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担心它再度恶化。
但所幸没过多久,疼痛就停止了,唯留一种闷闷的酸胀感残留在眼球上,尽管我用最快的速度照了下镜子,没看出眼球上的状况有任何变化,但重新躺回枕头上的时候,我仍是不由自主将目光瞥向了那瓶被我摆在一旁的眼药水。
上面大部分的字我都是看不懂的,唯有一行中文字,很明白地概括了所有我想了解的东西:第三类医药品。
所谓第三类医药品,就是那种不属于处方类药的药。
用了不一定有效,但基本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药。
所以用用应该无妨,既然那个销售员说它对眼球充血的效果很明显。
于是就着身旁小小的灯光,我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装,然后拧开盖挤了些药水滴在了右眼上。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药水一滴入眼,立刻一股淡淡清凉的感觉包裹住了我这颗原本滚烫无比的眼球。
就跟第一次在冰淇淋店闻见那名叫柳相的男人身上气味一样,清冽得让人心里平静。
因此原本被疼痛弄得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闭上眼睛放下书,打算在这股清透舒服的感觉里好好享受上一阵。但就在这时,车厢门轰的声被一把拉开,打破了我这难得的安逸,令我不得不立刻睁开眼。
有人从车厢外走了进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在满室昏暗的光线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痛得他咒骂了声:“草他妈的…”
是李信。
他在外头抽了一个多小时的烟,进到车厢时整个人身上仿佛都还飘着冉冉不散的烟气。
见到夏萍蒙着被子在他床上似乎睡着了,他掀开被子找到了IPAD,打开玩了会儿,似乎觉得有点无聊,就把头伸进被窝里,在夏萍脸上和脖子上亲了两口。
夏萍咕哝了两声,原来还醒着,指了指上铺遂伸手不耐烦地想将他推开。
可能车厢里只开了床头灯的缘故,李信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被夏萍推开两次后一把将她头压在枕头上,解开裤子直接爬进了她的被子。
夏萍在他身下吚吚呜呜叫了起来,又像抗拒,又似乎是在提醒他有旁人存在。
但他人在兴头上,自然是根本没理,没多久,在夏萍一声痛苦般的闷哼声里,被子朝上一拱,里头有规律地震动起来。声响弄得挺大的,害我好半天都不敢挪动一下身子,只能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掀开了一点眼皮缝,不安又有些情不自禁地偷眼朝下看着。
不期然看到了夏萍的眼睛。
黑暗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闪烁烁,带着一种很难描述的神情看着我。
冷冷的,好似憎恶,又好似充满享受般的快口感,让那双眼睛里仿佛充斥着一股涌动的水,轻轻一碰就能满溢出来。
这诡异的神情看得我着实有些慌乱。
下意识想闭上眼睛装作没有看见,她却仿佛故意般抬高了声音再次哼叫起来,一边哼,一边用力踢掉了被子,存心让我看到他们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的场面,再翻个身,让他俩身躯蠕动的线条清清楚楚展现在我眼前。
这香艳到连空气都透出一股色口欲的气息,却叫我没来由一阵寒颤。
即便我小心翼翼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仍克制不住那股寒颤透过那女人的闷哼和床褥的颤动,一点点渗进我的皮肤,一点点令我手脚冰冷并僵硬。直到很久之后,那男人终于以一种要将那女人整个儿穿透般的力度,用力抵在她双腿间撞了一下,一切才总算戛然而止。
随后四周静下来。
静得仿佛刚才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唯有一阵阵牛喘似的呼吸一起一伏,仍叫人心里隐隐躁动不安。
那样又过了很久很久,四周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他俩应该都睡着了,可是我却无法入睡,因为手脚依旧冰冷而僵硬,且如被束缚着般难以动弹。我想可能是刚才把自己身体憋得太过僵硬的缘故,所以不得不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干躺着,那样又过了好一阵,隐隐觉得脖子上有点痒,我低头用肩膀朝这地方蹭了蹭。
谁知这一蹭,瘙痒感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加重了起来。
