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环带着一种绝望又希冀的眼神看着我,泪眼婆娑中哽咽着问:“真的,你一定要帮我,一定好不好?”
我默默点头,却无比沉重。
女人在感情上,都是感性的,我站在女人角度理解她,但是,理智却也告诉我,其实,这段感情不太现实,卓骁也是为她的生命考虑,如果放她走,她必死,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不可能同意送她去死!
我在犹豫着,靠近了前屋,没等我敲门,却听到许晋略略提高了的声音:“侯爷,你不能再犹豫了,殷觞的皇帝可不是汗爻那位,他绝对不容许姑息养奸的事,您如果再不听令,那对整个夜魈骑的弟兄都会有灾难的!”
卓骁清冷绵贵的声音里多了丝不耐:“远山多虑了,这等小事,陛下他也不会过多计较!”
“侯爷,行辕里两道金牌令难道是摆设么?在下担心,您对夫人的族人如此厚待,夫人并不知道,可是得罪了那位皇帝,日后,皇帝对您有了芥蒂,怕是连夫人也不会放过的,到时候,您不是更难为?”
“行了,远山,这事再缓缓,容我想想!”卓骁声音透着决绝,不容再议。
许晋轻轻叹口气,似乎想再劝,却被很快打断。
许晋出了门,就匆匆要往门外赶,在大门口被我叫住了。
“许先生,慢走!”我等在门口,只为了叫住他问明白刚刚听到的引起我不安的话语。
许晋颀长风骨的身躯站定,看看我,那修长黑眉微微一挑,还是很恭谨地作了个揖:“夫人安好!远山见过夫人!”
我对他的尊礼重典习以为常,只略略欠了下身便直奔主题:“先生,刚刚我在堂屋外听到您和侯爷的话,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许晋略略顿了下,黑眸里掠过一道光芒,却又低了头:“侯爷吩咐,前堂政事,不劳夫人挂心,夫人身体孱弱,还是不要过于担忧的好,侯爷自会处理!”
我一皱眉,对于他明显有些敷衍的态度感到不满,可是,我知道这个人迂腐惯了,他对于卓骁的忠诚没有问题,要掏他的话,需要点气魄。
“先生不是在担心侯爷么?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去劝侯爷!”我虽然没听到多少,可我听懂了,这一定和我有关。
许晋看着我,那双岁月磨刻过的眼里,有一丝光芒,锐利的如同冰冷的刀剑,却又有些犹豫:“夫人,这是朝堂的事,夫人何必要知道,知道了徒增烦恼!”
我看着他的眼,不避不躲,只是很坚决的再问:“到底什么事?”
许晋长叹了声,作个揖道:“夫人一定要问,远山不敢欺瞒,殷觞崇元帝下了旨,要夜魈骑北军三万讨伐退守隆清的夫人的族人裴氏一族,已经连下二道金牌令,如果再不行军,恐怕要以违抗君命论处了,可是,侯爷一直置若罔闻,只是迟迟不动身,想来,是不想夫人为难吧!”
轰,我被这个消息震了下,脑子里有些混乱。
不是我担忧我都没有印象的所谓族人,而是对现在整个事态的突然。
“为什么,要寒羽征伐隆清?”我觉得隆清地处偏远,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兵家之地啊?
许晋看着我,那双乌黑的眼里有沧桑无尽的坎坷和看尽人生的释然,却也有一种悲伤,不是对我的,却是对着遥远的不知名处:“公主难道不知道为了什么么?”
我一愣,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叫我公主,那一种明显疏离却有无奈的语气让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我怎么会知道!”我突然有一种想要转头走的冲动,因为我隐隐感到,我似乎掉落到一个陷阱里去了,一个铺天盖地的网,已经将我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许晋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声音道:“公主的娘家是隆清,如果侯爷征讨了他,公主还能和侯爷好下去么?如果侯爷不尊君令,那天下,又该如何评判侯爷?功高震主,自古常理,陛下对侯爷已起杀念,夜魈骑几万人跟着侯爷,又该何等下场?”
这个近乎冷酷的话,把我的心,生生戳出了一个洞,我终于意识到,我不管如何不在意自己所谓的公主身份,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裴氏的一员,她有她的族人,而现在,我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国仇家恨的问题,我不在意,天下人会不在意么?
这个命令下的,真是够狠,殷楚雷,到底还是出手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天下,我不在意,这名声,我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一个人,卓骁,只要我在意,那么前面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在意!
我不能看着卓骁背负上所谓的君命不受,我不相信,殷楚雷能够不借这个理由,处理卓骁,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永远的利益下的友谊,就我读过的历史里,这样的鸟尽弓藏还少么?
