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房间,去了主持的厢房。
门虚掩着,我走到门口,还未敲门,只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进来。”
我进去,慧清大师把佛珠放下,微微笑着问:“施主身体无恙了吧?”
“如烟很好,让大师挂念了。”
“恩,本寺院出现这种事真是惊扰了各位施主,可是那紫玉实在是想不开,就随她去罢。”
慧清大师和明月师父口条惊人的一致。
我不再多说什么,退出厢房就去了佛堂,一个女子正在上香,却不见了其他人。女子的筋骨奇佳,目光炯炯,眉目似曾相识。她看见我,问:“姑娘你醒了。”
我点头:“让大家担心了。”
女子一点也不陌生,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沈素心,还请多多指教。”
“断臂公子沈若素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我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我二姐夫的妹妹。”
“莫非姑娘就是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柳三小姐?”沈素心像孩子似的蹦起来:“我说怎么就瞧着面善呢!”
我问:“你也是来祁福的吗?”
沈素心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隔墙之耳说:“不是,我是来查案的。”沈素心是很有名的江湖捕快,朝廷管不住的无林纷争,由江湖捕快来管,江湖虽然是武林人士的江湖,但是,烂杀无辜的也会被列入黑名单被江湖捕快声讨。
“查案?其他姑娘们呢?”
“每年都有来这祁福的姑娘失踪,我最近闲得很,所以才来看看。其他姑娘都下山游玩去了,听说山下有个当地的很特别很宏大的祭祀,她们很好奇都去看了。”
“祭祀?”
“别说这个了,你怎么会被一具尸体吓晕呢?也太夸张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事情也很悬乎,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般。”我将事情的经过跟素心细细道来,她仿佛听见了天方夜潭般:“你是说,你还帮那位紫玉姑娘出了代嫁的点子,而且,还嫁到了田家,然后就头脑发涨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的。”
“怪不得我对这几天的印象这么模糊呢。”
“怎么说?”
“就是明月师父说的紫玉几天前的死是发生过,可是根本不记得细节是如何,也不记得紫玉的脸,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至于衰退到这种地步。”
素心的脸色变得煞白,想必她当捕快这么久从来没遇见这么离奇诡异的事。我也觉得头皮发麻,这相当于很多人同时失忆或者出现幻觉。佛堂上的菩萨仍然端坐莲花,双目微磕,这世间的事她看得清楚,却如何为我们指点迷津。

5
我和素心决定下山去找那个记忆中的村落,说是记忆是因为,我的意识里开始相信我也许是真的做了一场噩梦,那真实经历的情节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真怕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离开的时候明月师父在扫庙前的落叶。她看了我们一点,又磕下眼,什么都没说。素心大声说:“山下的祭祀好好玩,昨天贪睡都没去。”
“是啊,来庙里几日都没下过山,看看也好呢。”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得下山,山下的卖香婆婆还在,她见了我微微点头,问:“姑娘要买香吗?”
“不呢。”我说:“婆婆,我们下山看祭祀之礼呢。”
卖香的婆婆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
“这祭祀是全年庆丰收的大祭祀,又如何不好看呢?”
卖香的婆婆只是冷冷地挑了挑嘴角,脾气忽然大得很:“去吧去吧,都是不知死活的丫头。”说完就把头扭到一边再也不理我们了。
我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好再问什么,拉着素心急匆匆地走了。
一路打听着附近的村民,果然找到了梁家村,我发现自己的记忆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村口并没有那户篱笆围成的人家,而是一个很简陋的茶馆,几张桌椅搭在树阴下,坐着几个下了晌的农民,小二迎上来问:“两位姑娘,来碗凉茶吗?”
“好。”我坐下,沈素心蹲下用手捻起脚下的土,皱眉,又站起身来,用力地剁剁脚,向我摇摇头。土是实的,没有翻开的痕迹。
小二提着茶壶过来,一边倒茶一边说:“两位姑娘好面生,是不是为了看祭祀而来。”
“正是。”沈素心说:“听说这地方的祭祀很有特色,我们刚好在观音庙,赶上了,就下来看看。”
小二一听就来了兴致:“不瞒两位姑娘说,小的我正是为了来往看祭祀的人开的茶铺。这特色是的确有特色,传说邻村的那块丰收石原来是像一个小山峰一样耸得很高,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被消磨成一个大碗的形状。人们为了防止各路小鬼看丰收眼红来年捣乱就每年就用丰收石那个大碗来煮一锅肉汤,必须是鸡鸭鱼牛羊猪这五类牲畜的肉放一起煮上三天三夜,等到八月十四日,临近的乡亲们都会端着自家的碗来盛碗汤带回家,放在门口,等妖怪们来分食,八月十五日,会带着妖怪们喝剩的汤去禾边倒掉,表示来年风调雨顺,八月十六日最后一天,乡亲们会聚在丰收石前跪拜一天,感谢上天赐予他们丰收。今天正好是分汤的日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小二哥了,不知这去丰收石的路怎么走?”
