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存活下来的那些亲卫军和家人从此没离开过这地方,所以最早的北汶山附近的村子应该就是这批人所建。不过,尽管从小到大对这传说听到耳熟能详,我却一次也在山里没见过那座荒冢。因为一来这座山很大,二来,但凡生活在北汶村的人,无论进山出山,亦或者上山顶去采集野物,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绕开那块地方,因那地方除了有将军冢的传说之外,还有个说法,说那是山神的居住处。
就是因为这座山有山神在,所以尽管古代时候发生过那么多战乱,山里死过那么多逃难进来的人,这座山始终很太平。他们说,这是因为山神将死在这山里人的怨气都给驱除干净了。但也有人说,之所以这座山那么太平,是因为山神将那些怨气都压在了山底下,旧的新的,千百年来日积月累,渐渐最薄弱的地方被那些怨气冲出了口子,于是就形成了阎王井…
传说实在是各种各样,不过无论什么样,这座山以前死过很多人那是肯定的。
所以其实在解放前,这座山一直是被称作北坟山的,毕竟几千年来山里死过那么多人,大部分根本不可能被安葬,于是山就是他们天然的坟场。也所以,就在北坟山边上的我们的村子原本也并不叫汶头村,村子本名是挺晦气的,叫坟头村,从古至今叫了很多年了,新中国成立后才改成汶字。
因此听冥公子提到这座山的时候,我头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那你怎会不知道那支军队是什么。”
却被他淡淡一句话给反问住,我愣了愣,琢磨了下道:“难道他们是葬在北汶山里那个将军的亲卫军?”
“看起来,你所听的传说同我所知的传说,有那么点儿出入。”
“你听到的传说是什么样的?”
他没回答,因为他重新发动了车子后,并没有立即将车子继续往北汶山方向开,而是打开车门朝下面看了过去,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于是不禁有些好奇,我打开窗探出头也往车下看去,就见车底下这条原本因常年缺乏修缮而变得坑坑洼洼,布满疮痍的老公路上,不知怎的出现了一道道烧焦似的痕迹。
痕迹向前绵延很长的距离,但就像热量之于冰块,它们在阳光直射下迅速蒸发,并因此令空气充斥着一股硫磺似的气味。唯有靠近车的地方,那些痕迹保留得还最为完整,它们像是由一粒粒极其细小的焦炭色晶体所组成,一边闪闪烁烁折射着太阳的光线,一边以一种肉眼可辨的速度像水一样融化开来,渗透进路面,于是这部分路面就变得有些软,仿佛沥青被融化了似的感觉。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刚才那支军队弄出来的?”听见冥公子将车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我缩回脖子关上窗,问他。
“没错。”边将车开动了起来,他边看了眼车上的时间,随后答道。“山本灵性,在里面土里待久了的东西,自然阴煞之气会格外重些,一旦从路面经过,有些能造成一定的腐蚀,尤其碰上这样烈日灼灼的气候。不过,这种程度的腐蚀,两条腿走路固然会受到点影响,但车轮胎受的影响就相对小很多,至多爆胎,或者被路面陷一下而已。”
“所以他们都是山里的鬼魂么…”
“你怕了?”
第101章 万人刀二
二.
每次冥公子捉着我情绪问我话的时候,那眼神总叫我有种愧对自己智商的感觉。
所以立刻将脸转到一边,我模模糊糊哼了一声。
怕,当然怕,一下子看到上千个鬼魂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从自己身边走过,不怕才是真见鬼了。
不过真奇怪,这条路从小到大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别说鬼魂,就是连只野兔也从没瞧见过,而且山里一向太平,远不像阎王井那样人尽皆知是块特殊地,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为什么这次运气会那么‘好’,居然能被我撞见山里的鬼魂?
而且鬼不是都怕阳光的么,为什么听冥公子的意思,它们碰上烈日当空的气候,反而会变得更加厉害起来?
满腹疑问,一时也不知道拣哪个重点些的先问才好,于是反而只能沉默下来。
那样默默干坐了片刻,忽然想起先前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便不由再次扭头看向他,问:“对了,你刚才说我听的传说跟你听的不一样,那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
“你问这个?”他笑笑,目光朝山中指了指:“这座山里究竟葬没葬过什么将军,我不得而知,只听说过,这座山里埋着一把刀,那刀赫赫有名,来历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因为它的主人是三国时期的名将,关云长。”
“…你是说,那墓里埋的是青龙偃月刀??”这无疑是个莫大的新闻。
“青龙偃月?”他眉梢轻轻一扬:“青龙偃月刀只是后世人的幻想而已,三国时期长刀都还没出现,又哪儿能有这么件东西,不过是后世人为了戏剧表现,于是设计出来用在戏台子上的道具罢了。
“…原来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把神器么?那你说的关云长的刀,又是什么刀?”
