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眼睛里看到过残忍,看到过肆虐,看到过毫无人性的冷漠,但是,如今,这双眼里,却染上了浓浓的愁怨,有一种潸然欲泣的悲怆充满了这双美丽的宝石眼。
“你醒了?”那眼里突然又有一丝雀跃,给这个如同飘渺鬼魂的人一种似人的真实,他的语气也将沙哑的嗓音染上了一种性感:“是不是喉咙痛,别出声,那里受伤了,需要养些日子,别动,我扶你躺下!”
我见鬼了似的看着他,看他如同我在失忆时那样小心又呵护的样子抱着我躺到塔内墙角的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木床上,他那个样子哪里还有之前凶神恶煞一样的戾气?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斯拓雅几乎变了个人一样,极其温柔的把我放在床上躺好,然后用他那只修长如玉竹的手抚摸我的脸庞,然后顺势摸向我的喉咙,那里,是他刚刚下手掐的地方,一定青紫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这个人暴戾时可怕,那么温柔时更可怕。
“别动,莫诺儿,别动,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真的,不会了,来,要不要喝点水?”他把我的头略略抬起,将一只小小的羊皮囊凑近了给我灌水,清冷的水稍稍缓解了我的不适,他才又放我躺下。
我无言的望着他,因为无法发声,我只有看着他,用眼神质问,和这个人待着简直能把人逼疯,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睡会吧,你在发烧,莫诺儿,睡会儿会舒服些,雅哥哥守着你!”斯拓雅对于我的眼神置若罔闻,继续他异常的温柔。
我死瞪着他,简直看他是怪物了。
斯拓雅美的妖魅的脸浮现出一抹从没有过的温柔,衬得他那张妖艳的脸无比淡雅起来,那满眼的缠绵,竟有一种人世沧桑后的恬静,我真是被掐昏头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睡么?小丫头,那听听雅哥哥说段故事可好?”斯拓雅无视我的惊奇,带着一缕怅然,那长长的蝶翅长睫微微颤动,抬起头,深邃的眼投向北座的真身像,絮絮叨叨起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少年,被命运摧残和歪曲的人生道路,是一个人被曲折的坎坷推向歧路的乖戾。
斯拓雅不知道,他对这个自己命运的叙述中,多少带着一些留恋,我不知道他对什么有留恋,但是他对塔塔的感情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杀陌铘没有完全剥离他的人性,多少还给他留了点作为人的东西。
这是斯拓雅唯一还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的叙述伴随着天色暗淡而渐渐低沉,塔内陷入到一片黑暗里,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着了供桌上的案烛,那一抹烛火,只将小小的塔内晕染了一点昏黄,如同斯拓雅的人生,黯淡昏沉。
一室的昏沉,伴随着一时的沉默,我沉落在他的故事里,他却带上了一抹深思,陷入无语。
“饿了么?”声音还是那么的磨人,但是,我承认,他的故事打动了我,我没有再和他对峙的意图,只是默然点头。
斯拓雅微微一笑,那一瞬间,我居然感到百花凋零的寥落,一世一生的寂寞,那一种无法言明的的悲伤把这个小小的斗室渲染的无比黯淡,可是,那笑里却透出一种无比的豁达,一笑倾城。
“可惜,我来的匆忙,没带吃的,我一会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你睡会吧!”也不知道是否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太多而感染,烧了很久所以我总是不经意间会睡去,在他那种温柔的语调里,我很快又陷入沉睡。
当我再次醒来,却是被一阵肉香惊醒,睁开眼,我看到斯拓雅把一堆用祭盘盛着的汤架在垄起的小火堆上熬着,肉香味在小小的斗室里飘散,立刻把我的口水引出了不少。
“醒了?”斯拓雅抬了头,冲着我微微一笑,那么长久以来,我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所谓的平和,那是一种称为罕见的平和,在火堆一明一灭的红光里,有一抹醉人的风采,前虽未有。
