山时,这里的一切通讯工具都会瘫痪,挺诡异,但从没人去管这问题。”
“那你能带我们出村么?”听到这里,夫妻俩急不可耐地问道。
“出不了村?”他疑惑。
我见状,便立刻把我们三人在村里遇到的那种鬼打墙一样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
而听我说完后,从医生一脸的诧异来看,显然他过去从来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所以短暂犹豫了片刻后,他拿了把钥匙朝我们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先在门口等我,我开车送你们出去,顺便看看你们说的那种鬼打墙会不会对导航仪有影响。”
听到医生说有车,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车总比脚走得快,而车上若有导航,并且gp不受通讯设备失灵的影响的话,那无论什么鬼打墙,应该都没法阻挡我们出去的。
所以一等他去后院取车,我们三人立刻开门出去站到了门口,随后静等他开车过来。
但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到快一刻钟时仍没见他开车出来,夫妻俩急了。
尤其是男人,急躁无比:“卧槽,怎么还没出来,别是车坏了吧?”
“别急,也许是在试导航仪。”我试着安抚他情绪。
但没成功,他再次看了眼手表后,用力一跺脚,对他妻子道:“早知道还不如一起跟他去取车,这等得心焦,你们继续等在这儿,我进去瞧瞧!”
说完,兀自一阵风般跑进屋内,脚步哒哒,直往后院内奔去。
尽管卫生所不大,但没人时空旷的环境,也是足以让男人的脚步声变得格外响亮,以及格外让人不安的。所以那女人不由抬头朝我望了望,神情看起来又似快要哭出来一般。
于是我正想安慰她几句,但还没开口,忽听后院里猛传来那男人带着哭腔一声惊叫:“啊——!!大夫!大夫!!”
出什么事了?
我和女人几乎同时惊跳起来,然后拔腿往后院方向飞奔。
一路跑到后院门口,女人站住了,随即啊地一声尖叫,比男人更加惊惶失措。
我被她这叫声生生止步在她身后。
随后定睛往前一看,就见后院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车,只有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刚才说要开车带我们出村的医生。
他两手掐着自己的喉咙,憋得面色铁青,舌头从嘴里伸出老长。
他死了。
被自己两只手活活掐死的。
从手和脖子上的尸斑来看,显然不是刚刚才死的,而是起码死了有几个小时。
既然这样,那刚才和我们说话的,又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时,突然见那呆站在尸体边的男人急匆匆掉转头奔进来,一把拉了他妻子撒腿就跑。
我下意识忙也想跟着一起离开,但刚一转身,脖子一紧,一只粗糙大手带着股巨大力气猛把我提了起来,嘭地将我额头往身旁那道墙壁上砸去。
若因此把我撞晕或者撞死,倒也好了。
偏偏神智仍是清楚,因此清楚感觉到这力量带给我脖子无比巨大的压力,以及窒息中那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我立刻用力抓住那只手,并双脚乱蹬,试图摆脱这股钳制。
不料这挣扎却让那人连通我的脚脖子也一起抓住,随后倏地用力,把我整个人高高举到了他的头顶!
被举起的一瞬,我看到这力大无比的‘超人’,竟是那瘦得仿若排骨的卢友坤。
他把头抬得高高的,像看着件战利品似地看着我,毫不在意鼻子和眼睛里正有一道道漆黑的血滚滚而下。
随后开口时,那声音却又分明不是他自己的:
“撤掉结界,”他沙沙又诡谲地道,“否则老子就把这女人脖子捏碎了,回头在你佛祖爷的面前,用她脑壳给他老人家点天灯。”

第126章 番外法僧十五

十五.
老卢的话让我一阵恶寒。
点天灯,极其可怕的一种酷刑。但相比这字眼,更让我感到可怕的却是老卢的说话声。
由于印象深刻,所以老卢刚一开口,我马上就辨认出了这个声音。
它是属于庙里那乞丐的。
没什么能比这个发现更加糟糕,我明白老卢一定是被这假神仙给控制了,所以他先前突发那种阿尔茨海默症状,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导致。
而既然这样,那么现在就算我对他叫破喉咙,恐怕也是没办法让老卢清醒的。又听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给谁听,但很显然,那乞丐利用老卢抓住了我,并非因为我撞破了他的秘密,而是为了拿我的命去跟某个人作为交换的条件。
我想那个人的本事,一定比乞丐还要大。
否则,以乞丐这种能力,做事应该完全不需要靠要挟人这种手段,看他把这整个金华村的村民控制得牢牢的,就可从中窥出一斑。
所以那个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究竟弄了什么样一种所谓的‘结界’,能把乞丐逼得要用人质去要挟?
而那乞丐又是凭什么能认定,那个人会把我这个人质当成一回事,去受他要挟?
