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处理?”苗桐啪嗒啪嗒地剪指甲,噗噗的吹着,“这次用转移话题的方式去黑朱玉珂也没用的,只怕会被黑的更惨。”
“那你的意思呢?”
“找出证据来证明发帖人是朱玉珂那边的人,纯粹是报复,其他的不回应。”
“以前不回应是因为认为那是事实,没什么好回应的,可现在有翻盘的机会。”白惜言稳定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没有罪恶感,干干净净地跟你在一起,不用成为忌讳。”
苗桐停下手中的指甲刀,莫名其妙的说:“我现在也不觉得我们脏,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件事了?”
白惜言呵笑了一声:“我骗了你,我只是装作不在意。”
苗桐这事突然明白过来,白惜言内心的愧疚和恐惧并没有散去。她把指甲刀放到一边,问:“我现在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见面说。”
“……我现在没在家,我和锦之在外面,小桐,等我给你一个解释好吗?再给我一点时间……再一点点时间……”之后就是断断续续的信号不好的呲呲声,白惜言的声音时隐时现,“……你听我的话,不要看。”
“你人在哪里?惜言?……”
“……信号不好……山里……就这样……等我……”
苗桐挂了电话,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五月的雨天,真凉啊。
她什么都不想做了,身体中的力气和哗啦啦的雨水一起流光,她除了呼吸,什么都不想做。
晚上的时候“肮脏的秘密”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知晓苗桐的自我洗白方式,公布了粉丝会的会长“外星美女”这个id的使用者是个初中女生。粉丝会开了好几次见面会,主持者都是一个叫肖旋的人,经过聚会照片对比肖旋只和其中一个初中女生有联系。那个初中女生叫乔豆丁,是《晨报》所在出版社的社长卓月的女儿,而卓月又是苗桐的亲传师父。
“外星美女”发帖用的很多照片都是从一个摄影师的相册中扒出来的,而这位摄影师叫林乐,是苗桐的同门师兄。所谓的粉丝会不过是苗桐自导自演的洗白闹剧——这下沉静一整天的网络彻底炸开了锅。
在这个爆料发出的五分钟后,“外星美女”这个id发了一个几千字的长帖。
我叫乔豆丁,是十七中学初中三年级的学习委员,我的妈妈叫卓月,是报社的社长,爸爸叫乔云,是康乐医院的主任医生,我的弟弟才刚出生不久。我把一切坦诚的曝光在大家面前,只想用我们全家人的名誉来担保,以下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爆料者如果不服,可脱马甲来战。
写这些东西之前,我刚开了“外星美女”这个id,发了姐姐他们一家的照片,我想为姐姐做点什么。我妈总夸小桐姐姐聪明,让我向她学习。可其实小桐姐姐是个很笨的人,聪明人做了什么好事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做了坏事就隐瞒。而我的姐姐做了好事从来不说,她没做过的坏事别人却会安在她身上,可她也不反驳。
我问过她,你不生气吗?姐姐说,我又管不住别人说什么。
所以她从来不回应,因为知道管不住别人说什么,就让别人去说。
可她不说,别人就当她好欺负一样的。朱玉珂,你敢不敢站出来告诉大家,你明知道小桐姐姐和惜言哥哥的关系还故意接近她,跟她做朋友这件事呢?她怎么就成了破坏你感情的闺蜜了呢?惜言哥哥不拆穿你外公放出的婚讯,不过是因为照顾你外公的脸面,你自己是清楚的。
你要记得,她不是没有家人,也不是没有嘴,只是不想像你这样的人一样。
你们只知道她成了名媛,只知道她有个助养的弟弟叫洛雨,却都不知道她曾经在西藏支教过,还在外面做了一年战地记者,现在她助养的藏区孩子已经增加到了四十多个。其实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根本不需要知道。
如果有人知道“外星美女”是谁,恐怕会有人说是我姐姐指使的吧,所以我提前写下这些存在草稿箱里,等着有心人人肉出我来的时候,把心里话说给大家知道。
以下全是乔豆丁收集的苗桐的评价,全部都是曝光的真人姓名和工作单位,不惧怕网友检验。
在“外星美女”这个id发帖后没几分钟,之前在私巷偷拍的楼主也发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某酒店的小开夫人,还附上了那天的自拍照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并叫嚣让爆料人发布自己的真实信息。
话题被成功的引向发帖人“肮脏的秘密”的真实身份,而“肮脏的秘密”却没有再出现。
整个网络前所未有的热闹,凌晨两点服务器因流量过大而瘫痪,进行紧急系统维护中。
苗桐对着“系统维护中”的网页提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她坐在转椅上软绵绵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她从不惧怕流言蜚语,她坚信无论真理埋得多深总有一日会大白于晴空之下。作为真相的挖掘者,她却把真相往深处掩埋,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接受命运的审判。
所有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都是暂时的,“时间会带来真相”这个理论总是不停的被证明。
苗桐慢慢的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合照,她记不太清了,大约七八岁在桃园里,她眉心点了个红点坐在树枝上,妈妈站在她左边,爸爸在右边扶着她,一家人都木讷地看着镜头。
以前的人拍照都是这样的,只是站着把影像留下了而已。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照片,然后拿出手机给白惜言打电话,无法接通,又打了一次,依旧是无法接通。她接着拨刘锦之的,和白惜言一样是无法接通。她看了一会儿手机,伏在了桌子上。
洛雨敲门,她不应,他推开门的动作有点慌乱,脸上的表情也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好像一推门就能看到满地的血,她在书房里已经死透了。
“都三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洛雨都有点愤怒,“我敲门你怎么不应?”
