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那以后剧组的气氛有些改变了,几乎听不到抱怨声,对待那些孩子一样的老人却愈加地温柔耐心。
又过了几天郑西的案子开庭审理,苗桐陪着老郑夫妻去了法院,流程很顺利没什么悬念,判了八年。周律师团队已经尽力了,老郑夫妻对这个结果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依旧无法高兴起来。
从法院出来一直沉默的老郑突然对苗桐说:“那个刘秘书是你叫他来的吗?”
前段时间郑西的那个房东知道自己的房客惹了人命官司,很怕招惹晦气,就把房租退给老郑,硬是把房子收了回去。所以白惜言就安排老两口住在他在郊区的那栋别墅里,苗桐以为是白惜言安排刘锦之闲暇时间来照顾老两口的生活,没往深处想,说道:“刘秘书只听惜言一个人的,我哪里指使得动他。”
老郑“哦”了一声,有些焦虑地皱了会儿眉说:“ 的事定下来了,我跟你婶子也要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那么好的车,我们这种穷人坐不惯。”
苗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现在跟老郑夫妻已经没办法回到当初在工地临时房做邻居的时候了,她点头说:“那还是让司机送你们到火车站吧,你们住的地方连公交车都没有。”
等苗桐走了,小郑婶气愤地打了老伴一下说:“你是干什么哟!怎么总是对孩子这样说话,让孩子多难受!你这真是鬼迷眼呀!”
老郑本就憋屈,被老婆数落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吼:“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联系小桐!不要联系小桐!你就是不听!她现在是人家的富太太了,咱们就是小时候管过她几顿饭的交情,你怎么就厚着脸皮去认亲呢!你这脸皮是有多厚!”
“我还不是为了儿子!我还不是为了儿子!要是没小桐帮忙,我们家郑西还不得把牢底坐穿了!”
“我宁愿郑西把牢底坐穿了!也不愿意你去找小桐!”
“你真是鬼迷了眼呀!人家小桐里里外外念着她小郑叔的好,念着她爸爸出事的时候她小郑叔前前后后地帮他们家讨说法!小桐她爸爸死的前一晚雨下得那个大啊,打雷打得那么响,你还担心他一个人看工地吵得没法睡,大半夜地带着扑克跑去找老苗解闷。以前那么好的关系,孩子过得好,你怎么就不替孩子高兴呢?!”
老郑的声音带了哭腔:“你别说了啊!别再说那件事了啊!”
他们房间里吵架的声音不小,保姆宋姐在厨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还因为走神摔了一碗。次日大早老郑夫妻早饭没吃就走了,生怕给她添麻烦,直说保姆对他们太客气了。
他们一走,宋姐打电话给刘锦之说:“刘秘书,昨晚他们吵得好凶哦,吓得我都不敢睡,你来拿录音笔不?”
“这几天的都录下来了吧?”
“是啊,我两只都有好好充电在录。”
“谢谢你了宋姐,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拿。”
几天前刘锦之去找老郑问他记不记得事故前后有什么奇怪的事,老郑和苗桐的爸爸是好兄弟,说不定能提供到有价值的线索。比如苗爸爸出事前得罪过什么人,上工的位置是不是固定的,出事后有谁表现得很不安之类的问题。
老郑只说好像有一个人和大哥打过架,可是不记得是谁了。上工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固定,可工程进行时一个工人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几天的时间是有的,但那个位置并不是苗桐爸爸的,那天那个工人病了,苗桐爸爸是顶替他的位置。
刘锦之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老郑也说忘记了。
刘锦之回去的路上把录音回放了几遍,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却想不出哪里不对。直到晚饭桌上父亲跟母亲聊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母亲说起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愣头青,她那时已经订婚了,可他不管这些,每天堵在她纺织厂的门口,结果她未婚夫就带他表哥来跟他打了一架。父亲笑她,那么老掉牙的事了,我都快忘光了,你到现在还记得人家表哥的名字啊。母亲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到死都记得。
刘锦之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违和感出于何处——到死都忘不了的事,他却什么都含糊不清。第二天他鬼使神差把两个闹钟录音机给了宋姐,交代她放在床头柜上。
录音拿回来后反复地听,刘锦之甚至把他们吵架的话列在纸上,终究是瞧不出什么问题,心想着大约是自己多虑了。

 

第十章:猫和牛奶
【我这个人是没有什么羞耻心。有人骂我,我当他们是苍蝇;有人恨我,我拿他们当蟑螂。人生在世谁人背后不说别人?我的羞耻心从来不会用到这些人身上。】

1
隔了几天白惜言收到了一张喜帖,新郎的名字很陌生,新娘的名字却让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遍。
不等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就响了,来电的人是谢翎,一接通就惊慌失措地喊:“白少不好了,你前女友疯了!”
