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铺着厚厚的草,垫着棉絮,床正中摆着方案几,公孙介招呼我们坐到床炕上,自己也随意地盘膝坐下来。
床上挺暖和的,卓骁替我脱了大氅,让我垫在膝下,又将上半截掀起盖在膝上,拿了桌上的热水杯让我握着暖手。
公孙介很新奇地看着卓骁对我的照顾,咧嘴一笑道:“还是第一次看到寒羽如此细心照顾人的,这位可是嫂夫人?”
我脸一红,卓骁倒是大方,一笑道:“正是,内子体寒,本不欲让她上来,只是圣姑热情相邀,才不得已,让元陇见笑了!”
公孙介看看优无娜,后者一直沉默,我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样,死气沉沉的,一改那晚看到的透着死亡的绚美。那没有生命的面具,将她笼罩在死亡静寂里,如同遥远山峰上经年不化的雪,冰冷永恒。
公孙介微微叹了下气,冲我歉意地一笑:“夫人见谅,无娜也是不放心才出此下策,介在这里为她给您陪罪,介保证,夫人不会有什么不适!只是要委屈夫人一些日子了。”
我赶紧回了个礼,“公孙公子客气了,优姑娘也是做她该做的事,我不介意!若是能够因此大家能通力合作,那也是好事。”
公孙介眼一亮,朝卓骁笑道:“嫂夫人通情达理,寒羽好福气!来,介敬二位一杯!”
卓骁淡淡一笑,和我举起杯:“客气了!”仰脖一干而尽。
然后,两个人开始大谈往昔,兴奋处,击案拍碗,放声高歌,豪气干云。
我再次看到卓骁不同的一面,他如同一个多面体,每每都有新奇的地方,京城里疏离雅致,高不可攀,关隘处,威猛果敢,锐不可挡,私地下,他又如风流俊儒,妖娆性感,如今,在这知交处,真情爽达,豪放不拘。
那个公孙介,看着一介书生,但狂放,不输卓骁,两个人,如同多年未见的知音,捧着酒,笑谈当年,酒过三巡,竟自放歌起来。
卓骁清朗的声音因酒而显得兴奋高亢,公孙介在一边一手拍案,一手以筷击碗,和着拍子摇头晃脑。
“今时痛饮,金槲烈殇,肝肠猎猎寸断,那堪他,卧榻懒伏,梦回千里关河,胡敌处,横扫敌寇,谁与我,黄沙共舞!”
公孙介哈哈大笑,道:“寒羽还是那么壮志凌云,介可真是比之如西山落日,垂暮之年了啊!”
摇头再叹:“呜呼哉悲兮,壮士暮年兮身老,西山日落兮垂垂,将军百战兮风霜染白,那堪回首兮生名不留!呜呼,此天下,何有介容身之一隅乎?”
卓骁饮酒的手抖了下,放下酒碗,看向公孙介。
公孙介微微一笑,也放下了酒碗,一双刚刚还浑浊的眼,重新恢复浩瀚清明,慢慢坐直了身,道:“寒羽此来,所为何事呢?”
卓骁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公孙介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微微一叹:“寒羽,介此身茕茕孑然,身无长物,你要什么,介多少已经猜到,你不妨直言!”
卓骁闭了下眼,沉默,再睁开时,却带上了一丝决绝,轻轻一叹,道:“卓某此来,是来向元陇借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借元陇项上人头一用!”
当啷,卓骁话音刚落,优无娜的手一抖,手里一直捧着的碗摔到了地上,然后,碎成了数瓣。
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炕下时不时传来的劈啪声,公孙介和卓骁两个人面面相对,两个风采斐然的人,毫不掩饰地凛然对视!无语交流。
公孙介的眼里,如同浩瀚的夜,突然亮起盏盏明灯,璀璨光华,他扭头看看优无娜,突然朝卓骁一笑。
那一笑里,带上了世事轮回,刹那芳华的无常,带了点隽永的无谓:“寒羽要借我人头一用,尽管拿去便是,只是,今日是今年第一场雪,晚上按此地的风俗,要过丰年节,能否,容许我再和无娜过一个丰年节?”