“两位姑娘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就到了。”
路上有很多乡亲托着碗,微眯着眼睛,一脸虔诚的表情。
“素心,我确定,刚才那个茶馆就是紫玉的家。”
“可是,却又说不通,为什么会一夜之间那屋子就像被搬走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这的确很奇怪,不过,你可以闻一下你刚才捻过土的手指,是不是有一股很淡的药材味。”
沈素心闻了一下:“的确,还有长白山老人参的味道呢。”
“长白山老人参?”
“是的,记得去年我受了重伤,元气大伤,我爹亲自去了长白山找那些有灵性的人参,因为正宗的长白山人参很稀有,那味道也很独特,所以到现在我还记得。”
“那么,这么稀有珍贵的药材,紫玉家怎么会弄得到?”
“天知道。”沈素心揉了揉眉心。
丰收石果真像小二说的那样是个大碗的形状,它的形成并没有多么的特别,而是这个地方常年潮湿,水气凝聚在岩石边上变成水珠就会掉下来,时间长了,滴水穿石。我和沈素心跃到一棵大槐树上藏起来,因为两人的装扮的确太显眼。村民们都跪在丰收石前,排着队,一个一个地去盛汤,舀汤的是一个村长模样的老者,那汤已经被煮成浓白色,里面翻着几块皮肉,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却忽然想起一个童谣。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不上床
假的新娘妖怪藏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烧开水
假的新娘汤里放
那汤慢慢地少了,有更多的皮肉漏出来,我捂着嘴巴干呕起来,仿佛那汤里皮肉是一个惨死的姑娘。


回到庙里天色已晚,佛堂里没有人,那些唧唧喳喳的姑娘的声音也没从厢房里传出来。我和沈素心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客房的灯都是灭的,只有慧清大师的厢房亮着灯。我敲门,是明月师父开的门,有几个姑娘坐在蒲团上,脸色苍白似受到惊吓。慧清大师敲着木鱼,声音凌乱。
我不自在地开口:“大师?”
木鱼声停下,一声长叹:“施主们回来就好。”
沈素心快言快语:“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不要紧,一直掩着口鼻的细眉细眼的姑娘“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又死了人了,在紫玉死的那个房间又有人死了。”
我们对望一眼不知所措。
“尸体在哪里?”
“还在那个房间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哭起来。
我和沈素心不约而同地往外走,紫玉原住的是西厢房,推开门,三尺白绫还悬在梁间,尸体放在床上,肤色苍白,表情很是安详,就像睡过去一样。沈素心皱眉:“这姑娘怎么好端端的自杀了,她整日炫耀自己要嫁的夫君与她是青梅竹马的一翩翩佳公子,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笑:“或者是,他杀。”
沈素心仔细地看了一下尸体,暗道了句奇怪。
“哪里奇怪?”
“死者全身无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这怎么可能?”我忽然觉得身脊背上冒出了冷汗。沈素心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问:“紫玉的尸体现在何处?”
“冰窖。”
冰窖里的温度很低,我搓了搓手忍不住要跳脚。紫玉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沈素心上去揭开,看了半天,回头看我,摇头:“是上吊死的。”
我走近看见她脖子上明显的勒痕,也摇头:“不,是他杀。如果是上吊的话,脖子只有半圈有勒痕,而她的脖子几乎是整圈都有痕迹。”
“如果说紫玉要害你的话,是谁又杀了紫玉,紫玉害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救了你?杀紫玉和另外一个姑娘的又是不是一个人?”素心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冰窖的寒冷让人无法思考,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她出了冰窖。


那个细眉细眼的女子晚上敲我的门,她羞怯地问:“我能来跟你睡吗?我原来在倾灵隔壁的,自己一个人不敢睡了。”她说:“我叫红香。”
得到我的允许,红香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子,她还是很激动一直在发抖,我安慰了半天她才好过来。
“你和倾灵熟吗?”
