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雷脸上浮现出一派轻浮的笑意,一如他平时在外人面前的样子,揽过我的腰,有力的手臂钳制住我意欲避开的企图,低声在我耳边道:“别动,就这样跟着我,今天,你我要演出好戏,若是成功,过几日,就能去见你的卓侯爷了。”
我放弃了挣扎,一来我听他的话今天我就要陪他演什么戏的,二来,在这个健硕高大的男人有力的臂膀中,要挣开似乎不太可能。
我乖乖地跟着殷楚雷出了府,上了马车。
二十六 美人
华灯初上的汗爻京城很是具有典雅雍容的气势,虽没有现代社会高楼林立,霓虹幻彩的光怪陆离,却依然灯红酒绿,人流如炽,更何况,殷楚雷带我去的地方,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娱乐中心,仕仿街。
街呈十字,最大的东西十字街,都有宽十米,南北纵贯五公里长。四个方向都有酒肆,茶楼,东有古玩玉器,西有字画美饰,北有小吃戏台,南有赌坊青楼,里面胡同林立,店埔层叠,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绕城的蒗江水被人引在这楼阁林立中,曲曲绕绕,有小小涓流,有明净大湖,石桥弓立,真正是人间乐土。
我们的马车停在一幢三间四柱四层重楼店面前,青瓦飞甍,气势恢弘,正面柱身上,赫然立着四个夔龙挑头,挑头上各挂一满雕金鳞的横杠,悬着幌头,四檐均绕有鲜红的绸巾,系着铜铃,迎风招展,清脆的铃声,飘扬的红绸刹是好看。
整个楼堂皇的朱紫色门楣浮雕着金色的繁复缠枝花纹,彰显着这楼的贵气,涤环上托着一匾“酣馔楼”下还有副硕大隶书对联,上联是“酣畅淋漓品天下醇香馥郁”,下联是“馔味饕餮尝世间珍馐佳肴”,横批是“吃喝随意”。书法端庄大气,圆润丰韵,苍峻潇洒,波磔鲜明,显然是个书法大家之杰作。
这个酒楼光看外表已然气度不凡,想来,在这地段如此显眼的地方开的酒楼,一定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殷楚雷下了马车,扶我下了车,揽着我的腰往里走,早有小二利落的上前迎接,满面堆笑道:“公子爷可来了,各位爷可等您许久了!”
殷楚雷脸上浮现着一贯的假笑,浑然是个萎靡颓废的世家子弟,大手一挥道:“废话,我家美人要打扮,爷自然要等等,快带路!”
肆无忌惮地搂着我便随着小二跨入大厅,偌大的大厅占地百坪,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上菜跑堂的在人声鼎沸中穿插往来甚是灵活,酒香菜香四溢满场。
小二脚步不停地带着我们上了楼梯,直到四楼,在一个写着听风楼的房间门前停下,推开门陪着笑恭身道:“爷,就是这了,小的去给您上菜去,您自便!”
殷楚雷揽着我昂首阔步走进雅间,立刻有股沁人的甜香传来,雅间布局果然高雅,所有的家具都是雕刻精美的精品,四壁挂着的都是金碧山水大家的画作,堂皇富丽,一座四扇绢丝湘绣牡丹檀木雕花大屏风将雅室隔成两间,一张八仙黄花梨木大桌围坐着几个人,看到我们进来都站了起来。
“我说吾卿啊,怎么现在才来啊,都等好一会了,该罚酒该罚酒!先罚三杯吧。”其中一个嚷嚷着,一起的几个人跟着起哄,一个个锦衣玉带的,显然都是世家子弟,这些人身边,几乎都有侑酒美女做陪,想来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都一样,陪酒女郎少不了。只是,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脸苍白的过分的样子,有些个还有黑沉的黑眼圈,大概都是沉迷于酒色的家伙。
我沉默地任由殷楚雷带着走上前,殷楚雷满脸痞笑着应道:“在下迟到,该罚该罚!”说着就拿过翠玉酒杯干脆地干了三杯,然后一把揽过我,语气轻挑地对我道:“静儿,为了等你可是让我被兄弟们连罚三杯,你可要好好补偿本公子哦!”