种种疑问在我脑子里风驰电掣时,老卢突然嘿嘿一笑,手指往我脖子上猛地收紧。
一瞬间,我感到脖子里的血全被挤进了脑子里,紧跟着又争先恐后想从头顶冲出去。
这痛苦让我条件反射地狠命一挣。
几乎因此就把脚给从他手里挣脱掉,然而眼见快要成功,突然他哈哈一声笑,扬手把我往高处用力一抛,再趁我落地时一把抓住我胳膊,将我往上狠狠一提。
猛下再猛上,伴着喀拉一声脆响,这股巨大冲力让我那条胳膊立刻脱了臼。
我疼得尖叫,可是喉咙随即被他再次勒紧,并险些因此真的就把我脖子给拧断。
“不想回应是吧?”然后看着我脸上痛苦表情,‘老卢’嘿嘿笑了声,拇指按在我颈动脉上,把整只手略微松了松。
我得以吸进一大口气:“回应什么?”
他笑笑,没理我,而是扭头朝后院那片空地上看了过去:“出家人慈悲为怀,但我知道你年纪轻轻道行这么深,一定有你自身的原因,说白了,佛离慈悲,比魔瘆人。只不过,这女人怕是跟你沾点缘分,所以如果她今天因你而死,我想无论怎样,你也都没办法把这罪过置之度外。别说你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说你舍不舍得要被折损的那点修行,所以,你好歹得给我一个话,是不是?”
空地上能听他说话的,大概只有那个把自己勒死的医生。
除此之外,只有灼灼的阳光洒在水泥地上,反射出一片苍白的安静。
然而就在‘老卢’因这寂静而干巴巴朝我笑笑,然后将扣在我脖子上的手指再往下施了点力时,突然,那片苍白上印出了一道影子。
“我倒并没打算不回应你。”说话间,影子上多了个人。
很有意思的一副画面。从来只有光将人折射出影子,而这是头一回,我看到它从影子上折射出一个人。
他身材修长,身穿灰色僧袍,外披着黑色□□,一眼看去当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所以一度我几乎没能认出他是谁。
直到他慢慢朝我这方向走近过来,我才认出,原来他竟是那个不像和尚的小和尚,玄因。
“那你在等什么。”一见他出现,‘老卢’眯了眯眼,问。
“自己做的结界,但自己进来倒也有点吃力。”
僧衣让玄因看起来年长了几岁,似乎气派也比原先看来更沉稳了几分。他边回答着‘老卢’的话,边走向老卢,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一种奇怪的沙沙声。
人说步步生莲。当我循着声音朝他脚底下看去时,发现他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出现一片燃烧似的痕迹,红艳艳一闪而过,由此,老卢扣在我脖子上的力道变得跟紧,并带着我朝后退开半步。
遂又意识到玄因不会走得太近,所以在见他停下脚步后,‘老卢’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随后抹掉脸上碍事的血迹,朝他嘿嘿一笑:“那不如就撤了吧。”
“你见过猎人会把进了笼子的猎物放走么,道长?”
玄因把‘老卢’称作道长,而‘老卢’的神情却并不见任何变化,仿佛对这称呼习以为常,只若有所思地想着玄因的话,然后慢吞吞道:“出家人为什么要跟两手沾满血腥的猎人比?”
“道长听说过法僧么?”
“法僧?”
“少林寺有武僧,大悲寺有苦行僧,而我,则是个法僧。”
“何谓法僧?”
“自然就是习得降妖除魔之法,替佛祖灭尽天下妖魔之僧。所以我并不介意去同双手沾血的猎人作比较,因为我本身,也是满手血腥。”
“所以你这会儿不是为了同我做交易,实则是为了斩杀我这妖魔而来?”