“前几日我刚来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她,而且住在她隔壁,也就成了朋友。倾灵性格很开朗,常常劝慰别的姑娘怎么就忽然想不开死了呢?”红香轻轻地抽泣。
“红香,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倾灵是什么时候?”
“恩……好象是正午吃斋饭时。本来我与慧清大师约好听她颂经的,可是另个叫阿溪的姑娘拉我去庙外采桂花,我就忘记了和大师的约定。和阿溪回来的时候就听庙里的师父们说倾灵自杀了。”
毕竟遇见这种事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让她再想起一次就等于对心灵多了一次摧残。在我的安慰下,红香慢慢地睡着了,她皱着眉头似乎险进了很大的恐惧中。我起身换上的夜行衣,沈素心在窗外学了两声猫叫,我吹灭了灯出了门。我坚信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夜色会掩饰许多交易,除非我们在交易的时候就当场识破。
我和素心匍匐在庙里最大的一棵榕树上,守株待兔虽然是个很蠢的方法,但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时候却是最有效的。这棵榕树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个庙宇的状况。一直到下半夜,夜风里只有淡淡的桂花香,沈素心几乎要睡着了。
忽然,细碎的脚步声在庭院里响起来。
有一个灰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顺着墙根往东厢房摸去,夜色中,那身影似乎在寻觅什么人。破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不自觉地赞叹,好强的轻功。一个黑色有大鸟的影子掠过院子落到那灰色的身影面前。沈素心正要跳下去被我制止,凭那个人的武功来看,他应该有很强的内力,我们只要稍微轻举妄动就会打草惊蛇。
他们似乎意见发生了不合,然后黑影拉住灰影,灰影竟然和黑影动起手来。那灰影那是黑影的对手,两招没过就被拉住。那灰影似乎很激动,一直在挣扎,忽然,只听见“吱呀”一声,慧清大师的门开了,那黑色的影子一个足点地飞掠出几丈眼,转眼就不见了。
“明月。”
“是,师父。”
“让你打洗澡水怎么那么慢?”
“这就来了。”
那个灰色的身影竟然是明月,而慧清大师丝毫没有发觉那黑衣人来过,仍然淡淡吩咐徒弟准备洗澡水。
我和沈素心都惊讶地很,于是回到她的房间里从长计议。


第二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秆,我疲惫不堪竟然在素心的房间里睡着了。素心打了洗脸水回来,我猛然记得红香还睡在我的房间里,不知道醒了没有。
我推开门,床上的被子还隆起着,我轻叫着:“红香,都日上三竿了。”床上的人儿没有半点动静,空气中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丝呼吸匍匐的声音。我猛得掀开被子。红香面容安静地平躺着,脸色苍白,像睡着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
我仔细地搜查房间,终于在窗纸上发现一个圆圆的小孔,地上落了一些灰烬,我认得,是迷魂烟。
红香的死将那些脆弱的姑娘们彻底吓坏了,她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囊准备逃生,一个上午就跑得没了踪影。明月静静地立在慧清大师身后,波澜不惊的神情。昨晚毕定是我和素心回到她的房间以后,有人悄悄地潜到我的房间,欲将我杀害。之所以这么推断,完全是因为一支迷魂烟,因为取红香的性命根本用不上那东西,换做是我的话就不同了,练武的人总是机警得很。我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因为如果要害我的是那个黑衣人的话,交起手来我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那些下破胆的姑娘们要离开,有几个家比较远的,还需要去找马车。
我和素心把这个差使拦了下来。
附近的镇子上,正逢集市,集市上很热闹,卖糖人的卖手工品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在集市上找马车不难,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蹲在墙角里,那人却很眼熟。我拉过素心说,这般这般。
素心走过去给他一定银子说:“这马车我包了,明天去观音山下等着送几个姑娘,你这马车也太脏了,先拉回家去洗洗,这些银子够你拉半月的了。”
那汉子见这么一锭银子,忙点头道谢,说:“我这就拉回家把马车再洗一遍去。”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若你明日不来了,我该如何是好?”