就像被毒蚊子叮了个包,刚察觉时只是略微有些痒,但之后,无论是放任不管还是用力去搔,它都会变本加厉。这让我不得不搓了搓自己僵硬的手,然后朝脖子上挠了两把。却不知是一瞬间用力过了头还是怎的,刚抓了这两下,就感觉手指上湿湿的,我竟是把皮给挠破了。
当即住手,我朝自己手指上看了一眼,随后头皮一阵发麻,因为手指上沾到的血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这提醒我今早照镜子时发觉的那几颗从我脖子上冒出来的黑疹子。原本经历了一整天的遭遇,我几乎都把它们忘记了,此时才想起,也同时想起了它们所意味着的事态严重性。却不知被我不小心抓破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忙从包里翻出面镜子朝脖子上看去,立时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连镜子都没能抓牢。
脖子上原本只有寥寥几粒的黑色小疹子,原先几乎毫无起眼,但仅仅一天都不到,这会儿它们看起来不仅变大了很多,而且数量增加了不少,靠近颈窝的地方甚至连成片了,被我抓破的地方皮肤高高肿胀起来,另它们显眼到了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
光是这么看着就不寒而栗,我用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逐渐平复了自己狂乱的心跳,随后放下镜子,把它塞进了包的最底层,因为知道自己无论怎样也没勇气继续去看那些可怕的东西了。
脑子里清清楚楚记起当时叔叔对我说的那些话,“最初很小,麻疹似的一小片一小片,不疼也不痒,但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吧,疹子一下子就变大了,变成了脓包,最大的能有葡萄那么大小,最小的也得有指甲盖那么大…”
如今我身上的疹子已到了连成片的地步,不知道离变成指甲盖那样还剩多少时间。果然如叔叔所说,它们一碰就破,但不同的是,他说那东西是不疼不痒的,可是我身上这些不仅痒还有点疼,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想着想着又再度恐慌起来,因为想到那些身上长出这些东西的人的死状。
他们全都是身体溃烂而死。
有什么能比活生生看着自己腐烂到死更可怕的?光是想想就足以叫人绝望得心如死灰了。
早知如此,我真应该在跟冥公子许愿的时候,把那个愿望换成‘让我死得漂亮一点’才对。可惜人总是这样,不到最后一步,谁肯甘心就这么轻易死去,所以无论怎样无望,总会抱着“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救”,“也许会出现奇迹吧”,诸如此类的信念,不是么。
就这么一边抱着肩膀,一边瑟瑟发抖地这么胡思乱想着时,突然脚踝上一阵□□,不由让我脑子里嗡的声轰鸣。
不会是连脚上也开始长出那种东西了吧…
一闪而过这可怕念头的同时,我迅速朝自己脚上看去。
所幸,没有看到任何叫人不寒而栗的黑色可疑斑点,只瞧见一只毛色漆黑的大老鼠一动不动在我脚伤伏着,鼓着双黑豆子般溜圆的小眼睛,在车厢昏暗的光线里闪闪烁烁望着我。
看来今天不但鬼见得多,老鼠也见得多。
就在我收回脚的同时,它嗖的下窜到了床沿边的扶手上。没立即离开,而是又扭头朝我看了一眼。
见状我正要抬腿去撵,它立即冲着我吱吱一阵叫,嚣张到几乎完全不怕人的样子。
便立即朝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落脚处蹬去,但没等脚碰到扶手,它身子倏地往下一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唷!”这时听见外头有人轻叹了一声:“瞧这月亮,好漂亮…”
“漂亮?颜色跟鬼似的,漂亮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六

车厢外混合着烟味的空气让我轻轻吁了一口气。
虽然气味不好闻,但好歹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而不似刚才在车厢内那种种令人诡异的惶恐和不安。我把腰包束了束紧,又下意识将缠在脖子上用来遮挡那些疹子的丝巾扎扎好,然后在门口车窗处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走廊里很安静。十点来钟,这个点虽然很多人都还没睡,不过都已躺在床上闲聊的闲聊,打牌的打牌,除了一两个在走道口抽着烟的,基本上算是一个可以集中精神发发呆的清净所在。
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切后,无论是看到那对小夫妻的□□,还是我脖子上的疹子,还是那只肥大嚣张的老鼠,都让我感到我的脑子需要清醒清醒。
当然,也是受了刚才路过车厢外那两人说话内容的影响。
为什么一个说月亮颜色漂亮,一个却说跟鬼似的?