“更何况,侯爷竟然还将天下人唾弃的妖妃带在身边,远山明白单姑娘是为了侯爷才去的汗爻皇帝身边,可惜,此女现在可是汗爻臣民杀之后快的人,若是让人知道在侯爷这,侯爷刚刚恢复的名誉不是又要被世人唾弃?况且,怕是那位新皇帝也会拿此作文章吧!”许晋略略沉声道,透着无比的担忧。
“我该如何做!”我茫然的喃喃。似问非问。
许晋突然朝我作了个深深的揖:“夫人深明大义,远山一向佩服,今日也只有求夫人再深明大义帮众兄弟一次,这也是在帮侯爷,远山代夜魈骑众弟子感激夫人,请受远山一拜!”
我浑浑噩噩,仿佛灵魂不在,走在近的只有几步的庭院里,那前室的门,只是在咫尺之间,为什么,我却觉得他遥远的仿佛永远追不到呢?
春风暖徐,淡淡而来,袅袅而舞,缱绻绵绵,却在我伸手去抚摸的时候,从我手中悄然而逝,飘去远方!
我其实不过是人海中一个小小的浮萍,随风而逝,随波而流,曾经有宽阔的堤岸可以供我停留,可是江潮无情,北风凛冽,芸芸中,我终究是风信子,随风而逝,留下的,是无声的叹息而已。
“想想!”那个高深的堤岸亭亭立着,高大而俊婷,岁月静好,永远是那么镌刻深邃,终其一生,我是否都不会忘记,人生中,有一断如此美好的眷恋?
我深深吸了口气,抱住这个我无比熟悉却又无比眷恋的身体,他高大,他俊美,他美好的淡香永远会是我最深刻的记忆吧。
“寒羽,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永远记得我么?”我闷闷的问。
“小傻瓜,说什么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不是说好的么?”卓骁掰开我,将脸对着我,净白的额头抵着我,那嗓音总是那么温柔而又婉转:“除非你不要我了,像以前那样离家出走,不要再那样了,知道不,我再也不想失去你,懂么?”
我吸吸鼻子,将一抹酸涩硬生生咽下去,嘴角弯起一弯弧:“恩,我懂,所以才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你一定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会赌气,可是,人生,总有意外的对不对?”
“没有什么意外,只要你不自己离开,谁也不能把我们分离!”磁性的声音永远那么自信,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呵呵,你真是有自信那!”我歪头略带着调侃的道:“寒羽,大将军,你有失去自信的时候么?”
寒羽把我抱起:“只有你这个小丫头,可以让我失去自信,我所有的失败,都是你这个丫头给的,知道么?”他逐渐炽热的气息缠绵纠葛,将我包裹在一种难以自已的呻吟里。
夜,深沉的仿佛没有边际,所有的生物,仿佛都在沉寂里安静。
我用手描临着身边沉睡的男人令神仙也要嫉妒的完美脸庞,用一种无比虔诚的感觉去把他深深刻进我的心里,我的灵魂。
卓骁,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否会记得我,你说,只要我不离开,你永远都在我身边。
是的,我不离开的话,可是,人生那,总有那些无可奈何的事,是你我无法掌控的。
你能记得我的话么,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吻吻那个我吻了无数遍的唇,它依然美好温暖,那张俊颜依然那么美,美得那么无助,美得那么无辜,美得我无法忘却,却又心痛如割。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觉得我的脸,已经冰凉一片。
看看他安静的脸,推开门,淡淡的开口:“进来吧!”
许晋披沥着夜跨进来,看看躺在床上的卓骁,又看看我,漆黑的眼里,晕染着一丝同情的悲伤,他那种带着沧桑的悲伤,不仅是对我,似乎,也是对自己。
“请好好照顾他,那药,真没事么?”我问,对于他,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他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大家都没有错,但大家都无奈。
“在下以脑袋担保,只是一些昏睡药,如果不是夫人,大概也无法让侯爷松懈下来服下,所以,远山代弟兄们谢过夫人!”
“不用了,只要你好好照顾他就好,东西呢?”
许晋从卓骁外裳口袋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我:“这是出关卡的路引,有这个,出关出城一般都没有问题,夜魈骑的名号天下畅通无阻!”