那汉子憨厚地笑:“姑娘放心,小的叫梁阿牛,梁家村的,做的是良心买卖,姑娘就放心吧。”
那汉子赶着车出了集市,我和素心跟在后面。这个梁阿牛正是梁紫玉的哥哥,记得上轿之前是他端了一碗味道很怪的面给我吃,之后我就晕倒在轿子里,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出现的庙里就成了一团谜。马车一直出了镇子,那方向不是往梁家村,大概走了五六里路,在一个山脚下停了车。山脚下盖着一座小茅草屋,新的草,新的篱笆,阿牛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就对屋里喊:“爹娘,我回来了。”
我和素心躲到屋后悄悄地听。
“娘,我今天接了个大活,您看,这么一大锭银子够用几个月了。”
“唉,这大户人家就是慷慨。”
紫玉爹问:“阿牛,打听到你妹妹的下落了么?”
阿牛长叹口气:“没有,依我看,那柳如烟姑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这么大的能耐,她知道妹妹骗了她,那还有命活么?”
“唉,那姑娘命比我们紫玉金贵,都是造化。”紫玉娘说着又抽泣起来。


阿牛看见我出现在他面前时候,像见到鬼一样哀号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道:“柳姑娘,你杀我可以,别杀我的爹娘,我娘有病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你就放过她吧。”我伸手将他扶起来,笑到:“阿牛哥说得哪门子话,我怎么会杀大娘和老爹,这次来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紫玉娘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叹气:“姑娘,你要怪就怪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舍不得我们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紫玉死,于是就同意她去找替身。”
素心终于憋不住了:“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大娘您能不能讲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
在当地,每年八月都有一个庆丰收的祭祀,在外人看来,是一个特别的仪式,都纷纷涌来观看。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每年的仪式都凝聚的一家的血泪。在附近的几个村庄,每年都会挑选出一个未出阁的最漂亮的姑娘做为祭祀品。他们将姑娘以出嫁的形式抬到丰收石,然后将姑娘杀死,投入沸腾的水内熬三天三夜。慢慢地,有的人家舍不得女儿就去找替代的姑娘,这姑娘必须要漂亮圣洁,否则还是要自己家的女儿自己死的。如烟的到来让村里的人很是兴奋,他们相信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姑娘做祭祀,来年一定是很好的收成。于是,紫玉就可以活了下来。奇怪的是,轿子还未抬到丰收石,忽然刮起了一场大风,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的时候,轿子里的姑娘已经不见了。村民们回去重新找紫玉,结果紫玉也不见了。他们认定是紫玉爹娘藏了女儿于是将他们赶出了村子,把他们的家园移为平地。当然被做成汤的就是另一个可怜的姑娘了。
素心不可思议地砸着桌子:“竟然有这么愚昧无知的祭祀,这么草菅人命难道朝廷都不管么?”
阿牛说:“姑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朝廷不允许有这种祭祀,这才变成我们几个村子里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可是,我是被谁救走的?紫玉怎么死的,和倾灵红香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一个细节,我问:“大娘,你有一味药材叫长白山老人参不知道是从何得来的?”
“是紫玉从观音山的慧清大师那得来的,当时我病得快要死了,多亏这人参救了我的命,这慧清大师真是活菩萨。”
在回观音山的路上,我一直隐隐不安,虽然说有一个疑问解开了,但是等待我们的似乎是更多的疑问。而且离开观音山足足有五个时辰了,这五个时辰里,会不会又有人遭遇不测,我不敢想下去只能加快了脚步。

10
回到庙里天已经黑透了,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阿溪失踪了。
据另外两个姑娘说,阿溪和她们一起在佛堂里等马车,忽然她好象想起来什么似的就离开了佛堂,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一起去了慧清大师的厢房,明月安静地掌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一些事情的轮廓似乎慢慢的清晰起来。
“明日一早,你们都离开观音山吧,菩萨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尼实在惭愧,唯有将真凶揪出来才能以慰各位施主在天之灵。”
明月听了师父的话,点灯的手抖了一下,又镇定下来。
“大师说得对,这真凶是该到了揪出来的时候了。”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到我身上。我站起身来,围着明月转了一圈。明月不自在地低着头。
“请问明月师父,这每日各个厢房里的灯是不是由你来看管?”
“是。”
“那么就是说,别的师父不会动那些灯了。”
“正是。”
“这就对了。”我说:“素心你把你厢房里的灯拿来。”素心应声去了,一会儿就拿了回来。明月有些惊慌地喘着气。我说:“这灯是大有文章的。忘仙散这个东西恐怕对大家来说都很陌生,可是明月师父似乎就熟悉得多了,忘仙散,就是神仙也会忘记,这么多天来,我一直跟紫玉在山下,可是我被救回来以后这就有用途了,用途明月师父灌输给你们什么记忆,你们就会觉得那发生过,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饰紫玉的死因罢了。”
慧清大师惊讶地望着快要缩到角落里的明月厉声道:“啊?竟然就这种事?”
