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又称肉灵芝。明明是某种菌类,但因为是种很罕见的复合型菌类,又被种种传说给赋予了非常神奇的医术疗效,或者某些神奇功能,久而久之,就因此被世人神话化了,如同一种妖异的存在。
而那种成精的木头也是如此。
若按照现在比较科学的说法,就是某些树木在生长过程中,基因发生了突变,所以会生出跟寻常树木不一样的东西来,譬如分泌出一些如同血一样的东西。
这种木头俗称出血木,而木里分泌出来的这血一样的东西,据说是有着非常神奇的作用。
就像有人坚信太岁能治疗癌症,甚至还可以让人垂死复生。这种‘木精’所分泌出的血一样的东西,也具有某种罕见的功能,其中之一,据说是可以用来养尸。
相传汉代以前有能人异士专门找寻这种木头,用来制成棺椁后,再经过特殊的方式处理,然后将这种棺椁用来养尸。但这里所指的养尸,并非如那些鬼怪小说里经常讲的那种所谓的制造僵尸,而是尸体常年浸淫在这种木精所制的棺材里,时间长了,会因木头分泌而出的那种血似的液体,渐渐发生出某种神奇变化。
尽管没人真的见过这种变化,但老道的描述还是相当绘声绘色的,他说,大约就是被‘血水’给化开,然后渐渐跟棺材融合在一起了。
但分不清楚到底是棺椁吞了尸体,还是尸体将棺椁吞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总之,等到了一定的时间,当看到整口棺材的外部颜色也都被它里面分泌出的‘血水’染红,这时候若把棺材打开,就会看到,里面那具尸体不管是被放了多久,都完全没有腐烂。
它就像木乃伊化了一样,皮肉具存,并且跟浮雕一样同棺材底黏连在了一起,半身是人半身是植物。这个时候,除非用火烧,否则再没有其它方式能将两者分离开来。
这种尸体被称作棺化尸。而用来炼成这种尸体的棺材,则因它的特征而被称作血棺。
传说,古时候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修道者,在得了这种血棺后,就去找一些无主的尸体,然后将它们养成棺化尸。而一旦养成,这种尸体就像太岁一样,是可以入药使用的。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连舟羽刚端过来的面都没法看了,因为那上面厚厚一层油光让我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
“吃了能长生不老吗?”放好面后,舟羽站在我身边,因为刚好也听见了老道的话,所以眨巴着一双眼睛好奇地问老道。
老道哈哈一笑,摇摇头:“小朋友,你神话故事听多了。”
“那吃了能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关你屁事!还不快点去把碗都洗了!”没等老道回答,舟老板瞪眼先吼了一嗓子。舟羽脸一阵发白,眼圈红了,但是不做声,低下头迅速把三个道士面前的空碗撤去,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往厨房里走了进去。
“老板教子好严厉。”见状老道嘿嘿笑了声,对舟老板道。
舟老板不以为然地吸了口烟朝厨房看看:“严厉?还不够严厉。三岁看老,这小子从小鬼精鬼精,一肚皮的坏水,稍不小心就爬你头上了,还不得都看看严实。”
“呵呵…”
“那么道爷,刚说到哪儿了?您赶紧往下说,入药怎么使?”
