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怀疑,更不要提水性杨花。他只是……需要个出口。最近他每晚每晚等她回来,眼睛盯着书页,其实根本翻不下去,墙上老式挂钟他倒是看了不少遍,只是时间走得很慢。度日如年也无非如此了。那件事之后,苗桐的行为有种刻意的安抚,用笑容来掩饰也是没用的,她甚至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碰触,即使拥抱也会有瞬间的僵硬。人能骗自己骗别人粉饰太平,可是身体却是诚实的。
“你就怎样?”他问。
“我就……”苗桐想说不要你了,可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我就不想活了。”顿了顿又说,“惜言,你这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给我个机会,让时间来证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如果我说那件事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又不是你愿意的!”苗桐尖叫起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为什么每个人好像都要惹怒她才开心?!
白惜言悲伤地想,你总觉得我在试探,其实是你在逃避而已。
这根本就不是时间可以愈合的东西。
他不愿再逼她了,把她连愤怒伤心时都在压抑的脸按在胸口上:“我们不要互相猜疑了。你说让时间来证明是对的,什么都是我害的,等我死了我会下地狱的。”
可苗桐听了却觉得,她已经在地狱里了。
如果是那个报道没出来的话,说不定也能这样难得糊涂地过了这一辈子。
这天上午看似很平淡,苗桐去上班留下白惜言一个人在家画那幅画了一半的虞美人草。这几日他们的关系缓和多了。时间虽不能愈合,却也是止疼良药。
刘锦之是带着这个月的体检结果来的,看他那张铁青的脸,白惜言以为自己死期不远了。可比体检结果更糟糕的是《百姓报》上的新闻。揭露源生地产慈善背后真相,头版头条。有源生内部老员工的爆料,借故开除即将退休的老员工,还提供了当年贿赂负责调查工地事故原因的警方领导的证据。最大篇幅的是照片是白惜言和苗桐在半山腰牵手散步的照片,拍摄时间是黄昏,偷拍者不敢用闪光灯所以画质并不清晰,不过见过白惜言和苗桐本人的从身形便能看得出来。
内容更是编得极其离谱,说白惜言助养的女孩儿都挑漂亮的都和他有染。苗桐作为受害者遗孤和最后牵手散步的照片,已经无需用语言来过多叙述渲染,让人不得不信了。
刘锦之本来还怕白惜言看了这些会太过激动,没想到他平静地看完后把报纸放在桌上,才慢慢地说:“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名誉危机了,源生的股票会下跌是肯定的,这个不用太慌张。源生这些年的好名声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一个报道就全盘毁掉的,危机公关也要做到位。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其他社的记者往这边来了,你叫几个人来守院,现在和这些人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的。关于报道的内容那些关于苗桐的部分,苗桐有入籍证明,卓月那边也肯定也会护着她的,只要咬定她是我白家的老四就行了。其他的……”
“其他的在我看到报道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查了,周律师那边也在备战。这个即将退休的老员工被赶走的也只有钱孟那老东西,还能有谁?看来白先生你是错待他了。”刘锦之讽刺道,“不过这家报社也挺有种的,我下午就去会会他们总编。”
白惜言说:“先查清楚吧,我倒是觉得老钱没这个胆子。”
事情在晨报内部很快传开了,就像在蚂蚁窝里浇了壶开水,一下子炸了锅。各种风言风语传播最快的就是食堂,苗桐在食堂里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锋芒在背。白惜言打电话让她回家,她才不回去,错的又不是她,为什么她要逃避。而且这种事今天逃了,那明天呢。
卓月在食堂里找到她,看到她正跟林乐坐一起吃饭,素炒茄子都扒了半碗了,都被她气笑了:“你倒是还能吃得下去饭,电视台和其他报社的记者都在门口等着呢,我办公室的电话线都拔了。”
苗桐含糊着说:“又不是我少吃这顿饭他们就肯回家睡觉。”
到了总编办公室,卓月把窗帘拉上,一回头就看见苗桐已经烧上了水。正摆弄茶盘准备泡功夫茶。卓月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有心情泡茶喝。不过还是接了她手中的茶匙,可不想让苗桐毁了自己的好茶。
“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你好好休息下。”卓月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不躲。”苗桐马上摇头,“是他们乱写,干吗要我躲?”
