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工厂中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尽管这些工人们心里根本就不赞同张彦瑾的话,可由于张彦瑾是茶厂的东家,又是工部侍郎,他们就是不服气,也不敢说什么。
在他们看来,他们今天下午对刘桃花和刘月儿的指责根本没有错误,刘月儿和刘桃花她们不守妇道,出来抛头露面,他们就应该指责她们,让她们有一些羞耻心,以后好好在家里做女红才是正道。
“我知道你们在场中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同我刚刚的话。”可他们没有想到,张彦瑾非但看出了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还直接指了出来:“你们觉得你们那么指责他们是对的,因为她们出来上工,破坏了你们心中以往的认知?”
张彦瑾再次环视众人,他冷冷道:“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存在即合理,你可以不理解,不认同,但是你不能不尊重,更不能横加欺辱!”
他顿了顿,再次道:“我们都不是神,我们没有权利以我们的价值观来评价别人!若是你们觉得你们指责她们是对的,是合理的,那我找一群人对你侮辱你也觉得没有什么感觉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刘桃花她们凭借着她们的双手吃饭,没偷没抢,更没有违反法典,更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对她们指手画脚,横加指责?!”
现场的气氛越发凝重了,工人们低下头去,其实他们听得懂,但是接受不了。
张彦瑾让工人们思索一会儿后,这才道:“从今天起,从现在起,茶厂中新颁布一条规定,茶厂中男女平等,男人们不可以对来上工的女人们有任何非议,还要对女人尊重,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对女人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又何以做男人?”
他冷冷地看了一众工人一眼道:“若是有人违反规则,肆意侮辱他人,那么我的工厂永不欢迎。”
他的工厂给的工钱是各地作坊里最高的,也是最守承诺的,从来没有拖欠工人们工钱的事情发生,故而张彦瑾有底气说这个话。
再者,张彦瑾觉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与其苦口婆心给这些工人们说那些话,他们也未必会改变观念,不如来一条规定实在,大多数人都是盲目从众的心理,在老百姓之中盲目从众的现象更为严重,故而他只要下一条死规定,没有人敢触犯规定,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女工们在茶厂里面上工了。
等到习惯了,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在工厂中上工的思想也就渐渐种在他们心里了。
并非是张彦瑾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而是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无知的,也都是盲从的,只需要他在前面领头,他们慢慢的就会跟着他走。
再者,这个时代的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和自尊,他刚刚用是不是男人这种话质问他们,就是让他们感觉到羞愧,只有这样以后他们才不会再犯今天这种错误。
他看了站在一旁默默垂首的张伍二道:“今天张伍二在工人们犯错的时候没有及时制止,还有意纵容,违反了工厂规定,停职反思一个月。”
工人们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他们这下子是彻底相信了张彦瑾刚刚所说的规定了。毕竟连张伍二这个一直跟着张彦瑾的人都被停职了,更何况他们呢?
张彦瑾望着工人们脸上震惊的神色,便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要停张伍二的职,一来着实是张伍二今天犯下的错误实在是太大了,举动也确实是太不成熟,故而他想要让张伍二这一段时间好好反思一下。
二来,便是杀鸡儆猴。张伍二都被他停职了,这些工人们还敢拿他的规定不当回事吗?
在让工人们离开之后,张彦瑾才来到了刘桃花和刘月儿她们面前道:“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才让你们在工厂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今天的工钱翻倍补偿你们如何?”
刘桃花她们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恍若在梦中,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她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今天却真实的发生了。
“侍郎大人,谢谢侍郎大人…”刘桃花一行人突然就跪了下来,还要给张彦瑾磕头。他她们嘴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感谢的话,就不停地念叨着谢谢侍郎大人这一句话。
张彦瑾心头一软,不禁为这些女人们感到悲哀。生活条件已经是如此艰难,还要背负社会伦常的指责,所以他今天帮她们说几句话,她们就会如此感动吧。
“你们快快起来,今日之事,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无须感到自责。”张彦瑾让刘桃花和刘月儿她们起来之后道:“你们出来上工赚钱是你们的权利,没有人能够指责你们,你们也不必要因为他们的话而去厌恶自己,若是再将他们强加在你们身上的标准强加到你们自己身上,你们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实在不是张彦瑾多嘴,这个时代女子刚烈,他实在是害怕这四个女人受辱之后回家自杀。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等到那个时候,他恐怕就要良心不安了。
见刘桃花她们哽咽着点头,张彦瑾这才道:“既然如此,你们答应我明天继续来上工如何?”