“没错。”
“所以你的回应是,她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为了杀我,也无所谓会因此被折损多少修行。”
“对。”
简单又直接的回答,不知怎的令‘老卢’哈哈一笑,好似他开了个多有趣的玩笑。
但我感觉到他指甲如刀刺般扎在我皮肤上的生疼,所以我知道他很生气。
这让我挺绝望的。
在玄因最初出现的一刹那,我看着他那副超凡脱俗、好似神一样的风采,很容易产生出一种错觉,以为他真是来救我的。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的英雄救美片看多了,他只是来斩妖除魔的。
所以这就是‘老卢’刚才所指的关于他自身的原因么,所谓佛离慈悲,比魔瘆人。
玄因是个出家人,但也是个纯粹的驱魔人,更是个对我不带有任何拯救义务的陌生人。
所以想到最后,我只寄希望于他真能对付得了这个被假神仙控制、如同行尸走肉般力大无穷的老卢,这样的话,兴许我还能在老卢对我下死手之前,侥幸留下一条命。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在说完那样一番看似正义凛然,又高大上的话后,玄因面对‘老卢’的笑,以及他随后的举动,竟是俨然一副无动于衷。
他就那么无动于衷地看着‘老卢’抓着我脖子,在笑过之后,沿着他刚才一路而来的脚步,一把将我往后院那块空地上拖了过去。
从他面前擦身而过时,‘老卢’甚至刻意停顿下来,侧头朝玄因看了一眼。
随后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噗地朝和尚脸上吐了口血沫子:“杀?你怎么杀。饶是你自称佛祖手下一个满身血腥的杀手,又能拿活人如何。无论杀过多少妖,除过多少魔,你始终是个佛门子弟,逃不过一个佛性。朗朗乾坤,试问你敢在神佛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个活生生的人给斩杀了么?不能,因为你有戒律,而我却没有。”
话音刚落,他抓在我脖子上的手狠狠一划,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冰冷劲风仿佛犀利刀锋,飒地从我脖子上一掠而过。
我的脖子就这么被割断了。
速度这么快,快到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也看不到血从我脖子上喷出来。
唯有绝望地朝那依旧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的玄因看了最后一眼。
我曾以为的最后一眼。
然而几秒钟后,我发觉自己依旧非常清醒地看着他,而脖子上除了隐隐有些作痛,也依旧没有见到有哪怕一丁点血从伤口里喷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间,我突然见到‘老卢’那只手啪地在我眼前绽裂了开来,然后他钳制着我身体的手臂蓦地一松,令我一下子从半空掉了下去。
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茫然抬头,就见老卢伸着另一只手,一动不动指着玄因。
两眼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嘴纵使张得很大,但除了满嘴滚滚而落的黑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微微一笑,玄因不动声色看着老卢,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只不知何时插入他体内的手,慢慢从他微微发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知道用活人来胁迫我,的确是聪明之举,然而不幸,偏偏用了一个有罪的人。你瞧,我的确有戒律,但从没有谁觉得我是个守戒律的人,我只遵循一个戒律,便是斩杀世间一切如你与他一般存在的恶。”
说罢,见‘老卢’身子一歪重重瘫倒在地上,玄因伸手向下,一把往‘老卢’嘴里塞了进去。
过了片刻,慢慢从他嘴里拔出条又黑又长,扭动着的仿佛条巨型蚯蚓一样的东西。
见到阳光,那东西嘶嘶一阵就化成一股白烟。
却并不消散,而是往着金华山方向倏地飞去。
与此同时,老卢身体里也发出阵嘶嘶声响。紧跟着,就见无数条又黑又细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蜂拥而出,就像昨晚它们从乞丐和他腿上那颗头颅的衔接处渗入老卢体内时一样,密密麻麻,迅速又疯狂。
阳光下看来尤其恐怖,直把我看得头皮一阵发麻。
当即连蹦带跳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躲到玄因身后。
或许因此壮了胆,居然在这一瞬感到有些遗憾,自己的手机已被人摔坏,否则若能把这一切奇观尽情拍摄下来,那得引起多大的轰动。
像是能听见我心里所想,玄因从僧衣口袋里取出他的水果手机,朝我晃了晃。
我看着他满手的黑血,咽了口唾沫最终没敢伸手去接。
随后继续状起胆子往地上看去,就见那些黑色东西被太阳晒过之后,不久就变得透明,仿佛液体一样粘稠,然后化成一股股恶臭的气体,融入空气里消失不见。
直至最后一点也消失,就见老卢的身体一下子干瘪了下来。
不仅干瘪,而且*,仿佛一具早已开始腐化的尸体。
见状我不由吃惊地朝玄因望去,而没等我开口,他笑了笑道:“没错,他早就死了,在金华山上碰见他时,他就已经死了。”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说了,我这一趟辛苦,岂不是白跑了。”
说罢,见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他伸手朝我一指,打断了我的念头:“把你外套借我一下,谢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问我借外套,但没犹豫,我立刻脱下来递给了他。
而他下一个举动让我一阵气闷。
他把我外套当成了洗脸布,仔仔细细将他那张白净面孔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再把手也擦了一擦。随后把团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衣服重新递还给我,笑笑:“谢谢,想来这种时候你也不会带着纸巾,反正天也那么热。”
我再度气闷。
而他视而不见,只抬眼望向金华山,随后若有所思拍了拍我的肩:“走吧,给我带个路,带我上金华山。”

第127章 番外法僧十六

十六.
