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亲眼见到茵茵在严嘉玉的房间内,楚岸天倒也没有发火没有闹,只沉默着命人将茵茵带了回去,而当天夜里,本就身体赢弱的他一下子就病倒了,病得很重,几乎无法离开床。
这令楚项杰勃然大怒,欲要把茵茵关起来毒打,然后送去扬州的烟花巷。却被楚岸天制止了,毕竟相伴十年,对他来说,感情要比年轻的茵茵深厚得多,因此总也不舍得就那样处置茵茵,只是到了夜里,也许是想到无论自己今后怎样对她,茵茵一颗心也不会在自己身上;亦也许由此而越发憎恨起自己这副身体,于是在一个没有任何人都觉察的情形下,他拖着病重的身体勉力爬出房间,一纵身朝花园的荷花池里跳了进去。
待到众人发现时,楚岸天早已气绝身亡,而那个时候,茵茵正为了取悦楚项杰而试穿着新做好的嫁衣,欲等待她的事情给这个家里带来的怒涛悄然过去后,好安安心心做她的新娘子。
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楚岸天的死讯。
当即她意识到自己要离死不远了,想逃,却被楚项杰先一步捆绑了关在了房里。之后便怒气冲冲带着楚岸天的棺材径直往严家庄去了,因为楚岸天是因了严嘉玉而死,无论如何,他要替自己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但是严家人虽然人丁没有楚家多,但个个孔武有力,于是去一次,被他们打出来一次,直折腾到楚岸天的尸体已在棺材内发臭,而官府的人也介入进来强行干涉,楚家最终输了官司,还被衙门里好一顿责罚。
于是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楚项杰便如同一只气疯了的野兽般回去将茵茵一顿毒打,之后,嫌不够出气,便差了数个家丁剥去了她的衣服强行奸污了她。
那茵茵平时聪明娇柔,不声不响,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否已意识到无论自己怎样做,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好结果了,便发疯似的又叫又咬又挣扎。那些人见状便设法用东西将她的嘴堵住,往她嘴里塞了很多东西,于是渐渐她不叫了,也不挣扎了,随了那些人一通侮辱,最后发觉她身体冰凉气息全无,那些人方才吃惊地离去,急急告知了楚项杰。
楚项杰根本无所谓茵茵的死。丧子之痛造成的盛怒尚还炙烈,哪管这个害死了他儿子的贱人是死是活,但等到稍微冷静后,想到若因此而引来官司缠身,倒是麻烦。
当即,在当天夜里跟家人匆匆一阵商量,也亏得他那老父亲想到一个法子,命众儿媳将将茵茵的尸体重新收拾了干净了,给她把那身新娘子的盛装穿戴整齐,随后打开楚岸天的棺材把茵茵的尸体放了进去,匆匆盖上棺盖,便找了抬棺材的人冒雨连夜将那口棺材朝墓地里送了过去。
谁想抬到一半的时候,那茵茵竟然醒了,掀开棺材想坐起来呼救。楚项杰见状哪里肯依,当即带着人把棺盖重新合拢,不顾她在里头又哭又叫,用长钉把棺材钉了个严严实实。
之后,也不再有心思继续送往墓地,而是就地挖了个坑,把棺材埋了进去。随后匆匆回了庄,但回去以后,每个参与送葬的人,都面如土色惴惴不安,甚至连盛怒之中的楚项杰,喝茶的时候两只手都一个劲的抖。
起先目睹这些,楚福还当是他们因为第二次杀了茵茵,所以心里头不好受。