我有些不适应的点点头,他站起来,托着盘子走过来,轻轻吹冷了汤汁,一手抱起我,要给我喂汤。
我挣扎着起身,示意要自己吃。
斯拓雅没有反对,只是坐在一边,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眼里的一抹悠长和眷恋如同头顶遥远星空里那一闪一闪的星辰,碎亮而断续,又凝聚着一种风暴,却是我无法触及的。
我低头沉默的喝着汤,这肉汤虽然香,不过没有加盐所以有些淡,但是对于饿得慌的我来说确实解饥,我只有默默低头喝汤,不敢正视那双碧绿的眼。
我喝了些,便停下,看着斯拓雅,递过盘子示意他也吃点。
“都吃了,我已经吃过了!”斯拓雅斜倚着床柱,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眼中的绿芒依然那么闪亮。
在这个宝塔里,斯拓雅除了一开始的发狂外,再没有疯狂的举动,相反,他似乎又成了那个呼唤我莫诺儿的雅哥哥,对我有一种奇怪的好。
自从那日后,我和斯拓雅困在这个小小的斗室里,形成一种奇怪的相处方式,他一改以往的肆虐,温柔异常,我无法出声,也只有由他照顾。
我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带到这里来时为了什么,因为我无法开口问,他并不提起这件事,只是告诉我,天浮屠进不了神塔,只会围在下面,只要我们不出塔,就相安无事。
三天了,他每天陪着我睡去,醒来,为我弄些窜上来的小动物的肉熬汤,然后,他就陪着我絮絮叨叨讲一些他生平的事,几乎让我完全了解了他的一生。
也许是没有盐,没有太多的水,我们的脸色都不好,我觉得我还好,身子本来就虚弱,可是,他大概是受过的伤并不轻,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得透着青灰,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打算拿我怎么办?”虽然我的喉咙依然火烧火燎,但是我终于忍不住在十天后的一个午后,问斯拓雅,这样困在一个斗室里,我不相信是他的作风,而且,我总不能老陪这他,我想念卓骁。
“想你的侯爷了?”斯拓雅似笑非笑的看这我,口气奇怪的平和。
“你我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水快没有了,吃的也不可能永远都有,你难道不想出去?斡沦,不是已经很危险了么?”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是,从他和混曼答的只言片语中我听得出,有多么的凶险,他既然如此重视塔塔,为何带我困兽般待在这里呢?
“你我现在出去,冲不过天浮屠的包围,孤图草原入得出不得,带得你进来,带不得你出去了!”斯拓雅倒诚实,邪魅的唇角弯起个弧,带起一种绝望的笑。
我一瞪眼,他几乎毁了狼骑士带我进来,就为了出不去么?
“呵呵,我确实本来想带你一起死的,你信么?”斯拓雅突然呵呵一笑,带着一抹苍凉,又似乎带着揶揄。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似真似假,我实在看不真切,就像我永远无法弄清他下一步会干什么一样,只有选择沉默。
“殷楚雷的部将张同章是百战老将,如同饿狼,被东弩梨王那些白痴引来就再也退不回去了,殷楚雷一箭三雕,即骗来了死对头四殿下禁锢在了边塞,为他的登基排清了阻力,又吞掉了斡沦大半西部的土地,还借力让卓骁带走了汗爻三分之一的军力铺陈到了北边,架空了汗爻国中的力量。”
“卓骁用一半的夜魈骑连着借来的十万汗爻军吞掉了斡沦东边漠南的大片土地,连打带哄,双管齐下,已经折服了漠南近二百的部曲,漠南几同易手。”
“殷楚雷有卓骁这个天下第一的谋臣良将,有一干忠肝义胆的老将忠臣,帝国壁垒,堂皇赫赫,不过数日,已然乾坤倒转了,这天下,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老天不公,给了我足够的智谋,却不肯给我足够的机遇,给我了足够的力量,却不给我足够的辅佐,我只有一群不会说话的狼骑兵和没有头脑的兽人,只有一群朝三暮四的人,随时只会为了眼前的利益摇摆,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天下,哪里还有斡沦的天下,你说,哪里能容许塔塔立足?”