敢情是把人家当说书的了。
不过也确实,从来没听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老道讲起来又真的跟说书先生似的,所以我也是听得兴致盎然,几乎连身上的难受劲都似乎减轻了许多。见舟老板这么说,我便重新看向那老道,见他默默朝那口棺材看了一眼,随后道:“虽说都是入药使用,那两者区别还挺大的。太岁这东西,通常是被用作治病或延年,而棺化尸则不同,据说吃了它的人能开天辟地,扭转乾坤。”
“哈哈!”一听,舟老板拍了把膝盖大笑了一声,一脸‘你不也是在说神话故事’的神情。
老道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那时候咱几个都觉得诧异和兴奋极了,没想到雷劈木里长木胎已经是够稀罕的了,谁料这木胎竟然还会是块出血木呢?这几乎是比中了五千万的彩票都困难的一件事。”
但兴奋完了,老道却紧跟着意识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现如今用来制作背魂棺的木料,跟用来制作血棺的木料,极为巧合的竟是同一块木头,所以不知道两者会不会因使用方法的不同,而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毕竟背魂棺是用来装魂魄的,而血棺则是用来装尸体的。
想到这里时,老道不由想起之前棺材里那阵极为凄厉的哀嚎,登时后背心一阵发凉,并有些为自己这番擅自的行为而感到有些后悔起来。
毕竟是对这些东西都一知半解而已,想想,自己所在的那座道观少说也有五六百年的立时,保存那本古书至今,绝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人看到。但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有先祖高师做过类似的事,显见,这东西不会仅仅只有字面上所记载的那么简单。只是事到如今才后悔已是无用,又没法开棺查看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老道想,不如赶紧带着棺材回道观,找当家主持看一看,兴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但当第二天晌午日头高照,他准备带着棺材启程离开时,自己两个徒弟从镇里打听回来的消息,让老道再度感到一阵不安。
原来,先头那个女人对老道他们所说的事,其实有一部分是被她刻意隐瞒了的。
就是上吊自杀那姑娘的爸爸,也就是那个货运车司机,他并不是无缘无故晕倒,也不是无缘无故发了疯。
一个刚好在他发疯的前一天,跟他一起出车的同事,因为刚好听见自己老婆在跟两个小道士闲聊,聊昨晚他们在那女孩家做法事的事情。听着听着没忍住,就掺和了进去,然后瞧瞧告诉小道士说,那天傍晚时,大约快要到达休息站的时候,他瞧见老王,也就是那女孩的爸爸,他出了点意外。
可能就是那个意外导致后来老王发了疯,但空口无凭,他也不好说什么。
原来,那天一整天老王开车一直都得挺好,但快要出盘山公路的时候,眼瞅着他的车突然跟撞邪似的歪歪扭扭一个劲地左右晃,不多会儿,眼见车头一晃差点朝公路外斜出去,这时一片飞沙走石,大约老王紧急一个大脚刹车,把那辆装满了货的大卡车硬生生给停在了路边。
跟在他车子后面的同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车停,自己只能也停了下来,然后见老王踉踉跄跄推开车门冲出来,一下子扑到地上就不动了。
同事见状吓了一跳,疑心他是不是撞到了人。
但跑过去后,发现并不是这样,车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破布娃娃,躺在离车头大约半码不到的地方。那同事登时松了口气,说笑道,老王,咋办啊你,把人家娃娃给压死了。
谁知话刚说完,他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那娃娃身上沾着血,靠老王卡车的左边轮胎上,也隐隐可辨有血迹。
尽管不多,但未免触目惊心,同事当即将失魂落魄的老王从地上拖了起来,一巴掌将他拍醒,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绕着路边开始仔细查找。但找了半个多小时,别说伤者,连多余的血迹也没瞧见。
所以不免有些纳闷,那娃娃和轮胎上的血迹到底是咋回事呢?看上去也不像是旧的血迹,还新鲜着。可是纳闷归纳闷,无法找到受伤也却是现实,所以又找了一阵后,两人只得放弃,心想要不先放一放,办自己的事去,顺便留意交通台的动向,看看是否会有举报说这地方有人出车祸。
就这样,两人就把车开走了,之后,一直到天黑,他们始终没听说那段公路有人出意外,所以就放下心来,以为那不过是个比较古怪的巧合。
谁知当天夜里,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同事说,半夜他被尿憋醒时,听到身旁有动静,于是就扭头往边上那张床瞧了眼。
没料想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吐出来。
他看到老王全身脱了个精光,像只狗一样蹲在床上,两手紧紧抓着那只在公路上捡到的破布娃娃。
下半身则不停拱动。
一下又一下,使劲在把他那活儿朝着娃娃脸上一个豁了针线的破洞里扎…
第73章 血棺十
十.