卓骁点头,默然。
公孙介倒随意的一笑:“寒羽也带上嫂夫人一起来吧,今晚上,会很热闹!”
五十六 头颅
丰年节,是缅崂人为了庆祝当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及时,预示着来年丰收的好兆头而举办的大型活动。
地点,选在朝天峰半腰凹陷的山坳里,巨大的天然内凹可以容纳数千人在此聚会。而且此地,气候温润,没有山顶的寒冷。
德高望重的长者,首先向缅崂的天神莫坎献上诚挚的祝福,用最馥郁的酒祭献给天神,这是族人中最能干的小伙子们捣浆封桶酿出来的。
再向这座山神娘娘天女莲芯献上鲜美的瓜果和琼汁,这是寨子里最美丽的少女们在晨露中采集的琼花榨出的鲜汁,樱红芳香。
每一个片断,老人都用吟唱的方式边吟边唱,下面的族人在最后都会跟着也吟唱上一段。
然后老人一挥手,全场安静,由圣姑来主持讲话。
夜色,为这座朝天圣女峰披上黑色的幕布,巨大的山林篝火,又为这层浓浓的幕布染上一层巨大的晕黄。
在山火摇曳树影憧憧中,优无娜依然穿着一声娇艳的红衣,披着缅崂特有的五色花绣织成的外披,在晕黄的火光中,刺目的红,袅娜娉婷,分外妖娆灵动。头顶带着用巨大的山鸡尾羽做成的天雉冠,摇动不已。
在她半裸 露的酥胸和纤细的手足上,金铃摇曳,随着身形的迈动发出悦耳的脆响,直入山林间,而此时,山中传来山魈的怪叫,一阵一阵的隐约响起,与这铃声,交织成一种奇怪的呼应。
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影到山壁上,显得巨大而扭曲,身上因走动而晃动着的黑色图腾文身,扭曲歪斜,诡异非常。
这个女人身上,总是透着矛盾,圣洁与妖媚,活力与毁灭。
可是,她的族人却都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眼里的希冀如同一条条细密的线,交织成网,将她牵绊卷裹。
优无娜清冷的声音与那日的甜糯迥然不同:“我的族人们,今天,是丰年佳节,愿天神莫坎佑我缅崂长生永存,愿我死去的兄弟姐妹们,佑我缅崂流传永远,生生不息。”
她的声音纤细绵长,传到每一个缅崂族人的耳朵里,她的话音刚落,下面的族人,便发出海一样的咆哮:
“佑我缅崂,流传永远,生生不息!”
“哎嗨哟,哎嗨哟喂!”不知是谁,开始大声呼喝起来:
山高高山咯,嗨哟喂哟喂!
水流流水咯,嗨哟喂哟喂!
缅崂的天佑,嗨哟喂哟喂!
娘娘护我咯,嗨哟喂哟喂!
愿我缅崂啊,长生长在啊!
愿我族人啊,幸福安康啊!
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大家一起,唱哎哟喂嗨哟!
从次不再,哭泣流血,大家一起,唱哎哟喂嗨哟!
愿我长此,快乐幸福,如同那山林的雀鸟,如同那湖水的鱼儿,如同天上翱翔的飞鹰,如同地上撒欢的兔子!哎嘿哟喂!
一个,两个,当所有人都开始陆续接了上来的时候,歌声汇成颂唱的海洋,在熊熊的篝火中,形成浑厚绵长的调子,直冲云霄!
整个丰年节,开始喧闹起来。
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山林中,那一点点夜色的冰冷在缅崂族人欢快的热情中,消弥无形。
同所有的少数民族一样,这个缅崂族人同样喜欢用歌舞表达内心的喜怒哀乐,在这样一个丰年节里,这个饱受蹂躏的民族依然朝气蓬勃,用最真挚的祝福表达对节气时令最真实的畅想。
很快,男男女女开始分队分批对唱起来,卓骁说过,缅崂族人的小伙会在节日里,对爱慕的对方用颂唱的方式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慕,送上花朵,女孩子如果喜欢对方,就会对唱回去。
当然,缅崂族人里的女孩子,也会对自己看上的男子大方的先表达爱意,送上娇艳的花朵。
比如现在,四五个女子相拥着过来,一个面带娇羞的女孩子看着卓骁火光下灼灼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面泛桃花,朱唇轻启。
“外来的哥哥哟,美丽的人
你来之何方?又要到哪里去
请停下你匆忙的脚步,歇歇脚吧,嗨哟。
这里的姑娘哟,看上了哥哥
敢问一句,可否接受我的红花?”
