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的叹了口气,将他的身体放平,松开按住伤口的手。
那个大汉睁着一双牛眼瞪着我:“喂,你个娘小子,咋松手了?你倒是给俺兄弟治啊!俺兄弟他咋啦?”
“他死了!”我淡淡的道,心里有些闷,也许,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有人死去了,尤其,是在我的怀里,在一个真实的战场。
“你他妈的胡说,俺兄弟是什么人,那是杀过百十号人的,怎么可能死?老子断了胳膊还没死呢!”大汉冲我吼,一翻身跃起,也不顾自己的伤口迸出了血,扑了过来。
他扑到年轻人面前,又吼:“你小子给老子起来,啊,你不是昨天还给俺说这次回去要升个校尉去给你娘报喜么?只要杀够百个,将军就答应给你升官了,你怎么可以就,就这么啊…你给老子起来,起来!”
他拼命晃动年轻人的尸体,我一把拦住他:“够了,他死了,你让他安静走吧,我给你再包下伤口,别摇了!”
“滚开!”大汉一甩手,军人的力量何其大,我被他掀翻在地。
“小师弟!”谢悠然看到这里的骚动了,立刻跑了过来,正好扶起我。
“大老皮,你发什么疯,还不快道歉!”谢悠然脸色有些沉,喝道。
我摇摇头,我理解这个人此时的心情,看来这个人和年轻人是很好的战友,战场上,前一分钟前还在说笑,后一分钟却阴阳两隔,此中滋味,我虽未经历,却还是可以理解的。
呜!如同泣叙的号角穿越林地传来,低沉的号角响起,撼动地面,深入骨血,大军回营了。
云翌聚敛,压抑得如同三伏天的低气压,使整个营地如同一只静卧的猛兽,喘着粗气,舔拭毛皮,森严待发。
伤员还在送来,看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看来攻城果然不顺。
我揉揉身体,全身像散架一样酸痛,看看发呆看着年轻人而安静下来的大汉,我道:“刚刚他让我带给你句话,让你带他回家看娘!”
四十七 军医
大汉身体震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身体,我微微叹口气,还是让他自己待一会,能缓解下他的心情,还有伤员陆续送来,我还得继续工作。
“我没事了,师兄,继续救伤员吧!”我朝谢悠然笑笑,准备继续。
“都忙一天了,你还没歇息过,滴水未进,歇息一下吧!”谢悠然皱了下眉,难得看他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看看天色,才意识到我已经干了一天了,此时才觉得腹中确实饥饿,点点头,是该进点食物,人是铁饭是钢,吃饱才好干事!
“到我帐里去吃吧!”谢悠然道,“顺便歇会儿!”
我看到分食的火头兵正在给医官和医丁分食物,我摇摇头:“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里吃方便。”
走近等待分食物的队伍,很快轮到我,对方给了个碗,倒上粥,又给了个白馒头,我笑着道:“谢谢!”
抬头,却原来是单兰英。
她看到我也是一愣,瞪了我一眼刚要张口,眼光落到我身上的满身血污,却又一愣,原本有些张扬的眼神有些震惊,然后又没了声息。
我朝她友好的笑笑;“谢谢!”端了碗,和其他人一样蹲在一边喝粥啃馒头。
狼吞虎咽地吃完,站起身想继续,突然感到头晕,眼前一阵黑蒙,哦,起太猛了,又犯老毛病了。
“你还好吧!”谢悠然在一边扶住了我,“还是去歇息下吧,都忙碌一天了,你的身体才好没多久,不适合拼命做事。”
我等那阵眩晕过去,才道:“没事,就是起猛了,还有些伤兵,处理完了再歇息不迟!”
谢悠然微微叹气,摇头,眼里有些无奈:“早知道你做事如此拼命,就不让你来干这事了,寒羽知道非拆了我不可!”
我笑得无谓,卓骁怎么可能管这事?