但后来才渐渐听知情人说起,那天夜里他们在将那口棺材埋入地下后,隔了很久,走出很远,他们还能听见一阵阵敲打和叫喊声从那土地内传出来。后来渐渐的,敲打和叫喊声没了,却变成了一阵指甲抓刨的声音,喀拉拉一阵接着一阵,清楚得连马蹄声都掩盖不掉。
说到这里,楚福的身体一阵颤抖,脸色也越发黑黄了起来,他抱着怀里脸被撕得面目全非的楚项杰,有点虚脱般用力吸了口气。随后抹了抹眼泪,抬头对书生道:“这就是楚严两家整桩事情的始末,而老爷对您隐瞒了的那一些事,公子,也不是老爷有意为之,实则,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啊…”
说着,也不顾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一把抱住楚项杰的尸体呜呜的哭了起来。却不料刚哭了两声,突然书生蹲下身将他的手一把扯开,随后手指一挑,指尖闪楚两支细长的银针,他将那银针蓦地朝着楚项杰人中处刺了进去,嘴里轻轻念着些什么,这时楼下突然轰地一声响,随即严小莫只感到脚下的地板猛一阵震动,随后啪啪几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自地板下冲天而起,哗啦啦一阵在他头顶上燃烧了起来。
“啊呀娘啊!”楚小莫被吓得一声尖叫。
连蹦带跳着跳到火焰星蹦不到的地方,却还小心用手挡着自己,一边透过指缝朝刚才那方向看,便见自个儿刚才所站位置的那块天花板上,赫然几个纸扎的人偶悬浮在半空正熊熊燃烧。
不出片刻便烧成了一片焦灰,从半空里纷纷扬扬坠了下来,坠到楚项杰身上铺了他一身,那瞬间,他突然猛地睁开眼张嘴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随后蓦地抓住了书生的衣服,带着刚才冲出门时那一瞬扭曲的表情,对着他尖叫:“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9
十五.
楚福已是呆住了。
半晌意识到自家庄主竟是已死而复生,不由又是惊又是喜,当即跪到楚项杰边上,一边大声叫着老爷,一边对着他的背又是揉又是搓。那样好一阵后,楚项杰狂乱的神情和举止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只将布满了血丝的一双眼直愣愣盯着面前的书生,似还未从之前的混乱中彻底清醒过来。
待到那书生一把将他人中上的银针抽离,他突然倒抽了口冷气肩膀猛一阵颤抖,随后用力捂住自己的脸,整个身体便如同痉挛般扭成了一团。
见状书生知是因他痛极。但身上也没带着什么东西可以给他止痛,便拦住被吓坏了的楚福在一旁看着,所幸楚项杰也是个耐受得住的人,咬牙挣扎了片刻后,便慢慢缓和了过来,不再如最初时那样痛苦,他摸着脸上如遭凌迟切割般的伤口抬起头,对书生哑着声再次乞求道:“公子救我…”
“庄主不是曾一心求死么?”
书生这句出人意料的话令楚项杰的脸一阵扭曲。
连边上严小莫也觉着费解,怎么这公子爷此时这样冷血,对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老人说出这么直接的话…即便他曾经做过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此时此刻,却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不过,就在严小莫以为那老庄主会发怒的时候,却见他只是颓然地笑了笑,片刻后闭上眼,似有些颤抖般一字一句对那书生道:“我只是不想死在那个贱人手里。”
“庄主可知因果报应?”
