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认识断肠人?”
飞天姑姑却又摇头否认:“你只要记得,一定要救你的父亲。只要救出你的父亲,或者,星象就会改变。”
“只要救出我的父亲,星象就会改变吗?”
飞天姑姑点点头:“这是星象改变唯一的方法。归隐也在祭月国,你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我跪下来恭敬地磕了个头。记得几年前,娘亲死的时候,我最遗憾的是没能给她磕个头送她离开。若我离去后会无期,那么在我死之前一定会后悔没有给飞天姑姑磕头。
我站起身朝门外走,梅花开得真美,连败落都惊天动地。我嘴角噙了笑,听飞天姑姑在身手说:“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要向命运屈服,你是逐月的女儿,她不向命运屈服,你也要一样。你要相信,你存在的本身已经是一种奇迹。”
是的,我需要奇迹。
为了我的娘亲和父亲,我要坚强的走下去,即使一路荆棘,一路泪光。
唐双修和燕千秋在花厅里喝酒。是飞天姑姑亲手酿的梅花酿,酒水在洁白的瓷杯里是淡淡的海棠红,像少女腮边的红霞。唐双修差婢女厚着脸皮去讨了两壶,两个人对着窗外洁白的花树,偶尔调侃对方两句。
这样的感觉很好,我倚在门外,嗅着酒香,嗅着花香,却听见唐双修拔高了音调说:“人蛮子,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动物的耳朵最长?”
“我最讨厌你耍小聪明。”
唐双修毫不为意的说:“你一定想说是兔子。”
“我没有要说兔子。”
“你不用狡辩了。可是我告诉你,人蛮子就是人蛮子,怎么能猜得出来。”
“是女人。你一定要说女人的耳朵最长。”燕千秋沉稳的说:“月见出来吧,省得让唐双修取笑。”
唐双修见燕千秋竟然破了梗,满脸的不服气,嘴巴里嘟囔着:“人蛮子就是人蛮子,一点情调都没有。”
我走向前,两壶酒已经被他们喝得快见了底,我径自一口闷下肚。古人说,花香醉人。不如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燕千秋的剑眉一皱,从我手中夺下酒壶:“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我不能喝?乱花山庄要出征巫阁镇的族人们正在摆宴,他们在喝辞行酒。这一去生死未卜。我不过要喝点酒给他们送行罢了。”我放下酒壶说:“我明日要去找断肠人,这酒,也是辞行酒。”
“你去哪里找他?他是个魔鬼,每次见到他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唐双修用力地拍下桌子,青瓷的酒杯震落在地下,碎了一地,海棠红渗到青砖的缝隙里,蜿蜒着哭泣。
“去祭月山,那是我的宿命,我不能逃避。”
“让宿命去见鬼吧。月见,你不要给自己背那么重的包袱。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散仙,难道还能拯救苍生吗?”
“是的,我能拯救苍生。”我倔强地看着唐双修,终于,他叹口气:“好吧,明日,我随你一起去。”
“不,你留在乱花山庄,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唐双修又激动起来:“人蛮子可以,我就不可以吗?我唐双修眼睛虽然瞎了,可是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
“现在天盲族和巫族开战,你最好留在你娘身边,她很需要你。”我的心隐隐做痛,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呐喊,不是的,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因为太完美了,所以上天总要留一些遗憾给我们。
唐双修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你不需要我吗?”
我需要你!
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不可以。我不能让你再为我受任何的伤害。我不允许。我会崩溃。我会活不下去。
我压下要喷涌而出的话,冷冷的说:“我只要燕千秋在身边就可以了。”
唐双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遭遇了雷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酒壶里的梅花酿已经见了底,他一饮而尽,强挤了丝笑容:“没酒了,我去找飞天姑姑要酒喝。”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捂着胸口,只觉得心疼得要死掉。难道这个世界上,只要伤害才是死心的方法吗?