“我……刚才趴在桌上睡着了。”
笔记本屏幕黑了,她的确睡着了。


2
苗桐回了房间,天还没亮她就起床出门,在小区门口的花坛里剪了一捧月季花用报纸包起来,打了一辆车去了墓园。
墓园在半山坳,湿气重草上结了露水,她趟湿了裙摆。父母的墓前还算干净,她把花放在墓碑前,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两瓶二锅头。
她往父亲的墓碑上浇了半瓶,然后自己对嘴吹,辣得直皱眉,问他:“又辣又烧,你真的喜欢还算没钱买好的啊?”
父亲当然不会回答她,墓碑上的照片还是身份证上的证件照,看起来有点凶。
“……肯定是没钱买好的。”苗桐笑着说,“你现在想喝多贵的酒我都能买得起,真的,白惜言很有钱的,给你买个酒厂都行。”
“妈你也是,下次我会带外孙来给你看的,他们都说长得像我。”
“还有我见到小郑叔和小郑婶了,他们身体挺好,就是老了。你们要是老了,肯定也那样。对了,郑西你们还记得吧,夏天只穿个花裤衩的鼻涕虫……他不小心杀了人,坐牢了。人生真无常是不是?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人生就这么过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苗桐边喝边跟墓碑聊天,不知不觉喝多了就抱着墓碑哭,说爸爸对不起。
直到雾蒙蒙地细雨下大了,山里都是整齐的沙沙的雨声,她才等公交车下山。到了卓月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她浑身酒味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狼狈地像电影里狂奔过的女主角。
卓月盯着她,惊恐得好像看到了失足少女现场版,惊慌地问:“你去哪里了?一大早洛雨就打电话说你不见了!电话怎么打都不接!你去哪里了?”
“我去墓园看我爸妈了。”
“墓园?”
“手机……哦,调了静音,想跟我爸喝点酒。”
“喝酒?”
“嗯,我们喝过二锅头,喝醉了就睡着了。”
卓月倒吸一口凉气,苗桐进门拨着头发说:“借我浴室洗个澡吧。”
洗完澡她穿着借来的衣服在客厅里喝姜糖水,卓月抱着小儿子轻轻地拍着他入睡,小孩子 大拇指在梦中都笑。
苗桐盯着小婴儿的脸,想起了自家的夏生,朱玉珂说你划算,你什么都有了。
命运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命运也是个会恶作剧的大人,给她包装精美的礼物,有时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是吃剩下的果皮,有时是突然弹出来的整人玩具,看她惊慌失措气急败坏,命运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即便如此,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相信,命运对她没有恶意。
面对这样的“正常”的苗桐,卓月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不知道从何着手的感觉。她看似没有戒备,可她的表情又严谨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一样。
“小桐,我觉得你应该放松一下。”
“我很好。”苗桐笑笑,咬着玻璃杯口,“你没有骂豆丁吧,她还是个孩子呢,都是为了我。”
“我没骂她,她做得很好,有同情心,有正义感,还有行动力,敏感而不失聪明。乔云把她教的很好。”卓月提起这个白捡来的女儿,就觉得很幸福,“其实我们都不打算自己要个孩子的,有豆丁就够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是命运的馈赠。”
“命运也把夏生送给你。”
“那朱玉珂岂不是送子的鹅。”
她们一起笑起来,卓月不禁摇头,怎么现在还能没神经地提起朱玉珂?
