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归功于庵里如今唯一也是仅有的尼姑桃花师太。
她平生第一爱好是捡东西,捡所有可以活的东西。
头前她还比较靠谱的捡回家都是无家可归或年轻守寡的女子,庵堂香火随之兴盛了好一阵子。
然而随着她捡回庵的活物年岁和种类越来越往低层走,庵堂的生活水准也就越来越往下递减。
最关键的是这位师太只捡不养,完全扔给门人,于是,桃花庵里漂亮的尼姑日益减少,待哺的生口也就越来越难过活。
终于有一日,桃花师太发现,桃花庵里只剩下她一个出家人,还有一群孩子,和一群猪,狗,牛,羊,鸡,兔,乌龟王八。
所以当师太发现奄奄一息的唐桃儿时,委实是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
当然,最后,本性强大的战胜了理智。
于是唐桃儿成为桃花庵里最后,也是唯一一个成年女子。
所以,当她终于可以下地,面对这一片嗷嗷待哺的活口和没有一扇正经能关的上的门窗,一粒米不剩的米缸,迎风招展的腌菜条,唐桃儿也委实没有时间悲春伤秋,不得不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而开始学会生存。
于是,为了生病的小三子,她才会去揭榜。
寻常这个地方因为断了香火很久,已经没有什么人来了。
但是这一晚,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病了几日的小三子迷迷糊糊中烧了一身的臭汗突然醒了过来,一时口渴想寻口水。
几个小伙伴睡得很熟,身子发软的他叫不动,便想自己出去找水。
摸到虚掩着的后殿与前堂之间的遮拦,刚伸手欲推,却突然从破败的栅栏门口瞧见一道刺眼的寒光。
他好奇的凑近看,却在那残缺的洞口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缕幽蓝的月光透过残缺的庵堂边挂满蛛丝的天窗透射下来,在斑驳的墙面投射出一幕皮影,桃花师太被另一个影子扼住脖子,正在无声的挣扎,抽搐。
那黑影正举起手中物件朝着她头顶狠狠拍了下去,尖锐的利器在月下闪过一道戾芒,消失于漆黑一片。
再看师太,颓然瘫软。
影子将人一扔,随即从她头顶取出个物件,伸手在袖子上抹了把,微微侧过身。
清冷的月抹了层淡蓝映照在那个人的脸上,突然朝着这边看了眼。
小三子一惊之下一屁股瘫在了地上,浑身战栗,眼前一黑。
第二日,路过的樵夫发现了庵堂的异常。
报了官,差官来勘察了下,仵作验证师太乃心惊风而亡,算是寿终正寝,草草埋了了事。
一群被收养的孩子有一个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显见得是活不长了。
如今的丰陵刺史还算清廉爱民,衙差打算将这几个孩子送交官办的慈宁局安置。
正好遇上从琅邪阁出来办事的管事仆役,看这些孩子可怜向衙差讨要了这几个半大的孩子们。
谁都知道琅邪阁主如今的公子虞王孙是丰陵封地的小郡王,虽说他不常在郡王府管本地庶务,仍旧是这地最大的主子,他们愿意接手,乐得图个轻松。
丰陵地处大周南方,环幽海江,通溟洛水,傍狼毒,云海,奚契等国,乃水陆交汇之要冲,商贾辐辏之贵地,各国来往人多了,三教九流就多,三教九流多了,乞丐盲流就多,更兼此地烟花柳巷十里胭脂,自然浪子弃儿也多。
琅邪阁常会同官府分担收容盲流弃儿的事宜,这事,根本没引起什么波澜。
在丰陵,能被琅邪阁庇护,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相对于这件事,丰陵人更感兴趣的一件事是琅邪公子为他那个视若珍宝从来不露面的夫人又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听说琅邪阁玲珑宝阁正堂前今早上挂了一副全阁宗旨,清晰的写明了所谓男人的三从四德。
如今多少磨刀霍霍的香姿艳逸闺阁玲珑的主心心念念想瞧这位究竟怎么能迷得琅邪公子五迷三道走向一条宠妻无极限的羊肠小道呢?