这已经是几分钟内第三个上来表达对卓骁爱慕的美丽缅崂族姑娘了。
卓骁还是一样,用标准的完美微笑弓身,回答:“抱歉姑娘,我是外来的人,不懂回歌,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其实,我还满想看一看,文武全才的卓骁如何对山歌的,中午在山顶,他不是唱得挺慷慨激昂的么?当然,那是激越的词,不是直白的山歌。
我正看着新鲜,身边却站定了一个人,等我抬头看,却是缅崂打扮的一个小伙,浓眉大眼,俊朗疏爽,他朝我唱道:
“美丽的姑娘哟,你从哪里来?
可否停下你的脚步,看看你面前的人哪
你的温柔,如同山风,撩动了我的心,
你的腼腆,如同小鹿,撞进了我的胸怀,
敢问姑娘,可否接受我的红花?“
哎呀,我也会有人看上么?真是很令人惊讶,千静那张脸,在人堆里,可并不显眼。
虽然不可思义,但心理还是挺高兴的,我被这些人淳朴直接的性格吸引,比起那些心思弯弯的中原人,这些人直接而淳朴。
张口,刚要说谢谢,却听见身边的卓骁冷淡的哼了一声。
腰上一紧,卓骁搂住了我,他的脸依然完美如神祉,但笑,却不达眼底,还透着不满。
“抱歉,此乃在下的妻子,我们只是圣姑的客人,受邀来参观丰年节的,请不要误会!”他将我凌乱的发尾撩了撩,归整至耳后,冷冷看着冲我唱歌的小伙,不悦地道。
众人一愣,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尖利的乐声,如鹰击长空,破空而来。
所有人,都被那声音吸引。
卓骁拉着我,拨开人群,才看到前方一块大石台上,白衣胜雪白发飞扬的公孙介坐在一侧,手持一管似笛非笛的乐器吹奏着。
正中,一身血红的优无娜娇柔婉转的身躯如同精灵,在随之翩然起舞。
这似笛非笛的乐器下段,有一段段圆粗的节段,越往下越大,发出的声音,如同葫芦丝。
“那是缅崂的乐器,地录!”卓骁告诉我。
此时,公孙介好象在用全身的力量吹奏着,地录的声音一时高亢尖利,如雨打芭蕉,密如鼓点,优无娜灵动的身躯如盘曲的蛇,剧烈扭动,螺旋盘桓,雪白纤巧的莲足急踩,如同凤翔雀跃,急雨落珠。
随之掀起的五彩绣披,张开如同一道道彩虹,盘旋在身侧,一身的文身乱花飞舞,令人眼花缭乱,旋风含笑蹈莲足,细马鸣动金妖袅!银铃声声,亟亟促促。
舞至极至处,优无娜突然足尖一顿,铃声静伏,霞披逶迤。
公孙介的地录也骤然急止,然后,一个平调,又从低吟处浅浅溢出,急如雨点的节奏,突然婉转回环,转成缅邈缠绵,温柔细腻的曲调。
丝丝缕缕的细乐,如同情人的手,抚上爱人的脸庞,诉说着无尽的相思和哀愁,还有一点点不舍的离恨,纠葛呻吟。
优无娜的舞步,也逐渐缓慢,莲足黏滞,沉重难抬,身形缓慢,轻柔婉约。
乐与舞,如同身与影,配合得亲密无间,那如泣如诉的乐声,优无娜缠绵悱侧的舞步,交织成冬日里难以排解的纠葛,烙印在心头。
那抹来自白与红的交缠,像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刻进了我的心中。
那调子,突然令我心酸。
我迈步离开人群,往空寂处走。
卓骁默默走在我身边,无语。
“他能不能不死?”我终究忍不住问,优无娜和公孙介是那么的完美,为何一定要拆散他们?虽然我知道卓骁做事一定很有分寸,可是我依然有些不满。那是条人命啊。
卓骁沉默了一下,终于长叹一下,站住了,回望身后,耳边依旧是那如同情人告别的低泣曲调。
他揽住我,轻轻道:“元陇即便今日不死,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对他来说,能用他的身体再做一件事,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我愣了下,看向卓骁。
夜色里,他玉一样的脸上笼着层淡淡的哀愁,剑眉浅浅皱着,有些慨叹道:“魑术这东西,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练的人,不会轻易使用,一般还会找一些低级畜生转化自身的伤害,将对自身的反噬降到低点。”
“越是高超的魑术,则伤害自身的威力也就越大。如果想要导去对自身的伤害,就需要更高的生灵才能化解,想祭司圣姑之类的绝顶高手,他们往往因为魑术的高超,对自身的反噬也最厉害,所以一般缅崂族的祭司,或圣姑都不长命。”
“但有时候,为了更长的为族人服务,他们也会养一个傀儡影,把自身的伤害渡给影,以此来延长自身的寿命。毕竟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祭司或圣姑要经过严格的漫长的训练,是很难成的。”