斯拓雅突然激动起来,然后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口,狂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似乎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你,如果把我交出去,是不是可以换来一个机会?”我听见进孤图草原前那些追赶我们的人叫喊,殷楚雷一定提出了交换条件,不管是不是真心,对于斯拓雅应该是个机会。
斯拓雅停止了咳,突然抬头看我,那眼里的畅远有些刺目,他的美如同罂粟花,突然靡霏出一片妖娆。
“呵呵,你想去见殷楚雷,还是回去卓骁身边?”斯拓雅问的问题却是用着肯定的语调。
我再次沉默,我想什么他似乎永远都那么清楚。
斯拓雅冷冷一笑:“如果我还有足够的实力和他斗一斗,我也许会考虑用你,可是,现在,交你出去也换不回我要的东西,那么他殷楚雷也不要想什么都可以得到的!”
那一瞬间,我觉得斯拓雅又恢复了俾睨的嚣张,不过,如同昙花一现,随即便归于沉寂。
他只是将手又搭在我额头:“恩,烧有些退了,可是水没了!”
我看到他纤长的手,几日而已,我发觉他的手瘦长的可怕,几乎没有什么肉,在宽大的袖袍里露出的一截白玉前臂,仅仅一节,却隐约有狰狞疤痕。
还有隐隐血迹,透着暗红,渗在袖袍边缘。
我下意识去撩,只在撩起的刹那,他突然猛的一缩,哼了一声。
天光,从头上的穹顶透洒出一地的瓷白,那银光如同一道道锐利的银线丝丝缕缕的铺洒在斗室之中,那一抹白,正好照在那截手臂上,虽然闪的快,我依然赫然看到一道道几可见骨的伤口。
那黑黑的袍,浸染了浓浓的血,我怎么早没发觉,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我怎么没发觉,他一直颤抖的手?
一缕缕的光,如同长生仙殿里的雨幕天衣,披挂在那个几乎形销骨立的消瘦绝丽上,透出一抹繁华后的凄厉,还有生生灿烂的极致。
我突然觉得恐惧,一种不名所以的恐惧。
一百一十五 血肉
我瞪着那双极其美丽却又曾经极其残忍的碧玉眼,它在那抹银光下,似乎没有那么浓墨,而是那么绿,绿的通透,绿的如同翡翠。
“你哪里去捕的小兽?”我几乎是颤抖着唇问。
斯拓雅没有回答,他站着身,只是用那翡翠流淌着一种华贵看着我:“你渴么?”
“这山岗上哪里有什么小兽?”我怎么忘记了,孤图草原无死无生,我和斯拓雅都是费了多少力量闯进来的,天浮屠哪里会允许什么小兽上来?
这个山岗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小动物留恋?
斯拓雅还是没有说话,反而低了头,用那双极其魅惑和肆虐的眼看着我,在这时候,那眼是那么明亮:“我知道你也许不喜欢,但是,我们没有水了,乖,你将就些,喝这个吧!”
刷,斯拓雅小指一划,左手腕处一条血痕立刻显现,他凑近我,将那鲜热的血滴了过来。
我大骇着要后退,只觉身体一麻,被抱在了斯拓雅怀里。
“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等到卓骁来的!”斯拓雅突然在我耳边轻轻低语,揽着我躺在了床上,却继续将那膻热的血淋在我的唇上。
他就好像一个极其温柔的情人,用低语温婉的絮絮安慰我,然后将他的血徐徐送进我的口,一只手却在我的胸口拍,揉,点,顺,我几乎是在他的指挥下,将那血,一点,一点的吞进了食道。
我好像一个傀儡娃娃一样被抱在斯拓雅的怀抱里,完全无法反抗和挣扎,尽管我的内心几乎翻江倒海了一样,水蒸火烤了一般,都无法在我的脸上显现出来。
他开始抱着我,隔几个时辰就给我喂点血,然后催动内力将它送进我的胃里,空了,就抱着我开始更长的讲诉和念叨。
“呵呵,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也许,你真的是那个老头临死对我预言里那个让我疯狂的最后的女人,是扎萨大神的神使,是那个给我带来生的希望却又给我死的毁灭的人,我现在相信他的话了,你确实让我疯狂。”
“莫诺儿,我的一生,都是在生存和毁灭里挣扎,我的生命,是一个女人给与的,但是却很快被抛弃,而另一个女人给了我握有权力的机会和一个生命的延续,你看,你就是我第三个女人,一个神使!”