“不是让你躲,是那些记者堵在大门口,影响我们社的正常工作。”
苗桐不说话了,梅花香泛滥开来,她倒是没想到会给社里带来麻烦,只能沉默了。
卓月赶紧说:“你别乱想啊,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样对你也好。我会跟唐律好好合计一下,你回到家跟白先生说一句,澄清的专题就留给我们晨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这哪里是什么肥水,她是晨报的记者,晨报本身就应该避嫌才对。卓月这是护短,而苗桐不呢个拂她的好意,便决定听她的安排。
下班时司机来接,刚出社们就被人围住了,闪光灯和摄像机,苗桐并不陌生的东西,只是这次换了她成了被对准的人。从大门走到车门口,几乎挤了十分钟,而她也只是低着头缄默不言。
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即使沉静如苗桐也只是强作镇静。
回到家她在玄关处换鞋,白惜言边走近边着急地问:“你没事吧?”刚说完就看见她手抖得连鞋都脱不掉,心里一沉,握住了她乱忙的手,沉声道:“没事的,别怕,有我呢。”
然后屋子里再没有声音,白惜言把她抱到沙发上,一遍遍地搓着她的后背消除她的紧张感。苗桐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背,紧紧地,她想此刻要是世界末日该多好。火山喷发,火山灰和岩浆将他们的肉身覆盖,万年后他们还是这样拥抱着,化为一体成为石头。
即使白惜言已经预感到下面的路要怎么走,可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了。
“你好些了吗?我已经跟卓月通过电话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们,你相信我。”
苗桐点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一点儿。
源生的股票大跌,事情发生后,当事人和源生地产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一纸状书将《百姓报》告上了法庭,诽谤毁坏他人集团和个人名誉。法院受理后,所有媒体的目光都转向官司本身,双方的律师团都在积极备战,晨报开了个案件追踪专题,以唐律为首的新闻部人员动用自己可以动用的所有资源来跟进。
当然这些事情苗桐并不是很清楚,她病了,发高烧呕吐,是吓的。
张阿姨回老家让当地很灵的半仙求了个符,贴在她的床头。白惜言本来不赞同家里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次倒是很老实地跟着张阿姨念了俩小时的经。张阿姨很心疼他,真怕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就倒下了。
白惜言倒是反过来安慰她,说:“你放心,现在这个状况,我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出问题的。”
张阿姨抹着眼泪说:“就算是造孽也是老先生惹下的,怎么全都报应到你身上了?”
“他这辈子造的最大的孽是生下我,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这些话里含着前所未有的自责自怨,张阿姨刚收起的眼泪又涌出来直接伸手打了他一下:“人生在世哪里能少得了沟沟坎坎,前些年你都能受得下来,现在有了
太太在身边,你更是得受住,否则你让太太她一个女人怎么办?”
白惜言只是说:“你放心,要是没有我,她只会更好。”
第十五章 不如归去
桐花落在土里做虞美人草的养料,虞美人冬眠时有梧桐为他遮风挡雨,根系在土壤里密密匝匝地缠绕拥抱,相互依存,死亡重生。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锦之本以为私家侦探会把钱孟的名字报给他,没想到最后听到的是吴小芳的名字。说真的,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多相信这孩子的人品,从很久之前他就领略到她的恶毒,只是这孩子太爱权势七窍玲珑,绝对不会得罪能左右她前程的人。
白惜言看了报告并没有惊讶,事实上现在就算刘锦之告诉自己其实是个女的他都不会惊讶,只是问:“她以前和小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她们俩一直不和。”刘锦之说。
“我可没见过小桐跟谁不和。”白惜言抬起眼皮,带了丝不耐烦,“你要是不愿意说实话,就不要说了。”
刘锦之沉默了。实际上他刚开始几年的工作做得并不到位。他那时候也年轻,那些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一个大小伙子并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些孩子相处,所以每年在别墅里相处的那小半个月,只要没有孩子跑来告状说自己受欺负,他根本也不会自己去管,他总觉得,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的能惹出什么大事?