“但这一类傀儡影都要从小生长在身边,而且体格要强壮,才有足够的承受力。”
“公孙介就是现在优无娜的傀儡影,我不知道元陇怎么成了傀儡影的,但他本不是缅崂族内人,我是知道的,他的身体也不是那种经得起魑术反噬的体质,优无娜是高手中绝无仅有的高手,她魑术的反噬那可是毁天灭地的。”
“我本来还在奇怪,以优无娜小小的年纪,有这么强大的魑术,如何做到不反噬,而只是有些体弱而已的,我本以为是那一身奇怪的文身的缘故。却原来,元陇做了她的傀儡影,化解了她大部分的反噬。”
“我切过他的脉,他的内脏已经被魑术反噬消耗得尽乎衰竭了,今天他不死,也最多有半个多月好活!”
我摇摇头,有些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优无娜怎么能下得了手?”
卓骁沉默了一下,叹道:“我想,元陇他是自愿的,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任何事,而想反,如果他认定了的,也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知道,他还是想有番作为的,但仕途的坎坷,是他希望的破灭,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我,我想,他在给我写信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
“至于优无娜,”卓骁顿了一下,耳边如泣如诉的地录声依旧纠缠绵绵,如同在做最后的告别:“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卓骁幽远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夹杂在那绵长的乐声中,长长叹息。
夜色,如墨,冬寒,凛冽!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又被人请到了山头那个小屋里,一个大方盒静静地摆在昨日把酒言欢的案几上面,这个屋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有那个曾经笑谈吟唱风骨嶙峋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优无娜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浓浓的极度悲伤中,她定定地盯着木盒看,木然没有生命的面具无法显露她的表情,我猜,那脸一定苍白如雪,她张扬的青丝在屋中无风自扬,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冲撞挣扎,意欲突破束缚,却又被死死压制。
“优姑娘!”卓骁试着呼唤,从我们进门起,她就这么盯着一动不动,死寂般沉默。
“圣姑?”卓骁再次呼唤,优无娜猛地一震,双手抖了一下,一双充满血丝的眼恶狠狠地望了过来,两眼中的红莲狱火卷裹着腾腾杀气汹涌地袭来。
我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巨痛,不由地哼了一声,卷缩起了身子。
卓骁面色一变,一把搂住我,一股热流迅速涌遍全身,但也只是缓解了一下,随即,排山倒海的疼痛,如同万千刀峰,凌剐着我的皮肉,而后,仿佛一双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窒息和凌迟双重的折磨让我颤栗不止,冷汗,顺着刹那苍白的脸直淌下来。
我只能本能的揪住卓骁的衣服,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声,双腿软了下来。
卓骁抱住我,如罩冰霜的脸上泛起杀气,怒道:“圣姑,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疼痛在加剧,我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一手捂住喉咙竭力想要呼吸,却痛得浑身发抖,眼前开始发黑,我死死抓住卓骁的衣服,人开始倒下去。
杀气在屋内蔓延,我听见卓骁高亢的厉喝:“优无娜,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想想这山上的族人,如果再不停手,我要这一山的人陪葬!”