“谢谢!”我低声道,将牌子放好,面无表情的看着许晋指挥着几个兵卫将卓骁抬起,小心翼翼的抬走。
我觉得我的心,也许就在这一刻,碎成片片。
“夫人,您送单娘娘到濯州即可,找个地方等待几日,侯爷会体谅您的苦衷,也许,他还是能再接您回来的。他日后要怪罪的话,本就是远山求夫人离开的,也是远山要送娘娘走的,远山一力承保!”许晋用一种难得的语气对我道,带着一点点同情,一点点无奈。
我微微一笑,许晋其实不知道,我并不在意所谓的族人,我不是真正的的裴千静,他要我离开而给卓骁一个全力奉旨的空间,其实完全不必,但是,卓骁如此在意单兰环的生命,他的愧疚却被我送走,也许是去送死,他会如何,我还真不敢面对。
可惜,我无从选择,所有人都算计在我头上,我能如何?
又或许,我退一退,可以看到所谓的转机。
也许!!!
人,总要带点希望活着,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目送夜魈骑没入漆黑的夜,然后去找单兰环。
反正我无处可去,成全不了自己,成全另一对吧,虽然我知道,也许我是在送她去死,可是,兰环是高兴的,人生中,有几个能生死相守?
谢兰环和我一路用路引出了戎麓,在靠近戎麓东面的濯州迎来一个人。
“娘娘,事办得如何?”这个人一进我们住下的客栈就问。
一百二十五 永失上
我看来人一副人堆里无法注意的样子,身形不高却精悍,黑布粗衣完全是老百姓的样子,不过,有双镇定而精光湛露的眼。
单兰环看看我,有些赧然,有些不安,有些嗫嚅道:“到,到手了!”
“娘娘,交给属下吧,属下带您去见陛下!”那人面无表情的道。
单兰环再次看看我,带着一种复杂的歉意从怀里慢慢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了对方,然后又亟亟问:“这不会伤害到卓骁么?”
“娘娘,这防守图最多只能让陛下能有喘息之机,陛下的兵力已然无法和夜魈骑和天下那么多军队共抗,娘娘放心!”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却直直摧打到了我心里。
我一把拽住单兰环的胳膊,惶恐不安的瞪着她道:“兰环,你做了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单兰环满脸害怕和慌张,极力避开我的视线,人一个劲的往后躲。
“公主,这是卓骁在濯州的城防图!”那个男人还是没有表情的道,可是,他的话却如同一道霹雷,生生把我炸了个目瞪口呆。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盯着单兰环,用一种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兰环,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啊!这,这是军事机密,这怎么能拿?这会给卓骁带来多大的伤害你没想过么?”
单兰环不敢直视我的眼,瑟缩着往后退,但是却用一种很小的声音道:“我问过了,骁哥一向所向披靡,他在这里的军力不多,如果突破过去,奎砾就可以图得一时的喘息,真的,谁都不会受到伤害!”
她仿佛是在对我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我奋力向那人手中的那张图夺去,无奈我的速度哪里是对方的对手,他迅速把图揣进胸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给我,你们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和卓骁去斗,这样利用一个女人偷窃的行为算什么英雄?这样赢了又有什么光彩的?”
“兰环,你岂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忘记自己的亲人!”我被抓住挣不开那如钢铁一般的力量,唯有朝兰环嚷。
“公主殿下,您难道不是汗爻之人?您为了自己的夫家,就可以忘记自己的娘家么?汗爻从不曾亏待过公主,公主难道不是选择了帮助卓君侯?又怎么能责备娘娘?”那人面无表情,可是字字如刀。
我张张嘴,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裴千静确实是汗爻的人,在这个国与国的斗争里,我确实没有立场说单兰环。
可是,可是,可是我无法相信,这会是单兰环做的,她岂能如此?
“难道你选择了裴奎砾,就可以去伤害卓骁?”我望着单兰环,她的美丽曾是那么虚幻,那么超凡,曾几何时,九天仙女坠落了凡尘,素衣沾染了尘世的缁尘,再也不是那高高飘渺的仙姝。
难道,这个世界里,永远不可能有那真正的超脱么?