“月见,你不是那么想的。”燕千秋拧起眉头:“也许身体上的伤害会让人更好受一些。”
“我心意已决。”我苦笑下:“收拾包袱,我们明日破晓起程,不要打扰任何人。”
恶霸
祭月国。
上次来祭月国正赶上祭祀,城里的街道涌得满满的人。现在正值初冬,附近的村民会劈开竹子,编些竹筐类的东西来城里赶集。我和燕千秋找了个僻静的客栈居住,客栈比较偏,门口的空地上种满了梅花。客栈的老板娘不过三十多岁,前几年男人得病死了,只守着个客栈过日子。她偏爱梅花。到了冬天,百花颓废的时候就是梅花傲雪独自开放的时候。
我的眉心里的梅花印记,她看了只觉得亲切说:“姑娘的胎记真美,怕是上辈子是掌管梅花的仙人。”
我的客房一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含苞的梅树枝。老板娘叫喜鹊,附近的乡邻都叫她喜二娘,她待人和善,却也应了喜鹊报喜的本性。喜二娘说这祭月山太陡峭了,连猎户都不去。还有人晚上在祭月山脚下看到飞来飞去的鬼魂。太阴了,还是少招惹为妙。
我记得飞天姑姑讲,归隐师父就在祭月国,恐怕要找过归隐师父才能好好的想想要怎么救我的父亲。只有归隐师父见过我的父亲,也只有他才能分辨真假。若断肠人再扔个假的林铁匠,我们都没有勇气再失败一次。
燕千秋又满城找酒楼,我自己在客栈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找归隐师父。早应该请教飞天姑姑,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发难。
“姑娘!姑娘!”喜二娘焦急地拍门。
“怎么了?喜二娘有什么事吗?”我打开门,喜二娘甩着小丝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城东头楚家的二公子派人来客栈请姑娘去酒楼一叙。大概是姑娘城里的时候就被他的手下瞧上了。姑娘不知道,那楚二公子可是城里有名的恶霸,虽然也长得俊俏,但是见了漂亮姑娘就抢。家里的妾室不知道娶了几房,还是没个够啊——”
“这人也真是没道理,喜二娘不要为难,我亲自去一趟,免得他扰了你的生意。”我面上戴了面纱,一朵红梅盛开在白绢上,这就要出门。
喜二娘更急了:“哎呦我的姑娘,你可真的去不得。这一去可就是羊入虎口。你快从后门悄悄的离开,我就跟那几个狗腿说,姑娘不在房里。”
“没关系,就算他们要抢,也要有本事抢去。”我挡开喜二娘下楼,客栈大堂里坐着四个彪形大汉和一个狗头师爷摸样的人。
“姑娘,我们家公子有请。”狗头师爷毫不客气地从头打量到脚步,咂了咂嘴忍不住说:“美,真美,一双美目足以倾城,浑身上下没有一寸不美。只要姑娘跟了我们公子,大概就要受宠一辈子,吃香喝辣,享用不尽……”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姑娘够爽快,请。”
我给喜二娘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几个人去了酒楼。那位楚公子看起来温文而雅,见我落座做了个揖:“姑娘有礼。”
我一时来了兴致,也点点头说:“公子有礼。这样好酒好菜的招呼,不知道小女子何能何德能受公子青睐。”
“姑娘言重了,姑娘出尘脱俗,美若天仙,能赏脸,倒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楚公子用袖子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这样的男子怎么像是恶霸,真是难以想象。
“公子家里妻妾成群,若是那些女子诚心嫁给公子也算是好姻缘,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公子看起来是识得是非之人,为何这样为难别人?”
“我只是要娶妾室,其他的并未多想。”楚公子紧张的擦了擦汗说:“请姑娘跟在下回府成亲。”
“如果我不去呢?”我悠闲地饮了口茶。
四个大汉抱着小水桶一样的手臂向前一步,旁边的狗头师爷冷笑两声:“那就由不得姑娘了……”
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那只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只听到哎呦一声又缩回去。我心里以为是燕千秋来了,一回头却看到楼梯处站着一白衣翩翩的佳公子,他嘴角噙着笑,潇洒得让百花失色。
“今天本少主心情好,刚裁了件新衣裳,不想打架。识相的都滚远点,否则就别怪本少主不客气。”唐双修拿扇子指指我:“这个小美人是本少主的。”
他怎么来了?
他在我离开的前一晚喝得伶仃大醉,仿佛心已经死了。
只是他又来了,我满心的欢喜,也满心的惆怅。
“是个瞎子!”狗头师爷先是吓了一跳,仔细看后却又得意起来:“不知天高地厚东西,还敢跟我们公子抢女人!”四个大汉都讨好似的大声嘲笑。没想到那楚公子倒做了个揖:“这位公子,凡事讲先来后到,在下已经看上这位姑娘了。请公子另寻芳草,不要夺人所爱。”
唐双修差点笑昏过去,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说:“我跟这位姑娘……亲过嘴,你说,是谁要先来后到?”