“精神病院去接她了?”
“我收到了一张请帖,新娘是她,新郎不是我……哦不是,新郎不是罗佑宁耶。我给她打电话了她关机,搞什么,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怎么听着你这副口气都欠揍。”白惜言略焦虑地敲了会儿桌面,做了个决定,“一个小时到她家门口集合。”
“明白了,主公。”
失恋了就马上找个男人证明自己有人要的这种女人,要么肚子里揣了个包子急着找人喜当爹,要么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们都认为瑞莎长得高,驴蹄子踢不到,一头雾水地站在她家门口。
谢翎晚上不泡酒吧,没事干就在家里看美剧,满脑子世界末日外敌入侵的妄想症,抓住白惜言按门铃的手,神经兮兮地问:“你说,开门后会不会有两个枪口对着我们?”
白惜言冷淡道:“说得好,我真的好害怕。”说着把谢翎推到身前,接着按门铃。
瑞莎咬着牙刷开门,就看到谢翎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小鸟依人地靠在白少怀里扭动道:“不要呀,不要呀,主公你不要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呀。”
瑞莎吐了一口牙膏沫子,呵了一声:“你们俩终于在一起了,太好了,不是我的,总也没便宜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她转头,“你们自便,冰箱里有啤酒,也有惜言喜欢的柠檬苏打,我先去洗漱。”
谢翎看到房主,也不扭了,拉着白少登堂入室。
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谢翎靠在主公身上,低声说:“还是不对啊,这丫头早就不用这幅口气说话好多年了,在外面见个面都装公主范儿了,拿个茶杯都翘兰花指,跟你两姐姐似的。”
白惜言问:“我两个姐姐怎么了?”
“你两个姐姐都是老公主的典范啊,尤其是你二姐,又装又作。”
白惜言不高兴了,扯着他的耳朵拉开:“作也作不到你,闭嘴。”
“是,主公。”
瑞莎洗好脸出来,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你们俩来得挺快啊,都收到了?”
“收到了,我们是来恭喜你的。”谢翎说。
“谢谢啊。”瑞莎也盘起腿,在他们俩脸上扫了一遍,“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伴郎,除了你们俩,把你们认识的帅哥再找几个来,从正太到大叔都要齐全,是不是未婚没关系,只要一个特点,就是帅,要十个。”
“你也不用拿别人的男人长脸吧?”
“惜言的儿子来给我当花童,花童也要十个,找不到就去幼儿园里抢。女花童和伴娘都由我老公那边准备。不过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尤其是谢翎,不要给伴娘电话,说不定是我老公的表妹啊表姐什么的,我可不想跟你当亲戚。”
“你以为我想跟你当亲戚?你老公到底是哪块盐碱地里长出来的大头蒜啊?”
瑞莎收了笑容,噼里啪啦地捏了一会儿啤酒罐,把眼睛移到一边不敢看人了:“是我在国外读书时的同学,追了我好多年了。用家里老人的话就是知根知底的,他自己有家广告公司,当然跟你们的条件是完全没法比了,但跟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
谢翎有点儿崩溃,这算是什么回答,他也开始捏啤酒罐,总结性地发言:“果真被驴踢了!”