“侍郎大人如此维护我们,我们无以相报,侍郎大人让我们来,我们明天就来。”刘桃花率先开口道。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表示明天愿意来,最后,哭到不能自已的刘月儿也点了点头。
张彦瑾这才松了口气道:“好,时间不早了,你们去领了工钱,早些回家吧。”
等到刘桃花她们领了双倍工钱之后,张彦瑾见天已经微微有些擦黑了,便不放心,让跟着他来到中州的家仆护送刘月儿和刘桃花她们回去了。
陈溯虽然有些不能理解张彦瑾的行为,可对他愿意站出来的为女人说话这种举动,心中还是佩服不已的,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确实不能欺负女人。
“我虽然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找女人来茶厂上工,不过我觉得你刚刚的行为是对的,我们可以认为不合理,可以不赞同,但是我们要对别人有起码的尊重。”
陈溯思索一番走过来道:“就和我爹非逼着我娶正妻我不想娶一样,我爹可以认为我的想法不合理,他可以不赞同我,但是要对我的选择尊重。”
这样说着,他还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道:“对,等我回去了就给我爹这么说。”
那等到你回去的时候,等待你的就不是你爹怜爱的目光了,而是一顿皮鞭炒肉。
张彦瑾默默在心里说,陈德让一直深谋远虑,鲜少发火,真不知道陈德让拿皮鞭子追着陈溯这个宝贝儿子打是什么样的场景。
“二郎…”张伍二哀哀地看着张彦瑾,低声道。
张彦瑾的表情又严厉了起来,他低头注视着张伍二道:“这一段时间你好好反思,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做。”说罢,他就往前走去了,留下张伍二一个人站在原地。
并非是他要有意难为张伍二,实在是因为他对张伍二寄予厚望,这才如此,所谓爱之切,恨之深也就是如此了。
陈溯在后面悄悄安慰张伍二道:“二郎也是因为对你太过看重,才这样的。”
张伍二默默点了点头,再次开始反省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以及张彦瑾刚刚说的存在即合理的话。
女人不能出来上工只能在家里,这是他从小就种在脑子里的认知,可今天张彦瑾的一番话,却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从小的认知是不是出错了。
在确定工厂安定了之后,张彦瑾第二天就开始安排工匠们去平顶山开凿盐井了。
挖井并不难,四五天的功夫,张彦瑾安排的人就在平顶山上开了好多个井口。
“二郎,还要继续往下挖吗?这下面都是岩石层啊。”工匠们见张彦瑾过来视察,便有些发愁道:“我们都挖了二十多米了,什么都没有啊。”
张彦瑾只是道:“继续往下挖,挖到四十米的时候看看。”
尽管这么多年,平顶山已经被风力吹蚀掉了不少,可是平顶山到底以前是一座山啊,要是只挖二十米就能挖出来盐床,那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这下面有盐床了不是?
工匠们分外不解地看着张彦瑾,见张彦瑾不为所动,只能继续往下挖。
就这样又挖了两天,井深已经达到了三十米,陈溯过来看到平顶山上堆积的碎岩石,有些丧气道:“二郎,这下面都是石头,根本就没有什么矿产资源,咱们放弃吧,再这么挖下去,恐怕这平顶山上都不能盖房子了。”
工匠们此时都觉得张彦瑾的判断有错误,毕竟他们都挖了这么深了,可下面却全部都是岩石层。
“这不是还没有到四五十米吗?继续往下挖挖看。”张彦瑾淡定道。
陈溯无语地看着张彦瑾道:“这么多工匠每天耗在这里挖石头,多浪费人啊,你知道这样下去要是一直挖不出什么东西来,咱们的预算会多很大一笔的。”
第94章
陈溯是管理预算资金的, 各项事务所需要的人力和资金他脑海中都是有一定计划的, 他原本以为平顶山上只需要挖两天就能挖出产来, 可他没有想到这都七八天过去了,工匠们挖出来的还是岩石层。
这着实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故而他现在坚持认为应该立马停止继续往下挖, 把工匠们调到其他地方去才是正途。
可张彦瑾不听,坚持让工人们往下挖 ,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由着张彦瑾来。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张彦瑾除了偶尔来平顶山上看看, 或者去茶厂看看,都在屋子里。
十多天都没有挖出矿产资源来, 中州立马流言四起, 纷纷传张彦瑾太过于固执自见,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竟然不顾工匠们的死活,让工匠们冒着生命危险下到深井之中挖岩石。
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还有人说张彦瑾看不惯有些老百姓, 就利用职务之便, 故意折磨老百姓, 让他们下到地下去挖岩石。
更有甚者,说张彦瑾在中州利用官位收取贿赂,那些没有给他交贿赂的人,则被他故意安排到地下去挖岩石。
黄修均和宇文上恺听说到传言, 两人虽说都是工部官员,不擅长勾心斗角,可在长安城做官时间长了,两人也知道流言有多么可怕,他们远在中州,若是这里的流言被皇上听见了,恐怕他们难逃其咎。
故而两人一听见流言,就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到了平顶山来,想要问问张彦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溯早都不想让工人们继续挖下去了,此时看到黄修均和宇文上恺一起过来了,连忙带着两人去找张彦瑾,想要劝说张彦瑾不要固执己见。
在听到人说张彦瑾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时候,陈溯心中犯起了嘀咕。
“我说二郎,不就是判断错误吗?那有什么大不了?你没事把你自己关在屋子里干什么?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是流言四起?”陈溯一看到张彦瑾就着急道。
他是计算资金和人力的,每次看到工匠们在那里挖那些没有丝毫用处的岩石,他就觉得一阵肉疼。