“唐双修!谁跟你亲过!”我急急的吼过去。
“这位姑娘说她没跟你亲过。”楚公子气愤地说:“请不要侮辱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的清白。”
“我就是侮辱,怎么着?”唐双修索性耍起了无赖。
四个大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像猪肉一样满天飞,砸坏了店家的桌椅。吝啬的掌柜心疼得龇牙咧嘴。那位楚公子抱头鼠窜的逃跑,临走前还说了句:“姑娘,我们后会有期。”我笑得肚子疼,等唐双修把垃圾都清理干净了,才停下笑来问:“你怎么来了?还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开那种玩笑,很好笑吗?”
“什么玩笑?”唐双修夸张地一拍脑门大声说:“你是说亲嘴的那个事情啊?”
有好事的人已经在不远处伸长了耳朵,我的脸红了大半,狠狠地掐他的手臂。他这才龇牙咧嘴的安静下来委屈的说:“我没有开玩笑,虽然我那天晚上喝了点酒,但也不至于醉得一塌糊涂。”
那天晚上……
我的脸由嫣红转变成桃红色。那天晚上他伶仃大醉坐在我的厢房门口对月念诗。我只不过烦得厉害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他痛苦的样子刺痛了我的心,于是我很没出息的流下了眼泪。我说,对不起,我害怕失去你,我不能让你面对危险。
他的眼睛暗淡无光,如一团凝墨。
我轻轻得吻他的眼睛,就像对待一对珍宝。只是唐双修却突然使出蛮力将我压在身下,他说:“林月见,你是个骗子,你需要我,你的心里在说我很重要!”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对你只是感激。”我冷漠到要逃走。
“你骗人!”唐双修的双手摁住我的脖子:“你说实话,不要骗人了!”
“我……”
只记得剩下的话被唐双修吞了下去。他如狂风一般吸吮我的嘴唇,一寸一寸的,像贪婪蜜蜂一般要吸尽最后一滴蜜汁。可怕的事,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直到他的手开始像着了火一样的在我的身上流窜,我才惊叫一声推开他。他立刻躺在床上睡熟了,我以为他不会有任何记忆。
“你喜欢我。”唐双修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无论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不会再受你的影响,我唐双修可不是吃屎长大的。”
“那你吃什么长大的?”我躲开他的手指,突然放弃:“算了,只要你不是吃屎长大的,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许再让我离开……”
“知道啦!”
“月见,想不想来个拥抱。”
“不想。”我扑哧一声笑了,一回头见燕千秋在对面的桌前已经坐了下来,他桌上还放了一壶酒,想必已经来了一会儿。他自以为很识趣的没有打扰,这让我忽然很难过。我并不是水性扬花的女子,只是这两个男人对我有恩,尤其是唐双修我真的无法割舍。
邪术
三个人回到客栈,喜二娘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见我回来,面上喜忧参半:“被那楚二公子看上的女子,还没有能逃过他的花轿的,怕那恶霸不死心再找来。”
我们回了厢房,燕千秋这才跟我们说,他这一上午本来是打听归隐师父去了,没想到又打听到了一件新奇的事。城东的楚二公子最近像着了魔似的只劫两种人,一种是铁匠,一种是未出阁的漂亮姑娘。
那些姑娘名义上是跟楚二公子拜了堂成了亲,可是私下楚家的仆人讲,从来没见公子去挑喜帕,圆房,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些过门新娘子在园子里转悠过。
“这倒是奇怪了,娶了那么多漂亮姑娘却不去消受。”唐双修用扇子敲敲脑袋:“他看起来不像是这里有问题。听他讲话也是个读书人,满口的之乎者也。”
“我只怀疑他找铁匠的用意。祭月国离开祭月山那么近,断肠人必定要找人打造葬天剑的。”我很快的自我否定:“可是断肠人应该找我父亲打造葬天剑才对,那这些铁匠的失踪有什么原由?”
燕千秋说:“这个简单,我入夜去楚府打探一下就明白了。”
我坚持要跟着,燕千秋也就由了我。唐双修还带了夜行衣,我们将自己掩埋在夜色里。楚家果然是有钱的人家,一个府邸能赶上半个乱花山庄。我们几乎要转晕了,只寻着窗户上贴着的喜字寻着了前日刚过门的新少奶奶的院子。
“哪来的那么麻烦,直接抢来拜堂就是了,还费什么话,简直多此一举!”是个少女的清脆冷漠的声音。
“那姑娘身边的一个盲人少爷颇有拳脚……”
“不要废话,我要的是新娘,其他的是你的事。还差二十多个新娘,你一个月的时间给我找齐……”
“一个月?”