唐桃儿不会知道,在她一睡一醒间,她已经从一个脑袋两只手,发展成了三头六臂鬼怪妖狐总之也不是个人了。
这是一件轰动一时的话题,远覆盖了风头正建的丰陵三大事的另外两件。
顺道说一句,另外两件,一件,是颍川玉郎梅夜白为了完成有生之年遍访饱学之士的宏愿,近日据说已经来到了丰陵地界,作为一个可以和琅邪公子并称当世翘楚的另外一位公子,他的到来委实也是一件令全丰陵城上下但凡是个女的都喜不自胜的事。
说到底,丰陵富甲天下,温饱尚且思□,这富得流油的地方么,女人想男人,男人思女人,也不过是件风流跌宕的韵事。
所以第三件大事,自然和一个女人有关。
除了琅邪公子那位见不着面恨不着边的承恩公主,天下还有一个女人,算得上是但凡是个女的都要恨上一恨,又羡上一羡的,这一点,倒和公主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承恩到底嫁为人妇,谁也不知道她美丑,相比之下,那位同样的公敌却因为她云英未嫁的身份和从小艳名远播的层层不靠谱传言,令她成为但凡是个男的十个就有八个意淫的对象,就是这位了。
另外两个例外的么,还没断奶。
这位狼毒国第一美人林曼妙据说连本朝陛下都听说了她的艳名,想要借着一年一度选秀名头见一见这位绝色美人,可是鉴于他后宫如狼似虎一群成日里斗得不亦说乎的女人家世没一个是省油的,他不敢唐突佳人亦不好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个好色的皇帝,所以私下里请琅邪阁公子做他的媒介人,邀请美人来丰陵做客,反正人琅邪公子曾经风流在外,最要紧得是,林美人据说有一回酒醉说漏嘴,她此生不嫁,因为最爱的人已经成亲了,又据说那位现在就在丰陵。
丰陵能配得上林美人的,除了琅邪公子,还能有谁呢?
再说那酒醉的日子,正好就是五年前,承恩公主嫁琅邪公子之日。
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琅邪阁主邀请美人一游,自然手到擒来。
美人在自家地盘上,皇帝哪天整个微服私访啥的瞧一瞧美人指不定还能打回野战,万一真吃干抹净那入宫也就顺理成章了。
皇帝这种曲折复杂的心态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想法这就没人证实的了了,不过寻常百姓一贯有个特性,茶余饭后比较喜欢八卦,越是地位高,被八卦的热情度也越高,这种阴暗晦涩的蜚语一经出台,相当符和大众瞧热闹的心里,于是乎,甚嚣尘上。
不管这是否真实,对于丰陵但凡是个男人来说,这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大事。
得见美人一回首,此生无憾。
所以说,丰陵城如今男人有男人的兴奋,女人有女人的兴奋,这是个全民兴奋的时代。
不管外头激动兴奋如何热闹,对于唐桃儿来说,她更多的是烦恼。
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个放大了的妖孽脸,笑吟吟擎着跌宕婉转的韵味喊她喊得意境深远:“娘子!醒了?早!”
简短三句话,抑扬顿挫韵律起伏,生生把唐桃儿一颗心肝纠结的很忐忑。
脑子里一片空白,默默往后头一退:“早…您哪位?”
虞王孙热情洋溢的脸一凝,细细端详唐桃儿:“娘子莫不是又忘了夫君?”
又?唐桃儿只觉得脑子有些疼,随即扫过满眼红火,冷不丁翻起一片记忆的红浪。
虞王孙瞧着那张刚醒来水汪汪雾蒙蒙不在状态的眼,清凉深邃的眼珠子转了转,略带腼腆的道:“莫不是娘子对夫君昨夜的表现,还不甚满意?”
…“昨晚上究竟怎么了?”
虞王孙道:“娘子不记得了?”
唐桃儿纠结万分的想了想,老老实实摇头:“记得一些片段,您说您是我夫君来着?”
“夫君?”她茫然的又念叨了一遍。
“嗳!”熟悉而欢快的回应把她的神智又拉回来几分,呆呆看了眼仅着亵衣的某人,又偷眼往自个身上一瞧:“这是?”
外头有人敲门:“公子可起了?老奴领人来伺候洗漱了。”
“嗯。”虞王孙随口应了一声,顺手将幔帐一掀:“把东西摆着就行了。”
说罢又伸手把唐桃儿的两只小手从自个脑袋瓜上给撸过来捏住:“乖,别想了,是为夫不好,一会洗了脸再生气?”
唐桃儿还是愣愣没能反应过来:“生气?为什么?”
虞王孙眉梢一挑,那玉白绝美的脸蛋又是一片粉嫩晶莹:“怪为夫昨晚上累着娘子了,实在是挂念娘子的紧,一时忘情生猛了些,娘子生气也是应该的。”
唐桃儿自打从失忆来,往往一早醒来都有一种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人的迷茫感,寻常都个把刻钟才能醒悟今夕是何年,此刻被这么突如其来一忽悠更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生猛?”
虞王孙羞涩:“为夫昨夜也是想把持一下的,”又伸手捂着自己半张脸露出无奈:“昨夜你我喝了交杯酒后娘子突然就抓着为夫好一通斥责,为夫想好好解释,奈何拉扯间不知怎么的就滚上了床榻,然后滚着滚着娘子就说为夫欠你五年燕婉敦伦之事,非要为夫还清欠债,为夫努力把持了一下奈何没把持住,就一时生猛过了,可有伤着别的地方?”
唐桃儿努力消化虞王孙这一段高度概括精度隐晦的意思,只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生猛的能令人脑袋疼。
这不能怪她,这一年来仅让她懂得吃喝拉撒这一类基本生存需求,身旁不是老就是小,以至于虞王孙这种高技术含量的词汇她一个字都没懂。
但是她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这话听着别扭,怎么好像错不在他,而在自己?