他突然贴着我的耳畔说话,亲密得让我很不舒服,冲鼻的酒味熏得人直想躲,我撇开头,极力想避开这种亲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我也不好反驳什么,他揽着我腰的手上的劲道警告着我,只能低声开口:“公子别这样。”
一边的人好象才注意到我,一个长得有些娘娘腔的人咦了一声道:“吾卿啊,怎么你又换人了?这不是柔夷姑娘嘛?你好不容易追到的怎么一个月不到就换了?”
“柔夷?她是谁?”殷楚雷混不在意的笑,坐下来,还硬是拉着我坐在他的腿上,我想挣扎,却脱不开他铁箍般的手臂,如坐针毡地坐在了他腿上。
“哈哈,苄青,你去公差半月不在京城大概是不知道,吾卿据说十日前藏了个美人在府上,为了这美人早就不和柔夷姑娘好了,这几日还总是拒绝出他那个府宅,你说是不是很反常?所以兄弟们怎么地也要让他把他的美人带出来给兄弟们瞧瞧,好不容易他才答应的,咱们今天可就是为了他这个藏在府里的美人来的。”一个长得三大五粗的家伙满口唾沫横飞地说着。
“就是就是!”又一个接口,“不过,吾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答应了带你的美人出来,怎地还藏着掖着的,也不让哥几个一睹芳容?”
“就是就是,还不快让我们看看什么样的美人让你连伊人楼的头牌花魁都不理了?快摘了那帽子吧啊!”一群人跟着起哄。
“哎呀,原来如此啊,我说吾卿怎么回来都没看到过,感情在自家屋里快活呢!”那个娘娘腔的又开口,满脸兴奋:“快快快,让兄弟看看你新欢的脸,咱比比是柔夷漂亮还着这位姑娘漂亮,哎呀,别藏着啦!”说着便要来揭我的帷帽。
殷楚雷一直笑意盈盈看着这群人,眼见得这人要来掀我的帽子却突然伸手挡住了那双手,“哎,我答应了带我家静儿来可没答应给各位欣赏,不是静儿要出来玩我还真不答应带她来见几位呢,静儿的脸可是只能我欣赏,这点,各位兄弟可要见谅!”
殷楚雷这一下似乎出乎这些人的意料,娘娘腔愣了下后满脸暧昧:“哟,第一次看吾卿这么疼人的,连脸都不让看啊,兄弟可更好奇了,什么样的美色,能令身过万花从中却片叶不沾的吾卿兄如此在乎?这天下第一的花魁当初都没有得你如此维护哦!”
“就是啊,咱哥几个啥时候看到过吾卿这么护着人的,吾卿啊,怎么地咱也是老交情了,怎么连个面也不给看,太不够意思了吧!”其余的跟着起哄,一副不给看就不罢休的样子。
殷楚雷保持着懒散的笑容就是不答,屋外传来小二的吆喝声:“客官,酒菜来嘞!”
这一下,倒是把这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小二利落地摆放好满满当当的佳肴,沏上热酒,便退了下去。
侑酒的女子很快为身边的人沏上满满的酒,一个个娇憨媚态地要身边的人喝了,这些个女子都是烘托气氛的高手,被她们这么一哄,一时间,这些人倒没在纠缠于我的脸,都和身边的美女调笑上了。
殷楚雷和这些个纨绔子弟调笑应酬,显然是常做此事,这让我看到他和我常见到的不同的一面,那个如狮似豹的男人完全被他隐藏起来,俊逸的脸上挂着猥亵的笑,只是那双琥珀瞳眸时不时掠过阴骘,虎啸龙吟的风姿被猥琐谨小所取代,若不是他揽着我的手臂强而有力,我还真以为这眼前的人不是那个让我惧怕的殷楚雷呢。
我由始自终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我不知道这位太子今天带着我来到底是为了演一出什么戏,又演给谁看的,不过既然他说了让我别开口,我就不开口,好在,眼前的这群富贵子弟甚懂享受,玩的是贵族间的上乘游戏,倒让我很是开了眼界。
吃喝完了,便是行起酒令,上了个摆着据说有六十个酒令的筹具,上书着各色的诗赋和这个世界学术地位相当于论语的《论滔》名句,边玩还能边学,当真是学而时习之的。当然,这上面的句子不过是个幌头,这些个名门世家的哪里真是要看这些东西,真正的是筹令下的小字,分别是自饮七分,在座劝十分,等等,为的,不过是喝酒劝酒的名头,若有人不照做,自会有人起哄,劝酒,甚至罚酒,气氛总之是相当热闹。
我算是大开了眼界,什么是古代文人贵族的生活情趣,和现代人的生活其实还真没什么两样,这些个人很会玩乐,比起现代那些富家子弟没什么两样,只是没现代那么多花头,可是追求新潮本质却没什么区别,而且,还很有艺术气息,文诌诌的,还挺耐看。
我也算见识到上流社会的风貌了,虽然有些颓败和萎靡,不过对我来说,倒像是在看戏,挺有意思。
我在一边任由殷楚雷揽着,当自己是来参观的,配合着饮着他凑过来的酒,这人倒还有些绅士风度,大多数时候自己灌酒,配合着调笑时才端过来,一帮子人玩的热乎,也没再将注意力往我这来,我闲闲地当在看热闹,除了坐在某人腿上有些不适外,一切还能接受。
一群人玩得起劲,却听到门口有人道:“呵呵,看来老夫来的不是时候啊!怎地如此热闹?”