“阿诺那个女人说的没错,每个人的命运注定了他的前途,茫然挣扎于事无补,面对自己的内心远比反抗要聪明的多!我一直在反抗自己的内心,是你带给我困惑,你有我没有的正直,有我没有的坚强,有我曾经放弃过的坚持,我反抗自己否认你对我的影响,是那么愚蠢和怯懦!”
“我也许在汗爻,就已经被你吸引了,是的,你总是让我失算,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注意你了,只是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已。”
“你们汗爻有句话:生死福报,往复循环。”
“我们的长生天也有一句话:长生天的生命生生不息,要求得到,势必会有付出!”
“这个草原,是谁也无法进驻的禁地,我选择这里,本来是想拖着你陪我一起去地狱,可是,我下不了手。”
“我想要得到你,可是你没有了生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杀陌铘曾经无数次都要拖着我陪他一起疯狂,那种不可抑制的挣扎和不屈是我唯一活下来的支持,我知道你不会肯和我一起走的,一如当初我不肯和杀陌铘一样。”
“对不起,我把你陷入了这个死地,我的狼骑士已然消耗殆尽,我无法送你再出去了,好歹这个地方也没人敢随便闯,只要坚持住,你的侯爷一定会来接你的!”
“那日在关城,我本来就想把你送还给卓骁,可是那场混战里,混曼答和四殿下的手下箭只太密,我送不过去,只有带你出来,可是,混曼答跟得紧,我再无法送你走。”
“我多少寄托着让他保护塔塔,可惜,他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殷楚雷的强大吓到了他,这世界再无人可以帮助我了!”
“我的血肉是杀陌铘用百毒百虫泡大的,那九日焚肠丸唯一的解药,就是我的血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东西,可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你只要再坚持十天,卓骁一定可以赶来,我把那个来过帐子的夜魈骑暗卫放了,我让他送信给卓骁,你不用担心,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曾经是卓骁,但是,现在,我最佩服的,也只有他,比起那个日后的九五之尊,你和他在一起,才不会有那么多需要计较的事。”
我就这样被抱在斯拓雅的怀里听着他絮叨着他的心思,他的手何其温柔,他的语调何其悠长,仿佛那遥远不可触及的天穹一缕忧思。
可是,他却又用他一贯的强悍逼迫着我,吞噬他的鲜血,我被制约着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子可以动,只有还在痛的喉咙可以出声,可是,那腥膻的热血,却一路焦灼着我的食道,燃烧着我的味觉。
“不要…求求你,我不要!”我宁愿撕裂我的喉咙,也不愿意吞噬那生命之源。我宁愿死去,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活下去!
“乖,我知道你不愿我这样做,可是,如果我还在,你活不下去,如果我不死,塔塔活不下去。”
斯拓雅搂着我更紧了,他的身体冰冷的如同旷古的远凉一山,只为汲取我身体的暖意,他将他的手凉凉的抚在我火烧般的咽喉处,用一种幽幽的语调凉凉畅远:“莫诺儿,雅哥哥活不过多少日子,你让雅哥哥做这辈子从没机会做却一直想做的事好不好?”
我的喉咙仿佛哽住了,再也无法出声,而那双凉薄的手,开始解开我的衣衫:“别怕,莫诺儿,别怕,雅哥哥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药!”
