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突然令人觉得有些冷,也许是空调房里待久了吧,辛落只觉得从心底,有股子冷意,直达脑门。
梁书怀被辛落突然发白了的脸吓了一跳,顺着她发直的眼转过头去,正好看到辛浅。
辛浅突然一个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辛落仓皇起身,乒乓一声撞翻了身前的盘子,可是她也顾不得了,迈开步子就去追。
“哥,哥,你等一下,等一下!”辛落跌跌撞撞奔出门口,辛浅那个大步流星的步伐,她怎么也赶不上,只好喊,心里有一种极其莫名的慌乱,那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在此刻,如果不喊住辛浅,她就要再一次失去,那个好不容易挽留回来的温暖。
辛浅顿了下步子,在几米远外停了下来,转过头,歪着的脑袋上,俊美无俦的脸,浮着一丝虚幻的笑。
夏日的明朗,在此刻,投射在那完美的脸上,反射出涟涟的妖艳来,他扯了扯唇角:“你叫我什么?”
辛落被那种微笑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辛,辛,老板!”她嗫喏着,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看来我的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请不起你了,回头,你来收拾一下东西吧!”辛浅再次笑了笑,他的眼,那样的浓稠,浓的仿佛饱满的墨汁,用夏日的艳阳都化不开的浓腥。
辛落被那种冷愣生生定在了那里,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一日,最后一次看到他时的眼神。
同样那么的冷,同样那么的恨,那本来是她要的,却把她的心,硬生生凿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她用了三年,才有机会弥补这个洞,这一次呢?
辛浅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在雪白一片的中午灼热的阳光下,呆呆立着的辛落小小的身影。
夏日的阳光,何其滚烫,蝉声,叫嚣着不断打破沉寂,可是,在辛落的心里,此刻,却冷寂的如同到了冰冷的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我啊霸王我,捶地痛哭中
二十六
夏日的灼热,在中午时分达到了极致,但是对于呆呆站在那里的辛落来说,似乎只感觉到一种从脚底直达脑门的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梁书怀从门口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么大的太阳下,那个小小的身体看上去仿佛是快要被融化的冰雕。
淌着一地无措的生命之水。
“小辛?”他试图喊了一声,没有动静。
“小辛!”他再喊,这回,有反应了,他站在她面前,对方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刚刚看起来灿烂的,年轻朝气的眼,又一次恢复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辛落时的那种眼神。
彷徨,无助,缥缈,虚幻。
“嗯?”她仿佛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猫,眼神里的茫然令人叹息。
“别在这里待着了,太阳太毒,你会中暑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调,深怕一不小心,就击碎了面前看起来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极其脆弱又易碎的女孩。
那个虚弱的女孩子动了动眼珠子,刚刚显得无比虚弱又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焦距,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迈步开始往前走:“对,要走,不能待着,我要去见哥哥,我要去找哥哥!”
她不停的重复一句话,毫无方向感的乱闯,往十字路口笔直的走过去,身侧就是一辆轿车呼啸而来。
梁书怀一把拉住了辛落,感受到怀里这个女孩子惊人的冰冷,看着轿车疾驰而过:“小辛,你疯啦,清醒点好不好!”
“我要找哥哥,我要找…”怀里的女孩反反复复的念叨,如同掉落在一个魔怔里一样。
“好好好,我们去找,去找!”意识到辛落开始挣扎,他略略用力抱紧了女孩,然后低低的哄着:“好,我送你去!”
梁书怀开着车,将辛落好不容易劝进了车,开始朝辛浅的住宅处开去。
辛落一路都趴在车窗前,愣愣的看着车外。
她那种苍白和无助,比起以前,更加令梁书怀感到怜惜。
什么样的感情,可以令一个女孩子如此失魂落魄?
车快要开近花苑的时候,辛落终于打破沉默开口了:“梁博士,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我送你去门口,如果需要我解释,我可以…”
辛落摇摇头,在此刻,她显得无比苍白有柔弱的脸上,泛起一丝执着,斩钉截铁的执着:“我下车,就在这里!”
梁书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辛落,终于还是把车缓缓慢下来,靠边停了下来。
辛落下了车,眼神倒是比刚才清醒多了,朝着驾驶座上的梁书怀鞠了个躬:“谢谢您!”让后头也不回的超前跑了起来。
和所有的景物一样,正日头的阳光把所有的景致都笼罩在一种反射着明芒锐利的白色中,行人道上一个旁人也没有,显得那个孤独的背影无比的孤单。
他将车挂上一档,默默无声的滑行着朝前。
辛落一路跑着向花苑走,顾不得那毒辣的日头将她身上逼出一层又一层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滑落,有几滴,落在眼中,刺得她眼涩涩的疼,有几滴滑进口,苦咸而涩口。
一切都顾不得,她脑子里一片的空白,只是想,回到那个家去。
小区保安看到她,没有像往日一样放行,而是从亭中走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对不起,小姐,辛先生让我们通知你,你已经不再是他的家政保姆,你现在不可以再进入这个小区!”