“有问题吗?”少女冷冷的问。
“没问题,没问题……”男子顿了顿又说:“在下家父家母……”
“你放心,我夜小萱说到做到,绝不会伤害他们。”
“是……”
“铁匠找得怎么样!”
“已经按您的吩咐全都送到祭月山脚下了,绝对没向外透漏半点风声。”
“做得很好,下去吧!”
夜小萱在胁迫楚家二公子为她做事,可是,她要那么多新娘有什么用呢。等楚二公子离开了,我们在屋顶上揭开一片瓦。夜小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步子很缓慢,笑声如流水:“怎么样,只有我夜小萱可以帮助小三哥,你这个害人精只会害死了他。我要用你的血来救小三哥。”
“够了,放了那些姑娘,夜小三不会感激你的。”繁儿被绑在椅子上,她腰里的号角已经不在了,脸颊红肿,很明显的被打过。
“你住口,只要四十九个还未圆房的新娘的鲜血,小三哥就会活过来。你还是希望他不要活,小三哥白救你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魔鬼!”
繁儿索性低了头不讲话,她好象是累了,昏睡过去。叶小萱兴高采烈地对着锁着夜小三魂魄的梅花锁说:“小三哥,你马上就可以活过来了!”
我想冲进去救繁儿,却被燕千秋拦住。他说不可卤莽。恐怕夜小萱和水桃一样已经拜到断肠人门下。如此一来,我们更不敢轻举妄动,对于断肠人只能智取,不能硬来。我们怕呆得久了会被发现,只能不情愿地离开了楚家。
夜小萱怎么会找到繁儿?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古怪的邪术?如果和断肠人扯上关系,这一切都迎刃而解。我真后悔一时心软留下了夜小三的魂魄,却害苦了其他的人。
飞天姑姑告诫过我,仙人不要干涉人类的生老病死。这是规律,不可违背。就像当时烟婆婆用邪术强留下了繁儿的命。到了最后,只能惹来更大的祸端。
“夜小萱果真是为了她师兄什么都做得出来。”唐双修叹口气:“那没长开的小子有什么好,值得这么丧心病狂吗?”
“我们要查查那些新娘关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我们把她们救出来再收拾那个夜小萱,她已经完全疯了,怕是除了死,谁都没办法阻止她救师兄。”我打了个冷战:“如今只有毁了梅花锁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岩洞
楚家二公子次日大早亲自率一干人来到客栈,不仅多带了几个打手,连花轿和唢呐都在外侯着。那厮也知道自己做的是缺德事,羞愧得抬不起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是百事孝为先,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虽然上了其他人的花轿让唐双修的脸臭得像便密了三天。
但是第一次穿上嫁衣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燕千秋作为我的娘家人自然一步不离的跟着。客栈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邻,有风不小心掀开我的盖头,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好美的新娘啊,可惜了。
这样的赞美虽然听了不下千次,但是依然很受用。
只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像平常家的女儿那样坐上花轿风光无限地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这样一样,我忍不住又叹气。喜欢燕千秋或者喜欢唐双修,这都不是我该苦恼的事。人不应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愁。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掀开轿帘,燕千秋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嘴角:“当新娘的感觉怎么样?”
我嘟起嘴狠狠得瞪他:“如果我真的嫁给别人,你就等着哭吧!”
燕千秋很酷的丢给我一个标准少女杀手式微笑:“你嫁人我为什么哭?”
我一时语塞,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因为你喜欢我吧。他从来没说喜欢我,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假如美少侠说,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那岂不是很丢脸。我无赖的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哭?反正你就是会哭,就是会哭!”
燕千秋摇摇头:“看来你跟唐双修什么都没学会,只跟他学会了嘴硬和无赖。”
笑吧,笑吧,最好笑到你嘴角烂掉。我放下轿帘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又难过起来。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
我到底还在奢望什么?