“虽说长刀没有,但他使用的武器却也实实在在是刀类,只是并非人们所以为的单刀,而是一套轻快迅捷的双刀。记得当时,它们曾被称作‘万人刀’。”
“万人刀?是因为杀过一万人的关系么…”
“一万人总是夸张了,不过死于那两把刀下的人确实不少,想必,喝过的人血也不少。因此难免生出点灵气,所以称那双刀是神器,倒也不算夸张。”
“那么刚才那批军队跟这把刀是有什么关系的么?”
“听说,万人刀在关兴死后被人带离荆州,从此在江湖中辗转数百年,几经易手,最后被一名官居高位的兵器痴好者收藏在手中,并于死后将它埋进了这座无人知晓的野山。所以,那批阴兵有可能是他当年派在此地终其一生守着这套兵刃的士兵,也有可能是跟万人刀一起埋在土里的陶俑,在长年累月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后,逐渐生成的精魄。”
听起来几乎像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短故事。
但正当我专心致志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忽见他将车速放缓了下来,随后突兀问了我一句:“前面就是朝天门了吧。”
我抬眼朝外看了看,点点头:“对。”
北汶山通往汶头村要走很长一段盘山路,但从进山的前一段路一直到过了朝天门,才算是真正进了北汶山。
而所谓朝天门,是指这个地方因为山体形状的关系,一条路被两边邻得很近的山体给包围着,所以形成一个葫芦形状,宛如通道一样的空间。那两边山体分别被称作东汶头和西汶头,中间夹着的这段路大约有五六十米左右的长度,通过它之后继续往前,就豁然开朗。所以看上去,这地方就仿佛一道天然而成的进山大门,故名朝天门。
“安全带系了没?”紧跟听他又问了句,我愣了愣,忙低头检查了番,再点头:“系着。”
“那就可以了,现在抓着我这边胳膊,紧一些。”说完,目光朝他右胳膊处指了指。
这要求让我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等会儿你会瞧见样比较特别的东西。”
说完,脚下微一用力,就听发动机发出轰的声闷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它瞬间提速,带着这辆车径直往前方那条尚显狭窄的朝天门通道处疾驰而去。
真宛若脱缰野马一般。
这可怕的速度让我不由自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叫了声:“喂!慢点啊!”
不知道他这么突然加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过了朝天门,前面很近的距离是个转幅很小的弯口,以这么快的速度冲出去,只怕根本来不及打方向盘,车就会冲出路面。
这得多危险?
可是没来得及再次开口提醒他这一点,突然喉咙一僵,我一下子用更紧的力道抓住了冥公子的胳膊。
本能地想迫使他停车,但扑面撞进视野的那片东西令我根本没法开出口。
那东西果然特别,前所未见,令我瞬间张大了嘴,因为几乎被这场面压迫得没法呼吸。
就在离车十多米远的距离,我看到朝天门那道圆洞洞的葫芦口里,赫然团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
多到无法估算得清数量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起起伏伏涌动在那个地方,随着贯穿山路的风,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虽不大,但带着种难以描述的凄凉,尖尖细细,因此穿透力极强,生生听得人头皮发麻,寒毛根根竖起,可是见此情形,冥公子非但没降低车速,反而把油门踩得更用力了些。
眼瞅着这辆车像头怒吼的野兽一样直冲进那片人头中间,我不得不闭上眼。
紧跟着感到车身猛地一晃,继而就像通体浸到了一盆冰水里似的,冻得我全身猛一哆嗦,遂立即睁开眼,眼前扑面一张血淋淋的脸吓得我啊的一声惊叫出口。
忙不顾一切往冥公子身旁躲去,但突然前方哗啦一片阳光倾斜而下,冲进车厢仿佛一道金光闪闪的利刃,瞬间劈开了那只头颅。
头颅在裂开的同时就消失了,唯留一阵哀怨无比的□□冲进我耳膜,在我脑子里回荡了好一阵子,始终不得消散。
直到一只手在我脸侧推了推,那声音才倏然消失,我撑起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胸脯坐了坐正,匆匆朝四周一圈扫视,发觉车已安然过了朝天门,附近看不到刚才那些漫天飞舞的头颅,空气也不再冷得向冰水。
看样子,刚才那些头颅都应该是类似瘴气一样的东西,冲过去就没了。于是放下心来,倒进椅背正要松口气,但突然心跳再次一紧,因为放松下来再往前看去时,我立即意识到,虽然车已冲过那道布满人头的朝天门,但速度却并未就此减缓下来。
它仍以刚才那种剧烈得仿佛能冲向天空一样的速度,在这条满是弯道的山路上疾驰。
眼见下一个弯道即将来临,怎能不令我气血一下子冲到脑门,急出一头冷汗。当即扭头对着冥公子喊了声:“骷髅人!快减速!”