从刚开始吴小芳就是男孩子捧在手上的小公主,她长得甜美可爱,就像柜台里包装精美的芭比。男孩子们都喜欢他,以跟她关系好为荣,要是哪个女孩惹得吴小芳不高兴,他们就一定把那个孩子欺负得很惨。
苗桐“得罪”吴小芳的原因是因为苗桐叫白惜言为“白先生”,她讨厌苗桐搞特殊,还跟刘棉之告状过,只是刘棉之并没放在心上。而苗桐因为太过沉默孤僻而且不合群成为吴小芳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往她脖子里塞泥巴,晚上抱走她的被子藏起来,在她洗澡的时候关掉热水,或者把她单独锁在屋子里跟保姆阿姨说她不吃饭了等等“罪行”多得无法一再描述。不过充其量这种程度也只能算恶作剧,保姆说了几次,可是苗桐不告状,他也就当没这回事了。
“是我的疏忽,没察觉到把一群青春期的孩子放一起却没严加看管时间很严重的事。吴小芳指使那几个男孩子对她……进行性骚扰……充其量也只能算猥亵,并没有实质性的行为……这种事传出去没什么好处。而且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现在刘棉之想起来,自己那个时候并不觉得那样处理对苗桐有什么不公平。
白惜言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长久地垂着头,整个人好似被抽取了魂魄似的。
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刘棉之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见苗桐揉着眼睛从视听室走出来,就说:“那我先去办事了,您不要多想了。”他此刻对苗桐涌现着说不出的羞愧,几乎没法面对她。当年没能给她个公道,后来又自以为是地没有提醒白惜言,好像今天的事情都是他对自作聪明一手促成的。
刘棉之临走时看苗桐的那一眼包括了太多内容,即使她并不知道他和白惜言在谈论什么,也能知道刚才他们谈论的是让人不会愉快起来的内容。
她摸摸白惜言的头发,恶作剧般的用手指缠绕着,问:“官司要输了,还是生意要倒闭了?”
“那就让它倒吧。”
“要是倒了的话,我养你啊。”
白惜言笑了笑,心里非常甜蜜,也非常的疼。
苗桐接着说:“我想去上班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苗桐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烦躁地说,“你能把我一辈子装你的贴身口袋里吗?”
“你就再忍受几天……就当为了我……”
他看起来太疲惫了,她不忍心再逼他了。
刘棉之去找吴小芳已经人去楼空,她租的公寓都退了,律师事务所也两天没去了。他觉得要出事,结果第二天卓月打来电话说他们在印刷厂的制版间看到《百姓报》新的一期的头题:美女律师吴小芳说,源生不是救星是火坑。内容是记者与吴小芳的问答形式,她爆料自己从十三岁开始就因为漂亮而受到性侵犯,苗桐也是,因为苗桐更会讨好白惜言,所以她表面上是被白惜言家收养,其实是一直保持着肉体关系。全篇都是胡说八道,要是明天上市肯定是满城津津乐道的丑闻。
刘棉之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发出去!
印刷厂老板和卓越关系很铁,而且也不想得罪源生,从善如流地就把印刷给停了。
第二天《百姓报》没有货铺,第三天《百姓报》依旧没有货铺,第四第五依旧……本市和邻市所以的印刷厂拒绝接他们的单。而结果就是网络上充斥着源生用钱来买通印刷厂,妄图掩盖真相,爆料人吴小芳失去联络。而源生方面始终在开庭之前,不发表任何言论。
而人们的兴论也从刚开始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开始怀疑《百姓报》这种单方面的言论并不一定是事实的真相。《百姓报》是一直发行量很低的报纸,而靠这个新闻销量甚至超越了屹立不倒万年老大的晨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说不定是个损人利己的炒作行为。而吴小芳把通过这个事件提高了工人知名度,已经有节目开始想办法联络她做主持人,民众的同情和漂亮的形象让她在几天内成为炙手可热的网络红人。
可奇怪的是,吴小芳始终没出现,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在这期间法院开庭了,吴小芳作为《百姓报》的证人无法出庭,而苗桐却出庭证明《百姓报》的报料人是诽谤。并且提供了自己在收资助期间的银行帐号和初高中宿舍老师的证词,苗桐学习期间并没有外外留宿过。
而对方辩护律师问:“苗桐小姐,请问你真的确定你的父亲是死鱼自己操作失误吗?请你对着你自己的良心回答。”
苗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发誓,我父亲的死跟源生没半点关系,反而是白先生出于善心付了我母亲的医药费还有我的生活费学费。”
坐在原告席上的白惜言没看她,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苗桐把自己的心脏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毫无悬念的胜诉,也是毫无悬念的失败。
面对媒体铺天盖地的洗白和赞颂,没有人觉得高兴。
那天后苗桐每晚都梦见父母的脸,都是面无表情,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
苗桐最近嗜睡多了,他们虽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很少交谈。
白惜言不知道怎么去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他已经不敢去拥抱她,也不敢去碰触这种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要放她飞走的时候了。
一直垂死挣扎的鸽子,她的血在他身边块要耗尽了。
白惜言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开完会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苗桐仰面躺在地毯上,脸上盖着早上送来的晨报。“怎么能躺在地上?”白惜言跪下来掀开她脸上的报纸,竟是睡着了。看着这只毫无防备的瞌睡虫,白天睡饱了晚上就瞪着俩大眼珠熬夜,他不禁觉得好笑轻拍她的脸,柔声喊:“宝贝啊,不能睡了,醒醒吧……”
苗桐脸上有了复杂的神色,极不舒服地要摆脱什么似的,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竟在半梦半醒中说起梦话来了。
白惜言觉得有趣,笑着把耳朵贴下去恶劣地柔声诱哄着:“没听清啊,宝宝再说一次……嗯?……马?什么马?……”听清楚苗桐的梦话,他一下子僵住了。
宝宝怎么能躺在地上?苗桐听见有人说,她恍惚中看见笑着的清晰无比的脸,眼角浅浅的鱼尾纹,脸额上疏于保养的红血丝,笑容却是极其美丽的,叫她,宝宝,不能睡了,地上凉啊。她躺在夏天在柿子树的阴影里铺个草席,耳机是蝉鸣和柿子树哗啦啦的响声。
妈妈,有苍蝇,好热。
好啦,给宝宝打蒲扇,宝宝中午想吃什么?