夜凉如水,天阶饮寒,孤图草原的夜,是那么绵长而寒凉,凉的我一生都无法忘却。
我被脱光了身体暴 露在空气里的时候,斯拓雅斜斜依在床边,破碎的月光挥洒在他消瘦纤长的身躯上,绝色妖魅的脸浮着银白,那双我终其一生也再无法忘记的眼,是那么璀璨,是那么碧玉,通透的如同草原上,最美的霹雳河上的莹亮。
他冷玉的手慢慢在我的身上描临,频频停在我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上,那里鞭痕交错,狰狞可怖,可是,也许今晚的夜色太过素白,披沥的莹玉把我的肌肤完好的地方透射出一缕靡霏的白,倒映在他翡翠的眼里,透出一丝幻惑,还有我的那双极度惶惑惊惧的眼。
他突然附下来抱住我,将他冰冷骨立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身上,在我的肩头深深战栗,带着浓浓的哭腔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反反复复,开始清晰,续尔颤抖,再渐渐低沉,直到沉寂。
他的身体突然逐渐滚烫起来,他突然开始亲吻我的唇,带着一点点肆虐,一点点绝望,一点点眷恋,交缠在我的口里,然后,一路向下,顺着我的脖子,到达胸口。
他的呼吸渐渐粗犷,他突然含住我的饱满,用舌描绘着图案,无比眷恋留恋往返,然后,继续向下,一路亲吻过每一寸伤痕,每一寸肌肤,如同扎萨教最虔诚的教徒,一寸寸膜拜过我的肌 肤。
然后,他更紧的抱紧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躯,他一阵阵摩擦着我的身体,带来剧烈的疼痛的同时,却带给我极度的绝望和悲伤。
他终于在我的身上剧烈的颤抖,发出似迷乱似释放的叹息,他仰起他极美的脖子看看我,惨白的脸有一抹晕红,衬得他仿佛罂粟绽放了最妖娆和最致命的美丽,迷离的眼,浅浅深深,醉软着一世的芳华。
那一刹那的美丽,惊心动魄,把我的心深深震撼,我无法动弹,只有任他摆布,可是我的心却如同煮沸的水,翻腾不已,更有种伤痛,割得我生疼。
可是,他的美却如同流星,划过一天的极致,归于无言,然后,再低头,他又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低低哭泣起来。
也许是一世,也许只是刹那,他终究还是恢复了沉默,带着一种不舍,看着我的身体,然后将一瓶药沾了他没有干枯的血抹在我的伤上,每一处都细细涂抹。
然后,他拿出一件轻软的薄衣来,给我贴身穿了,那质感,正是我那件早被宁古颐剥落的宝衣,卓骁让谢悠然裁制成我的身形,一直让我贴身穿着的:“呵呵,这件衣服是件宝衣,记得不要轻易拿下来!”他微微一笑,才把外衣给我穿上,细细盘好我的发,把我打扮妥当。
“我听说,每一个女孩都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等待心上人的迎接,你看莫诺儿,雅哥哥给你打扮的如何?等你的卓侯爷来的时候,你一定是最美的。”
斯拓雅半卧在我身边,用一种慵懒而浅笑的话语对我道,整个人如同一株绽放到极致的绝美,手却慢慢摸下去,就在我想到卓骁的刹那,腿部传来剧痛,几乎把我痛昏过去。
“别哭,莫诺儿,你的腿长歪了,雅哥哥给你正骨,重新弄断了接好,以后,你还可以跑,相信我!”
他冲着我烂漫的一笑,几乎用尽了他的芳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摸索了半天,突然又抱起了我,将一盘肉汤递到我口边:“来,乖,莫诺儿,吃了它,吃了它你才能等到卓骁来!”
我即便无法动弹,又如何还能吃得下这肉?
可是我被制住了穴道,无论我如何不愿意,那肉终于还是连汤灌进我的胃,尽管我一阵阵恶心,可是他依然用强势的力量为我推筋活脉,愣是不让我吐出来。
人不论经历着什么,山水不会依人的意志而改变,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常明亮,世事的沧桑轮回不止,江山的妖娆亘古永恒。
我被困在这孤图草原山岗上,被斯拓雅用他的血肉维持着生命,而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因我而渐渐消弭,终我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我如此的震撼,终我一生,我再也无法忘记那双邪魅和寂寞共存的碧玉翡翠眼。
五天,在人生的漫漫长河里,不过是沧海一栗,在宇宙的浩浩无垠里,不过是渺如尘土,然而,对于我来说,它是我人生刻进灵魂的伤痕,它是漫长的,如同亘古永恒!