小婴儿被吵醒,睁开眼望着苗桐方向,苗桐把食指放在他的手心里,被牢牢地握住。
“我从没见过夏生这么小的时候。”
“小孩子是长得很快的。”卓月终于忍不住,“小桐,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苗桐抓着小婴儿的手玩了一会儿,脸上没有笑容:“我打不通惜言的电话。”
“我听洛雨说你们吵架了,他去哪里了?”现在这个情况你们还有心情吵架吗?
“不知道。”苗桐补充,“不是因为吵架。他去山里了,去干什么我不知道,他让我等他。”
“那你也不该一个人跑去墓园喝酒。”
“没关系的,我不相信有鬼,否则我爸早跑出来掐死我了。”
“……那他让你等什么?”
“我不知道啊。”
这对奇怪的夫妻。卓月心里惨叫,怎么有人这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的。
卓月不肯放苗桐回家去,晚上留她在家里,她觉得有乔豆丁应该会好一点。深夜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肮脏的秘密”准时出现,没有响应网友们要求自爆真实身份的要求,他明显已经不耐烦了,甚至无意伪装了。帖子整理了苗桐和白惜言的相恋经过。
据吴小芳和其他两位不愿意透露姓的助养者透露,从她们认识苗桐,她就只称呼白惜言为“白先生”,小小年纪就很成熟地懂得用女人的眼神去看白惜言。不过直到她大学毕业后,白惜言在国内生活的时候她才有机会接近白惜言。她摸透了白惜言的喜好,在他面前装乖巧,取得他的好感,所以白惜言才收她做了妹妹。
可苗桐并不满足于这个头衔,于是她离开白惜言去了南京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内她还勾引了当时的报社的主编,导致主编老婆的兄弟堵到了社里殴打她。)后来白惜言把她带回家,两个人相恋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去了西藏和出国做战地记者。
一个总是被女人围绕的男人被一个女人三番四次地放弃后,这个女人就成了最特别的,直到这时白惜言才被她真正的吃得死死的。以至于让自己不受一点苦就得到了一个儿子,还万分委屈,这全都是巧合?
一个把自己装裱得高尚又正义的女人,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卖父求荣的婊子。她做足了样子吊着白惜言,分分合合了几次,成功地把白家小姐的身份晋升为了白太太,只有蠢货才会相信是真爱。
乔豆丁气得啪啪直砸键盘,直接骂:“这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实,怎么也会有人信?!”
苗桐靠在床头上懒洋洋地翻着书说:“比起真爱论,一般人更愿意相信阴谋论。”
“简直不可理喻……”乔豆丁拼命的点f5刷新,而后眼睛睁大了,“哎,有人发新帖回应了,这个叫‘外星美男’的是谁?”
在“肮脏的秘密”发布帖子没多久,新注册的网友“外星美男”发布了长贴,是关于吴小芳过年时在白家别墅里带头欺负苗桐的经过。
几个证明人都是当时的被助养的孩子,其中不止一个是当时为了讨好吴小芳欺负苗桐的男孩子,都留了真实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吴小芳被包养后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因为嫉妒而绑架苗桐被警察当场逮捕,几个警察可以作证,无法狡辩。
还有当时南京法院对于那位主编和其妻弟共同侮辱、诽谤、故意伤害罪的判决书。当时苗桐在南京的部分同事留了姓名和现工作单位为她作证,还有主编的前妻对于认错前夫外遇对象导致苗桐受伤而公开道歉。
最后“外星美男”自爆外号是“风流倜傥谢公子”,并半曝“肮脏的秘密”是个只会在背后带着小王八泼别人的脏水的老王八。
相比乔豆丁的兴奋,苗桐只有平静,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平静。
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的事拖下水了,豆丁、洛雨,现在是谢翎,还有更多的其他人。
她能做的只有躺在床上看书,内容是人类如何在丧尸爆发时活下去,她看得津津有味,网站上铺天盖地的讨论都好像是别人的事情。
翌日她回到了半山温泉度假村的房子,她看到了暗处的闪光灯,然后穿着浴衣的记者从花丛背后背着摄像机跑过来,大声喊:“苗小姐请等一下!请等一下!”