曾有人说,爱情使人疯狂,爱情使人愚蠢,我不信,可是,残酷的事实却无情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而我,又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听到自己绝望而又悲伤的笑,我亲手断送了自己和卓骁最后的希望。
我的笑没有维持多久,身子一麻,动弹不得。
“公主恕罪,为防公主异动,小的只有失礼了!”那个冷淡的声音丝毫没有情绪波动,动作却利落干净。
我被限制了身体自由一路被带着走了两日,穿过濯州西,到达东边的两槐驿。
这里,西面有一处桡虎关,过了它,可以进入绵图山脉东北边的民山一带,四周有四座高千米的山环绕,可以作为屏蔽。
那里有卓骁的夜魈骑两万驻守。
一路上,控弓弦急,战马嘶鸣,这个四站险地因为又一次的战争而气氛紧张。
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我如同一个木头人,被牢牢制约了身体,运载着往前走。
而我的灵魂和思想,更是成了一张白纸,疲累和揪心的痛,剐得我生疼,然后麻木。
一个人的哀伤大到极点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直都在一种无法解脱的窒息中度过,一种极大的自责让我欲哭无泪。
我第一次,对我的人生,感到一种莫大的挫败和鄙视。
我可以原谅自己一时冲动离开卓骁,我也可以安慰自己离开卓骁只是为了权宜之计。
我以为可以用暂时的离开让自己和卓骁都有喘口气的机会,他不能让兰环走,我却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何况,面对裴千静家族和卓骁现在的身份的矛盾,我避开,总是可以缓解一下他的尴尬。
可是,我选择逃避,我总是选择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是以为也许还有希望。
一切一切,我都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这一切,无异于晴空霹雳,彻底了断了我的幻想,彻底撕破了我薄弱的希冀。
我可以逃避,可以自欺欺人,可是,现在,兰环拿走的,是夜魈骑的军事机密,那可能会伤害到夜魈骑多少弟兄的生命啊,那是卓骁最重视和在意的,可是,我做了什么?
我放走了兰环,带走了他的布防图,也许,送兰环是去送死,而他的弟兄,也会因为这个而死去,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卓骁?
想想啊想想,你和单兰环本质上,并无任何区别。
被爱冲昏了头的白痴!
单兰环从没有出过自己的世界,她不懂,我活了两世,如何可以这样蠢?
想想,想想,午夜梦回,听到那一声声似真似幻的呼唤,我的泪,终是无法停止。
终我一生,永远永远,失去那个温柔的怀抱了么?
“公主,你不要难过,骁哥不会怪你的,你毕竟是汗爻的人哪,那些都是我做的,你以后碰到他,把这信给他,他会原谅你的!”单兰环一直不敢和我说话,可是这天,她给我的怀里塞了封信,温柔的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可以骂我,可以鄙视我,可是,我这一生,都是在别人算计好了的框框里活着,我感激骁哥对我的好,但是,我第一次觉得,作为女人,裴奎砾给我的,更多,我毁了他的一切,不管怎样,我总想能保住他最后的生命,如果保不住,那也是命,我至少努力过了!”
“公主,我没有你的勇气,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一直都羡慕你,甚至曾经嫉妒过你,你得到骁哥的关怀,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别人看我们很相配,可是,我知道,我除了看过骁哥对我笑,对我愧疚外,从没看到过骁哥有所谓的那些我在裴奎砾身上看到过的情绪。”
“他不会讨好我,不会迁就我,不会嫉妒我的不理睬,不会因为我的伤痛而流泪,我以为这是因为骁哥和裴奎砾不同,可是,当我在那圆月祭上看他看你的眼神,在镇上看他对你的紧张时我就明白了,不是他和裴奎砾不同,而是我和你的不同,他爱你,所以他在意你,奎砾爱我,所以他在意我!”
“原来,我以为我和骁哥是老天给的最大幸福,可是,我错了,我碰到奎砾,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却还有这样的人,会疼你,会生气,会为你而疯狂,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这么样一个霸主,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为我放弃了江山社稷,却依然甘之如饴?“
“公主,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可是,这世界上,唯有他能把我呵护在掌心里无怨无悔,我已然知足,我的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自己决定的事,这一次,我要去为他做一次,哪怕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单兰环的话,如同誓言,她纤柔的没有风骨的身躯因为最后的话而风骨渐生,那仿佛不是人间的美丽终于披上尘世的尘染,虽然风华不再,却更显娇娆。
我无语的看着这个因为真正的爱情而美丽坚强的人,她因爱情而坚强,却也因爱情而无情,我也许该佩服她的决绝,那种因为选择而狠厉的美,把她从天仙变成真正的女人。
可是,我呢,我因爱情而得到的,却被我亲手断送,我无法恨这个女人,可是,我却有些恨老天,恨这个世界,恨我自己。
一百二十五 永失下
“兰儿!”包含着一种极度震惊的呼喊如同铜锣,大的震耳欲聋,裴奎砾的嗓子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因为战时的不利而减弱分毫。
他魁梧的身躯站在驿站门口,一脸震惊,喜悦,激动,痛苦的表情,那满面风霜和虬髯大须都无法掩饰住这些表情,几步上前,就把纤弱的单兰环揽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兰儿,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去吗,卓骁难道连你都不顾了?难道他一点都不肯念旧情?”他一叠声的问,焦急又激动。
单兰环在他那高大粗犷的身躯下,柔弱的几乎可以被掩埋,可是她那脸上洋溢的笑,竟是如此甜蜜和婉约。
我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婉柔的美,仿佛菟丝花,盘绕到一株巨大而坚实的老树。
“砾,卓骁不是我的夫君,你才是,我回来和你同生共死,不好么?”单兰环仰头望着裴奎砾,微笑。
“可是…!”裴奎砾还没说完,单兰环已经将手附在他嘴上,阻止他的继续。
季夏的黄昏,带上了秋意的萧瑟,远山逶迤在一片空濛的烟釉中,夕阳远红,冷雁悲沉,带着一种缠绵的纤浓意境,透着一抹凉薄。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单兰环和裴奎砾眼神纠缠,似乎叙不尽相思之意。
我第一次在那个高大魁梧的皇帝眼里看到一种无奈和喜悦,那种矛盾为这个魁伟的男人染上的一层温柔,一种绝望。
裴奎砾握住单兰环的手,微微一丝慨叹:“环儿,你跟着我,只有死路,这又何苦?”