那一幕,同事始终没敢跟老王说,因为他觉得老王是在梦游。
当时一边做着那种猥琐举动,一边两眼紧闭呼噜打个不停,这不是梦游又能是啥。
所以说出来怕老王脸面上过不去,于是同事就把这一幕藏在了肚子里。谁想第二天中午,他正和老王吃着饭,突然老王眼睛发直对着面前空气指手画脚大叫了几句什么,然后两眼一翻,一头就朝地上倒了下去。
赶紧把他送去医院,苏醒后,整个人却傻了,整天抱着那只破娃娃,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嘴里叽里咕噜,好像是在跟那娃娃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同事见状,疑心老王会不会中了邪,所以就在老王的妻子来接老王时,悄悄把公路上那段遭遇,以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跟她说了。老王妻子听在心里,脸面上却更加过不去了,毕竟是女人,脸皮子薄,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所以起先虽然答应了那个同事找个过阴的来瞧瞧,但回到家后完全没有照办,一来毕竟不是自己亲眼瞧见,所以不怎么信那一套;二来,她怕若真有其事,那找人来瞧过之后把这事往外一捅,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能在街坊邻居间走动。
所以只管带着老王去医院治,但不久后发觉,即使是把老王送去了市里治疗精神类疾病最好的医院,也不起什么作用。虽然医生说过,这种病短期内要有显著疗效是不太可能的,但一次次治疗后只看到老王的状况越来越糟,这只能说明治疗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直至后来有那么两三次,她亲眼瞧见了老王对那只娃娃做出了极为不堪的举止后,终于开始感到,自己丈夫应该是真的中了邪。
但那时仍没去找过阴的人来看,只是设法把那只娃娃扔掉了,以为罪魁祸首就是这东西,只要扔掉应该就没事了。但没想到,无论她把这娃娃扔多远,晚上总能见到老王在椅子上抱着那只娃娃,有时候还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个时候,恐惧心战胜了羞耻感,她不敢再拖了,忙托人请了过阴的人来,到家里帮着看看她丈夫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两个月,先后请了三四个比较有名气的过阴者,钱花掉了好几万,但可惜完全没有用处。
那个同事说,有一次她家请来了一名过阴者,还挺有名气的,所以他也去看了。
看到那个过阴者把那只娃娃身上扎满了针,又浸在公鸡血里,然后又唱又跳,煞费其事。但辛苦半天,眼看那过阴的累得都快吐白沫了,老王始终还是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且过阴者前脚刚走,老王后脚就又把娃娃抱进了怀里,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所以后来这同事想了半天,就出主意跟老王的妻子说,要不干脆把娃娃烧了吧,无论娃娃是个什么邪物,用火一烧看它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女人一听有道理,就二话不说从老王手里夺下那只娃娃,不顾他又哭又闹的阻拦,把娃娃一头丢进了炉子里。
亲眼见到它烧掉了,老王的同事也在旁边看着,一直看到它化成灰。但是第二天晚上,见了鬼了,他们看到老王依旧把那娃娃当个孩子似的小心抱在自己手里,可真是把这两人给看傻了。
回想起来,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老王夫妻俩那个唯一的闺女就看起来有点问题了,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在为老王的病而焦虑,所以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什么问题呢?就是非常沉默。
那姑娘以前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外向的人,但一整天都说不到两三句话,那是从没有过的。连老王的同事到他们家时,她明明见到了,或者听见别人招呼了,她都不搭理,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本以为是因为又是备考又是担心自己爸爸的病,所以才这样反常,但谁知刚刚考完试不多久,她竟然上吊自杀了。
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对于老王的妻子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一度她几乎也差点垮了,但就因为自己女儿的尸体一直都不腐烂,给了她一种“她女儿可能还活着”的错觉,因此才撑到现在没有崩溃。
听到这里,老道立刻返回老王家,想去看看那个娃娃的情况。
他那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因为修道多年,就算不能像小说电影里所神化了的道士那样可以变戏法似的降妖除魔,但一样东西身上有没有出什么异状,是不是中邪,或多或少总能用眼睛分辨出一些来。所以,如果那娃娃身上真有问题,以及老王真的中了邪,他不应该当时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到了老王家后,发现他们家里里外外全是人,惟独不见了女孩的尸体和她的妈妈。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在老道他们三个前脚刚把棺材抬走,后脚,那原本一直都没什么变化的女孩的尸体突然间面孔膨胀,通体恶臭,竟然一瞬间就腐烂了。
所以只能立刻把救护车叫来连夜把尸体送去了殡仪馆,女孩的妈妈自然是陪着一起过去了,屋里只留了老王的几个亲戚和大量邻居。听老道说要见见老王,他们没阻拦,也没跟着,想必也是没心情去看管那个神智不清的可怜人。但当老道见到老王后,不由再次一阵忐忑,因为老王手里没有抱着那只娃娃。
那只无论什么时候都被他小心抱在手里的娃娃不见了,也不知是被他妻子再次丢掉了,还是怎的。