随即一呆。
因为看见他紧合双眼静静靠在椅背上,熟睡得仿佛一个睡美人,恬静到迷人。
登时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阵轰响。
既然他睡着了,那么刚才推我的那只手却是谁的?
刚想到这里,脸上再次被一只手用力推了一把,这才让我猛一激灵,恍然大悟。
原来推我的那只手是我自己的手。
它在我呆看向它的时候,再次抬起,对着我的脸啪啪拍了两把,随后耳朵里响起雪菩萨不紧不慢一道话音:“想死还是想活。”
“活。”我没任何犹豫。
“那坐到他身上去,赶紧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腿要踩到刹车还欠了点长度。”话音落,我已是半自动,又半在雪菩萨控制下,七手八脚地爬到了冥公子身上。
刚在他身上坐稳,右脚已一下子往刹车上踩了过去。
这猛一脚刹车几乎是立时阻止了车头滑向转弯道外侧的惊险之举,但与此同时,我则像枚炮弹似的,被这大力缓冲狠狠一撞,飞一般朝着前窗处直冲了出去!
说时迟,那过程是快得几乎根本没法能用思维去追上的。
所幸就在我差点整个人被冲撞出车窗的那一瞬,一双手比安全带更为紧迫地扣住了我,且在我前方形成一道柔软如棉花般的东西。所以虽然那瞬间额头已贴到了玻璃上,因着这一层缓冲,只让我脑门咚地被撞得一晕,便没再造成更大的伤害。
尽管如此,三魂七魄只怕已被这一吓给吓掉了一大半,因此,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整个人直挺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能动,直到身后的冥公子缓缓将他两手从我身上处松开,然后朝我背上拍了拍,我才猛吸一口气,对着面前那道近在咫尺的窗玻璃发出长长一声尖叫:“啊——!!”
心里暗暗发誓,有生之年,如果能把雪菩萨从我眼睛里弄出来,我势必要亲手宰了这个没心没肺,杀人借刀不眨眼的东西…
第102章 万人刀三
三.
冥公子说,午后之时,阳气最盛,于是阴气相应而生。
就好比易经中说的那句话: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
所以,世人都道午夜阴气重,实则下午两三点钟这段时间,同样也是阴气猖獗的时候。尤其碰上三伏天,更是如此,甚至因此而令一些原本只能在暗处行走的东西,可堂而皇之出现在阳光底下,这就是所谓的逢魔时刻。
不过能利用这种时刻的东西,本身就煞气冲天,非一般的阴魂所能相比。
而刚才我们在进山前以及经过朝天门时所见到的那些东西,就是其中这么一类。
那些东西形成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尤其朝天门那儿的一大片人头雾,它的形成需经年累月,由诸多散落在深山各处的阴魂所凝结而成,因此所花的时间就更为长久。
但鉴于相关传说始于南北朝时期,目测这片东西至少已形成五百年以上,只是以前被北汶山自身灵气、以及阎王井给牵制着,所以还无法达到作祟的地步。如今阎王井里恶煞一出,阴气大盛,这座山原本清澈的气场都浊了,所以短短十天不到的功夫,已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速度之快,竟是连冥公子都没能完全预估出来。
所以最初是有些轻慢了的,毕竟当日出山时并没觉察有什么不妥,更没料想短短几天会引发这样大的变故。所幸尽管如此,进山前终究觉得有些顾虑,于是他提前做了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未雨绸缪毕竟是好的。虽然没能在罗庄镇买到足够份量的朱砂,但用红漆和盐混合一下,所用来喷涂在车顶上的佛法箴言,无论在遇到阴兵时,还是朝天门前那团人头雾,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况且又在老李家店铺里吸了白晓玉化成藏头蛊后的妖力,否则,即便刚才带着我硬从那些人头雾气里闯进北汶山而不死,只怕他后来也不单单是脱力昏睡过去那么简单。正如他所说,万一自己的骷髅身反被那些煞气借机侵蚀,后果则不堪设想,何况我眼睛里还有个难以彻底压制住的雪菩萨。
这些话从冥公子嘴里说出时,实则更为简单和淡然一些,他总是这样平静又几乎冷漠地谈起一些惊心动魄的事,仿佛只是借着自己一张嘴,去述说别人那些完全事不关己的故事。
所以听完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沉默了片刻,感到头被撞到的地方有点疼,就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过去。及至摸到手底下衬衫的料子,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么多时间过去,我仍在冥公子身上坐着。