玄因要我带路,倒不是因为他路盲,而是因为他力量太强。
就如乞丐借老卢的口所说的,他年纪轻轻,但道行很深。但这过深的道行有时候反而会起到一点反作用,因为它跟金华山里盘桓的煞气起了某种‘化学反应’,所以来金华村那么多时间,他始终没能找到乞丐的藏身点。
没错,玄因来金华村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那个乞丐。
跟我一样,当玄因听说了金华村多年来所发生那么多起儿童失踪案后,他就都这村子很感兴趣。
凭着直觉,他感到在金华村这样的地方会发生那些案子,必然不是偶然。
所以多方打探了一下,又亲自到村里后各处察看,由此,慢慢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大概。
就像他提到过的,金华村原是个风水宝地,而金华泉则是风水中最好的一个部分,所以千百年来,当地人很少会受到小毛小病的困扰。
但小病不生,不代表真的一点毛病都不会得,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一辈子连病都不生。不过正因为金华村的人平时身体太好,所以一旦真的得病,总是会比较严重,尤其在六七十年代各方面生活条件都很差的时候,病倒的人尤其多。
而病一来便如山倒,当时村里又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医疗条件,于是大多数人一旦生病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战战兢兢,生死由命。
而这种情况,在七十年代末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得到了改观。
有一种说法,说是当地泉水显了灵,所以凡是喝过泉水后,原本只是能让人延年益寿,现如今还能包治百病,那水能让很多疾病都能不治而愈。所以从那时候起至今,金华村始终就只有那间小小的、只有一个医生的卫生所。因为当地人完全不需要更多的医疗资源。
但那泉水显然对外来的游客是不起作用的。凡是听了金华泉传说的人,一度蜂拥而去聚集到这里,但无论喝多少,有病的还是有病,从没见过有谁靠那水能真正把病喝走的。于是在热闹了十几二十来年后,这则传闻随着人们对金华村旅游热度的降低,渐渐也就乏人问津。但与此同时,关于儿童失踪的事件,却每隔几年就会在这个村子里悄然发生。
自从八十年代开始,儿童失踪案一件接着一件,但因彼此间相隔时间久,又同时受到其它各种方面的影响,所以无论案件发生后那些孩子的家人们怎么闹,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金华泉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先水质清澈,长流不息,但后来渐渐越来越浑浊,也越来越稀少。最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从八十年代至今,用了二三十年时间。
这段时间看似漫长,但对于自然之物来说,实在是非常诡异的迅速。
又在看过金华泉周边的石质后,玄因几乎可以断定,这泉已因煞气而遭到污染。
二三十年的时间,长期侵染,最终导致水源枯竭,石质腐烂。这是明显之极的破败之相。
连带整片风水地也一改原先的灵性祥和,变得乌烟瘴气,阴气森森。只不过普通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也感觉不出来罢了。
了解这些后,玄因就开始着手查寻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随后,将目标锁定在七十年代末期,一名从真武道观内被除名出去的年轻道士身上。
那名道士说起来也算是天赋秉异,从小除了在道观里学到的那些普通道学之外,自己钻研了各种八卦五行,上知阴阳,下通法术,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奈何心野无比,没将这些好东西用在正道上,反而走了旁门左道,最后因种种恶行而被同行追捕,又被同门驱逐,走投无路之际,刚好路过金华村,被这一块原始淳朴的天然风水宝地给震撼,当即隐居在里面,利用对风水的熟知,巧妙躲过了所有追捕他的人,从此一边隐居,一边在这块风水地潜心修炼起来。
修的却依旧不是正道,因为追求一个快,一个猛,所以光靠风水宝地是满足不了他的。
于是,在那个穷困的年代,他利用人们的淳朴无知,假借佛法之名为他们治疗小毛小病。
但病这东西不靠正儿八经的医疗是根本治不好的,所以看起来那些人都被他治愈,实则是被他暗中用了移换之术,采集下那些人的部分寿命和体内的阳气,作为他修炼用的道具。从此之后便得更加厉害,以及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所以到了八十年代,他不再满足于那些小小的贡品,而转向更大的目标——也就是童男童女的生命。
随着时间流逝,道士意识到无论自己修炼得多强大,他始终只是一个人。所以受到人生命的约束,迟早会年老体衰,最终被时间带走。
所以他必须用一些方法留住那些流逝的岁月。
可巧他曾见到道观中亲眼目睹过当年秦始皇时期,那些道人为他炼制长命丹的记录。
所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尽管也知道,他那样做的话会带来怎样一种可怕的后果。
跟寿与天齐来比,无论什么样的后果,对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