苗桐停下等着他们,更多的人涌过来,她嘴边顷刻间挤满了话筒,几家门户网站和娱乐新闻的logo很显然。
“……请问苗小姐你知道‘肮脏的秘密’是谁吗?”
“‘外星美女’暗示是朱玉珂,请问真的是朱玉珂吗?这两天的回应算是正式宣传吗?”
“你以前在法庭上做过证,说你相信你父亲的事故是个人操作失误导致失足,请问你这是在做伪证吗?”
“你和朱玉珂为什么会私下见面,你们聊了什么话题导致你愤怒摔杯子呢?”
苗桐安静地听着,等所有的记者都停下了善意或者不善意的询问,才说:“你们怎么想都可以。”
“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
苗桐冲那个记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追逐真相的勇气令人感动,但站在这里一半以上的人不是来听真相的,只要‘收视率’,可惜我没有能提高‘收视率’的‘真相’给你们。”
“你作为媒体人都不相信我们媒体吗?”
“信任是我们媒体人用长时间的作为换来的,别人提出质疑,你应该羞愧自省,而不是反问。”苗桐落落大方地对着摄像机说,“你看,我从来就不问,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因为那是你们的自由。”
有记者不服气地问:“不解释是不是证明你心虚?”
“现在‘不解释’在网络上流行的意思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能不能解释一下?”
“不解释,你可以多读点书。”
有个摄影大叔忍不住“噗嗤”笑出来,那个女记者被奚落得面色发红。
“那‘肮脏的秘密’到底是谁?”
“不知道。”
“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恶战吗?”
“不知道。”
苗桐回家抱着枕头就睡,醒时天已经黑了,手机上有谢翎的未接来电,她拨回去是手机欠费提示,只能拿家里的电话打过去。
一接通还没讲话,谢翎就抢着问:“惜言你回来了啊,怎么样,找到在脚手架上做手脚的那个混蛋没有?”
“……”
“喂,惜言?”
“谢翎,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谢翎的手机吓得差点掉地上。
小莫跟着白惜言走了,车库里还有两辆车,她自从学会车以后很少驾车,因为白惜言不放心她开山路。苗桐发疯了,不管了,一打方向盘车轮在公路上发出恐怖的摩擦声,还抢了两个红灯。
谢翎穿着浴袍给她开门,看到那辆车眼珠子都瞪大了:“你当碰碰车开过来的?”
“只是拐弯时撞到了路边的石栏。”
哎呀妈呀,石栏的另一边是山坳吧?谢翎觉得背脊上冷汗都出来了,她活着来到这里真是个奇迹。
苗桐大步走进谢翎的家,神经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神经病,眼里空荡荡的,还有时隐时现的疯狂。谢翎刚要开口,她马上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冷静地说:“我差不多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欧阳老先生去世前的一天,他去了欧阳家接我,和老先生在书房里待了很久,那天他很高兴。不用解释,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现在去重新追问欧阳老先生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已经没意义了。不过她确定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刘锦之都在调查这件事,而且她愿意把解释的机会留给白惜言本人。
“……好像是浙江那边的一座什么山里,听说有很多竹子,去找罗佑宁他爸爸曾经的秘书。”
“秘书反而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是的,就像白惜言跟刘秘书一样,刚开始我们竟然都没想到。”谢翎倒了一杯水给她,苗桐完全没反应,下意识地接过来喝了,然后才蹙眉看着玻璃杯反应过来自己喝了水。
她的状况很不好,看起来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
“他瞒着我。”苗桐茫然地盯着墙壁上的一个点,“他想给我个真相,让我放下。其实我早就有了觉悟放下一切,放不下的是他。欧阳老先生偶尔记忆好的时候透漏过一些暧昧又奇怪的讯息给我,他认得我,对我们家的事情一清二楚,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可是我没有执着地去寻找答案。”
“你并不是这样的人。”这完全颠覆了谢翎的认知,在他的印象里苗桐是个固执到有点刻板的家伙。她往往还没来得及去想后果,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去追寻真相了。
“我也以为我不是,可是我是了。”苗桐看着自己的手,“相比于遥不可及的过去,我选择了手边可以握住的未来。”
他看着苗桐,觉得她陌生了,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妥协和柔软,她爱的人没有要求她改变,她却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的形状。
“放不下的,只有惜言一个人而已。”

3
苗桐不去看网站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所谓。
她只想着白惜言能早点回来,书房的日历上提示明天是他去医院做复检的日期。
早上还是有记者在门外装游客,度假村的保安也拿他们没办法。因为天气好,苗桐就把早餐摆在了院里的树下吃,吃完换靴子去蔬菜地周爷爷那边摘了西红柿和茄子,是白惜言亲手种的,她中午想吃炸茄盒。
张阿姨很烦那些无事生非的人,往院门外泼了几回凉水。
就这样过了两天,苗桐在家里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周六她打扫画室时想找两个歌来听,却在白惜言的笔记本里发现几段音频。
这几段音频里的声音都很熟悉,尤其是其中一段,是罗佑宁与欧阳老先生的,是她的录音笔在欧阳家录的,后来回放整理的时候并没有这一段——她这才明白过来白惜言为何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全部的音频听了一遍,把脸埋在抱枕里发了半天的呆。她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拿起手机给白惜言打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她在屋子里转了会儿圈打电话给谢翎说:“谢翎,你陪我去个地方。”
听到她报的地名,谢翎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都惊了:“现在?”