“我知。”他点点头,“当初既犯下了罪孽,无论日后有什么报应,我自当坦然接受。不过在那之前,我却要亲眼见那贱人灰飞烟灭,方能安心受死。公子,这也是为什么老夫花重金请你来此的目的,想来公子应是不会忘记才是。”
“我自是不会忘记。”
“那么,还请公子履行对老夫的承诺。”
“那么也请庄主将那处埋葬着茵茵小姐和贵公子的地方,指引给在下一见。”
两年前,茵茵被楚家人活埋至死后,庄子里一度发生了很多事,相当不太平。
但初时也就是庄稼烂,牲口死,生意总是不如意,所以那时楚项杰以为多做些祭祀便可安抚。岂料后来老爷子突然暴毙,十八房妾室先后染病,还有人再三声称在庄子里见到过茵茵的鬼魂出现,楚项杰才真正怕了起来。
于是赶紧去杭州灵隐寺,请了高僧来超度,但高僧却在看过了那片葬着茵茵的地后说,那地方阴气太重,无法超度。经不住楚项杰的再三乞求,他便指点楚项杰从乱葬岗挖了百具男骨埋在那里,并以土地庙压之,自那之后,庄子倒也确实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状,楚项杰也以为一切就此过去。
谁知两年之后,庄里却再度出事,并且情况之可怕,竟远比两年前要变本加利。
楚项杰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三月十三,正是他儿子同茵茵一起下葬的日子。
那天夜里庄子上整整死了三十口人,失踪了五人。
三十口人全都死于窒息,但伤却都在脸上,他们的脸活像被野猫抓烂了似的,可是弄出这样伤口的不是野猫,也不是旁人,因为经过官府的仵作验明尸身后断定,抓出了那些伤口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当时成了轰动一方的奇案,官府下令彻查,但除了‘自尽’这一个推论外,得不出其它任何结果。可是整整三十人在同一天以同一种方式‘自尽’?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时各种猜测纷呈叠起,只有一个人对此心里最清楚,却又无论如何不敢声张。
那人就是楚项杰。
因为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当年同楚项杰一起将茵茵装入楚岸天的棺材,随后将她活活埋入地下的人。而失踪的那五口人,则正是当日受了楚项杰指使,强暴了茵茵并失手令她窒息的人。所以楚项杰几乎是立时便明白过来,时隔两年,那女人竟又出现了,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破了当初高僧设下的禁锢,这次不单卷土重来,而且报复的手段远远胜于她刚死的那时。
于是惊惧之下,楚项天选了些身强力壮的家丁试图趁夜到埋棺材处,将那口棺材挖出,烧了茵茵的尸体,看她还能怎样。
但没想到,到了那地方后挖了整整三个时辰,非但没有挖到那口棺材,甚至连原本埋在周围那些从乱葬岗挖来的骸骨,也都不见踪影。只有土地庙还在原地矗着,但小小的庙顶上全是血,还有几件破烂衣服在那上面挂着,细看,原来是失踪那五人消失前所穿的衣裳。
当下,所有那些家丁全都吓跑了,甚至连庄子都不敢回,直接离开了楚家庄。
而楚项杰一个人回去后,不久便开始生病,原本铁打一样的身子骨,说倒就倒了,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只终日有种气喘不上来的感觉,人急剧消瘦,不出几日连路也几乎走不动。
他这一倒,庄子也迅速倒了下来。原本土地出了问题,种不出庄稼,牲口也总是难以养大,但所幸还有大量的店铺在外头开着,维持庄子的经营并不成问题。但他病后,店铺生意便一落千丈,好多雇工风闻庄主家的诡异之事,深恐连累上自己,于是也无心继续经营,纷纷关门离开。于是,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偌大一个楚家庄,偌大一片由楚家三代经营强大起来的江山,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了。
这对于楚项杰来说,无异于比女鬼的冤魂前来索命,更加令他感到绝望。
一时身体更加糟糕,病弱到几乎已经令他断了生存下去的念头。却同时又不肯就此含恨离世。是的,怎么可能甘心?想想那女人,活着时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后竟又轻易拆了他一整个庄子,登时只觉得冲天一口怨气堵在心里难以宣泄,于是立即命管家楚福火速赶去杭州,想请当时那名高僧前来,看看那女鬼到底是藏去了哪里。
无论是藏到哪里,拼了这楚家所剩余的全部家产,拼了他这一条老命,他也要与那女鬼同归于尽!