正笑着,那边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应声看去,单兰英正提着个捅给病员分食,到了大汉的面前,被血淋淋的两个人吓到了,一勺子没端稳,洒到年轻人的尸体上了。
大汉怒目圆睁,一巴掌挥过去,把单兰英挥倒在地。
单兰英来了脾气,她倒没被摔伤,一骨碌跳起来,指着对方道:“你,你怎么打人!”
大汉将年轻人尸体放平,拔起身来,足有兰英一倍高,浑身是血,满脸的污秽,犹如恶鬼,一步就迈到兰英的面前,恶狠狠道:“死小子找死,敢对我兄弟不敬,我杀了你!”
“住手!”眼看着巨灵般的巴掌就要再煽到单兰英的身上,他那力气我是吃过的,在如此暴怒下,单兰英不死也半条命没了,我得赶紧阻止。
我三步并两步奔上来,拦在兰英和他之间,道:“你怎么连这么个小孩也要打,有本事回去战场上打去!”
大汉的巴掌悬在半空,瞪着我,终是没有落下,但很不甘心的道:“这死小子好没规矩,我就是要打死他祭奠我兄弟,你让开!”
我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气势,冷冷道:“军人战死杀场,天经地义,你兄弟死得其所,你有什么理由在这乱发脾气?你如果有怨有恨,养好了伤,去和敌人再打,战场上去杀个痛快,好过在这里欺负个小兵,和自己人逞强斗狠,算什么好汉?”
大汉死瞪着我,恨声道:“他侮辱了我兄弟,他…”他没再说下去,眼里,却开始泛起了波涛。
我叹了口气,拉下他的巨掌,又找来厚实的绵垫,再次为他迸裂的伤换好绷带,一边柔声劝道:“小兄弟也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在自己兄弟面前和他计较?让你兄弟安心走吧,我帮你把他收拾干净行不?”
大汉没有出声,我当他同意了,回头朝傻在那里的单兰英使使眼色:“去忙你的吧!”
又招呼人给拿了盆水,绞干净棉布,开始仔细为年轻人擦拭起身体,先是满是尘土和血污的脸,擦干净,露出一张年青白净的脸,这脸,如同那双曾经睁开时看到过的眼一样,温和澄静,还真很难想象他是个上阵杀敌的悍兵。
擦干净脸,又解开他满是血污和泥泞的衣服,洗脸的水已经脏乱成污水,有人换来了清水,有人递上干净的布,我抬头,很多人都聚拢在这里,伤兵能起来的,都搀扶着起来,这些人的脸上,都被血和泥弄得面目不清,可唯一相同的,是那双明亮的眼,默默注视着我和我手下的年轻人,有的人沉寂,有的人哀伤。
“他们都是寒羽夜魈骑的兄弟,都是多年战友了。”谢悠然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看向他,他看着我,阳光灿烂的俊脸上,洋溢着一丝动容;“很少有人,肯为死去的士兵如此用心的擦洗身体,都是草草埋了的,你,是第一个如此做的。”
我摇摇头,低头继续擦洗年轻人的身体,“这些人,用血肉成就别人的功业,用性命捍卫国土和荣誉。他们的命,和世界上所有人的命是一样的,理应受到尊重。更何况,他临死都想见他母亲一面,我想他的母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干干净净的。”
谢悠然沉默着,为我绞着棉布,打起了下手,认认真真的为这个年轻人打扫干净身体,有人拿来干净的衣服,那个莽撞的大汉也上来帮着为他穿好衣服,套上他的轻甲。
一个干净的如同生前一样的人,静静地躺着,被称为大老皮的大汉抹着眼,谢悠然上前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侯爷!”这一声呼唤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暮色四合中,站着俊美高佻的卓骁,黑色的夔龙战甲裹着紫袍滚着金丝蟒边,一屡雪白的鹤羽长缨在盔顶迎风招展,衬得如同一尊战神,完全不同与朝堂上的优雅冷俊。
在这尊神的身边,站立着四五个军官模样的人,同样黑甲红袍,红缨长羽摇曳,身躯晃动间,甲胄霍霍,如同拱卫战神的天官,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看到他,团团围着的人纷纷后退,很快让开了一条道。
几个人走上来,其中一个军官走到抹泪的大老皮身边,拍拍他的肩,道:“大老皮,别难过了,小李能全身而还,也算是幸运的了,侯爷答应让他裹尸回去,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你就多陪陪他吧!”