老道不敢往深了细想,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前一天晚上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逃掉的猫身上时,老王拿了菜刀突然跑过去砍棺材头,而那个时候,棺材是敞开着的。但直到老王被他们三个拉走,然后重新将棺材盖上,这段时间始终没人留意过那只娃娃有没有在老王的手里。
所以很有可能那个时候那只娃娃被老王丢在了棺材里,而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也所以棺材里会传出一个不属于老王女儿的哭声,难不成,那声音其实就是那只娃娃…
既然这样的话,那不知会对背魂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因为关于这样一种意外,无论是传说还是古书都没有提到过只字片语。因此老道越想越觉得不安,就决定不再隐瞒自己所做的这件事,赶紧给自己道观里打了电话,想问问自己的师父也就是道观的当家住持,到底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但偏巧,那位住持也云游去了。老长辈出门不爱带手机这样的东西,所以联系不上,而道观里其他人又无法求助,就只能先赶紧日夜兼程,趁着这棺材眼下看起来还没出什么问题,赶紧带回道观再说。
就这样一口气赶了一天一夜,不知是他们的错觉还是怎的,就觉得这口棺材似乎便得越来越沉,并且从棺材里透出的那种血一样的液体也越来越多。
最初老道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反正就他所知,血棺总是要被那种液体浸透的,虽然棺材里没装尸体,最多也就是浪费了这么一块特别的料子,只要棺材里没再继续又那个女人的声音出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就在第二天时,老道的师父给他打电话来了,因为那位老住持回到道观后听说老道曾打手机来找过他,就感到可能有什么问题发生,否则不至于非得要找他,而不肯跟其他的师兄弟说明情况。
老道立刻就把事情经过前前后后都跟他师父说了。
住持一听,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老人竟勃然大怒,连连喝斥他干的好事。
然后说,血棺涌血本来没什么,但一则这块木头有问题,二则棺材里头如今装着的东西更是有问题。如果是普通的魂魄被不慎装入棺中,那问题还不大,最多也就是困在棺中,被棺材慢慢吞噬了罢了。但如果是某种特别邪的东西,那血棺非但吞不了它,还可能被它所用,到最后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赶紧设法阻止血棺完全被它分泌的液体所浸淫,这样无论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要不借助外部力量开启,那么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再避开每晚最阴的时刻,迅速赶回道观,否则一旦血棺完全呈现血色,那无论是谁都没法阻止棺盖的开启了。
说到这里,仿佛有心回应老道的那番话一般,就听棺材尾部那张符纸被风吹得沙啦啦一阵轻响。
这声音听得我不由后背心一阵发凉。不由再次朝那口棺材看去,此时大约受了老道那番话的影响,只觉得这口本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棺材,这会儿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躺在那里不动声色,且若有所思地静静观望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呵…真的假的,听着还真够瘆人的。”半晌舟老板在一旁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似乎是对老道这番话并不愿轻信,但细看,手臂上鸡皮疙瘩粒粒竖起,显然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往心里去的。
老道笑笑:“真真假假,其实老板只需当个故事听听就是了,不用介怀,反正天一放亮咱就离开,以后是否还会再碰面,纯看缘分了。”
“天亮才走,是为了避开你刚才说的那什么最阴的时候么?”
问完,见老道沉吟着没有回答,舟老板两眼眯了眯,随即再道:“这样的话,说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老道爷您说的只是个故事,这么一口棺材摆在店里起码还要过上两三个小时,您说晦气不晦气?”
“这…刚才老板不是已经收下喜钱了么?”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其实是想请几位道爷帮个忙出点力。”
“哦?”
一听舟老板这番话,不仅是老道和他的徒弟,就连冥公子也抬了抬眼帘,若有所思朝他望了一眼。
“不知道老板想要我们几个帮什么忙?”过了片刻老道笑了笑,问。
“是这样的,实不相瞒,我这店生意一直不太好,是因为楼上有间房这几年一直不怎么太平。本来一直想请人过来瞧瞧的,但一直打听,就没打听到什么有真本事的。现在听老道爷您刚才说的那些,什么背魂棺啊血棺什么的,虽然不全都能听得明明白白,不过看上去你们都应该是挺有本事,所以趁着几位暂时还不走,想请你们帮忙去看一下,如果能顺手给解决,那是再好不过。”
老道闻言沉默了下。
看神情似乎是不太愿意,但碍着那老板一双铜铃似的眼始终紧盯在他脸上,过了半天,只能勉强笑笑道:
“看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不知那间房是怎么个不太平法,老板能先说说么?”
“这个么,我嘴巴笨,不太好说得清楚,三位道爷还是跟我过去看一下能比较明白。”
第74章 血棺十一
十一.
一行人上了楼后,冥公子旋即也站起身。
我以为他是打算也上去看看舟老板所说的那个房间,但他却只是绕到前厅,饶有兴趣地走到了那副棺材前。
“喂,你不想去看看那个房间吗?”我忍不住问他。
“你很好奇是不是。”
都已经跟到楼梯口了,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他不上去我哪儿敢往上跑,所以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我拖着腮帮子看着他道:“你猜老板说到有个房间不太平的时候,我想到什么了?”