好奇心促使我走出了车厢。
而当窗外那片旷野映入眼帘时,我意识到,这月色的确真跟鬼似的。
确切的说,是跟妖怪似的。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红色的月亮。
红得非常纯净的颜色,让那轮满月看起来就像夜空的眼睛,跟我右眼一样通红通红的眼睛。
按说,红月这种天文现象并不算很罕见,因为常能从网上见到天文爱好者所拍摄的这种月亮的照片。不过对于头一次亲眼目睹它的人来说,震撼度还是颇高的,尤其它那么大,那么亮,亮得连夜的暗似乎都被它的光芒给完全吞噬了,也让蛰伏在夜下那片一望无垠的旷野清晰无比,每一根线条随着车速连绵起伏,隔着窗玻璃远远看去,好似静静盘横在血色天空下,一条蓄势待发的龙。
正当我靠在窗前仔细观望着外面那片大自然的奇特景象时,又一道景象的突然出现,再次触动了我,令我不由自主将额头紧贴到了玻璃上,试图分辨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反光摇曳在玻璃上让人产生出的幻觉。
我看到远处那一片如同龙脊般起伏不定的旷野中,依稀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按理说,这样远的距离,又是在夜晚,本该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这支队伍。
但它颜色实在很显眼。
白色的队伍,在红色天空与黑色大地之间,怎能不令人一目了然地看得清清楚楚。
那似乎是一支正在进行着某种祭祀类活动的队伍,因为他们所穿的衣服都是戏服,那种古色古香的,广袖飘飘的戏服。
本该是很美的一幅景象,但因着时间和地点,反而只剩下一种森然的诡异。
他们让我联想到丘梅下葬那天的那支送葬队伍。
队伍敲锣打鼓地行走在旷野崎岖的路面上,听不见半点声音,所以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只只穿着华美的木偶,走几步,跳一下,在自然界如此巨大一片的舞台中,在头顶妖冶的月光下,整齐划一地做着设定好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簇拥着三辆同样色泽雪白、顶部被做成塔一样形状的车。
塔做得极为精致,同车身几乎浑然一体,远看就好似三座庞大的塔自己在缓缓前行。
当那支队伍逐渐走近时,我发觉每座塔上居然还塑着雕像。
雕像非常特别,因为不是固定着的,而是会随着队伍的走动缓缓抬头或者低头,缓缓扫视着四周。如此栩栩如生的雕像,造就如此诡异亦是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幅场景,让我忍不住想动笔立即把这一幕画下来。
心动不如行动,当即跑进车厢取出纸和笔,再将眼镜戴上,
岂料刚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我哪里还动得了笔,只觉一股森冷之意从脚底心骤然而起,冷不丁地就打了个寒颤,险些没从座椅上摔下去。
被眼镜清晰化了的视线让我意识到,那三个依附在塔身上的哪里是什么雕塑,分明是人,活生生的人。
可这怎么可能的…
塔身目测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那些人靠在塔上,跟塔几乎是一样高的,那他们得有多高??想到这里,心砰砰一阵急跳,因为紧跟着意识到,无论这列火车开得有多快,他们始终都在我视线范围之内,如影随形了足有五分钟之久,这绝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立即扭头朝走道口望了望,试图想看看别人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一怪异景象。
但刚才还在走道口抽着烟的人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了,整条走道里只有我一个人,自然,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见到了这一切。
太可惜,如果这会儿手里有个手机把这一切拍下来,发到网上势必能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愿目击者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否则,这奇遇无疑就跟我能看到鬼魂,却没法跟别人说一样苦逼。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仿佛是回应了我的想法般,一道人影投在了我面前那道窗玻璃上。
“很漂亮是么。”随后听见他问我。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带着一道新鲜柠檬的芬芳,他手指向玻璃,对着夜空里那轮猩红的月轻轻点了点:“在日本,有人把它称作神与鬼之夜。”
“神与鬼之夜?”
“对。被血色月光所笼罩的夜,传说是鬼与神取道人间之夜。这样一个夜晚,如果运气够高的话,人是能用他们肉眼凡胎的眼睛见到他们的。但这所谓的运气高,则分两种,一种是好得够高,另一种,则是糟得够高。”
“好得够高是什么样,糟得够高又是什么样?”
“运气够好,则见神。见神者长生,也就是延年益寿。”
“那么运气够糟,则是见鬼了…”
“没错,”他笑了笑:“运气够糟,则见鬼,见鬼者横死。”
那么我刚才见到的那些是什么。是神,还是鬼?