白惜言问:“你结婚是因为罗佑宁?”
瑞莎长叹一口气,简直有些无语凝噎的意味:“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在跟罗佑宁求婚前就得瑟地跟我爸妈打电话说,我要结婚了。我爸妈高兴得要命,让我赶快订下时间来,他们好订机票。如果只是我爸妈还好,可我爸妈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我姑姑姨妈那些三姑六婆的亲戚们第一时间报告了我要结婚这件事。如果我不结婚,我爸妈会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的。是的,我爸妈才不会管我会不会幸福,当然面子更重要,结了婚不行还可以离婚啊,面子掉地上一辈子捡不起来。”她把啤酒狠狠地往桌面上一砸,“我会为了跟前男友赌气那种无聊的理由而去结婚吗?”
谢翎啧啧两声:“你现在的理由也没有多有趣啊。”
瑞莎把啤酒砸过去,谢翎接住暗器,又打开一罐去冰箱里找花生米。
白惜言挺无奈的:“你是准备结了再离?”
瑞莎捂住额头,眼神闪烁,艰难地说:“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也不讨厌他。”
“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同学聚会酒喝多了,在卫生间门口亲过一次,记忆中很清爽,不讨厌。”
“ 呢?”
“……还没上过,不过应该不排斥。”
“要是生一个像他的孩子呢?”
“要是像他的话,倒是不讨厌。”
白惜言询问了一遍,松了口气般地靠在沙发背上,盘着的双臂也放下来,去拿桌上的水杯:“这个婚可以结。”
瑞莎摸不着头脑:“啊?”
白惜言点头:“嗯。”
瑞莎想了想,也点头:“哦。”
白惜言拿水杯跟她的啤酒罐碰了碰:“恭喜。”
谢翎抱着一堆下酒小菜鄙视他们:“你们敢不敢把啊嗯哦连起来叫一下试试, 死了!”
晚上瑞莎请吃饭,把老公介绍给朋友们认识,这是一次很正式的见闻,白惜言自然也把苗桐叫了过去。苗桐完全不懂瑞莎为什么一夜之间换了个男人结婚,可那男人很斯文很得体,跟罗佑宁比起来实在是更好的做丈夫的人选。
中途苗桐去走廊的尽头接电话,瑞莎过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茶色的玻璃外车河流淌,夜风撩着她们的头发,一时间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刚才没有说,现在补上,恭喜你。”
“谢谢。”瑞莎问,“苗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因为罗佑宁不要我才退而求其次的。”
“这个问题其实不重要。”
“不重要?这不是最重要的吗?不管婚后生活如何复杂,婚姻开始的理由应该是纯洁的。”
“这也不重要,我们应该庆幸没有人能刨开对方的大脑看他的想法纯不纯洁,那世界上没有纯洁的理由了,都是自私的。所有的纯洁都是相对纯洁。什么代表婚礼纯洁的象征是什么呢?日本的传统新娘礼服叫白无垢,就像西方的白婚纱,在我们中国来看那是丧葬服,婚纱那是蚊帐,可在西方人看来那代表圣洁。中国传统的礼服是大红色,认为红是喜庆。而且红也是纯洁的,新娘在洞房花烛夜,婆婆会在喜床上放一块白丝帕,第二天在那白丝帕上看到新娘的落红就会认定这场婚姻是纯洁的,如果没有,新娘就被拉去浸猪笼。”
瑞莎听不太懂:“那跟我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西方人看东方人鉴定纯洁的方式觉得愚昧不堪,简直不可思议。而传统的东方人看西方人就觉得你们穿一身白是多不吉利哦。众口难调,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就不要互相理睬了。你穿你的白无垢,我穿我的凤冠霞帔。在我看来任何婚姻理由都是值得尊重的,别人用自己的下半生来投入这场犹如豪赌的游戏,旁观者只当鼓掌称赞其勇气。而你是不是因为前男友而选择了现在的丈夫就更不重要了,事实并不重要,别人怎么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乎不在乎。”苗桐笑了,“如果你在乎,你活该痛苦。如果你不在乎,管他们怎么说。”
“……不重要。”瑞莎愣愣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知道,可我付出了感情,真的不甘心。如果是你的话,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会甘心吗?”