登时脸上火烧似的烫了起来,我在他不动声色的目光下匆匆爬回自己座椅,往椅背深处缩了缩,扭头看向窗外,虽再看不见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心跳却仍跟打鼓似的,直至努力回想起他骷髅时的模样,这才让自己呼吸稍稍平稳了些。
“可是那些东西为什么都集中在朝天门?”然后我喃喃咕哝了句。“我还以为鬼魂都是四处飘来飘去的。”
“这山对于那些终日游荡于此的孤魂野鬼来说,无疑就像座监狱,所以多年来它们都想同那支阴兵一样,离开这座山,走到外面去。”
“那为什么集中在朝天门不出去了?”
“这个么,兴许这座山里真有山神也说不定,你说是么。”
这回答令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吃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句敷衍。正要继续问个明白,但见他重新发动了车子,不由心里打了个突:“这就要走了么?”
“你还想在这里再多待会儿?”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条路不怎么宽,万一再碰上刚才那种东西可怎么办?”
“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路可通向你的村子么?”
“…没了。”
“那除了继续往前,似乎也没别的选择了,是不是。”
他看着我的目光让我不由自主点了下头。
遂正要将身子坐坐直,忽然耳朵边似乎飘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引得我迅速朝窗外看了眼。
“怎么了?”见状他问。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弹琴…”
“这种地方弹琴?”
不用回头去看,我也能感知他此时在以什么样一种眼神瞥着我。
其实我也觉得我这话有点可笑,荒山野地,哪儿会有人弹琴:“大概听错了吧。”
“也未必是听错,不过这种地方,凡是异于寻常,无论是事情还是声音,都不要太过关注的好,除非是被存心招惹上。”
听他一句话淡淡说完,我只觉背心一凉,当即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甚至连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景也不想去看,唯有默默看着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搭在漆黑的方向盘上,时不时随着路面的变化而做出一点细微的动作。
漂亮的动作,也着实好漂亮的一双手。
“为什么总盯着我的手看?”就在我心里暗暗这么感叹着的时候,他突兀问了句。
“我是怕你又睡着。”我的急智有时候让我自己都有点叹为观止。
他闻言笑了笑。
于是我又悄悄用眼睛余光多瞥了他两眼。
有时候觉得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无以复加的自恋。
而冥公子的出现,无疑将我这层自恋发挥到了极致。
在渐渐西斜的阳光下,他嘴唇闪烁出一层柔软又光润的色泽,真是好看,比单纯平面在纸上的效果,不知美丽了多少倍去。
而我想起每次勾勒这一部分线条的时候,总是分外有意思的。
一个人的眼睛和嘴唇,身上最耀眼的两个部分,也是身上最变幻莫测的两个部分,画的时候难度最大,最近也常常会更多想一些原本不太会去注意的问题,因此令这个步骤变得更为复杂。
譬如,当他沉默着将嘴角扬起的时候,究竟什么样的幅度和线条,才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意。
“对了,以后这条路,你能不走就尽量不要再走了。”
正兀自低头胡思乱想着时,冷不防听见他这样对我道。
“哦?”
“朝天门是个天然而成的阴阳交接地,能吞吐阴阳,没有合适防护的话,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什么样的影响?”
“成为那片人头雾中的一员。”
简单一句回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无须多加联想,刚才那副令人过目不忘的景象着实让我不寒而栗。“…这么说,如果这次我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那就等于是来送死的么…
“送死倒还不至于,毕竟它的力量还没强到那种地步,况且即便真的已到了那种地步,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必然会吸引到比它更强的东西前来克制它。”
“…比如你么?”
他嘴角扬了扬,再次露出那种柔软又带着点淡淡光润的笑。
“说到这个的话,有一个问题其实一直让我觉得挺费解的。”
“什么问题?”