“要是让流言再这么传下去,恐怕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个时候咱们中州的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黄修均颇为担忧地看着坐在席子上喝着信阳毛尖的张彦瑾道。
宇文上恺颇为不解地看着张彦瑾道:“我刚刚来的时候,也看了平顶山的岩石,那下面不像是有矿产的样子啊,再说了,若是下面真的有矿产,不可能挖了这么深还挖不出来,侍郎,你是不是弄错了?”
在平顶山凿石开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都需要很多的工匠下井凿石,还要防止岩石坍塌,故而费时费力。
毕竟现在已经挖了几十米了,工匠们每天下去还需要吊着篮子慢慢滑落下去,好几个井平均每天只能挖两三米。
“二郎,你别不说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陈溯见张彦瑾始终不说话,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张彦瑾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只留下五个人继续挖一口井,其他人你们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吧。”
怎么发现盐床的原因他还没有想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陈溯、宇文上恺和黄修均解释,可若是让他放弃盐床,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大块金子到嘴边了却没有了。
对于平顶山的盐床他也只是知道这下面有盐床,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深,工人们都挖到了四十米深,下面居然还是岩石层。
不过一想到平顶山的盐床在解放之后,国家技术跟上了才探测出来,这盐矿隐藏的多深可想而知。
“二郎,你觉得平顶山下到底有什么,你给我们说一下,我们好歹心里也有个谱。”陈溯再次追问道。
黄修均和宇文上恺也都看着张彦瑾,想要听听他的想法。
张彦瑾见今天是躲不过了,就站起身来,沉吟一番后才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觉得平顶山下面可能有盐床,所以我想要试试。
黄修均和宇文上恺都吃惊地看着张彦瑾,仿若刚刚听了天方夜谭一般。
陈溯由于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只是道:“盐床?要是真的有盐床,那岂不是要上报朝廷,由朝廷来决定该如何?”
“二郎,中州这地方怎么可能有盐床呢?”宇文上恺哑然失笑,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道:“盐湖在青海那边才有,中州这地方是实的,盐床怕是不可能有的。”
黄修均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宇文上恺的话。
张彦瑾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他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有天在平顶山那里逛的时候,尝到了一些溪水是咸的。”
黄修均微微一笑道:“这种事情经常有,水中混入了有些植物或者动物,所以你尝起来才是咸的。”
张彦瑾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理由本来就是他胡乱诹的,却不想黄修均居然还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干咳一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我还是想要坚持一下,这样吧,就按照我刚刚所说,你们给我留下五个人继续挖井,其他人你们调走吧。”张彦瑾也颇为无奈,他没有想到这平顶山看起来平,山脊却如此之深,挖了这么久,还没有挖出盐床来。
他在这上面又是个半吊子,只是凭借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才敢肯定平顶山下面有盐床,根本没有办法给黄修均和宇文上恺,还有陈溯他们解释。
在这短短的一会会功夫里,陈溯已经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笔帐。
见张彦瑾没有再要求那么多人一直在那里挖下去,他大大松一口气道:“行给你留下五个人就五个人,其他人调到其他工程上面去。”
宇文上恺和黄修均见张彦瑾如此坚持,再加上张彦瑾比他们的官大,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只剩下五个人,也没有办法换班,进度越发慢了,张彦瑾也不强迫他们,只是让他们每天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半个月的功夫,五个工人又往下挖了好多米,却还是没有挖到任何东西。
陈溯见张彦瑾还是不放弃,便忧心忡忡道:“前一段时间已经是流言四起,流言到现在还没有消失,你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就要传到陛下面前去了。”
张彦瑾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自古便有将军大权在握,迟迟不归,便有人给皇帝进谗言的道理,流言可以杀死人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再者三人成虎,自古君王又多猜忌,流言喧嚣尘上,说是不引起皇帝的猜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彦瑾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道:“你知道上一次丹阳村的村民跑到信阳和南阳的事情是谁干的吗?”