声音很是洪亮,不过带了点贪婪,配上一脸色像,活脱脱一个标准酒色中人的样子。
这是我应声看向门口时的第一感觉。来人身量不高,可是面白肉松,细眯着的小眼睛里锐光乍显,显得精明狡诈,却耷拉着深深的眼袋。典着个大大的将军肚,富贵繁华的锦罗在肚子的位子绣着麒麟瑞兽补子,祥云缭绕,大大的官绶坠着香囊和玉环,一看就是个来头不小的官。
果然,一群哄闹中的家伙看到门口的人都立刻停止了吵闹,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有些个脸上还印着血红的唇印,有的满脸通红站都站不稳,不过好歹都站了起来,恭敬地看着门口的人,这景象,倒让我想起以前军训时看到过的一群在开小灶的难兄难弟突然面对教官的突击检查时的狼狈像,挺好笑的。
不过,这个教官本身也不是好鸟才是。
“父亲!”这群纨绔子弟里居然有一个对着门口的人呼唤了声,哦,居然还是某人的父亲啊。
来者很是威严样的点点头,踱着方步就进来了,赶紧有人给他让了个上位,作儿子的将桌上的一盘狼籍扫到一边,很谄媚地上前给他老爹捶背,道:“父亲怎么来了?”
“怎么?为父来不得了?”来人眯着眼,淡淡道,口气倒并未恼怒,却有些威慑。
这个二世主可能在他爹面前就是个软柿子,一脸惧怕的没有接口,身边的几个好象也挺畏惧面前这个人的,细眯眼的人又看了眼四周,几个人都挪开视线没有开口。
当此人的视线转到殷楚雷身上时,殷楚雷微微一笑道:“见过太宰大人,还请大人见谅,这酣馔楼大人来那是蓬荜生辉的事,只是我们这些个小辈在这胡闹,怕大人见笑,所以才有些惧怕,还请大人谅解。”
“呵呵,果然还是殷太子懂事啊,你这个混小子,就只会自个在这胡闹,要不是在隔间听小二说起你小子,你怕是早忘了为父今儿个也在这宴客吧!”
“嘿嘿”,这被训的小子挠挠后脑勺,也不回话。原来这个人就是当朝红人,权倾汗爻的太宰温躬良,想千静深闺之中,也是听过此人大名的,汗爻有今天的强盛,此人功不可没,他和魏廖并称汗爻股肱之臣,魏廖之后,他更是成了汗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
比起魏廖的铮骨铁腕,此人可能更懂得左右逢源,大凡举朝之人都知道此人乐善好施,笑脸迎人,虽也喜好钱财女色,却从不吝啬,官声显赫,道也没什么仗势欺人的名声。
在我看来,此人一脸笑意里莫测高深,眯缝着的细小眼睛看人仿佛深入骨髓,官派十足但又欲望明显,显然是个老狐狸级的人物,只是他居然不避嫌地挤到儿子辈人的圈子来又为什么呢?
看四周的人似乎满不在乎,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种老少同乐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贵族豪门倒没有代沟了?又或者,这个人才是殷楚雷的目标?
温躬良小眼一转,看向我,咦了一声:“我说殷太子啊,这位是哪家的?本官听说你近来不是总围着伊人楼的柔夷姑娘么?这看着怎么不是啊?”