但到了庙中却被告之,那名高僧早已于一年前圆寂。
万念俱灰之际,庙中和尚却向楚福引荐了一个人,说此人跟那高僧是忘年交,亦懂阴阳之术,也许可以帮到他。
于是就此,这个名叫林宝的书生便同他的仆人一起到了此地。
说起这书生,别看他年轻,本事倒确实有些。一来庄上,便说庄子里阴煞气重,深及土壤,所以导致庄子四周草木皆枯。于是用朱砂画了黄符数十张,分别摆在各处房内,又在庄子四周用桃木摆下五行阵,那之后不多久,挨着五行阵最近的那些庄稼,竟然渐渐开始复苏了,楚项杰的身体也似好了不少,几天之后便能下床行走。
但一来怕这书生纠根问底,二来也不知这书生的详尽底细,所以楚项杰留了个心眼,并未对他说出茵茵的死因,也未说出当年埋她之处。所以后来为了追查凶物的源头,书生便带着仆人离开庄子,循着那东西所留下的阴气一路往罗口镇而去了。
离开前,嘱托楚项杰在他离开后一步不得离开自己住处,又在楼下用黄纸染了公鸡血扎出人偶七只,摆在厅堂内,命楚福日日三餐以生牛肉祭之。从那之后,直至今夜入睡之前,楚项杰的身体便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虽不见再好,倒也没有再更加恶化。
可就在刚才,在楚福听见了马蹄声,于是下楼去查看的时候,楚项杰骤然间感到喉咙里好像被强行塞入了一样及其坚硬的东西一般,卡得他非但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一点点气都喘不过来了。
那瞬间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知觉,只记得自己情急下匆匆冲出门去呼救,待到醒来,便见书生就在自己边上待着,喉咙里卡得自己喘不上气的东西已然不见,但脸上却刀割似的疼,好像整张脸被活剐过一般。
登时明白过来,那女鬼又回来了,而且几乎要了他的命。
事到如今,却也不知那书生究竟有没有降伏她的方法,只能依书生所言,将当年埋葬茵茵的地方详细告之,随后还待为自己当日的隐瞒婉言辩解两句,却见书生转身便走,似一副匆匆的模样。
当即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多想些什么,只能指望那书生真能除得了那厉鬼,到时自己便是死,也算是瞑目。
这样想着,只觉全身虚脱般乏力,便由楚福搀扶着站起,摇摇晃晃预备往房间里去。
却不料刚迈进房门,突兀听见屋子外一阵风起,吹得四周窗户啪啪啪一阵轻响。随即屋内唯一亮着的那盏灯倏的下灭了,黑暗将楚项杰的两眼完全罩住那瞬,他看到离他最近那扇窗户外影影绰绰立着个人,朝着窗内低低一声叹息。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0
十六.
埋葬茵茵和楚岸天的地方,就在楚家庄后山外约半里地。
实则挺近的地方,但因为走的都是山路,马派不上多少用处,所以比较费时间。约莫半个时辰才翻过了后山的山头,之后见到一片开阔地自山坳处一路延伸而下,依稀能辨出往东一条蜿蜒的小道自中间穿过山里的红枫林。
严小莫见状估摸着,差不多应是快到那地方了吧。
但一走进林子,心里突然明显开始感到不舒服了起来。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怪,好像心里头毛里毛糙的有点发慌,慌得令他一阵抓耳挠腮的。抬头看看天,原本悬挂在头顶上的月亮已经斜到了山的背后,所以眼前这片地看起来格外黑,黑咕隆咚地隐没在一片浓密的树荫里,又遭山风吹得紧,所以耳边总时不时沙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小道的两边鬼魅般窜来跑去…
于是不由得朝边上那书生挨得越来越近。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从书生衣服上透出来,像甜瓜又好像栀子花般的味道,不禁有些奇,忍不住靠过去多嗅了两下,随即被那书生霍地回头一把拍开,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小莫。”
“公子身上好香,是带了香囊?”严小莫笑问。
书生没理他,只径自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脚下发觉有点软,便伸手示意严小莫站定了,自己则提起衣摆蹲下身,伸手在脚下这片被长年的落叶层层埋得有些松软的土里按了按。“好活络的地,难怪会出问题。”随后他低低说了一句。
话说得没有头没有脑,严小莫自是听不明白。正想问,书生已站起身又继续往前走,一路穿过小道径直出了林子,待望见林外那片景象,不由怔了怔。
伸手掩了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脱口道:“喂,你可曾见过这么重的阴气?”