“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我不会拿竹篮去打水,爱一个人自然会有所求,可我的所求跟对方有什么关系呢?对方没有义务满足我的所求,付出都是一厢情愿的事,要是觉得委屈就停止。”苗桐倚着窗,撩了撩头发,笑道,“爱就像两个人同桌喝酒,我干杯,你随意,如此而已。”
“我干杯,你随意。”瑞莎默默地念了一遍,问,“那惜言是干杯了,还是随意?”
“他啊,来迟了,所以自罚三杯。”
瑞莎苦笑:“真让人嫉妒,你这是什么好运气呢?”
苗桐也笑:“要是你不离桌,我哪有上桌的机会呢?”
“这话真是让人不爽。”瑞莎抬手敲了她的额,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再指苗桐的,邪恶地说,“不许欺负惜言,你要是敢就试试,,我们三剑客组合并没有解散,我会盯着你,死死盯着你。”
两人出去迟迟没回,白惜言出去找人,一转弯就正好听到这番话,无奈地叹气:“我说怎么不回来呢,跟小学生似的堵在走廊里威胁我家孩子?要嫁人了,长本事了你?”
瑞莎冲他扬了扬下巴,又敲了苗桐额头一下,在白惜言发飙之前得意地跑回包厢去了。
苗桐幽幽地说了句:“没想到你挑女朋友的口味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白惜言头一次觉得有个这样的前女友很丢脸。


2
隔了两天罗佑宁去了公司,秘书拿了一堆文件给他签,又把一张请柬放在他面前。
罗佑宁边签字边问:“谁?”够资格让这个精明的秘书摆在他面前的请柬,红包的厚度一定要够看才行。
秘书小姐推了推眼镜,说:“你的前女友艾瑞莎小姐,五月一号在玉京楼。”
罗佑宁愣了一下:“一周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饭,直到现在我也没接到分手通知。”
秘书说:“一周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也是,一周之内他从欧阳叔叔那里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后失去了他。他的女朋友跟他求婚,他拒绝了,现在她要嫁给别人了。
秘书看着他的脸色,忽然说:“老板,不会吧,这位小姐是你的真命天女?”
“你有时间不如帮我订两束花给我的其他两个女朋友。”
秘书淡定地点头:“知道,孙小姐是狐尾百合,孟小姐是香槟玫瑰,每周都有订。那以后艾小姐的绿桔梗就可以取消了?”
罗佑宁摆摆手,让她走。处理了半天文件,他又看到桌面上的请柬,想了想还是给瑞莎打了个电话,那边响了几声才接起来,却没说话。
“请柬我收到了,我会来的,恭喜你。”
“谢谢,携伴吗?”
“只带秘书。”罗佑宁说,“你的大喜日子,我总不能给你丢脸。”
瑞莎轻轻地笑了:“那还真是够给面子的,不过真心感谢你赏光。”
她的声音平和愉悦,没有丝毫的怨怼,这跟罗佑宁想象的有那么一点点差距,于是耐心地跟她请教:“你的反应跟我预料的有点差别,你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恨我,现在我是真的确定你不是为了让我后悔而去跟别人结婚了。”
此时的瑞莎正在婚纱店,她的未婚夫正坐在她的对面跟店员商量礼服细节,上午十点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盯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在珠宝店里比它漂亮昂贵的多得是,戴在她手上出奇地合适的却只有这一克拉。
似乎冥冥之中,她命中只有那一克拉在等她。
“前几天有人跟我说,爱就像两个人同桌喝酒,我干杯,你随意。”瑞莎说,“罗佑宁,你喝得少,我不怪你。”
多新鲜哪。罗佑宁想着,竟然不恨我,这不是白忙活吗?