人生,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在一种绝望里睡去,又在绝望里重新醒来。
我一次次从迷茫的昏睡里醒来,一次次再次的绝望,整个小小的斗室里血腥味浓郁的缠绵着一室的朝阳和月光起舞,我身心,都被一种绝望紧紧包裹,然而,斯拓雅那逐渐细微的生命迹象一次次又让我心如刀绞。
终于在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第十一天的早上,天光熹微,万物在初夏的时节生机勃勃的季节,那个燃尽了最后一滴油的烛火啪一声断灭在余烟袅袅里。
透明苍白,消瘦绝美的斯拓雅抱住似醒非醒的我,喃喃在我耳边低语:“莫诺儿,你说过我不懂得爱,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但是,你教我懂得了,我爱你,我爱你!!!”
“莫诺儿,愿来生,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们再相识,相爱,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在他一声低过一声的问语里,我终于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感,干涩的眼里顿时蓬勃汹涌起惊涛骇浪,无可曳止的喷薄而出。
我无法动弹,只有任由那一行行热泪一遍遍洗刷过我的脸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原本浓绿翡翠的眼渐渐变得薄绿,淡淡翳如,通透的映照着我纤弱绝望的身影。
那曾经绝美肆扬的不羁身躯在我怀里渐渐冷却,他是那么安详,如同一个寻找到温暖的婴孩,无助而无辜的拥着我,那没有了肆虐奸佞的脸白的如同美玉,长长黑黑的睫毛下,是青青深陷的眼窝。
我终于在一种极其疲累震惊里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在他那再次凉冷的寂寞怀抱里,我沉入一种极度痛苦的黑暗里。
我试图冲破那层包绕我的意识的薄茧,可是,那千百道丝,万亿条革层层缕缕,无论我如何挣扎,那可大可小的茧总是无法被我挣破。
“寒羽,寒羽!”我一遍遍无助的呐喊,一遍遍痛苦的哭泣,我所有的体 液,都转化成我的泪,滚滚涌向体外。
我的身体终于在又一天后得以解脱,可是我根本无法动弹,我只有被斯拓雅冷却的躯体压着,仰望着朝起朝落,月隐月明。
我不知道我是生是死,不知道是亮是暗,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不知道又过了几天。
终于有一天,我在似昏未昏的神智里,听到耳边传来剧烈的轰响,一抹刺眼的光将所有的景物消弭在强光里。
“想想!!”好遥远的呼唤,好陌生的呼唤。
前生多少个日月里,我听到过这个呼唤,可是那些最疼我的人已经早早作古,就在我的身边,给我最深的伤。
这世,多少次,我盼望着这样的呼唤,可是,我等待太久太久了。
有一抹隽永的身影出现在我仰视的视野里,几乎是颤抖着抱起我。
呵呵,是白无常么?我又来到地狱阎王这了?
“呵呵呵,无常哥,你来接我了?这回我终于可以投胎了么?我再也不要去做人了,这次你们可以答应我了吧?”
白无常将我紧紧的拥住,颤抖着,痛苦着,几乎抽泣着,把我无力柔软的身体抱了起来:“想想,想想,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
那个声音好好听,如同浓腻的巧克力,香甜而馥郁,催动着我陷入沉沉的黑暗里,终于,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第三卷完
一百一十六 心伤
人生有时候就是那么无奈,当你无论如何想着要活下去的时候,生命的尽头已经无可避免,而当你以为生命就此完结的时候,老天,却给你一个天大的玩笑。
是的,这一生,我如同一个不死的鸟,虽然浑身伤痕累累,我依然活了下来。
那日,来的,不是什么白无常,确是卓骁。
他带领十万兵力越过混沌山脉,在斡沦东线所向披靡,过漠龙关和挡驮关,占有了斡沦漠南二百三十部的绝大多数,而同时,东线的殷觞铁骑在百战老将张同章带领下,携雷霆之势横扫高原,将薛延毗南曾经的老巢连根拔起,掠获王帐金鹿角和黄金战衣,俘获十万奴隶,四万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