于是每隔几年,到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他都会绑架一到两个孩童,然后用他们的身子制炼丹药,以供自己服用。所以时至今日,当我见到他时,这个实际岁数应该有六七十岁的老乞丐,一眼看去感觉最多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实则从八十年代时开始,他就因服用那种遭天谴的丹药,已不再有任何年龄上的变化。
实实在在的,他已经由人化成了妖。
因此明白已具备一切铲除这妖道的先决条件,只等寻到他,便可痛下杀手,铲除这个恶贯满盈的东西。
然而妖道能在做下那么多恶事后生存至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必是借着金华山的风水,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非常小心地隐藏了起来。所以后来无论玄因用了什么方法,也没能在这地方找到他丝毫踪迹,最后迫不得已,他也同样利用了此地的风水,花了几天时间,在金华村各处风水重要地布下了一个很强大的结界。
由此,纵然找不到那妖道,起码困得他无法轻易逃离。但同样的,也让我们这些人眼凡胎给陪着一起被困在里面,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还以为是碰到了鬼打墙。
听到这里时,我不由一阵后怕,因为根本无法算出那妖道究竟要被困到几时,才会被逼出来,并让玄因给逮住。所以,要不是刚才发生那些事,要不是玄因终究没能对我被杀死袖手旁观,而出现在他自己的结界里,那么只怕还没等到那妖道出现,我们几个凡人倒是要先被莫名其妙地困死在这个结界里了。
玄因听我愤愤然这么一说,当即笑了笑道,“怎么可能会这么失算,以我的天才,这天机我是早就算好了的,差错最多一两天,否则,怎会早不来晚不来,我偏偏要挑上这段时间过来。”
“什么天机?”我不由再问。
他指指天:“天谴。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只要时辰一到,他就无法在这藏身地继续忍耐下去,必然要想办法试着脱困,免得造到天谴,从此堕入万劫不复。”
“天谴?难道世界上真有这种东西?”
他笑而不答,只兀自跟着我继续往山上走。
山上全是人。
村里的村民。他们徘徊在山路上,眼睛睁着,但看起来都像在做白日梦,因为瞳孔里空空如也。即便我冲他们挥手也没人看我,正如和尚所判断的,妖道把他们召集上山,根本不是所谓让他们听课,而只是让他们暂时被困在这里别妨碍他办事罢了。
但这条山路并不是村民经常去庙里的那条路,所以不禁让我再次困惑地问玄因:“可是你为什么确信我能把你带到那座庙里,说实话,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根本不是那些村民带我走的,方向感觉也不太对,两头隔的距离太长了,我辨别不太清…”
“没关系,要带路的不是你,是另有其人,我只要一直带着你,那些人就能一直将我带到目的地。”
“那些人?”下意识扭头朝两旁看了眼,四周除了树影,便只有沙沙吹过的风。
吹过我身边,令我不由一阵微寒:“什么人?”
“保护你今天上午没被那妖道发现,因此能从那座庙里平安跑下山的那些人。”
“…什么?”这回答不能不叫我更加困惑。
然而再想问个清楚时,玄因却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手搭凉棚朝前方看了一眼。
随后从衣袋里悉悉索索取出一张,咬破手指沾了自己血往上写了几个字,不等我看清写了些什么,凌空一抖,就见那纸倏地燃烧起来,片刻化作灰烬,被他吹了口气,纷纷扬扬如灰色蝴蝶似地朝四周散了开去。
随即我傻了眼。
就见灰烬落下处,现出了一排五六岁、六七岁大的小孩。
目测起码有十五六个,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内种有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我认得,她就是那天晚上出现在我窗外,被我以为是在找自己房间的小姑娘。
她和另一个扎着小辫子,身上穿着红格子背带裙的小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睁着双大大的黑眼睛,一如那天晚上一般看着我。
我刚想要同她打个招呼,但见玄因朝我摇了摇头,便没有吭声。
随后就见她俩朝我摆了下手,随后与所有孩子一起消失了。
场面跟电影里那些表达鬼魂的画面有些相似,又不尽相同。只见他们原本清晰的身影在阳光下慢慢变淡,然后忽闪一下,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融进了身后那些树木丛中。
正继续朝他们消失后的空地呆看着时,我感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随手往后一挠,挠到把头发。
原以为是我的,但轻轻一扯,它们就脱落下来,落到我手掌心,我仔细一看,轻轻吸了口气。那头发不是我的,它们已经干枯,且根部粘连着一大片干枯的头皮。
是庙里那只木桶内的头发。
不知几时黏在了我头发上,我竟浑然不觉地带着它一路到现在。
所以玄因所指,莫非就是这个东西么。
想到这里,心里一片雪亮,我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头发看向玄,眼眶不由有些发烫:“是…那些孩子的么。”