“没错,一刻都等不了。”
苗桐要去的是个gps都没记录的小县城,走高速加上不好走的土路,磕磕绊绊的,直到晚上十点才看到县城里的灯光。
他们对街道不熟悉,问了烧烤摊的老板才找到了振兴街,十字路口的超市还亮着灯没关门。
门上挂着“兴旺超市”的牌子,谢翎把车停到门口随苗桐进去,收银台里一对中年夫妻穿着睡衣边嗑瓜子边对着电视机发出不明的笑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趴在旁边写作业。
苗桐和谢翎走进门,看他们穿着打扮就不是本地的人,女主人很热情的问:“你们想买什么啊?”
“我们不是买东西的,是来找人的,郑槐叔是住在这里吗?”
“你是谁啊?”
“我叫苗桐,是他们以前的邻居。”
这对中年夫妻是老郑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女儿在读小学二年级,还有个儿子在楼上睡觉。这一路上郑大嫂热情地跟他们介绍,看着谢翎说,这就是你老公吧,能去演电影了。
苗桐说,他不是我老公。
郑大嫂奇怪的看了他们几眼,八点档看多了,显然有点怀疑他们孤男寡女的暧昧关系。
小郑婶听到大儿媳妇叫门,披着衣服起来,打开门看到苗桐,又惊又喜:“小桐,你怎么来啦?”她说,“快到屋里。”
他们老两口住在城边的一个老家属院里,走几百米就是河堤。自从上次因为郑西的事吧超市交给了大儿子出去了将近两个月,回来后大儿子就不同意还了,只承诺过了年把成本还给他们。
老郑见苗桐来了,也不甚热情,只是坐在旁边摆弄他的烟袋。
苗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谢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这么晚来,是想问我叔点事。”
小郑婶没见过苗桐这么严肃的样子,其实从进门起她就心事重重,连个笑容都没露出来过。她这时过来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事,小郑婶看着老头子,老郑“嗯”了一声依旧摆弄他的烟袋。
“叔,我爸去世的前一晚下大暴雨,你去陪我爸打牌了是吧?”
老郑低着头,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问:“怎么又提起你爸的事了?”
“······我爸出事那天,他替的那个人叫李源,如果他那天没误工,死的就是他。”
“是,该死的原本是他!”老郑激动起来了,眼神恶狠狠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苗桐很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为什么原本该死的是他?”
“那是他的架子,是你爸替了他!”
“你跟李源打牌,他几次出老千赢了你的钱,可你后来才知道的。”苗桐说,“后来你们打架,我爸跟我妈这么说的。”
老郑低着头不说话,气愤难平的样子。
“叔,我爸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是暴雨天,我害怕打雷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天根本没轮到我爸去守工地,他在家里。”苗桐看着他,声音冷得像裹了冰沙一样,“叔,你半夜去工地到底干什么去了?”
“……”
“这么说吧,叔,郑西小时候做心脏病手术的那八万块钱是怎么来的?”
老郑猛地抬起头来,见鬼一样看着她,却被她的眼神给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郑婶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看了看苗桐,再看看自己的老伴,一下子睁大眼不可置信的模样。
“老郑!”她吓哭了,“那钱不是借的吗?啊?”
在苗桐的注视下,老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实际上这已经足够拼凑出完整的事实。郑西有先天性心脏瓣膜闭合不全,当时手术费要八万块钱。在儿子等着手术费的情况下,老郑还是丢不下打牌的喜好,李源跟他打牌出老千,他知道后跟李源打架,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有个儿子等着钱动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