二十七 花魁
“父亲,这您的消息早过了!”温大公子这回倒接的快了,殷楚雷都还没开口,他倒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近几日吾卿都是足不出户,就是为了陪藏在屋里的美娇娘,柔夷怕是有很久都没看到殷大公子了。”
“哦?”温躬良一脸相当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样的美人竟能令得殷太子殿下连当世第一的花魁娘子都不在意了?我可听说那柔夷可是天下间难得的美人,望之令人遐思,思之令人难忘,如此佳人,竟能让殷太子成入幕之宾可是令京城多少俊杰之士羡慕,怎么才过这几日,殷太子就没兴趣了?岂不唐突了佳人?”
我怎么看着都觉得这温躬良的语气里含着的不仅是无尽的遗憾,也对那个被屡屡提及的柔夷不竟有了无穷的好奇。
殷楚雷微微一笑,朝温躬良做了个揖,一派混不在意的样子道:“大人,佳人在侧固是美事,然再美得女人若是看的久了也是乏人,那柔夷固然倾城绝色,奈何心性太高,哪及我家静儿知道疼人。”说着话,还揽了我在身侧状似亲密。
温躬良睨了眼我,眼里闪了闪光芒,然后笑道:“殷太子说的嘛,也是在理,不过,放着天下闻名的花魁娘子冷落着,也忒可惜了,老夫听说柔夷娘子香闺之中可从没有过入幕之宾,这好不容易有了殷太子,现在,岂不又要香闺寂寞了?真是可惜啊!”
这老头怎么老提柔夷,难道他…
温大公子突然插上来,道:“父亲大人,听闻今晚伊人楼的柔夷姑娘安排了菲香宴宴请京城的熟人,儿子这正好有张柬,反正无事,父亲一块去凑凑热闹吧!”
“这不太好吧,你们年轻人的玩意老夫去岂不让人厌弃?”温躬良说着推脱,不过我看他的表情俨然是一脸垂涎,这老头还真惦记着那个花魁,也不计较混在儿子辈里不成体统。
殷楚雷这时显出谄媚的一笑,低了头在温躬良身边道:“大人能去一定令伊人楼蓬荜生辉,大人若是想见柔夷姑娘的面,本太子也能为大人引见,大人不如一起去凑凑热闹?良辰美景何必辜负?”
温躬良迷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净白的脸上绽开一脸的褶子,“好,既然殷太子这么说,左右无事,就去凑凑热闹吧!”
老大发了话,一群浪荡子们终于又显现出痞浪的样子,各自揽着各自的女人,开始浩浩荡荡出了酒楼的们,上了自家的马车,殷楚雷很殷勤的邀请温躬良上自家的马车,温大公子却又很热情的邀请殷楚雷上自家的,当然,温家的马车那是按三公九卿的规矩制的,比起殷楚雷的那是不在几个档次的,所以,殷楚雷很假的推脱一番后,满脸高兴的揽着我上了温家马车。
一路上倒没话头,有温家太宰在,温大公子也不敢太过放肆,而老头则做出一派公卿大夫的样子,闭着眼养神,好象他不是去青楼泡女人去的,而是去上朝一般正经。
殷楚雷的脸上依然挂着假笑,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脸皮般,有时候会拿着车内备的酒水抿上口,然后凑上来,半真半假的要我喝,今天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我扮演的是他的新宠倒是看出来了,为了昨晚的约定,我也只好配和着,接过酒水象征性地抿口,我想表现的恭顺些是没错的,他不是说了不喜欢柔夷的心性么?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想来都是在一条街上,等温躬良和温公子下了车,我也被殷楚雷扶下了车,一抬眼间,竟有些恍神,恍动我眼的,是满眼迷离的红色,夜色迷茫间,红雾旖旎,分外妖娆。
终于知道,为什么现代的情 色专区喜欢称之为红灯区,那满排满眼的红色灯笼映照的漆黑的夜幕渲染上淡淡的红晕,衬得满街的男女面色绯然,喝酒过的,没喝过的,都满面含春,空气里,充斥的脂粉的腻香。
十丈红尘起氤氲,江边平湖翻赤浪,伊人小楼凭水倚,笑语嫣然藏佳人。
伊人楼建在毓磐海边上,毓磐海是裴奎砾引泗沱江水绕京城成护城河蒗江水后着人开凿的人工湖,比起啖娃宫的流丽湖更大些,方圆百丈皆有雕砌精美的栏杆,官家栽满了高树美花,春天里美不胜收,是文人墨客,闺房美妇玩乐赏景的好去处。