“想到什么?”
“会不会他指的就是先前我们看到的那个…”说到这儿,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拉了拉,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舟羽。
他端着只汤盅笑嘻嘻看着我,然后把它往我面前一递。
汤盅里甜香扑鼻,白的是米粥,红的是枣肉。见我愣着,他绕到我边上也学着我的样子坐下来,把汤盅塞到我手里,托着腮帮子朝我看了看:“北棠姐,你脸色看起来跟我姐一样难看,不想吃面就吃点红枣粥吧,我妈说这个补血。”
“你还有姐姐?”捧起粥喝了一大口,心里不由感叹这孩子不但超级懂事,而且小小年纪竟然连粥都熬得那么好,简直是个小人精。若生在别人家里还不得被爹妈宝贝成什么样子,偏偏却有着那么一个不知道好歹的爹,着实是可怜。
“有,今年大二了,长得可漂亮嘞。”
大二,那就是跟我一样大了:“那你姐姐也住这里么?她在睡觉?”
“不是,”他咧开嘴朝我笑笑:“她死了。”
简单的回答和这孩子脸上的笑,让我毫无防备间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当即匆匆看了他一眼,原是想应该赶紧避开这个不幸的话题,但没忍住,仍是不由自主问了句:“…怎么会死的?”
“治不好的贫血,我妈说是遗传。”
“你妈也有这样的病?”
“嗯,”他点点头,然后再次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妈说生死有命,就当是出远门了就行,像前面村里那些哥哥姐姐,好多都出去打工好几年了,一次也没回来过,跟姐姐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那你妈妈还好吧?”
见他一听这问题不再做声,我不由心里一紧,以为又会得到什么不幸的回答,正想寻机把话扯开,但很快见他指了指楼上,朝我点点头:“她挺好,不过整天睡觉,我爸说她缺血走不动。”
“哦…”
现在总算明白,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会让自己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看店,又独自在凌晨两三点还守着店不睡觉。
成年的姐姐去世了,妈妈卧病在床,爸爸暴躁又酗酒,并且将儿子替他看店视作一种理所当然…
但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却养育出了这么懂事又这么乖巧的孩子。
遂下意识伸手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摸了摸,他嘻嘻一笑红着脸快速避开:“我不是小孩子了,北棠姐。”说完,神情正了正,他又用那种小大人似的目光若有所思看向我:“不过,说真的北棠姐,你脸色真的好差,不会是病了吧。”
“算是病了吧。”
“那要赶紧去看医生啊。”
“嗯,天一亮就会去。”
“说起来,院子外面那辆车真是你们的吗?”
“…算是吧…”
“好漂亮的车!”到底是男孩子,一说到车,整张脸上的神情都是不一样的了,满是兴奋,满是羡慕:“里面椅子都是皮的哎!上面镶的金光闪闪的都是真的金子吗?姐,等天亮了你们走前让我坐坐呗…”说到这里,忽然他顿住话音,一瞬安静下来。
随后目光闪了闪,伸手朝前一指,有些好奇地问:“姐,这个哥哥在做什么?”
我这时才留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冥公子没再单纯地只站在一旁静静观望那口棺材,而像是在感觉着那口棺的材质地似的,手指沿着棺面轻轻触摸。
一边摸,一边走,一边时不时俯下身,在棺盖和棺体的缝隙处轻轻吹上一口气。
有意思的是,再仔细看,就能清楚感觉到,每每当他手指碰触到棺材的时候,那口棺材表面会发出一阵阵很细微的震动,震动令那张贴在棺尾处的符纸不停簌簌作响,似乎只要再继续用力一些,它就会从那上面掉下来。
这样一来里面那个东西会不会跑出来?
正这么想着,突然头顶上咚咚一阵脚步声起,随即就见舟羽的爸爸那张满是油光,神情古怪的面孔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楼梯口那盏灯被他脚步震得微微晃荡,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得他那张脸也是忽而晦暗,忽而青白。紧跟着,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似的,他用力喘了口气扭头朝后看了眼,随后两眼一瞪,带着种说不出是仓皇还是愤怒的表情一伸手指住舟羽,气冲冲吼了句:“说!你个死小子快给我说!老子不在店里时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
声音真跟霹雳似的,直把舟羽炸得头往我身边一缩,却又有些不甘示弱,抬眼看向他爸爸,嘴里轻轻咕哝了句:“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门上的条子是怎么掉的!他妈风吹掉的?!还是他妈被门给自己舔掉的??”
“说了没做什么!就是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