“大师可能有所不知,事实是,我救下了要自缢的紫玉并跟她回了家。这期间发生一些事情和紫玉的死是没有任何关联的,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明月师父为什么要杀死紫玉。”
明月始终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慧清大师怒气冲冲地呵斥:“你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招来?”
明月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一直流下来,可是仍然不说话。
我忽然跪下拜下身去:“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慧清大师诧异地问:“施主这是为何?”
“当日如烟被紫玉骗去做替身,山下的村民差点将我做成了祭祀的汤,如果不是大师及时出现如烟现在恐怕已做了冤鬼。”
“都已是旧事,何必重提?”
“如果不是大师的长白山老人参紫玉的娘早就病死了,您的大恩大德,如烟替紫玉再谢过了。”
慧清大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紫玉死得不明不白,明月还不快给为师说清白?”
我转向明月,微笑:“说吧,你不是早想说了么?”
明月恭恭敬敬地向师父磕了个头说:“师父,休怪徒儿不孝。紫玉是我杀的,因为我偶尔听到了她与您的谈话,所以为少死人,徒儿就把她杀了。”
慧清大师忽然愤怒地低吼:“住口,休在这里胡说八道。”
明月不抬头只自顾自地说:“那日徒儿经过师父的厢房听见紫玉跟师父诉苦,说起山下用活人祭祀的时候,紫玉施主说自己不想被做成汤,所以才出来找替身的,她很痛苦,因为她不想害人,而且她的娘亲为了她的事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师父就给了她半株人参,并说会治好她娘的病。但师父的条件是紫玉姑娘要不停地领来祁福姑娘下山,当然不是祭祀的,可是也要死。因为这样说起来,紫玉可以证明那姑娘是死在山下的和师父无关。”
“一派胡言!”忽然一道细小的银光从慧清大师的指间飞出,快到我来不及用暗器打落。还没等素心尖惊呼出声,另一道暗器破风的声音划来,那暗器更快,在那银针离明月心房半寸时打落。
慧心大师吃了一惊。
素心笑道:“前辈已来多时了,现在可现身了吧?”
爽朗的笑声破风而来,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面纱,声音嘹亮:“两位姑娘果真不是等闲。”
“你是谁?”慧清大师声音都有点颤抖。
素心冷哼一声:“大师,还请听如烟说完再申辩如何?”
“其实在刚才之前,我还不能确定杀害倾灵和红香的就是慧清大师。素心记得很清楚,我被救的那个时辰,慧清大师和明月都在佛堂,所以她们不可能分身去救我,刚才我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慧清大师却没有否认,这是第一。第二,长白山老人参是非常稀有珍贵的药材,能治重病,而且对于练武之人更有事半功倍的效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师在练一种很邪门的武功叫毒血手。练习这种武功,必须每年有一个月里每天将自己浸泡在处女血里三个时辰。紫玉死后,你没有办法只有自己亲自杀人取血了。”
慧清大师终于安静下来,也不再争辩:“不错,你全说对了。”
黑衣人将面纱摘下来,竟然是山下的卖香婆婆,她笑咪咪地说:“我很少救人,因为我觉得没有值得我救得人,老婆子我在山下卖香,只有两个人老婆子我喜欢,一个是明月一个是如烟。如烟被紫玉带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有麻烦于是去把她救了回来,紫玉是我杀的,忘仙散是我让明月点的,这样的话,这老尼姑就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师姐这是何必?”慧清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我已罪孽深重。”
“师妹,我在山下等了你四十年,可是你从来没有下过山,我一直在山下卖香,你做了多少年尼姑,我就卖了多少年的香。当初的确是师父将他毕生所学的精华传给了我,那是因为师父知道你有野心,怕你惹出祸端,可是你竟然一气之下出了家,还练起了这么邪门的武功。”
“我发过誓,将来一定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
“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
慧清大师忽然泪水滂沱,她一直想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可是就算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恨了那么多年,也蹉跎了自己的年华。
佛堂里的菩萨仍然手托宝瓶,双目微磕,这世间的许多事都是当局者迷,太执着的人反而被执着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