陈溯一愣,不解道:“那件事情咱们不是后来查了吗?没有查到幕后黑手,怎么,你查出来是谁干的了?”
张彦瑾摇摇头,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溯。
陈溯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借用这次的事情把幕后黑手给引出来?”
张彦瑾微微颔首。他原本只是想要把平顶山下的盐床挖出来,却没有想到盐床埋藏得如此之深,更没有想到会突然流言四起。
既然如此,他何不顺势而为,揪出幕后那只黑手?看看到底是谁再给他使绊子。
“二郎,你让人在平顶山打井不会就是为了引出背后的那个人吧?”陈溯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疑惑道:“那要是皇上问你,你怎么回答?你就不怕皇上责怪你?”
他现在已经下意识认为张彦瑾是不可能在平顶山挖出矿产来的,更不可能挖出在青海才有的盐床,便单纯觉得张彦瑾这么做只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
毕竟挖了这么久都没有挖出什么东西来,他那点希望早都被消磨光了,再加上黄修均和宇文上恺两人都是信誓旦旦的说平顶山下不可能有任何矿产,他就更不抱希望了。
张彦瑾有些无语地看了陈溯一眼,有些嫌弃道:“你该不是算账算傻了吧?我像是那种毫无准备的人吗?”
“你才傻,二郎,你该不会是还觉得那下面有盐床吧?”陈溯也颇为无语道:“我知道你想抓住幕后黑手,可是你别忘了,有时候流言真的能杀死人的,咱们这里距离庙堂可是有千里之遥,十天半月才能给皇上传递一次奏折,人言可畏,若是真的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到时候你还是挖不出任何东西的话,那可不就是简单的判断错误了!”
他对张彦瑾这一次的办法是极为不赞同,气急之下,他一屁股坐在席子上怒道:“我是想不通你这办法有什么好的,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就算是知道了谁在背后捣鬼,可一只挖不出来东西,你又怎么给皇上交代?那个时候就算是知道了背后是谁,又有何用?”
张彦瑾明白陈溯是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在地下挖出什么东西来,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除非工匠们能现在就从地下挖出东西来,陈溯才会改变看法。
他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子,连陈溯都不相信他,其他人恐怕就更不相信他能在平顶山下面挖出东西来了吧?既然如此,岂不是可以麻痹那幕后黑手?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吃闷亏的人,既然那人敢对他下手,那势必那个人就要能受住他的反击。
“山人自有妙计。”张彦瑾直接道:“现在和你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把握好不要在外面声张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我看我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吧。”陈溯见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张彦瑾都没有听,气急之下,他扔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张彦瑾也不拦着,陈溯的态度刚好可以帮他麻痹幕后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对他而言,着实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可以让他把幕后的人找出来。
至于幕后的人到底是谁张彦瑾并不打算去猜测,一是太累,二是他的猜测并不一定是对的,他只相信事实,毕竟黑幕会一层一层被他揭开的。
果然,张彦瑾一意孤行,不顾宇文上恺、黄修均、陈溯的阻拦,非要让工人们去挖平顶山,以权谋私的消息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这之前张仲谦和陈德让都让人传递过来了消息,问张彦瑾和陈溯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们说长安城已经传开了,纨绔子弟张彦瑾以权谋私,故意虐待老百姓。
张彦瑾不好给张仲谦解释,索性就没有回信。
陈溯又劝了张彦瑾好几次,见张彦瑾每次都不告诉他其中的原因,再加上平顶山的那几个工人还是没有挖出来任何东西来,他气得直接在信中告诉他父亲陈德让说是张彦瑾确实是一意孤行,他们最好还是早点做准备,好好想想要怎么在皇上面前替张彦瑾求情。
张彦瑾接到皇上的传召去了长安城之后,才知道检举揭发他的是一个谏议补阙,名叫黄右泽的人。在大魏朝,谏议补阙这个官职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属于谏职,是谏议大夫这个官职的补充官职,属于从七品上。
王理格,刘岩时这两个人是谏议大夫,主要负责对皇上进行规劝,以及对朝臣进行监督,黄右泽就是辅助他们谏议的人。
在大魏朝,谏职设有谏议大夫和补阙,以及拾遗这三种官职。其中官职最高的乃是谏议大夫,在朝廷当中的地位十分高。可以说每逢中书门下三品以上入内平章国计,也就是讨论国家大事,谏议大夫必定随从入内,得闻政事。
这也是为什么刘岩时敢在朝堂之上和张彦瑾针锋相对的原因,更是为什么他那一次被张彦瑾指出错误之后,羞愧的想要辞官归隐的原因。
因为他在朝廷之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再加上皇上对于他的谏议都虚心纳谏,张彦瑾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混混而已!他怎么能允许自己被一个小混混踩在脚底下?