心头一松,窒息和疼痛感相继消失,我站立不稳,挂在卓骁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卓骁搂紧了我,为我输着真气,一边冷冷道:“圣姑这是何意?”
优无娜的声音如同山顶的积雪一样冰冷,还透着一丝尖锐:“我只是要侯爷记住,如果侯爷不能履行承诺,你的女人就会死的很痛苦。”
卓骁一样杀气腾腾:“圣姑如此咄咄逼人,可还有合作诚意?你若不信,大可冲着我来,欺负个弱女子算什么意思?”
“哈哈哈!”优无娜笑得近乎残忍,“我就是要让侯爷知道背信弃义的后果,你若不守信用,你就会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这远比失去你自己的命要痛苦的多,如此,你才能遵守你的承诺!”
卓骁怒极,我感到他的胸膛气息翻滚,作势要动,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卓骁转头看我,我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卓骁眯了下眼,真气一泄,消弭无形,他冰冷地眄了眼优无娜,哼了一下道:“圣姑不必提醒,元陇之托,卓某定不忘记。”
优无娜残虐的气势突然一顿,眼眸一转,停在那方盒上,眼里掠过压抑的哀愁。
半晌,她才长吐了一口气,将木盒递过来,有些幽怨和讽刺道:“你们中原人的话,我可不敢相信,但愿侯爷说话算话,否则,元陇和我,都不会放过侯爷!”
卓骁冷冷看着优无娜,但在看到那方盒子时,却眼中一黯,他用双手接过方盒,点点头道:“圣姑放心,卓某必不会负元陇之托!”
他将盒子用一手环抱,一手托着我,冷淡说了声:“告辞!”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在出门的刹那,我回头看,优无娜孤凛凛的身影站在那里,无限凄凉。
五十七 接吻
下山就没有了上山的情趣和精力了,我浑身无力,卓骁让我趴在他的背上,他用衣袍包裹好方盒,系在腰上,运起轻功,急行千里,只用了一刻钟,便下了山。
山下本就围着夜魈骑数日前攻下淤垄关的一万轻骑,早有夜魈骑的人来接应我们,送我们回了驿馆。
我被优无娜催动下在身上的魑术折腾得浑身无力,一入住地,卓骁便命人为我准备药浴,让恢复体力的如氲照顾我,自己急冲冲去忙军中的事。
这什么魑术我算是领教到厉害了,如同短时间里打了大剂量的兴奋剂,迅速耗光了我的体力,浑身痛如刀割之后是酸涩难耐,那种濒死的感觉真是心有余悸。
我现在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如氲给我泡好澡,擦拭干净,扶出浴盆。
一付有力的臂膀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我已经无力思考,只想闭目睡去,耳边,却传来卓骁幽幽的长叹。
我睁开眼,看到卓骁俊美的玉颜上满是心痛和歉意,还有一丝丝恐惧,那双曾经清冷的黑宝石眼里,星芒暗淡,阴云密布。
我扯了下嘴角,“我要死了么?”
卓骁一愣,随即叱道:“胡说什么,有我在,你决不会死,我决不会让你死的!”
我无力地笑笑:“那你一脸哀戚的表情好象我要死了一样干嘛?”
卓骁又一愣,嘴角一翘,那眼里的阴霾立消,眸光又如同夜色里最璀璨的宝石,闪动着华光。
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却又皱了眉头,“想想,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口无遮拦了?下次不要这么说话,哪能这么咒自己?”
我扯了下嘴角,无语。
卓骁却看着我,有一瞬间恍惚,突然将我抱起,转到我身后,让我靠在他的怀里,双臂一环,将我的手臂环进他的臂膀中。
我一怔,这是干嘛?扭动了一下身体,却听到卓骁在头顶幽幽道:“别动,想想,别动,让我抱一下!”