“侯爷!”大老皮抹着眼,朝卓骁跪了下来。“多谢侯爷!”
卓骁扶起他,脸色凝重:“夜魈骑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为我出生入死,是我应该谢谢诸位!”
大汉再次跪倒,一脸激动和哀戚,那个刚刚拍着他肩的军官摇摇头,又去拉他,将他扶稳道:“好了好了,你大老皮什么时候这么多猫尿了,咱夜魈骑流血不流泪,把你那猫尿擦干了,别丢我霍天榆的脸!”
“嘿,将军,俺老皮啥时候流猫尿了,你看错了,嘿,那是风迷的,风迷的!”大汉一脸赧然,胡乱抹把脸,可把原来就黑白一片的脸抹成了大花猫。
众人哄笑起来,一扫刚刚低沉阴霾的气氛。
霍天榆猛得一拍大老皮的背,满面风尘却不掩他一张年青俊逸的脸盘,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好了好了,侯爷答应给小李升校尉,任命书已经到了,你带着它和小李过几天上路带回去送给他娘吧!”
“不,将军,你可别赶俺走,俺还要在夜魈骑给侯爷效命,俺还能杀敌!”
“行了,知道你能,又不是赶你走,让你去给小李他娘带个信,刚刚这个小兄弟不是说了么,小李要你带他回去看娘,还得把恤银带给他娘,小李唯一记挂的就是他娘了,你这个做兄弟的,不会让他失望吧。”
大老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行了行了,大家忙一天了,都去休息吧!”谢悠然在一边招呼,团团围着的人群开始各自散开,伤员继续趟回去,医丁继续忙活。
有人来帮着大老皮抬起了小李的尸体。
我也想继续去帮忙,刚刚那个叫霍天榆的走到我面前,温和的朝我一笑:“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
“他是我门中的小师弟,方清!”谢悠然不等我答话,走上来替我答到。
霍天榆眼一亮,我看他有一双精光四溢的眼,体现了此人无穷的活力,不愧是打仗的军人,一米八几的个头,仪表堂堂,戎装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装饰,衬得此人,身形俊秀,风采卓然。
看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朝我一拱手:“原来是侯爷的同门,怎未听侯爷和如真说起过还有个如此出彩的同门?在下夜魈骑三品中郎将霍天榆,幸会幸会!”
我也学着拱拱手,“方清见过霍将军,将军客气了!”
“哈,伯宁见着个对眼的小子就喜欢亲近,末不是又要给你家天香妹妹找郎君了?侯爷你可得小心你家这个小师弟,别被人家收了去!”
有个嘹亮的嗓门在卓骁身后的人中暴笑出来,惹的一干人都轰笑起来,连卓骁也微翘了翘嘴角,露出绝世一笑。
霍天榆剑眉一挑,回头瞪了眼对方:“小苏你给我闭嘴,没的乱嚷嚷什么?”
也不理那个人又大呼小叫的,转过头朝我一笑:“方兄弟别听小苏胡扯,在下看小兄弟如此年纪,却能明晓是非,老皮卤莽,对方兄弟不敬,小李却能有个干净的全尸,全亏了你的妙手,所以代我那莽撞的手下多谢兄弟不计前嫌,照顾我的手下。多谢多谢!”
我有些发愣,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到的?
“伯宁又在那里拽个什么文驺驺的,听着老子累得慌,你想妹婿也没这么装的,小子,俺大老粗,没伯宁那么多套套,不过你小子老子欣赏,侯爷师门里的人,就是不同凡响,虽然瘦了点,不过没关系,跟着咱夜魈骑,好好锻炼锻炼,保管你长壮实咯!”