凉面!凉面!
宝宝不吃凉面,吃凉面又要肚子疼的啊,妈妈用白糖拌个西红柿给你吃吧。
“妈妈……妈妈……”
苗桐疟疾似的抽动了下身子,一下子醒过来,脸色大变。
白惜言死死盯着她,眼睛里盛着冰喳似的,脸色涨成不自然的红色,整个人都在颤抖。
苗桐吓坏了,伸手过去:“惜言……”
完全是下意识地,白惜言“啪”打掉她伸过来的手,脸色的红色渐渐褪下显露出更加惨淡的青白色。苗桐不敢碰他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过是做梦喊了声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在怕什么,她不敢想,但是怕得发抖。
“你是不是想走?”白惜言疲惫地问。
“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们这样粉饰太平还有什么意思?”他一下子愤怒起来,“你还要这样多久?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逃避我。”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苗桐也恼火了,盯着他大吼,“没错,是你把我养大的,难道我把自己给太不够彻底?我都已经肯在法庭上为你作伪证了!”
两个人因为这一句突然都安静下来。
也许是那一瞬间的感觉,白惜言有些退缩了。他与苗桐的相处并不是平坦无波的,他自私逃避过,苗桐小心配合过,他耐心地引导着她释放压抑的个性,而她也在他的期待下那样不急不迫地绽放了。他们之间有过不少次争执摩擦,每次争执都能让他们更贴近一步。
他们这么深深地爱着对方。
只是这回理智在疯狂的叫嚣着闭嘴,他清楚地明白,该画句号了。
“你为了害死你父亲的奸商做伪证,这个人还要了你的身体,你心里真的那么的高兴吗?你爱我,所以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和我在一起对吗?”白惜言察觉到了苗桐眼中的惊恐,他欺身抬起她的下巴不容许她转开视线,“还是在你的心里,你已经把我当仇人?恨我?诅咒我?”他拉过苗桐的手放在自己左侧后腰上,“你其实已经后悔救我吧?那就用桌上那把水果刀割开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之前苗桐总是在想,这样冰雪美丽的人是如何在商战中打败卑鄙的对手的。潜意识里虽然明白他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但是也仅仅是“不得已”。她一次次地为自己洗脑,他是“不得已”,事实上人类总是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她的白先生在她的心中就是那么一束干净美丽的银白月光。
他嘴角挂着笑意说出那么危险的,有着恶魔才有的纯黑眼睛,每一句都在将她拖进不可挽回的黑暗里。他不仅在逼迫苗桐,其实还有他自己。
这一刻苗桐突然觉得自己正真地“看见”了他。
“说啊,告诉我实事吧,你恨我。”白惜言贴着他的嘴唇,手下施力,“怎么不躲开了?是躲不开了吧?小桐……我的乖宝宝,你看,只要这么点力气你就无处可逃人我为所欲为了。”
苗桐全身颤抖:“惜言,快住手,你吓到我了!”
“怎么哭了?”这么令人怜惜的眼泪,他舔掉苗桐脸上的泪珠,最后来到她的耳边,“应该哭的是我啊,钱孟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啊,为了节省资金全都是我的决定,我是间接地毁掉了你的家庭。而且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后悔,甚至庆幸那样做了……否则你怎么会在这里?”
脑子在叫嚣着闭嘴,叫嚣着跟她道歉,叫嚣着自己错了,不要逼她,去求她,留住她。
可另一个轻微的飘飘悠悠的声音如波纹扩散开,直到成为脑海里唯一的声音,完了。
“……不要再说了。”苗桐哀求着,“求你不要再说了。”
“是真的,宝宝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目光呆滞重复着,她要怎么做?