辛落一愣,抹了一把眼睛,只感到眼几乎在强光下睁不开来,满头都是汗,却依然觉得身体很冷:“对不起,可是,我的东西还在里面,那我可不可以去收拾一下!”
“不用麻烦了!”有一个人从小区里慢悠悠走过来,在这么大的太阳下,他一身雪白的休闲衫,斯文秀气的脸上,干净的看不出一丝汗滴。
欧阳一手插兜,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过来,淡淡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辛落,挥挥手让保安离开,冷冷淡淡的说:“行了,你还想再刺激辛多少次?女人,我给你最后一次忠告,男人的忍耐限度是有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能忍,我们也不能忍,做人要适可而止,太过贪婪终究是害人害己!”
他递过来行李箱:“你走吧,别再出现了,你伤害的他还不够多么?你还想再一次让他万劫不复么?”
辛落哆嗦着手,用一双潸然欲泣的眼迷迷糊糊看着对方,视野里,因为汗止不住的淌下来而根本无法看清对方:“不,我,我没有,我,我想见见他,你让我见见他!”
三年了,三年过去了,有些东西,诚如辛浅说过的,就让他过去吧,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她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才刚刚重新开始,至少,她又有了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只是一层浮在水面的浮冰,脆弱的不堪一击,可是,怎么也不该这样就结束吧。
“你想见他说什么?你既然有自己的生活了,何必再来打搅他?辛落,我真的很奇怪,你已经离开,也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你还要霸着辛做什么?你有你的,辛也已经有自己的,他和嫣然是最好的一对,嫣然可以给他他所需要的地位,机会,你能给他什么?你如果爱他,就该懂得权衡放手,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味霸着他满足你贪婪的欲望,我告诉你,我可以轻易的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你懂么?”
日头越来越毒,而从这个看上去斯文的如同一个秀才一般的白净书生口中,吐出来的话,却像是沾染着火毒的刀子,捅在她的心上,然后撒落强酸般的腐蚀毒液,生生将她的心,灼出一个窟窿。
烧灼肉体的声音嗤嗤作响。
“三年前,你选择了弃手不顾,置辛于那些人手中差点丧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是嫣然,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再回来,回来还要再伤害,你的心,难道是毒蛇做的?走吧,女人,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再不要出现了,否者你真的会后悔!”
欧阳的声音越来越冷酷和凌厉,七月流火的天气里,却让辛落的浑身,都凌迟一般痛了起来。
“我没有,怎么会…!”辛落还想再说什么,欧阳已经转身:“走吧,这里可不是你这种人待得了的地方,嫣然就要来了,我想她也不希望看到你!”
辛落呆呆的站在门口,正午没有人进出门岗,她就这么杵着仿佛逝去了生命。
夏蝉不停的叫着,浓翠欲滴的绿色,在前方一簇簇的堆积着,有时候有一两只蹁跹的蝶,在花坛里翩然起舞。
然后停滞在被夏日晒得有些恹恹的花瓣上凝滞不动了。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在了一种凝固的不灰不暗的金色中。
汗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淌,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汁液都绞出来一样,那一层层的苦涩,把眼中的世界全都埋没在一片模糊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浑身就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明明四周热的要命,身上却可以感受到热量,在随着汗,一点点的被抽走。
“…姐!”有什么人在喊着,但是听起来感觉好遥远,听觉开始游走在灵魂之外的感觉。
“小姐你没事吧!”门岗保安看这个雕像般的女孩站在大太阳下很久很久了都不动,怪渗人的,走出来想要招呼看看。
然后就看到她身后走过来一个人,看上去很有风度又很温和的样子:“小辛?”他冲着保安笑了笑,去拉呆立的辛落,不想却一手的冷汗。
他一惊,转过去面对着辛落,看着她浑身湿淋淋的,可是脸,却红的惊人。
“辛落,你没事吧,啊,看着我,说话!”他伸手去抚摸对方的额头,却看到辛落眼一闭,往后就倒。
他赶紧将辛落扶住抱起,感受到她的冷,以及口中呼出的热气,冲着不安的保安道:“麻烦你帮我开下车门,她中暑了,我要送她去医院!”