瑞莎新婚那天他带着秘书去了,迎宾区的黑西服伴郎团让摄影师们围着拍个不停,白惜言和谢翎也在其中,让瑞莎赚足了面子。
一个女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最美的一天,穿着大拖尾白色婚纱的瑞莎美得光彩夺目,由她的父亲把她交到那个男人手上。她长得像母亲,那位优雅的白人女士。
整个场面都非常温馨感人,罗佑宁是个很有礼貌的看客,只是有点后悔带他的秘书来了。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把腹部都吃凸了一块,自己还丝毫不觉得难看——也难怪,她的人生中只剩下吃和工作两件事。
宴席上罗佑宁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苗桐,她问:“心情如何?”
罗佑宁举目四顾,根本找不到她,说:“好极了,正计划着怎么大闹婚礼呢。”
“是吗,抢婚戏码可是喜闻乐见的,你明天就可以成为街头小巷讨论的痴情男。”苗桐笑着说,“加油啊。”
听到她的声音罗佑宁就忍不住想起欧阳叔叔说的话,莫名地开口:“苗桐,如果……”
她“嗯”了一声,静静听着。
罗佑宁一怔,揉了揉眉心:“没什么。”
如果你知道害死你父亲的人叫罗宏远,你会怎么样?罗佑宁终究是问不出这句话,一种陌生的恐惧和无力包围了他,付债子偿,天经地义——可凭什么他要帮那个连妻儿都杀掉的老混蛋偿还!
他怨恨父亲,晚上做梦都梦见了他,他明明喜欢抽中国烟,却偏偏要在人前剪雪茄,傲慢得不可一世,像个可笑的暴发户。
干姐姐早餐时笑着问他,你昨晚梦见仇人了吗,我听见你骂混蛋。
罗佑宁淡定地问,我的仇人多得很,你问哪一个?
干姐姐又说,昨天我当你会带我去瑞莎小姐的婚礼上拆台呢,比如敬酒的时候笑着嘲笑一下她老公捡破鞋啊。
罗佑宁笑道,我之前结婚的几个女朋友都希望我去拆台呢,我才不让她们这么高兴呢。
干姐姐笑得露出了扁桃体,别指望你能对谁真心。罗佑宁看着她笑起来眼尾优雅散开的鱼尾纹,看了半天说:“其实我很奇怪,你对我怎么都不会厌。”
“我和你的关系,还有我和老头子的关系之所以能长久,是定位问题。”干姐姐呵呵两声,“我为了钱和权势嫁给了个老头子,对他百依百顺,甚至为他搞定那些难缠的情人,在人前也为他赚足面子。他是个通透人,只要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只要儿子是亲生的,背地里偷吃又能怎样?对老头子来说,我更像他的生活秘书,我把这个职业做好,他就对我没有怨怼。而你,这声姐姐也不是白叫的,我也拿你当弟弟,当然跟你那些女朋友不一样。”
“哦,不好伺候的上司和偶尔可以 的弟弟。”罗佑宁恍然大悟,嘿了一声,“还真是。”
干姐姐 嗔意白了他一眼,优雅地喝着咖啡,慢条斯理地教育他说:“你啊,还是多跟我学着点吧。”


3
瑞莎婚后和老公去了马尔代夫度蜜月,印度洋上的明珠虽然很美,但是除了潜水、床上运动和吃东西简直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于是瑞莎的微博上晒了大量的照片,连喝杯鸡尾酒都要拍个照片再附带上“闲疯了”三个字。
白惜言没有微博,借苗桐的来刷了一遍问她:“你想不想去度假?”
“我有工作,现在还要写书,我很忙的。”苗桐看了看他手中的网页,补充一句,“不过你若是很想去的,我陪你去也可以,不过可以带着电脑么?”