单兰环嫣然一笑,道:“也许,也许不会,总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我拿到了卓骁在这里的布防图,我们突破他的防线,就去山里隐居吧,骁哥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裴奎砾一愣,道:“什么布防图?”
“我听到你和林侍卫的对话,我想帮你,所以才会答应和林侍卫走,让他带我去骁哥那里,我知道,只要拿到图,你可以发动突袭突破他的布防,到时候,你还是有可能逃出去的,我们只要不再争这个江山,不会有人对我们穷追不舍的,是不是?”
单兰环温柔的语调显得那么充满了希望,可是裴奎砾却脸色微微一变,道:“卓骁能让你拿到他的布防图?他还放你回来?他没有追你?”
单兰环有一丝赧然,显得有些哀伤:“我对不起表哥,但是,我更对不起你,只是为难了公主,为了逃出来,我骗了公主,她拿了通关路引,所以我们能够回来!”
裴奎砾这才注意到我以及我身边的那个侍卫。
他漆黑的眼里掠过一丝精芒,虽然他落拓至斯,依然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只刹那间,我又感觉到他那种在朝堂上的张狂来。
“公主?启荣?”他在看到我的刹那有一丝迷惑:“怎么消瘦如此?卓骁不是待你极好么?他那一府的女人没一个带着的,唯独没有你,他肯抛下所有,却带着你,怎么能不来追你?”
“兰环,你一路很顺利么?”他问单兰环,却把一双利眼瞪到了那个侍卫脸上。
“有公主的路引,没什么意外,怎么了,不对么?”单兰环有些惶恐,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看着裴奎砾。
裴奎砾将兰环扶到一边,却迈着大步沉甸甸走过来,一种霸气随之而来,他冷冷对那侍卫道:“林旭,我让你带娘娘走,你和她说了什么?”
那个被叫林旭的人依然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他只是略略提了一步,将我挡在他身后,口吻丝毫不见波澜:“回陛下,卑职的只是按照吩咐去做,绝无半点自主!”
裴奎砾虎目一瞪,冷哼:“你按照的谁的命令?朕让你送娘娘到卓骁身边,没有让你叫她偷东西,东西呢?怎么不拿出来?”
林旭默然,淡淡道:“陛下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不要图有什么用么?”
裴奎砾哈哈大笑了一阵,惊起了一片飞鸿,扑啦啦腾飞而去,投入血色残阳里,“我裴奎砾一生戎马,到头来,竟折损在一帮小人手里,好好好,你要投什么主子你去投,启荣是我裴家的人,你给我留下来!”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就向我抓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林旭身形急闪,带着被制住的我亟亟后退,堪堪避过那熊掌。
他又将我小心翼翼护在身边,只是口吻依然冷淡:“陛下,天色不早,再不带娘娘安歇,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传来喊杀之声,由远及近,鼙鼓动地而来。
裴奎砾脸色大变,一转身将惶惑惊恐的单兰环抱在怀里,只拿一双虎目恨恨瞪着林旭,“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公主是我裴氏的人,你想要干什么?”
林旭看看身后,淡淡道:“陛下,人生总有完结之时,只是,端看有用无用,陛下九五之尊,总要对天下有个交代,至于公主,陛下放心,小的奉命带她毫发无损去见人,不会伤害她分毫!”
裴奎砾沉默了半刻,随即爆发出更大更响的笑,那笑,响彻云霄,声裂寰宇,透着英雄末路的悲鸣和最后一次的张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仲父啊仲父,奎砾一生愧对你,这黄泉下,难以面对你的英灵,你是不是也在骂儿有眼无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