保安赶紧帮忙将停在一边的车门开开,梁书怀抱着辛落上了车放平,又将她的行李送上了后备箱,坐上驾驶座,疾驰而去。
保安惴惴不安的看了眼远去的奥迪,摇摇头:“有钱人真是奇怪了,一个个怎么搞的都像是奔丧似地老有人往医院跑?老婆真是说对了,有钱就是遭罪哦。”
摇头叹息了下,继续进去小亭子逍遥的吹空调,看监视镜头,老老实实做好本分。
二十七
辛落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全都是她和哥哥从小到大的故事。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胖胖的丫头,屁颠屁颠的喜欢跟着在哥哥看起来永远高大的身子后面转悠。
那时候,水乡的天,湛蓝的通透,那村子前的水,清澈见底,绕着村子的如同仙子的彩带,轻柔的洗刷着门前青石板的长桥小路。
青石板上缀着鲜绿的青苔,滑腻腻的在阳光下,闪动着碎屑一般的光泽。
那一排排的黑瓦白墙,在水磨腔般的依依呀呀声中,拉开一日的序幕,又在摆渡船吱吱嘎嘎声中,落下一日的帷幕。
不论是刮风还是下雨,还没有能够长高的少年牵着一个胖胖的丫头的手,尽管时不时皱着眉头撇着嘴冷冷的表示着不高兴,可是牵着嫩嫩的小手的那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从来都不曾放开过。
站在青石板那一头的,总有那个撑着伞挺着腰板的中年人,看到双双归来的一对儿女后,那张虽然经历了岁月风霜洗涤后,显得有些苍老但是依然双目儒雅斯文的眼,就会流露出一种欢欣。
“小浅和小落以后一定要彼此扶持哦,生活的磨难也许会有很多,只要你们彼此关爱,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小浅啊,记住,以后都要爱护妹妹,听到么?”
辛苦浅淡一些,幸福就会甘甜一些,人,是用一撇和一捺组成的,那一个撇,就是小浅,一个捺,就是小落,只有一撇一捺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彼此依靠,人字就是这么来的,也是这么活下去的,知道么?”爸爸将两个手的食指对成一个人字,看着他们笑着说。
彼时那是如何回答的?梦,突然变得模糊,那个对比成人的手,突然变成巨大的积木,摇摇晃晃的不稳,然后,轰的一声,那个撇,就那么散落一地,而那个依靠着的捺,也因为没有了依靠而轰然倒地。
“哥哥!”辛落一声尖叫,突然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一片雪白,哪里还有辛浅的身影?
湿湿冷冷的脸上,一片的寂凉。
“小辛?你醒了?”有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传入耳畔,仿佛一缕悠悠的暖风,徐徐吹来。
辛落有很长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里,看到头顶那个透明的输液袋里一滴滴顺着输液管滴入自己手臂针管里的液体,有一丝丝的刺疼,辛落可以感受到一股细细的凉凉的细流通过手背,流向身体洪流之中。
头顶正前方,梁书怀温和的看着自己,他还是用那种熟悉的,没有什么波澜的笑对着她。
千帆过尽,江山依旧,岁月倥偬,和煦恬淡。
“你中暑了,是不是有点恶心,一会就好,还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嗯?”
“哦,对了,你会不会想要上洗手间,我去叫护士来好么?”