伊人楼建在面对官妓教坊集中的仕仿街南,北临着毓磐海一隅,虽在喧嚣热闹的妓坊中,却独辟一径,没有四周的喧嚣,一排白墙乌瓦隔开了这座精巧别致的楼房和四面的高楼粉墙。
各位世家子的马车都陆续到了,早有伶俐的龟奴各自领车夫进了园子朝一个方向走去,显然有着专门的停车位。这小小的世界寂静却高雅,不同凡响的感觉让人觉得与众不同。
这俨然就如同现代的一个高级私人会所。
我被殷楚雷牵引着同温家老少一同进了眼前这栋精巧神秘的伊人楼,一进大厅,豁然开朗,藻井四周挂满精美细致的八角灯,吊人灯,四周立着几尊仙鹤立雕,口中叼衔着铜盏,上有儿臂粗的蜡烛,整个大厅灯火通明。
厅内早已是坐着不少的人,分列两边,个个是纡青拖紫,怀金佩玉的贵族子弟,正上方数级台阶上,铺着绣满繁复花纹的外邦绒毯,后面有一方八扇乌檀木透雕缠枝纹镶琉璃屏风,大而张扬,当然,比不过屏风前那个更张扬,更娇艳,更靡丽的美人。
美人横卧,遐思无限。绮丽繁复的绒毯上半跪半卧着的那个美人,当真是一个尤物般的美女,乍一眼,云鬓松挽,酥散而不乱,金钗数枚,张扬却不庸俗,面白如玉,黛眉如墨,红唇欲滴,媚眼如丝。
大翻领金丝滚边绣百蝶戏花图的黑锦绣织金六幅大袖裙四溢在地毯上,看得人满眼乱花。
此女子正用青葱白玉的纤纤手腕托着香腮,带点俏皮而又庸懒的神情与人说话,那与之说话的人却满面欣喜。
我们一群人走进大厅,引得人人看向这边,见到来人,那半卧着的女子突然眼中靡丽之光大盛,施施然站了起来,迎了上来。
“温公子大驾光临伊人楼,柔夷不盛荣幸,环儿,还不快请公子上坐!”
柔夷嘴里说着话,眼角却只撇向后面的殷楚雷,招呼了温家大公子,便径直冲着殷楚雷媚然一笑道:“殷公子,可是好久都不曾来伊人楼了,可是柔夷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让公子不高兴了?怎么奴家差了人上府上都得不到公子的回音呢,奴家可伤心着呢!今日可要罚酒三杯,以解奴家的怨气!”
柔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引得满堂哄堂大笑,此女子果不愧是风月场上的一把手,说话大胆,配着那双媚态横呈的样子,似嗔还颠的语调,听着都让人酥了骨头。
殷楚雷也跟着人笑着,只是那笑总不达眼底,他揽了揽我的腰,眯着那双看起来有些寒气的眼睛,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殷楚雷此时的感觉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锐利疏离,一种旁人不可察觉的犀利阴翳的气氛回波流转于柔夷和殷楚雷之间。
“柔夷小姐客气了,这酒嘛,本公子倒是可以喝,不过,今日在下不是主客,在下是陪我家静儿来凑个热闹的。柔夷应该招呼的,是这位温大人,柔夷小姐可知这位大人是谁么?”殷楚雷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可是汗爻鼎鼎大名的太宰大人,温公子的高堂,小姐可要好好招待招待温大人才是。”
温公子在一旁笑道:“是啊是啊,父亲大人今日听说柔夷小姐夜宴京城俊杰,很感兴趣,也巧今日有空,我便请家父与我同来,柔夷小姐的面子可是够大的,家父可很少肯出席这等宴会的。”
柔夷望向殷楚雷的眼神里透出一抹哀怨委婉,随即眼波流转,蝶翅般的睫毛扑闪掩映,含娇带媚的眼神延续着逶迤到温躬良的身上,随即嫣然一笑,刹那妖娆:“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温大人啊,久仰久仰,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说着,娇躯微伏,拜了下去。
温躬良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一脸笑意,“早听说柔夷姑娘名满京城,一直没有机会拜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要讨教一番,呵呵!”