“你这么厉害,却在阎王井里被压了好几百年,那么当年那个能把你压在阎王井底下的人,他到底得有多厉害…”
说完,立刻朝椅背深处挪了挪,因为话一出口后我就有点后悔,这毕竟是揭人短处的话题,我怎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挑着这个时候去问他。
但见他兀自沉默着,倒也并不像是动气的样子。
尽管如此,仍无法就此松懈下来,毕竟他是多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所以我补充了句。
随后正想随便找些什么话,好避开眼下这颇有点尴尬的安静,去听他淡淡说了句:“因为一山还有一山高。”
话音刚落,忽然他减缓了车速。
因为就在前方不远那个弯道处,有个衣衫褴褛一脸尘土的男人,一脚轻一脚重地朝着这方向缓缓走来。
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响,他触电般惊跳了下。
随即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闪了闪,猛一把甩开肩上的包,朝着我们这辆车直冲了过来,迫使冥公子不得不踩着了刹车,便见他像只无头苍蝇般嘭地声跌撞到了车头上,随后一边用力拍着车盖,一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我不由自主用力吞了吞口水。
看他隐藏在尘垢下那张脸,俨然一副还算聪明斯文的模样,却竟然是个疯子么…
就在我这么以为着时,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扒着车盖呆呆朝车里看了阵,
然后突然走到我右侧的窗户边,用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紧盯着我,极为突兀地问了句:“你是汶头村丘家的吧,还记得我吗?”
我摇摇头没吭声。
他用力把袖子朝脸上抹了抹,然后啪的声朝窗玻璃上拍来一张证件:
“我是那天还你手机的那个警察,还记得不??”
第103章 万人刀四
四.
‘疯子’叫严晓峰,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一名警员,曾经因为刘立清把丘梅姐的死闹到市里的缘故,跟着上司一起来到汶头村,参与了对丘梅姐的开棺验尸。
我那只不慎跌落到阎王井的手机,就是他带来归还给我的。不过他要是不说,我完全没能认出他来,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所以当时就像逮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过来对我表明了他的身份。
然后他说,如果他再不跟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上一句话,他大概真的是要疯了。
之后好一阵,他都没再继续说些什么,因为在把证件拿给我看过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许是身心一下子松弛下来,所以全身抖个不停。于是冥公子下车丢了瓶矿泉水到他手里,随后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变出来几分钟后就会消失的东西,他又从衣袋里掏出包烟,递给了严晓峰。
烟的作用果然比较大,点燃了用力吸过两口后,严晓峰浑身发寒似的哆嗦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随后一边若有所思咔吧咔吧捏着水瓶子,一边自言自语般道,之所以刚才他冲到我们车前后他笑成那种样子,是因为他在这座山里差不多已经有四五天没有看到过一辆车,以及一个人影了。
“四五天?”听他这一说,未免叫我感到吃惊,我看了看他脚上那双肮脏不堪的鞋,疑惑着问他:“难道你这一路是走着进山的?”
他苦笑:“走?怎么可能,当然是开车来的,但进山半小时后熄火了,怎么点也点不起来。”
“那你还继续往山里走?”
“没辙啊,本来想叫拖车的来,但忘带手机了。后来想往回走,可是那段路挺尴尬的不是么,半小时的车程看看不算什么,走走也得老半天。所以那会儿看看天还早,就打算剩下的路不如走着过去,也觉得这地方常会有进出汶头村的货车经过,也许走没多少路就能碰上搭个车。”
“那怎么会走了四五天?”
他再次苦笑,摇了摇头:“天晓得了,这地方就这么一条路吧?为了搭车我连近道都没感抄,老老实实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就是奇了怪了,明明上回来开车顶多也就走了一小时不到吧,可是紧走慢走连着走了这么多天,我一直都没找到通往汶头村的那道路口他妈到底在哪里…”说到这里,冷不丁地又打了阵哆嗦,他停下手里动作看了看我,有点顿悟般喃喃说了句:“见鬼…难道我是碰上鬼打墙了?”
从北汶山穿到汶头村大约一百五十多公里路,开车速度快的话一两个小时能到,靠双脚走的话,那大约要走一到两天。这么一个沿着一条路笔直走总能走到的地方,又已开车行进了半小时,这种情况下,严晓峰连走了四五天都没能走出去,至此才意识到自己碰上了鬼打墙,说实话,他反射弧度也是够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