每一句,都带着细细的温柔,他拂上额头的手,略带一点点粗糙,是一双成熟的,男性的,有力而又干燥的手。
坚实,而带着稳稳的安全感。
曾几何时,有一双比这双手纤细一些的,但是一样温柔的,坚实的手,握着她的,抚摸她的,给予过她,最美好的安慰和体贴。
可是一切,都已经失去了。
“怎么了,很难受么?你是热痉挛,头痛了是不是?”梁书怀眼看着辛落汹涌而出的泪,问了一句,最终,却沉默了下来,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坐在一边,无声的看着辛落。
他深邃而广袤的眼,有夜空广阔的深远,也有宇宙丰遂的智慧。
病房里安静的掉落一枚针都可以听到,辛落啜泣的声音,显得孱弱而细腻,断断续续,却又绵延流长。
人类的生命,有时候脆弱,有时候坚强,在他多年的心里治疗生涯中,他不知道看过多少,灵魂的脆弱,以及柔软。
眼泪,可以是幸福的,可以是悲伤的。
这两者的内涵,却完全不同。
悲伤化成的泪,可以宣泄出纳淤积在灵魂深处的痛苦,而痛苦,压抑够久,会形成脓痂,也只有这一种宣泄可以得到去痂排毒的功效。
只不过从来没有此刻那么感到感同身受的哀伤。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身上,那种绵长柔弱的伤,是源于自己,尽管他知道,这种伤痛,并非本源于此,一定有更深更深的原因,才会令一个误会,扩展成一种伤害。
可是,的的确确,一个蛋壳的破碎,源于他的触碰。
脆弱的薄冰,经不起哪怕是一片木片的击打。
哭泣,也许是此刻,这个女孩唯一可以发泄的途径,也许,是这个带有更深原因的纠葛,最好的钥匙。
否者,这个女孩,会披上坚硬的外壳,任由骨子里的痼疾,化脓腐烂,最终走向溃烂的腐朽。
所以他没有再说话,任由辛落发泄,那决堤的痛苦。
辛落细细绵长的哭泣,慢慢的随着夜的转浓而渐渐变成一顿一顿的啜泣,然后,哽咽着,洪流变成小溪,渐渐枯涸。
人真是很奇妙的生物,体内的液体占据了近百分之七八十的总重量,这种咸咸涩涩的液体竟然可以如此绵长的不断流出。
而这种排泄,倒出来的是苦水,留下的,多少是平静吧。
只是这种平静,如同死水,再看不到一丝波澜。
不管如何,辛落的哭泣,总有止住的时刻。
眼看着辛落渐渐停止了发泄,梁书怀从一旁的水杯里倒出些水来:“小辛喝点水吧!”
辛落小小的身体毫无生气的抱着自己团成一团,横躺在那里,没有出声,看上去像一只瘦小的羚羊。
梁书怀叹了一声:“睡一会吧,你需要休息!”
那个有些红肿的眼,略略动了动,随即闭上了眼,哭泣之后确实容易疲倦,不一会,她便进入了梦乡。
当辛落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床角还开着昏黄的壁灯,在不远处的一张沙发上,摆着一份资料,但是没有人。
梁书怀正在门口和给辛落治疗的李道常医生说话,一边还有一个女医生,怀里抱着小湛湛。
“你看,病人的体质是否可以再继续抗结核治疗?”
“她的转氨酶肌酐都有些高,肝功能和肾功能都有伤害,还是调理一段时间再说吧!”
湛湛看到辛落出现在门口,动了动身体试图下来,引得那个女医生看向辛落,不由笑了下:“你醒了?”
侧对着门的两个人才注意到辛落,梁书怀走近辛落:“小辛醒了?饿不饿,童医生带了粥来,一会吃一点吧!”
辛落仰头看着梁书怀,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一种木然:“梁博士,谢谢你的照顾,我今天就走,真对不起,辜负你的好意了!”
梁书怀一愣:“走?你要去哪里?”
“回家!”
“你家在哪里?”
“乌镇!”
“你身体都没有好,怎么回去?”
“没关系的,李医生请给我配点药,我带回去吃就好!”
“你开什么玩笑?小辛,你的指标都有些异常,你需要留院观察,你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啊,这不行,我不同意!”梁书怀皱了下眉,语气有些严厉。
辛落咬了一下唇,脸色灰灰的,没有说话,低下头不出声。
“小辛,你如果是为了昨天的事,就要放弃治疗自己,那么你就是不对了,生命不可以开玩笑也不可以随便放弃,你不是答应过我么,怎么可以反悔?”
梁书怀和辛落处久了,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女孩子有时候有些倔,如果她不出声,可能就是意味着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他有些急,辛落的身体并没有好,因为中暑而更加深了伤害,病来的快,去的却会很慢,如果这时候停止治疗,那以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梁博士,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只想回家,对不起!”
辛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讷讷开口。
梁书怀刚要再说,一边的童露浓已经先开口了:“小姑娘,你叫辛落是不是?好,辛落,你知道为了你的病,医院已经花费多少了么?”
辛落有些意外的看向童露浓,一边的梁书怀刚要说话,却被她看过来的眼神看着心里一动,沉默了。
“前期投入的化验,以及配合治疗的花费,还有这次的急救,总共有三万三千,我想,你知道的,你和我们医院签订了合同,配合治疗,可以得到免费,但是所有的一手资料都归医院所有,双方都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件事做到结束,任何一方不经过同意解除合同,都是违法的,你忘记了还是想要单方面撕毁合同?”童露浓看起来温柔婉约,脸保养的很好,使她的年龄成为一种秘密,但是语气,却带着一种严肃。
辛落张了张嘴,没能够开口。
她只是一时的冲动,也是万念俱灰的悲伤忘记了所有,此刻这么一说,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了。
梁湛卓无声的落下地,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角不说话的看着她。
那双纯净的眼中,倒映着天空的洁白。
辛落不说话的摸摸他的头。
“好吧,湛湛,你和姐姐进去吃早饭好不好?”童露浓蹲下身,朝着湛湛说道。
将手中的饭盒递给小湛卓,小家伙拎着饭盒拉拉辛落。
一大一小无声的走了进去。
梁书怀看着背影叹了一下,才扶扶额头朝童露浓满脸歉意:“唉,谢谢你!”