他没回答。但他眼神已告知我一切。
然后他摆摆手示意我站在原地,自己则一整□□,又从领子里翻出一串晶白的念珠,随后一路往前大步而去。
循着他过去的方向,再往上看,便能看到一座黑漆漆如剪影般的小庙,若隐若现在树枝交错的山峰间,像只静静朝我窥望的野兽。
随着风吹而过,枝叶晃动间,它身影稍纵即逝。
玄因的身影也很快在那些树荫间消失。
那时候我真的很想跟过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是否会在那座庙里找到那个可怕的妖道。
但他刚才的示意仿佛是有魔力的,硬是定住了我的脚步,也持久按捺着我的好奇。
随后不知等了多久,我感到山里的风一股股似乎越来越大了起来,头顶也已变天,原本灼人的太阳不见了踪影,唯留一片苍茫天空,带着半边滚滚乌云,冰冷而沉静地俯瞰着我。
就在我因此而惴惴不安起来时,骤然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我意识到打雷了。
很大且很近的雷。
忙想找个地方躲一下,但没来得及,那道雷紧跟着闪电从半空直劈而下,随之轰隆一声巨响,那声音大得我怕是一辈子都难忘。
几乎能把我心脏都给震碎的声音,直震得整座山头都不由得一阵颤抖。
我吓得腿一当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以为马上就要有一场巨大无比的暴雨降落下来,岂料刚抬起头,头顶云层一开,竟又露出太阳那张灿烂无比的艳脸来。
从没见过变天比变脸还快的。
我不知道这一天到底要被我遇到多少个‘有生之年’系列奇观。
遂想起刚才看到电光劈打的方向,我立即扭头朝寺庙方向看了过去。
但依旧没见到那座黑幽幽的寺庙。
似乎它真是会隐身的,但有一股黑色烟雾从它刚才消失的地方扶摇而上,如一根笔直不动的柱子,贯穿在金华山顶与天空的交接。
这景象不由让我想起那妖道在打发村人离庙时,与他们所作的最后那番对话——
“所以你们要么继续等在这儿,要么先下山去等着,跟以往一样,天明前要是看到庙顶上冒青烟,那就上来接他下去。不过要是见到的黑烟,就不用再上来了。”“为啥,是救不成了么?”“不单是救不成,只怕我也活不成。”
似乎眼前正应了他的说法,所以,那妖道是已经死了么?
这问题当天我并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那天一直等到傍晚,我始终没敢贸然往山顶上跑,去找那座庙。
也没能在原地等到玄因回来。
他离去时的那道背影,毫无预兆,竟成为以后我对他的唯一记忆。
后来,我被那些恢复了神智的村民骂骂咧咧带下了山。
言语间,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山上,更不知老卢已死。
他们以为我又想钻空子往山顶跑,去找那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庙。
随后王姥姥还颇为气愤地对我道:“要是再这样自说自话往禁地跑,如果神仙爷被你惹得不高兴了,万一不再肯给卢老板治病,你可就高兴了?”
但后来他们集体沉默了起来。我想那是因为他们看到山上所冒出的黑烟。
再后来,当逃出村子的夫妻俩带着警察赶回村里,带着他们见到了老卢和医生的尸体后,一切像陀螺般飞转起来。
我不得不一次一次接受那些警察的盘问,一遍一遍做着笔录。
忙得几乎连感觉都变得麻木。
直到终于再没我什么事,我拖着行李决定离开金华村时,见到所有村民都在为警察要上山去搜庙而与警察做着对峙。
我没有等到对峙结束,也没勇气继续面对那对焦虑的夫妻。
因为那时候我满心以为,他们的两个女儿一定已经和那些孩子一样,遭到了不测。
大约是在我离开金华村后的第二个星期,我才在报上的一段新闻里得到了关于妖道生死的解答。
报上说,隐居在金华山上一座古庙里的流浪汉黄某,前日被发现猝死在寺庙香案上。
死因是遭到巨大电流的袭击。
死者身上沾有许多带着头皮的毛发,所以令死者大半个身体几乎被烧成焦炭。
而由于这个发现,警方在寺庙里仔细彻查了近一周,最终在寺庙暗藏的地下室里,找到一口巨大的石灰池。
池子里填了至少十五具儿童的尸体。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全都死于黄某之手。另还找到两名活着的女童,疑是最近刚被抓来,侥幸没有遭到毒手,但因饥渴已经奄奄一息,现已联系上他们的父母,并送往医院救治。目前这系列案件仍在继续调查中。
报刊上登出那两个被救儿童的照片,虽然脸上打了码,不过仍可辨别出是那天在旅店失踪了的那对女孩。所以看完后,我轻轻松了口气,感觉这消息无疑是这段时间里,我所遇到的最为庆幸的一件事。
侥幸她们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而由此细想起来,那和尚为了斩妖除魔,所作的一切似乎真有些随性而自私。
他甚至引天雷杀了那道士后就直接离开,完全没有再顾及那两个仍活着的孩子。
也或许是他真的不知那两个孩子的存在吧。
无论怎样,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段遭遇,令我每每想起,内心总仍希望能再见到他。
但也心知肚明,此后只怕再无见到他的机会。
如今,虽然我仍在从事新闻工作,但再也不会去关心那些涉及异闻的题材。
甚至也不会再好奇去网上围观别人那些不知真实还是杜撰的帖子。
敬鬼神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鬼神。
“少林寺有武僧,大悲寺有苦行僧,而我是个法僧。”
“何谓法僧?”