严小莫自然是没见过。
他都不晓得阴气长得什么样儿。听书生这样问他,不由得一缩脖子朝周围匆匆瞥了几眼,心下是不安的,生怕见到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但月色朗朗,照着面前一片空地开阔又干净,虽然有几处靠近树的地方被铲得坑坑洼洼,怕就是楚庄主所说,那些被他们为了寻找棺材而挖出来的坑洞了。但除此,一眼望去这地方实在是比刚才那一路而来的红枫林要清爽得多,连带四周的空气闻着也是干干净净的,真是连一丝瘴气也没有,又哪里来的什么阴气?
正这么琢磨着,他突然被前面隐在黑暗里一个人影给吓得一跳。
细看原来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石头祠,约莫一个人高,门前一道细长的碑上耸着屋檐般一圈瓦,有几件衣服在那瓦上悬挂着,被风一吹动摇西荡,就跟个人在那里站着一样。害得严小莫后背心上生生一层冷汗,当下定了定心,他拍拍心口对书生道:“公子爷,小的眼拙,哪有什么阴气?”
此时书生也已想起跟在他身后的不是那不声不响的奴仆,而是个十来岁的毛孩子,便不多说,只朝着那间石头祠走了过去,到跟前绕着它转了一圈打量了几眼,随后也不知道嘴里念了句什么,抬手朝着石碑处一挥,那原本竖在石头祠前偌大一块花岗岩所筑的碑,竟如糕饼般哗啦一声碎开了,散出浓浓一片粉尘,严小莫在边上避之不及,只觉得那些沾到自己脸和手上的粉尘冰冷冷又让人奇痒难忍,忙要用手去抓,被那书生一把抓住了。
随即手指一弹,朝他嘴里塞进了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圆溜溜无比滑腻,带着股刚才从书生衣服上透出的味道,十分好闻,因而严小莫几乎是立时咽了下去。
进喉方发觉,自己都不晓得吞进了什么东西,当下脸垮了下来,他提心吊胆望着书生问:“公子,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正待追问下去,忽然头一抬,张大了鼻孔在空气中用力嗅了两下。“咦?公子?你闻见没什么,怎么好像风里头有股烧鹅和臭鸡蛋味?”
书生闻言笑了笑,踢开地上的碎石,用脚在地上那块碑的根部轻轻拨弄着什么,一边道:“你身上可还痒?”
“倒是不痒了…”
“我刚给你吃的东西叫蚺香丸,千年的大蚺怀孕时同幼雏一起孕生出来的东西,可金贵着,要不是等下为了使唤你做的事,我还真舍不得给你吃。只是今后,少则半年之内,你不能沾荤腥。”
“沾了会怎样?”严小莫刚忐忑地问出口,突然啊的声惊叫,一下子蹦起老高来,几下跳到了书生的背后。
原来就在那书生用脚一直拨弄的地方,他看到一颗毛烘烘的人头在那碑底处埋着。虽然人头已经腐烂了大半,但还可勉强辨出是镇上义庄里帮人抬棺材的阿万,他眼睛早烂没了,瞪着双黑咕隆咚的眼窝对着那石碑基座的方向,嘴巴张得很大,牙齿搁在基座底部,好像是在啃咬着那块石碑一样。
“公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时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严小莫扯着书生的肩膀慌里慌张地问。
书生没有回答,只低头从衣兜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长香插在那颗头颅上,手指一拂从香头啪地然起一点火光。片刻后一丝淡蓝色的烟气从香头飘了出来,奇的是,虽然周遭阵阵山风是由南往北吹,这香上的烟气却飘飘摇摇,往着这片空地后的偏西方一路摇摇曳曳飘了过去。
“跟我来!”当即起身往烟气所飘的地方追了过去,严小莫急急忙忙跟上,却总也跑不快,只觉得那烟气的味道香得刺鼻,让他头里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
这时忽觉刚才闻到的那股烧鹅和臭鸡蛋的味道更浓了起来,一觉察出这点,再没能忍住,他眼见那书生一头扎入前方的密林正要想叫他走慢点,嘴一张却哇的下把隔夜饭全给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可是等到把胃全部吐空抖抖瑟瑟地靠着树直起摇,严小莫却突然发觉自己脑子和那双眼睛从未有过这么清明过。