至于谏议补阙和谏议拾遗,补阙是从七品上比拾遗这个官职等级稍微高一些,拾遗是从八品上。这两种官职的官阶虽然不高,但是谏议之任却一点都不轻,同样,在朝廷官员中的地位也不轻。
可以说是但凡朝廷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乎道,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若贤良之遗滞于下,忠孝之不闻于上,则条其事状儿荐言之。
也就是说,要是谏议补阙和谏议拾遗这两个官职的官员,不仅可以对朝廷中的事情进行谏议,还可以举荐人才。
张彦瑾记得白居易曾经还高度赞扬过这个官职,说是谏议拾遗和谏议补阙这两种官职让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乃是国朝拾遗之本。
可张彦瑾此时却不这么想,这个官职是好,可要是处于这个官职上面的人出了问题,那么这个官职的职能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身为大夫的刘岩时和他不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难道说这一次是刘岩时让黄右泽这么做的?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刘岩时虽然对他十分厌恶,可刘岩时平日里行事极其有他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拉帮结派,若是他看自己有什么问题,恐怕早就一针见血的向皇上上奏了,绝不可能绕弯子让自己的手下黄右泽去上奏,这是他作为文人一向所不齿的。
再者还有另外一重原因,那就是李郢的父亲李廉也是谏议大夫,李廉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直言不讳,属于一代名臣,后来历史上对谏议大夫这个官职如此看重,评价如此之高也得益于李廉的成就。
张彦瑾在中州的这一段时间里,李郢和他,还有陈溯一直有书信往来,要是真的是刘岩时要让黄右泽弹劾他,李郢必定会在书信当中提醒他。d
李郢只在书信中告诉他朝廷流言纷纷,让他注意一下,却只字未提黄右泽的事情,如此看来,李廉和刘岩时恐怕都被瞒住了。
皇上的态度是什么他现在还摸不准,因为补阙和拾遗有权利指出官员的错误,并且在朝廷上议论,一旦支持的官员多了,这件事就要重新做决定。
这也是为何朝廷有重大的事情商议,必定要让谏官入内的原因。只有谏议大夫这些官员没有任何异议,旨意才能顺利地颁布下去。
张彦瑾回到长安的第一天,李郢便来到了宁国公府邸。
两人见面便去了宁国公府邸的凉亭之中,此时已经是傍晚,白天的燥热和蝉鸣的喧闹都已经散去,只留下徐徐的凉风和荷花的香气。
李郢喝了一口凉茶,放下茶杯,径直道:“二郎,长安城流言纷纷,朝廷中也大多都是对你不利的言论,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从容应对,坚持己见。”张彦瑾并不打算隐瞒李郢。
李郢和陈溯性格不同,又或许是他的父亲和陈溯的父亲不同,他的父亲李廉是谏议大夫,参与朝廷政史,故而他在谋略方面十分擅长,不像陈德让在经济计算方面十分擅长。
张彦瑾还没有过来的时候,李郢在他们的圈子里可是响当当的狗头军师。
此番李郢听张彦瑾的话中意有所指,他没有像陈溯那样只听到其中的字面意思,而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隐含的内情。
“二郎,你在打算什么?”李郢凝视着张彦瑾,想要从其中再瞧出一些什么。
张彦瑾喝了一口清茶,将白天积聚在体内的燥热冲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