“自然就是习得降妖除魔之法,替佛祖灭除天下妖魔之僧。”
——本卷完结——

第128章 驱魔 一

一.
在把我送到汶头村村口后,冥公子就驱车离开了, 离开时带走了我给他补脸用的画。
实话讲, 看着他离开时, 我一度有那么点儿不太适应。
可能最近长时期相处的关系,也可能习惯了他那种不像是关照的关照,因此刚从先前那场经历中脱身, 突然他就那么简单地从我身边消失,我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共同经历的劫后余生不止这一趟, 因此不知不觉, 我好像渐渐对这强大的男人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
不过既然难以言说, 也就无法言说。
况且他有他的事要办, 我也有我急着想要去见的人,所以简短道别后,彼此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同他在村里那条唯一的小路上分开,一路往叔叔家方向快步走去。
傍晚的土地散发着一股混沌的闷热。
日头西照,仿佛脚底每一寸土壤都在朝外散发着热量,因此走不多久,我就被捂出了一身热汗。不知是否因了这个缘故, 总觉得右眼好像时不时会有点胀痛, 似乎里面某个不安分的东西又在蠢蠢欲动起来,这让我一阵不安, 遂又想起车里时冥公子说的那番话, 尽管应是玩笑成分居多, 却仍不免叫我背上的汗一时流得更加厉害。
毕竟,若有朝一日他的话一语成谶,万一我真的成了个不男不女,那可该怎么办。
我会转性吗?还是真的如冥公子所说,雌雄同体,自攻自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略带意外地招呼了我一声:“北棠?回来啦?”
招呼我的人是舅妈。
她大约刚从地里收工,跟几个人结伴而行,原是在说着什么,一眼发现到我后,尽管立刻扬起了笑招呼我,不难发现,她原本开朗的笑容里藏着那么一丝不安,“不是说不回来了,怎么你…”
话没说下去,想来是看出了我神色迅速下沉后的黯然,所以她立即打住,随即用上更热情的笑,朝我招了招手:“看这天热的,赶紧跟舅妈回去喝口凉茶。”
“不了,舅妈,我这趟回来是想找叔叔问些事。”
“…你找你叔?”舅妈一听,笑容收起,眉头微微一皱:“你叔这两天怕是没办法招待你。”
“怎么了?我叔还病着么?”我想起离开那天我叔叔的状况,不由立即担心问道。
“这个么…”有点欲言又止,舅妈看了看我,摇摇头:“怎么说呢…他身子确实不太好。要不你先过去看看吧,你叔也不容易,再加上王川那小子又…”
又什么?她话还没说来得及说完,突然远处一阵警笛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一前一后两辆警车,从刚才我跟冥公子分开的那条小路上疾驰而来,呼啸着一路往村里开去。见状舅妈皱紧了眉,狐疑着回头朝身后那几个人互望了一眼:“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来了警车?”
身后人摇摇头。
尽管如此,某种预感似乎是彼此都心有灵犀的,因为村子统共就那么巴掌大,所以警车一路过去后所停的地方,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正是我叔叔家。
因此当即一把拉起我的手,舅妈往我叔叔家方向努了努嘴:“走,一起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我哪敢迟疑。
汶头村这样的小地方,能惊动警车到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立刻匆匆跟着他们一起往叔叔家跑去,没等到他家门口,果然见到那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在门前停着,而门口早已围拢上一圈人,平日里熟悉的左邻右舍,以一种陌生又颇为兴奋的目光朝门里张望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这当口,又一阵鸣笛声由远而至。
我一听那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因为这次来的是辆救护车。
两辆警车一辆救护车,这意味着什么?
当我紧跟着舅妈的身影走到叔叔家门前,一切已一目了然。
叔叔家真的出了大事。
他家死了两个人,且是死于非命。

第129章 驱魔 二

二。
匆匆拨开人群挤到大门口,我看到叔叔家院门前已被拉起了警戒线, 家养的那条狗贴着笼子汪汪乱叫, 我踮起脚朝院子里张望, 就看到几个医护人员一前一后抬着两副担架从屋里走了出来。
“别看了,让一让,小心别破坏现场!”有警察瞧见我跟舅妈想往里走, 过来撵我们。
我忙道:“警察同志,我们是这家的亲戚。”
“亲戚也不行, ”那名警官用带着手套的手擦了下鼻子上的汗, 日头下热得很不耐烦:“赶紧离远点, 别添乱!要做笔录的时候会有人找你们!”