“不用逃避了,你有答案的,在这里。”白惜言略显轻浮地笑着,手指抵着她的胸口,而后慢慢滑到她的胸前的第一粒扣子上,慢条斯理地解开,接着是第二粒,“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无所谓吧?……我改变主意了,生个孩子吧,即使他不健康或者哪天我死了,也是我们一起过的证明。惊讶吗?……我都觉得惊讶,自己竟然能虚伪到那个程度。一边装作宽容的爱人,一边想到哪天你会嫁给别人,我就恨不得亲手毁了你呢。”手下是滑腻的肌肤,白惜言背后展开了黑色的羽毛,“你是属于我的啊,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吧……我的乖宝宝……”
用温柔的语气说出那么匪夷所思的话,她看见了另一个他。
不要这么叫我,放开我,好恶心。
白惜言看见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害怕和……厌恶,对,继续这样看着我,让我知道自己的龉龊和肮脏,再憎恨我一些,让我跌入万劫不复。他直起身微微歪着头解开衬衫的扣子,缓慢的动作丝毫没有煽情的意味,好似炫耀和挑衅:“天堂有什么好的,陪我下地狱吧!”
有个恶魔在耳边张狂地大笑,这两年睡在杀父仇人的床上是什么感觉?
完全丧失了温柔的性爱就像是毒药,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而这梦也该醒来了。
总要有一个先打破沉默,白惜言不知道她还要愣神多久,干脆去拉她起来,“啪”,苗桐甩了他一巴掌。并不重,甚至连像样的惩罚都算不上,却比什么都难受。他摸了摸脸,不再管她,起身去洗澡。
他洗得有些久,出来时苗桐已经不再家了。
衣柜里少了两套换洗一副,抽屉里的身份证也带走了。
白惜言想起一本书里的话,与另一个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去争取爱,如果那个人死了,你就输了。他从一开始就输了。活人果真是比不过死人的,何况是比恶魔还可恶的活人?身体的病痛并不是报应,他的报应才刚开始。
苗桐拿钥匙时,门一下子打开了,洛雨笑着:“你回来啦?”阿德从屋子里窜出来,使劲儿晃尾巴,洛雨轻踢着它的屁股,“有你什么事,老在菜地里打滚,脏死了!”
“洛雨对不起啊,下班耽误了一会儿,我来做饭吧。”苗桐边换鞋边说,“快期末考试了吧,你快去做功课。”
洛雨用小狗样的眼神看着她:“饭已经做好,功课也做完了。”只差把阿德的尾巴借来摇一摇了。
“回来就有饭吃好幸福啊。”苗桐伸出大拇指,“而且洛雨烧的菜超好吃的!”
苗桐过来住了四天了,以前她过来从不留宿的,所以洛雨非常高兴,简直幸福得忘乎所以:“那小桐姐就多住几天吧!我每天都烧菜给你吃。”
“好啊。”苗桐说。
洛雨小心翼翼地问:“那白叔叔会同意吗?”
苗桐一怔,而后笑着点头:“他出差了,所以没问题。”
吃完饭,苗桐把脚上的纱布拆下来,她那天洗澡时脚泡了水,开始结疤的伤口又感染化脓。洛雨拿了针挑开皮肉将脓挤干净,用双氧水清洗伤口敷药,半大的男孩子对这样的细致活儿再温柔能轻到哪里去,疼也只能忍着。重新敷好药后,洛雨已是满头大汗,手指都在无意识地颤抖。
苗桐无奈道:“好像受伤的是我吧?”
“要是我受伤的话才不会紧张呢。”洛雨指着自己的脸,淡淡笑着,“我是男人啊,男人受点伤怕什么,女孩子就不同了。”
真是人小鬼大,苗桐捏住他的鼻子:“小鬼,这么小就大男子主义。”
洛雨不满地嚷嚷:“什么小鬼,我马上就十五了!”
“无论你多大,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是啊,你很快就长大,我很快就老了。”
洛雨听了这句话不赞同地瞪她一眼:“你放心,你五十岁的脸在我的眼里都会比奥黛丽-赫本还好看。”
苗桐揉了揉洛雨的脑袋,他现在还小呢,能懂什么:“小鬼,我希望我五十岁生日那天能听到你说这句话。”等到她五十岁的时候,他还不到四十岁,算个上风华正茂最有魅力的年纪,而她即使没有鹤发鸡皮也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了。洛雨站在她身边会像她的弟弟还是儿子,到时候都是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