柔夷娇媚轻笑,山花烂漫,口中谦虚着,恭身让温躬良上座,又在其身边坐下,待他坐下,一干众人纷纷站起向这位当朝一品大员行礼。
温躬良好象心情很好,白白静静的胖脸满脸褶子,眼更是笑成了缝,挥挥手道:“众位不必多礼,今晚老夫只为菲香宴而来,图个乐子,不是朝堂,大家不必拘礼,来来来,老夫先敬柔夷姑娘一杯。”
温躬良举杯冲着柔夷微微一笑,柔夷还了个受宠若惊的巧笑嫣然,端起酒,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却正好扫过殷楚雷和我坐着的位子。
几杯酒下肚,原本拘谨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这在坐的,都是这京城里的风流才子,贵族世家,习惯了喧嚣酒市,奢华放浪的生活习惯,个个过的是朱紫豪门,被服鲜丽,斗鸡走马的生活,京都长期以来的奢靡生活使这些人习惯了声色犬马,我看这些人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本来我还有些奇怪温躬良这么个大官混在声色场所,和小辈的人一起有些为老不尊,现在看来,这似乎司空见惯,场子里不乏长者,官员,某某都尉,某某将军,某某世子,全没了朝堂上的正经八百,那为首的温躬良,满脸醉态,一开始的正经已经被酒精淹没,搂着柔夷时不时调笑着。
这么些个人都聚在一个地方,眼见的酒酣耳乐之即,一个个的样子,还真有点魏晋诗人张华在《轻薄篇》里提到的:
盘案互交错,坐席咸喧哗,簪珥或堕落,冠冕皆倾斜,酣饮终日夜,明灯续朝霞。
汗爻强则强已,颓像已显,这样一群只知声色喧嚣的士子权臣,如蛀虫飞蝗,怕是要败坏朝纲了。
这,恐怕是某人蓄谋期盼已久的现象。我望向正在擂着羯鼓,半敞衣衫的殷楚雷,此时的他,半酣半醒,俊美无匹的脸显得阴柔颓废,和场中所有人一样衣衫不整的样子为他平添了份放荡不羁的诱惑,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貌确实是出色的,这场中的人,没几个及得上他。
擂着羯鼓的殷楚雷胸上密密的汗顺着古铜色光滑结实的胸膛流淌下来,脸上不羁的笑意肆意张扬,这个人即便是装得放荡不堪,依然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怪不得身为质子,颓废如他依然有着众多的女人围绕着他。
现在在场中和着鼓点跳着镏盘舞的柔夷,无外乎是他又一忠实的粉丝吧。
且看她娇躯盘绕,水袖长舞,盈腰扭转,纤足蹈地,配合着鼓点如灵蛇妖娆,跳得是眼花缭乱,空气中洋溢着脂粉的,香气和灵动的彩袖,我看不懂这玩意,只是从一干众人的叫好鼓掌中看出此女舞的一定不错。
只是我看她香汗淋漓的脸上,一双酥媚的妙目几乎总往殷楚雷的脸上瞧,两个人的配合倒可以说是挺合的,只是我看,殷楚雷的目光疏离冷淡,根本没往她身上瞟过。
一曲舞毕,喝彩声四起,殷楚雷一扔擂棍,摇摇晃晃走回我身边,拿过我捧在手的酒爵就饮,端地是混不在意。
“妹妹第一次来伊人楼吧,不知有什么拿手的节目好让我等瞧瞧不?想来能让殷公子如此上心的,一定是个妙人吧,不如今日就表演一个如何?”
我正在感慨出神,冷不丁儿边上传来个妖媚的声音。
二十八 争美
我有些诧然地抬头看向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面前的柔夷,她刚刚说了什么?
我呆愣着没有反应,站在我面前的某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染着鲜红指甲的青葱玉指捂了下嘴冲着在一边喝酒的殷楚雷道:“哎呀,我说殷公子啊,怎么?不舍得么?这在坐的姐妹可是都有拿得出手的,柔夷可是真好奇,什么样的妙人能让我们的殷大公子这么宠着,都不让人见面呢,咱也不是要静儿妹妹露脸什么的,就请妹妹来个拿手的,叫在坐的能开个心也好,不是么,各位大人公子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