我心一颤,乖乖地没再动。
鼻中,传来熟悉的淡香,记忆里,那巍巍青山般的依靠,安心舒适。如同父亲的高大,母亲的柔软,还有很多与众不同的亲切。
我的心,刹那开始如翻江倒海般波澜涌动,我可以听到自己砰然的心跳。
卓骁啊卓骁,你这样,我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我,我能爱上你么?
我一动也不敢动,深怕内心的狂澜表露出来。卓骁却紧紧拥住我,他的手有力而坚定,抑制住了我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声音充斥在我的耳畔:“想想,想想,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把你拖进了我的麻烦里,我解不了魑术,你怪我么?”
“不!”我脱口而出。
卓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还带着些许的恐惧:“想想,你知道么,优无娜差点杀了你的时候,我真想要灭了她的族人,想到要失去你,我就控制不了我的理智,我真想杀了优无娜!”
“别!”我心中犹如巨浪翻滚,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优无娜够可怜的了,我可以想象到她亲手斩下公孙介的头颅的情形,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如果不让她发泄一下,她可能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她失去了爱人,心里一定不好受,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想想,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你想过自己么?”卓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有些哽咽:“想想,我不能失去你,怎么办?想到会失去你,我就很恐惧,很害怕,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过那么害怕的感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如同遭到了雷劈,炸得我当场呆滞。
“想想?”卓骁磁性悦耳的音线夹杂着丝丝热气,在耳边低唤,柔软的唇轻轻掠过耳垂,酥痒难耐,一股麻痒的感觉带着电流窜过全身,我不由得一颤。
“想想,怎么不说话?”卓骁磁石般的声音此时却如同催情的春药在耳边掠过,带起一阵阵的电流,我不由得两颊发烫起来,那环着我的身躯散发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让我浑身战栗。
一只手,轻轻托起我的下颌,将我羞红的脸抬起,头顶上,一张倒过来的俊脸正直直盯着我,黑色的眼眸里如同浩瀚广袤的宇宙里一望无垠的银河星海,点点璀璨,又如同深渊碧潭里搅动的漩涡,带着致命的吸引,将我牢牢吸住。
四目相对,我不由大窘,想要扭开头,却被那只手牢牢拽住,他细眯起的凤眼里,开始荡漾出一泓春波,盈然欲滴,他的头,一点点靠近,一股热气,只喷上脸来。
我无法思考,无力挣扎,也无法挣扎。
柔软的带着微凉的唇,轻触了下我的唇畔,然后一下子附在了上面,辗转,吸吮,舔拭,仿佛品尝无上的美食一样,留恋俊巡,一抹芳香盈鼻斥唇,翩迁不去。
我再次被一片空白所控制,浑身酸乏,不知是原来就脱了力还是软倒在这份突然到来的激情里,我的脸上烧得如同蒸笼,我忘记了我曾经接过吻,忘记了自己不是个无知的丫头,我无力反应,只有呻吟着闷哼了一声。
我的呻吟刺激到了卓骁,我的闷哼松开了紧咬的双齿,他趁势长驱直入,灵动的舌撬开微张的齿,搅了进来。
他的舌舔拭着,搅动着,邀请我的舌与他共舞,他轻轻咬着我的唇瓣,带着些许的狂莽和肆意。
我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只能本能地拽住他的双臂,而他有力地托着我,攥取我最后的一点精神和意志。
一只手,悄悄抚上胸前的柔软,轻轻抚摩,隔着衣杉,依然感到粗糙的手面磨动的压力,我不由再次哼了声,一股遗忘很久的兴奋感觉突然刺激到了我的神经,我的手反环上了他,头颈微微上仰,与他一样,开始癫狂,纠缠住他的唇舌,吸吮着他唇齿间的芳香。
我的主动,似乎更刺激到了他,他顿了下,眼里露出惊喜,满意的一哼,随即更紧地拥住我,更重地柔捏起我的柔软。
这屋内,弥漫出一股子淫糜的香甜,两具同时升温的躯体互相燃烧,互相点火,都开始意乱情迷。
“咚咚咚!”这时候,屋外传来敲门声,犹如炸雷,惊到了我和卓骁,两个人一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