那个被称为小苏的人走上来,和他声音一样,人是五大三粗的,魁梧轩昂,他粗实的手掌啪拍到我肩上,直把我拍了个趔趄:“小子,有空我苏迅帮你历练历练,你说话挺大气的,身子骨可够娘们的,瞧这细胳膊细腿的,以后看哪个娘们要你。”
说着还要来拽我胳膊,卓骁冰冷的声音传来:“小苏,我叫你平时多读点书,没的又喷屎,给我放规矩些,这么没规矩成何体统?”
小苏愣了下,看看卓骁满脸阴云的脸,一时很是尴尬。
另几个也一头雾水的样子,霍天榆瞅了眼卓骁,很是惊奇道:“怎么了?侯爷?小苏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您怎么发那么大火?”
卓骁冷冷瞪着小苏还拉着我胳膊的手,脸色更不好了。
谢悠然笑了,走上来一步,将我从小苏身边拉开,道:“我们这位小师弟身子骨从小就弱,若不是师傅调理是连山也下不了的,如今学业有成我好不容易求师傅放他下山来帮我们,最多也只是做做后勤,你可别想着把他变成士兵,他那双妙手,是治病救人,弹琴诗画的,可没你小苏那么粗疏,况且前不久,师弟还病过一场,你下次可别把你那杀人的力气用在师弟身上,他可经不起!”
小苏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道:“哎呀,真是对不起,方兄弟,没打疼你吧!”
我朝他微微一笑:“没事,能让夜魈骑的将军拍一下也是我的荣幸。”
一群人都笑了,谢悠然道:“我这小师弟可是师门的宝贝,各位将军可要好好对待,连我家大师兄都当他是宝贝呢。”他瞅瞅卓骁,眉眼里浮上点调侃:“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卓骁脸色有些不虞和尴尬,撇开注视我的眼,不语。
一边的霍天榆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下我,又看看卓骁,眼里精芒闪过,然后朝我又露出平和的微笑:“既然都是一家人,大家不要客气了,方兄弟,你叫我伯宁便好。”
他又给我指着身边的小苏道:“我来介绍,这是苏迅,四品武都尉,大家都叫他小苏,这位是和我同级的左郎将方祖绶,字寅得,和我同是为侯爷的副将。”他指着站在卓骁右手的一个黑脸的汉子道。
此人脸盘方正,一派正气,肤色黝黑,有一双小眯眼,却很精神,只是有些木讷之气,像是个不多话实干的人。
他朝我点点头,和气的道:“方兄弟也和大家一样叫我寅得就好。”
我赶紧回礼。霍天榆又指着卓骁右首一个唯一没有穿戎装的,一身青衣短褂,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我们的军师,卤簿长吏许晋,是我们夜魈骑的大才子,前巽国天兆元年的探花郎擎州许探花!”
许晋有一张年过中旬却矍铄精神的脸,虽然岁月添上了些沧桑,却更显丰采,年轻时,大概也是个人见人迷的大帅哥。
我朝他拱手作揖,对方却朝我作揖到了九十度:“各位将军抬举老夫了,老夫就是干些案牍文书押运粮草的事,承蒙侯爷看得起,愧不敢当,小兄弟既然是北邙中人,那也一定是栋梁之材,老夫惶恐,请受老夫一拜!”
嘶,我有些牙疼。
一边的谢悠然在我身边叹口气道:“我说许夫子,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那个酸的能掉牙的毛病改一改?别把我家小师弟的胃酸出毛病来。”他在我耳边接着道:“这位许大才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酸,太能磕噌人了,大家都叫他许酸,许夫子,你也可以这么叫他。”
我眦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许晋却一脸坦然,拱拱手,一派大家风范。
大家也似乎早习惯了只是笑,霍天榆又指着另外两个一样铠甲的年轻人道:“他们和小苏一样都是武都尉,这个叫司徒引,你叫他小引子就行,那个是曹品,叫他小曹就好,另外的兄弟都在忙,下次见了再介绍给你!”