是谁说要陪他环游世界的,白惜言把ipad一扔,掩饰住失望说:“算了,我随便说说的。”说完伸着懒腰去楼上的画室涂他的向日葵。
现在的画廊真是堕落啊,要他临摹凡高,想要凡高的画作去网上打印不就好了?!
看着主公那杀气腾腾的背影,苗桐正犹豫是把这一段写完还是上楼安慰她,这时有电话打进来,声音有点熟悉,轻轻柔柔又低低地问她,能出来一下吗?苗桐犹豫,那人又说,你怕我?
苗桐当然怕她,没有不怕的理由,她能绑着夏生去烧炭就不能带着硫酸来找她吗?
听苗桐不说话,朱玉珂又说,地方你选。
最后她们约在私巷见面,那里座位少的可怜,中间还吹着一层层白色的蕾丝,风一吹飘飘荡荡,跟古代宫廷大殿似的,不过甜点很好吃。
苗桐打量着朱玉珂,真是瘦,瘦成了一把干枯的柴,依旧穿着旗袍却不合身,看起来是为了体面才这样穿的。
朱玉珂也回视苗桐,眼神明亮,头发有光泽,让人厌恶的气定神闲,坐在她面前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那么小的手包,应该装不下硫酸。”苗桐开了个玩笑,“来的时候,我还怕得要死呢。”
朱玉珂显然觉得不好笑,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没有下作到那个地步。”
她拿起杯子喝茶时,苗桐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斑驳的伤痕,密密匝匝的,显然不是一次。苗桐皱了皱眉,问她:“不疼吗?”
她慌忙把手藏在袖子里,戒备地盯着苗桐:“你在取笑我,还是可怜我?”
“朱玉珂,我不是取笑你,我也不可怜你。你若是死了,我顶多看到这条消息后叹口气说可惜,然后转头去做我自己的事,真正伤心的人不会是我。”
朱玉珂痛苦地敛着眼,嘴里喃喃叨念着:“是你们不让我活啊,是你们。你指使你弟弟把那些话说出来是不让我活啊。”
苗桐哭笑不得,一桩桩一件件地加起来的话,到底是谁不让谁活了?
她忍了忍,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她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愤怒。她很愤怒,一个自作孽的女人到了要死的地步都不肯摘下眼罩看看自己走到了一条多么偏远的歧路上,反而怪别人拦了她的路。
“苗桐,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像个笑话一样活着。我也想要站起来,想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回到电视台工作,他们都在背后嘲笑我,在茶水间里笑我,他们是什么东西都能笑我。为了能活下去,我去节目里说谎,我笑着说我跟白惜言感情破裂时,我的心也在滴血啊。苗桐你以为我愿意吗,简直就像个作秀的马戏团小丑,我一辈子都没受过那样的耻辱。当然,你觉得这是我自找的,可是苗桐我有对不起你吗,我是贱,我缠着惜言哥,我愿意给他生孩子,我妄想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受到了惩罚。可是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的儿子都是我替你生的,切肤之痛,我替你了!”
苗桐继续拿起杯子继续喝茶,一口接一口,好像那是救命甘露少喝一口都会死。
朱玉珂哭了一会,缓了缓神:“你划算啊,被骂两句什么都有了。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给大家都留一条活路,我不希望我外公因为我的事一把年纪还要操心,惜言哥的身体也不好,再这样互相缠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没有什么意思。”
终于说到重点,苗桐喝水的频率也到了极限:“你干脆点,不要打哑谜。”
“你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看眼色看惯了,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真是一项强悍的技能。我感觉到的屈辱,你都感受不到,我很不高兴。”朱玉珂冷漠地别过头去,面色冷得像一块冰,“我外公不像我,别人打他一巴掌,他会变本加厉地还回去。我要你跪在我外公面前,求他放过你们,这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这样,你父亲的那些事就不会曝光,惜言哥的名誉也不会受到损害,很划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