这问题我没能对身后的柳相问出口。
因为就在他刚刚出现在我身后的同时,旷野里那支雪白的队伍不见了,一瞬间在我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一片色彩妖异的天与地,随着车身飞快的行进速度,飞速在窗外倒退着掠过。
“那如果两者都见到呢?”于是呆站半晌,我问了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
他再次笑了笑:“同时面对生和死么…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七

跟柳相一起坐在走道的窗户前时,偶尔会听见有一点点细碎的铃铛声。
它们随着车身晃动,隐约间叮叮当当从他身上传出来,清脆动听,好像玻璃做的风铃似的。那样静静听了片刻,我试着从先前那些所见里抽离出来,就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他:“你是不是养了不少宠物?”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不大像个卖铃铛的小贩子,而且你身上也没有销售员的独特气质。”
“销售员的独特气质是什么样的?”
“每个经过自己身边的人都存在销售的可能性,所以会不遗余力地制造机会,并从机会的百分之一可能性里挖掘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潜在商户。”
我的回答令他笑了笑。遂抬起手腕,指给我看他手腕上那块价格不菲的手表。
表带上所系着的两枚赤豆大小的铃铛,跟表的式样看起来格格不入,但由此可看出他对它们的偏爱。“没有养宠物,”随后他向我解释,“也不是商品,亦不是之前跟你说的送人用。其实只是单纯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而已,有没有觉得它们的声音很好听?”
“的确很好听。”
“曾听人说这种声音是用来引路的。”
“引路?”
“它会指引某种方向。”
“什么样的方向?”
“这个么…”他想了想,莞尔一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就是灵魂该去的方向。”
“黄泉了?”
“大概吧。”
“那多不吉利,难怪总是给阿狗阿猫戴着的。”
“呵…”我的话再次引他一声轻笑,随后从衣袋里取出样东西朝我递了过来,在我迟疑着要不要伸手去接的时候,拈着那东西朝我轻轻晃了晃:
“那,这个送你。”
那东西由此发出阵细碎的铃响。
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冰淇淋店里那枚落在我脚下的黑色铃铛。这会儿近在眼前,可以清楚看出它做工非常精巧,虽然只比小指头大那么一丁点,但轮廓漂亮,结构饱满,尤其那组突出在表面的图案,活灵活现镂刻着一只小老鼠的样子,微微仰着头,豆大的眼睛似乎带着生命,闪闪烁烁在昏暗灯光下,流动出窥探般的神色。
有意思的是,明明看起来像是黑色琉璃的制材,但发出的声音却锵锵如金属,可见做工有多么巧妙。当下接到手里,我由衷赞了声:“真厉害,小小一个铃铛做工也能这么花心思…”
“但凡喜欢的,就会花心思去做,无论有没有意义。”
“这倒也是。”
“说起来,你也是去北京么?”
“不是,是去罗庄。”
“就是那个产枣儿蜜的枣乡么。”
“对。”
罗庄虽然不比山东无棣或者山西大荔那么有名,倒也算担得起枣乡的美誉,因为罗庄盛产一种个头不大,但味道却蜜糖般甜的黑枣,它跟罗庄的枣儿蜜一起,是县里的两大特产。
“挺不错的地方,是去旅行还是出差?”
“回老家呢。”
“老家么?”不知怎的,一听说我的老家在罗庄,柳相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那你知道北汶山那边一个叫做汶下的村子么?
“知道,我就是住那儿的。”
“那敢情巧。”
“怎么,你也住那儿?”明知不可能,我还是问了句。
他笑笑:“不是。不过最近有打算去那边转转,所以能碰上刚好是住在那边的人,确实很巧呢不是?”
“呵,倒也确实。你是去那边出差么?”
“是想去参观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听说那边有个天然形成的古葬坑,叫阎王井。”
猛一听见‘阎王井’这三字,我手不由得一颤,谈兴几乎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要去参观阎王井?”半晌咽了咽干燥的喉咙,我收拢手里的铃铛抬头问他。
“对。”
“那种地方…没什么好参观的,又不是什么风景古迹…”
“风景的确谈不上,不过论到古迹,应还是算得上的。听说追溯年代的话,它应该有千把年的历史了,若保存得还算完好,那么将会有很多值得一看的东西。”
“你是考古的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不会是盗墓的吧…”
随口一说,见他笑了笑没吭声,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难不成还真叫我给说对了?