两个人都是一表人才的年轻军官,风姿卓然,我朝他们再次施礼,两个人也友好的笑笑。
许晋看看天色,朝卓骁一躬身道:“侯爷,天色不早,不如咱们回中军大帐,今日的军报明日的行动和粮草调度一干事宜都需要大家再议。
卓骁点点头,挥手道:“都到大帐里去,小曹,让小颖子去拿件干净衣物,打盆水来。”
曹品应着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中军大帐走,我觉得我恐怕没必要掺合这种大事了,转过身,要往伤员处走。
“你到哪里去?”卓骁冷俊的声音传来,我回头,正看到一群人都看向我,卓骁的脸色有些暗沉,如同天色一样,暗云密布。
他好象有些生气,为什么?
“我去为伤员上药,你们忙你们的,我不打搅了!”我小心翼翼的回答。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脸色,如同有雷霆雨露般,全没了以前的温文尔雅,我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那些医官会做,不缺你一个,你和如真都给我到帐中来,我有话问你们!”卓骁冷冷道。
我看看谢悠然,对我的疑惑他撇了下嘴,有点无奈,又有点了然的对我摆了下头,悄声道:“走吧,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唉,到时候你可得帮帮我!”
四十八 军帐
我听着谢悠然没头没脑的话很是奇怪,却被他带着一起走进宽敞的中军帐中。
一群人等走进大帐,霍天榆走到大帐条案前,将一卷图纸摊了开来,看卓骁走上来,指着图纸道:“侯爷,今日一探,鸡肠关果然是布陈了孙汤定最精锐的王牌,南定府铁甲兵七万精兵都在关防,看来他是笃定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要从鸡肠关过了!”
曹品领着勤务兵正在他讲话的当口走进来,卓骁看了一眼,道:“把东西放到后帐去,方清,去洗洗换身衣服!”
又是所有人都看过来,弄得我好不尴尬,我想说什么,不过卓骁的不容质疑的眼神锐利如刀,我只好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内帐走。
“继续说!”我在内帐都可以听到卓骁冰冷的声音,好象带了点火药味。
“侯爷,林镇辅留下的五千人和太子调来的泗北府的人可不太和的拢,大概镇不了几日便会出乱子!”
“少言和晏安已经带轻骑营出发,两日后可以到达侯爷安排的地方,只是这几日恐怕不好安置那些人!”
“项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军粮才到,他就硬给取了数十袋,说是手下人多胃大,要养足了精神备战。”
“看来他是成心要拖我们的后腿,侯爷你说是否该给他些教训尝尝?”
“娘的,就是要给这小兔崽子点颜色看看,他连个鸟兵都没出,还养个屁精神,咱夜魈骑可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死了多少兄弟?老子让他去看看那些兄弟,看他能窝到几时?”
“行了小苏,你那火暴脾气收收先,侯爷自有计较,你安静些,别老跟个兔子似的乱蹦!”
“侯爷,你看这几日是不是要给项沛些教训,也让他老实些?”
在所有人都说一通后,我终于又听到卓骁清冷悦耳的声音道:“不用,让他去折腾,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伯宁,你负责看好镇辅使的人,别让他们闹起来就好,明天,按计行事,你们的压力会大些,要作好准备。”
卓骁的声音里,有果断和决绝,我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听他说话,与在京城侯府不同,入耳虽仍然那么磁性,却带了金属的锐利冰冷,不容置疑,但那语调好听的声线却又为他平添了份俾睨的不屑。
“侯爷放心,属下明白怎么做!”几个人齐声道。
我洗了脸,净了手,换了衣服,站在中帐,有些忐忑和犹疑,这说的,似乎关乎军事机密,照道理,我该回避,可是这些人都在这里,谁都没要我避嫌的意思,老大又没发话,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探头探脑地隔着帐帘往外张望,却看到卓骁眼光扫了过来,我正要缩头,却听到他道:“洗好了还不出来!”