“能不能让我见下我叔叔, 他病了。”
“这屋子里两个人现在都是嫌疑犯,要见回头等派出所的通知吧。”
说话间,舅妈突然很紧张地哎呦了一声。
我循着她目光, 看到王川正被两名警员从屋里拖拉出来。
多日不见,他样子变了很多,原本黝黑敦实的一个人,现如今又黑又瘦,头发有一半都白了, 两眼通红, 像是没有聚焦一样胡乱看着身旁那两个紧紧掣肘着他的人。
可能精神出问题的缘故,他表现得非常不合作, 所以警察将他两手反铐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用力挣扎, 嘴里则跟含了什么东西一样, 说出来的话大声又含糊,完全听不清一个字。
“王川!”舅妈叫了他一声。
他压根没听见。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开始耍赖起来,身子往下一沉,两只光脚跟踩了火盆似的一个劲儿朝地上蹬,直把脚趾摩擦得鲜血淋漓。看着两旁被他弄得狼狈不堪的警员,他哈哈大笑,随后猛一下冲开桎梏,在原地欢快地蹦跶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大叫:“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看来真是彻头彻尾的疯了。
最终被怒不可遏的警员一个手刀把他给劈晕,直接拖进了警车里。
这当口我叔叔也被从屋里带了出来。
一看到他,我鼻子不由狠狠地一酸。
自婶婶去世后,他就中了风,那之后人一直呆呆的没什么精神,没想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情况非但没好转,反而更糟糕了起来。他被警员带出来的时候,单薄得就像道影子,两眼空落落往前看,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屋子外都是人,甚至就连站在门口的我他都视而不见。
“叔叔!”我叫他,但被他身旁的警员瞪着眼往后撵了几步。再开口时,他已钻入警车。
而舅妈扯了扯我衣服,阻止我跟过去的冲动,朝我难受地摇摇头:“别过去了,你叫他也没用,他得了老年痴呆,还挺严重的。”
“老年痴呆?!”我不敢置信。
叔叔原本是多么硬朗的一个人。距离丘梅姐的死,距离婶婶的去世,这才多少时间,他竟然得了这样的病。
那以后他可怎么办?
这病是没法治愈的,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糟,偏偏唯一能照应他的王川又疯了,家里还又出了命案,这,不是生生地把他往绝路上逼么?
想到这里,只觉得头顶上灼人的阳光突然变得跟冰似的,照在身上,让我一阵发寒。
依稀觉得人群里有道视线停在我身上,我打了个激灵抬起头,就见远离人群的地方有道瘦削的身影静悄悄地站着,两手插着兜,一双暗沉沉的眼若有所思朝我看着。
竟是刘立清。
一认出他,我胸口腾地燃起一团怒气。
如果不是他,丘梅姐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他在丘梅姐的丧礼上大闹,我婶婶又怎么会猝然去世,我叔叔又怎么会抑郁成疾,不但中风还得了老年痴呆?
当即用目光像刀子般锁住他,我握了握拳,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抡他一巴掌。
然而他在同我视线碰触的一瞬,头一低,转身走了。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警员把我和舅妈往边上推了推:“让一让,让一让。”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刚站稳,人群的骚动让我很快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下意识回头看,原来是医护人员正抬着两副担架往外走。
地段医院的配置比较低,没有装尸袋,用的是裹尸布。简单一块白布,盖上时间并不久,可是布上已沾染了一道道红红黄黄的痕迹。红的是血,黄的不知是什么液体。那些液体随着担架被抬出时的起伏一滴滴往下淌,所以刚到门前,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出,生生逼得我往后退了两步。
有几个离得近的当场就吐了,于是短短一瞬间,原本围拢在门前驱也驱不走的人呼啦啦一下全散了开来,躲得远远的,惊惶又带着点看到可怕事的兴奋劲,朝着两具尸体指指点点:“臭成这样,不知道烂了多少天了啊…”
“就是啊…两个人跟两具腐尸待在一间屋里,不知道怎么待得住的…”
“咳,疯的疯,傻的傻,能怎么样呢…老丘可怜啊…”
“那凶手到底会是…”
议论声到此,忽地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为首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我面前走过时,平底突然一阵风起,卷着第一台担架上那块白布呼地被掀起,好巧不巧,朝着我脸上直飞了过来。
脸被那块腥臭无比的布罩住的一瞬间,四周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无心去关心这一点,因为那块突如其来的布和它上面可怕的气味,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过神后我疯了般想将它用力扯下,可是它就好像长了触角似的牢牢缠在我脸上和身上。
这很可怕,因为紧跟着,我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透过那块布牢牢抓着我。
随后我听见舅妈哭喊着用力拍我,掐我胳膊:“北棠!快撒手!你在干什么啊北棠!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