童露浓噗嗤笑了下:“我第一次看你这个心理大师也有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么一个小姑娘你都搞不定,是不是该回去再学学了?”
梁书怀俩手一摊无奈耸肩:“看起来确实是!”
“呵呵,医者不自医,如果心理师把自己加入在他人的感情世界里,恐怕就会陷入其中难以自制了,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梁大博士!”童露浓淡淡微笑。
“你无法冷静旁观,正是心中,有了过深的关怀吧!”
二十八
梁书怀送走童露浓和李道常医生后回到病房,正好看到辛落抱着梁湛卓在翻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资料照片。
那是他为这次在苏州举办的红十字展览会收集的资料和照片。
那上面每一张照片都是真实的,有来自战火连天的残垣瓦砾上耄耋老者的悲伤的脸,有来自天灾人祸的现场附尸痛苦的人的泪眼,还有一张张纯净而瘦弱的孩子无辜的大眼睛。
这里每一张照片,都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看梁书怀进来,辛落放下照片:“对不起,湛湛想要看,我陪着他翻了下!”
梁书怀笑着坐下来,拿起相册:“不要紧,这些就是给人参观的,你觉得这些照片如何?”
辛落想了想:“真的很震撼,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悲痛和伤苦,看他们,我会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
大概是因为进食过了,辛落没有血色的唇有了一点粉红,她的眼里还是有些悲哀,只是悲伤已经被她压入了深层。
至少表面看起来,她比昨天失魂落魄的时候要清醒多了。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悲伤,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你可以选择继续自欺自艾,也可以选择,豁达去看待人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人与人之间,也不只是一个可以依靠,构架人这个字的,是很多个撇和捺!”
辛落看了看梁书怀,她的神色,比起昨晚,好了很多。
“梁博士,我可以在这里找一份工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什么也不做的白吃白住,我和李医生商量了,这里很缺护工,我可以帮手,你看呢?”
辛落经过一天的治疗很快恢复了体力,到底还是一个年轻的身体,有了好的治疗,恢复非常快。
“你身体吃不消吧?这活很累的!”
“没有,我试过了,只要上手,还是很轻松的,我既然要在这里住院治疗,我想干脆就在这里找一份活干,不然我不能安心治病的。”
“您不是说,能够帮助别人,是一个人应有的社会责任么?”
梁书怀撇了下嘴,知道一旦辛落决定了,你是不能够改变的。
不过,人如果有了一份活,那么对于她的心里来说,是个好寄托。
有些事,她不想说,但不代表心里没有想。
如果能够找一个事做做,倒也是好的。
“好吧,不过不要太累,你的身体还是要以休息为主!”
“好!”辛落应着,难得的露了一次笑。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那个伤痕到底有多深,只是这个女孩似乎非常懂得掩饰,那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历练才有的本领,她的心,深邃的如同悬崖,一望而去,是深深的幽深,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光芒。
他自己就是在多少黑夜里,煎熬过心灵的痛苦,才学会内敛至此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向他袒露真实的内心。
梁书怀看着辛落虽然娇小却孤直的背影,有一点点的莫名的说不清的感觉。
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不知道,真到底有多深。
简单的培训期间,辛落还从梁书怀那里,学习了一些有关红十字的基础知识,她把自己的生活,排的满满当当的,这样,她可以不去想一些她尽力不愿意再想的东西。
有些东西,再一次被她置放在心灵黑暗的一角。
她不提起,梁书怀也没有提,只是尽自己的力提供辛落需要的。
一个月后,辛落被分配在十二楼正式上班,这里都是单间病房的病号,一个人负责一个,比较轻松,但是有时候也比较难伺候。
这里的病号都是老病号了,而且非富即贵,比较会为难人。
辛落是新来的,这里所有的病号已经都有人侍候了。
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打扫打扫卫生,等着病号来。
结果很快,居然还真来了一个。
可是,这个人一来,所有人,包括另外的护工都用一种同情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