“确切地说,应该叫做古物鉴赏。”
回答叫我微微松了口气:“那该称你为老师了。”
“不敢当,不过是个兴趣而已。”
“但阎王井里没什么古文物可以给你鉴赏,若是有,□□那会儿应该早就不保了,虽然它年头够久,也确实葬过人,不过里面基本是空的,只有些祭天丢下去的食物,也都全烂光了。”
“是么。不过据我所知,里面的状况并不应该是这样。”
“那倒是,说空是不应该,毕竟烧剩下的蜡烛有不少,应该能追溯到清朝之前,也许你可以取出来瞧瞧…”
“呵,你揶揄得还挺犀利。”
“…我只是实话实说…”
“倒是觉得,你其实是不太希望我去瞧瞧那口井。”
“没错。”我点点头。
“为什么。”
“既然你听说过那口井,想来也应该听说过关于那口井的传说,总之它挺邪门的,没事的话,我觉得实在没必要特意过去看它。”
说完,见他兀自无语,我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想起自己的遭遇,未免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下意识朝脖子处摸了摸,瞥见他透过窗玻璃的反光瞧着我的举动,便正要避开,却听见他再次开口道:“其实,一则是想去亲眼看看那口井的样子,二则,是想确认一些东西。”
“想确认什么?”
“听说那口井里埋有一具古尸。确切的说,是古时候犯了什么事儿,所以被镇压在那口天然坟穴里的一个人。”
“哪有的事,那口井里一直都是空的,不过听说以前的确埋过人,但埋下去觉得不好,所以很快又转葬了。”
“哦?”眉梢轻轻扬了扬,柳相一边听着我的话,一边看着车窗外开始渐渐恢复正常的月色。这样稍稍沉默了片刻,他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句:“这倒是和我曾经听过的说法有点出入了。”
“…你听过的说法?是什么?”
“我听说,那具古尸从埋进去那天起,至今从没有出过土。”
“但我亲眼见过的,里面除了村里惯例祭拜时丢进去的东西外什么也没有。”
“是么,”他看了我一眼。
显见是对我说的话有所质疑,毕竟我俩认识得并不太久,而且我的回答又过于肯定了一点。因此笑了笑,我打了个无所谓的手势:“算了,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过去确认一下。”
“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可惜了。”
“可惜什么?”
“因为我对它的兴趣由来已久。”
“为什么?”
连番追问,令他暂停了回答,也移开了停留在我脸上的视线。
我以为他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不多久,便听他继续答道:“这个么,是因为它跟一个我颇感兴趣的传说有关。”
“什么样的传说?”下意识继续追问。
“听说过神笔马良的故事么?”
“呃?”
作者有话要说:


神与鬼之夜八

没料想柳相忽然问了这么个突兀的问题,我怔了怔,随后点点头:“当然听说过…”
“马良有支画什么都会成真的笔。”
“对。”
“如果我说世上真有这支笔你信么?”
“呃…不信。”
“为什么不信。”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传说故事而已…”
“众所周知,故事可能只是单纯虚构,也可能源自真实。”
“但这故事是现代作家洪汛涛先生的作品,应该不存在真实性,是完全虚构的吧…”
“对,它的确是现代作家的作品。不过,曾因此有好事者特意探寻过这故事的原形,发觉历史上可能确有此人。”
“是吗…”
“据他们说,通过反复对比和分析,以他们所挖掘到的资料来看,上面针对那个原形所做出的种种描述,非常贴近神笔马良的故事。因此可见,马良以及马良的故事,历史上应该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故事里所说的时代大抵是在明朝,但原形的年代可能要久远许多,他所拥有的那支神笔亦不如传说故事里所描述的那么神,所以,他的最终结局更是没有我们现在所以为的那样美好。”
“…最终结局?它是什么样的??”
“在洪先生所写的故事中,马良画出位于海岛上的摇钱树,诱使恶人远渡重洋,以此计策令他们被淹死在海上。但实际上,漫说没有哪个人智商会低到这种地步,乖乖坐船去故意画出来的海上采摇钱树,就是那些觊觎马良神笔的人,目的也远不止贪图财富这么简单。”
“是为了权利么?”
“不是。”否定之后,他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伸手朝着天空指了指:“据说那支笔能画出入天之门。”
“哦…是为了成仙。”
“对。”
短短一个字的回答,令我从一片好奇中摆脱了出来。
果然,说穿了仍旧是个故事。什么成仙,什么入天之门,绕个弯子之后,抖出的东西仍只是层传说的皮。
虽然这些话并没说出口,但还是很快被柳相从我神情上看出了端倪,因此笑了笑,他问我:“不信是么。”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成仙之类的东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么,火箭早登陆月球了,也没看见有嫦娥和吴刚是不是…”
“没错。不过,假如真的有神仙在你身边,你也未必看得出来是不是?所以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譬如清明,你为何而祭拜,又为何而化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