我挪着脚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站在角落了,低头,一派等待发落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可是,老大的口气不好,我决定采取知错能改的良好姿态,省得我老是被他扯到众目之下。
“站着干什么,都干一天了,还不累?去坐着!”老大又发话了。
我抬头,一屋之人都在看我,也有人瞅瞅卓骁,一脸的惊奇,还有揣测,某些人还有点揶揄,反正,我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愿,看卓骁,他一脸面无表情,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我的影响。
这个人自己是习惯了成为焦点,连带着理所当然的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会让人注目么?
我可不喜欢这样成为焦点。
虽然如此,我还是只能乖乖坐到帐中那个大条案后老大指定的座位上,形成一个很诡异的样子,一群大老爷们聚集在我前面谈论问题,我缩在条案后位子上,如坐针毡。
前面的人,还在继续讨论战阵布局,我已经无心认真听了,屁股咯着疼,大腿绷着紧,我哀怨地瞪着前面个个高大的一群人,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这如同上刑般的折磨呢?
谢悠然在众人中转过头瞅了我一眼,把我的满面愁容看个正着,突然扑嗤一笑:“师兄,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让小师弟早早去休息,他可没我们那么好的身子骨,明天爬不起来,可做不了事啊!”
卓骁转头看过来,又斜睨了眼谢悠然,俊眉颦起,脸色更加不好,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去忙吧。小曹,你让勤务兵给我帐里加个被子,明天让人架张床,方清从今天起在我帐中歇息。”
我觉得我都快被架到油锅上煎了,脸瞬间暴红。
帐里有一会的安静,大家眼里有一瞬间奇怪和好奇,但很快开始识趣地告辞,似乎习惯了卓骁的独断。
小苏朝我挥手,大着嗓门道:“小家伙是得侯爷好好看着点,瞧这小身骨,你师兄帐里伙食好,你小子有福,多吃点啊!”
霍天榆很客气的朝我笑笑:“有侯爷照顾你,你就不用担心营里人欺负你了,方兄弟,咱们有空聊!”拱拱手告辞。
其他的人,也纷纷告辞离开。
谢悠然也要走,却被卓骁一声冷喝叫住了:“如真,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谢悠然浓眉一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迈出去的脚却收了回来。
等所有人都走了,卓骁一步走到谢悠然面前,冷冷道:“我让你好好看顾公主,你怎么给照顾到医营里去了?还让她干照顾人的活?恩?”
卓骁几乎是顶着谢悠然的脑袋面面质问,神情冷峻的可以冰冻三尺以内的生物,他高谢悠然半个头的身量,加上一身魁梧的铠甲,让站在他面前的谢悠然显得很是单薄。
谢悠然却嘻嘻一笑,直视着对方,露出一付天真无辜的表情:“哎呀,寒羽,发那么大火干吗?你不是一向不管我的安排的么?兰英可是在火头房里没少受罪哦。再说我安排的也没什么不好么,公主如此能干,对你我都是极好的助力,人都知道他是你我的同门,没个活干,可说不过去不是么!”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公主千金之躯,这么累的活你让她一个女人干?你想什么呢!”
“哎呀,我也没想到想想那么能干嘛,大不了让我看着想想少干些,总可以了吧!”
卓骁瞳眸一敛,煞气顿生,黑眼里闪过煌煌的碎彩,揪住了谢悠然的衣领冷哼:“想想是你叫的,她是你兄嫂,以后说话规矩些!”
谢悠然面对这么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卓骁却越发的从容,两手一摊:“那叫什么?这里的人只知道她是你我的小师弟,何况,想想可是小师弟亲口同意我叫的,是不是?想想?”
他一脸无辜转向我,而卓骁面色更加难看,冷冷的目光也转向我,我觉得此时谢悠然一脸欠扁的样子纯粹在挑衅卓骁,这家伙似乎以逗弄卓骁为乐。
可是他干吗要如此刺激卓骁?以前不是一向挺正经的吗?
“那个,侯,爷,确实是我同意他这么叫的,我觉得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太过拘束。其实,去医营做事也是我自己要求的,您别怪他,如果您不高兴我做你们的朋友,我可以收回。但是,在医营的事,我希望可以继续,我不想成为无用之人!”我小心翼翼看着怒气冲冲的卓骁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