仙女会长生不老,岁月对我来讲,只是一个时间概念。而他们会一个个老去,一个个死去。那时候,我还是少女一样鲜活的容貌。
花轿抬到楚家大门口时燃放起了鞭炮。燕千秋扶着我下轿,丫鬟仆人们已经布置好了喜堂。虽然楚家老爷和夫人都被叶小萱劫持,但是拜堂的时候依然有两位高堂等着吃儿媳妇茶。拜过了天地,喜娘喊着送入洞房。
燕千秋被留下来吃喜酒。我随着几个婆子丫鬟在楚家的园子里走了半天才进了所谓的洞房。果真是洞房。楚家的宅子靠山而建,出了后门就是山脚下。山脚下有个宽敞的岩洞。洞顶还往下滴着水,潮湿又阴凉。
“又被送进来一个。”有女子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我走进洞穴深处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岩洞的里面很宽敞,石壁上燃烧着火褶子,二十多个穿嫁衣的女子在里面歪歪斜斜得坐着。见我进来,她们的表情既惊恐又雀跃。
“姑娘,你跟我们一样被骗了。这个楚家二公子并不是真心要娶妾,他是要把我们送给一个女魔头练还阳之术啊。”为首的女子从容淡定,其他女子一听,想到自己即将死去,都吓得哭起来。
我笑着安抚她们:“我知道,我就是要救你们出去的。”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弱女子,怎么救我们出去?”那女子叹了口气:“那个女魔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个洞穴不过是外面上了把锁,我走到洞口轻轻得吹了口气,锁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那些女子们都惊呆了,好大会才回过神来,高兴得哭着笑着抱在一起,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遇见仙女了,我们有救了。
“快回家去吧,不要再被骗了。”
“姑娘,大恩大德……”
“不要多说,那女魔头很快的会得到消息,你们快走。”
二十几个女子谢过我,纷纷离开,她们只要到了前街接触到了人就安全了。楚家绝对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她们回府。
“林月见!”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娇喝,有暗器擦着我的发丝飞过,那是淬了剧毒的掌心钉,她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坏我的好事!”
“夜小萱,你不是个坏人,趁现在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你赶快收手。断肠人入的魔道,你的心魔尚浅,只要诚心回头,一切还不晚。”
夜小萱的左脸颊绽放出红色的莲花,眼神妖冶冷酷:“只要能救小三哥,就算入魔,入鬼,入地狱,我夜小萱都再所不辞。我知道我现在的煞气,若小三哥的魂魄一现身就会魂飞魄散。可是我不怕,我总会让他活过来的。”
我失落极了,我们总把结果想象得太美好,可是总被结果伤害。
“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天意,不可违。”
夜小萱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我不相信,就算老天爷要小三哥死,我都会跟老天爷作对!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能阻止我。”
“不。”我笑得格外悲凉:“我可以留下夜小三的魂魄,自然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夜小萱惊恐的护住胸前的梅花锁:“你才是魔鬼!你才是魔鬼!”说着施展轻功朝山上逃去。繁儿应该还在楚家的那个喜房里。我回到楚家的园子发现楚家已经乱成一团。燕千秋搜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看到繁儿的影子,听一个小丫鬟说,是被女魔头带走了。仆人们看着两个老爷和两个老夫人出现,有一个老爷和一个老夫人施展轻功逃走。
那个真的老爷和老夫人自然是唐双修救回来的。
夜小萱将他们藏在附近的村庄里,每日让人去送些饭菜。他们千恩万谢,我们离开府邸时,楚二公子满眼的愧疚,请姑娘原谅。
没有怨过,哪来的原谅,楚公子,后会有期。
第十章 荒烟蔓草劳燕分飞哀断肠
灭门
天色灰得厉害,风吹到身上寒到骨子里,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喜二娘索性让伙计关了店门,在大堂中间支起火炉。
我本以为唐双修会在楼下温一壶黄酒暖暖胃,却见大堂里空荡荡的。
昨晚听一个过路打尖的游侠说,巫族和天盲族这两个隐居的族群竟然起了冲突,巫族一开始还能抵挡,后来被攻破了镇子,差不多也快灭门了。唐双修知道后并没有任何的喜色,进了房门再没出来。
他是个骨子里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善良平和看不得仇恨和杀戮。
我叹口气正要回房。
楼下的大堂门被踹开,狂风卷进来吹起了炉灰,呛得喜二娘开不得口。
大概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是练家子,看着装有的来自中原有的来自苗疆。领头的是个络腮胡须的大汉,他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径自坐下说:“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不做生意了吗?”
喜二娘见这么多人,看起来像是道上的人物也不敢招惹,伙计识相地去后堂沏茶。喜二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摇着帕子陪笑说:“客倌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开客栈就是做生意的,各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我这些兄弟们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按人数去准备客房,再准备些好酒好菜送到房里去。老板娘细心照料着,银子少不了你的。”
“大爷真是爽快,伙计们快来带大爷们去客房里歇着……”
我只顾着瞧这些人的来头,却没想唐双修也被惊扰,推着我回了房间。远远听到凌乱的上楼的脚步声。唐双修压低声音说:“如今我的眼睛是不好使了,否则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能瞒住我唐双修的眼睛。你长得这么漂亮,若被那些人看到了,说不定又要出乱子。我可不能让你再上别人的花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