只觉得无论是想也好,看也好,一切都如此清晰。清晰到当他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低低的声音飘过来,于是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时,一眼见到那间小小的石头庙前,那块被书生拍碎了的残碑下,整整齐齐一圈围着六个人。
六个血淋淋的人,匍匐在地上,头和身体几乎完全分家,因为喉咙处全被割了道很大的口子。大量的血从那些口子里喷涌出来,溅在那间小庙上,而低低飘来的那些声音就是从他们嘴里所发出来的,他们一边咬着那块石碑的基座,一边哭道:“老爷…小的们不会说出去…小的们真的不会说出去…”
“小莫!”这时听见书生在林子里叫他,严小莫当即拽着被吓脱落了的裤头急急忙忙朝他方向奔了过去。一口气奔到他跟前正待气喘吁吁地把刚才所见告诉他,却不料一抬眼,竟赫然发现一口硕大的黑漆棺材静静躺在离他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棺材盖斜开,隐约可见里头半块腐烂了的木板下压着一具同样腐烂了的男尸。
见状严小莫喉咙里不由咔的声响,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哆哆嗦嗦将目光从男尸上转到书生的脸上,这时林子里呜呜一阵风起,只觉得扑面一股浓浓的烧鹅和臭鸡蛋味朝着鼻子里直冲了过来,严小莫不由再次一阵干呕。
匆匆掩鼻间,就见书生朝前走了两步。
走到那口棺材边解下腰间铃铛在半空里轻轻一晃,随即脱手掷出,将那铃铛朝着前面用力甩了过去。与此同时便听叮的下脆响,那离他俩十来步开外约莫三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槐树整个树干突然剧烈一抖,片刻啪地裂开了雪白一道口子。
那瞬间严小莫嘴里哇的声尖叫跌坐到地上连滚带爬便要往林子外跑,可是刚转身便被那书生一把给扯住了,手一用力将这吓傻了的小孩拽到了自己身边,此时肩上黄包一阵抖动,被他反手一按重新归了寂静。“小莫,别动!”他低头对严小莫低喝道,一边转身将那飞转回来的铃铛接到手里。
这当口那颗大树再次一阵颤抖。
随后树上的口子裂得更开了,伴着唧呀一声怪响,从里头骤地露出白惨惨一张脸。那脸似尖叫般将嘴张得老大,几乎将整张脸扭断成了两截,随后就听扑的一声轻响,一道黑色的东西从那嘴里直窜了出来,无声无息闪电般朝着书生方向扑面而至!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1
十七.
眼见那东西过来,书生扬手一挥把它抓了个正着。
抓进手里一瞬它立即扭转起来,似是想把书生的手臂缠住,但突然间好似被烫到了一样,它猛地朝后一缩,随后头尾高高耸起一阵抖动,没两下便直挺挺僵硬地垂落了下来。
这时严小莫才看清楚,这东西原来那是一条黑蛇,无眼无嘴,只有头顶部分竖着一道暗红色肉线,好像犄角一样坚硬挺拔。
随着它身体的静止,自里头渗出一滴滴鲜红的水来,气味臭不可闻,严小莫当即后退了两步,这时听书生叹了一声:“这么点时间,连这种东西也长了,还真是戾气冲天。”边说边将它丢到地上,而这东西落地即化,好像一团烟,嗤地钻进土里消失不见。见状严小莫不由奇道:“公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叫‘孽’,人死后极重的怨气所化。”边说,他边松开严小莫径直朝着那棵树走了过去。树里那张脸自吐出黑蛇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僵硬地杵在那儿,自裂口处能看到她披散的长发和身上颜色艳丽的嫁衣,它们好像同整棵树融在了一起似的,又令她看上去好像一尊形状怪异的雕塑。
但就在书生刚刚靠近那棵树低头仔细看那张脸时,突然一只手从树皮里笔直钻了出来!
严小莫见状吓坏了。以为是那女尸在诈尸,但仔细一看,却原来是树皮太薄,所以一经开裂就没办法再彻底包裹住那具女尸,令她整个身体朝前倾出,于是那只僵硬的手一下子就穿破树皮朝外面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