这种超强难度的脑力活在一个本来就记忆混乱的人面前实在是辛苦的事,以至于半晌她都处于浆糊状态眨着眼皮子迷茫的将虞王孙望着。
一旁的胖婶多精明一人,早听明白大部分意思,在感叹自家公子可以如此无耻的同时高素质的无声无息吩咐侍婢将一应物事安置妥当,端着和蔼的面容道了句:“公子夫人请用。”退了出去。
临了,瞄了眼二位,给公子送去一副“您可以再无耻些”的鼓励眼神,堂而皇之将门关了。
掷果盈车
平日里就需要不少时间来清醒脑子的唐桃儿今日一大早被虞王孙一通忽悠愣是将这个恢复的速度生生延长了三倍不止,于是当她终于有点反应过来的时候,虞王孙正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对窗替她描眉。
临了一笔描画牵勾,对着明亮处端详再端详,这才怡然温着眼里一汪脉脉之水道:“托意眉间黛,申心口上朱,为夫多少年来都盼着有一日能为娘子临窗画眉,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甚好,娘子以为呢?”
唐桃儿默默伸出小手指头挠了挠下巴,眼神平静的掠过对面那双眼,内心却在这一刻咆哮如沸腾的开水。
就一塌刮子两根毛你至于刷那么久么?
两刻钟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那是人干得活么?
然而面上依旧保持着该有的诚惶诚恐,虔诚的问了句:“公子可以了么?”
“夫君。”对方轻描淡写的道。
“嗯?”她一愣,随即清醒的头脑终于认识到了这句的意思,很识趣的改口:“夫君,俺可以动了么?”
“嗯。”虞王孙端详半晌:“唐唐可还瞧着满意乎?”
嘴角一抽:“唐唐?”多闹心的称呼。
“闺房里,为夫觉得这么称呼甚是亲昵,可喜欢?”
“喜欢!”违心的喜欢也是喜欢。
“那这眉毛如何?”
她接的极其顺溜:“好,非常好。”
正要去取镜子的虞王孙闻言扭头瞧见她端起笑靥一边晃悠着脑袋按摩脖子:“公子画的很好看,跟花似的,真的。”
“…”虞王孙缩回手臂凝视一会:“说起花,不如为夫再给唐唐额上点一抹鹅黄吧,让我想想画什么纹好?”
唐桃儿胸中开始默念三百遍阿弥陀佛,从内心把公子礼拜一番后总算擎出了一张恭谨和顺的脸,“不必了,真的不必了,夫君画眉画得那么好看,再点朵花太热闹反而遮掩了,是吧。”
虞王孙摸着下巴琢磨了下:“唔,喧宾夺主确实不好,还是唐唐说得有理,唐唐果然英明。”
唐桃儿瞧着若有所思的虞王孙,在白日里看,这张脸,虽然少了昨夜的妖气,却依旧美得不是人。
她脑子里不由冒出句刚进丰陵听到过的一句话。
生不见皇帝,死不见琅邪。
平生见不着皇帝是情有可原的,死前连琅邪公子都见不着,那就是一生遗憾。
不过就昨晚上来说,她对这句话的阐述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她觉得那句话应该理解为,生见着皇帝是可以盼望的,琅邪公子死都不要见着比较好。
可惜为了小三子,她当时没想那么多。
一入侯门深似海,现如今,她这算不算入了海?
瞅瞅这位端着一往情深的模样,她觉得这入海入的满深的。
照着昨夜那架势,她要全身落跑的可能性跟她到底是不是承恩一样,云山雾绕的,没个靠谱点的感觉。
鉴于她那过一日算一日的宗旨,相信琅邪阁饿不着她,她这人好养活,不挑吃不挑穿,相当的不愁人。
现如今她就有点烦恼两件事,一件比较小,就是刚才公子说昨晚上那事,她死活记不起来,也不知这生猛过了是怎么一回究竟,更不知他俩这生猛了一回会不会整出个人命来。
可是鉴于她和一群孩子睡一起也有一整年了,里头不乏男娃,也没见整出什么零碎,虽有些头疼好像还是可以忍耐的,于是这事,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件就比较在意,现如今她瞧着是必须在这位公子手下讨生活,也不知小三子可怎么办。
这事比较重要,于是她斟酌了一下,出于乞讨生活中学会的察言观色得出的经验看,对待上头,要顺着毛捋马屁往死了拍准没错。
拍顺溜了再倔的驴子也能由着你驾驭。
于是眼巴巴将他这么一瞧着,公子显然很满意,笑吟吟将那描眉的小楷往案几上一搁,拉起她的手道:“走,吃早点去。”
琅邪阁的早点瞧着比普通人家的正餐都要丰盛,然则唐桃儿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点心口水还在酝酿,公子却皱着眉一脸愧疚:“娘子,这么简陋的早点,实在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俺瞧着挺好。”咽了口泛滥成灾的口水,她喜洋洋着准备伸手。
虞王孙却一挥手:“这种零碎岂能入得了娘子的口,撤了都。”
眼巴巴瞅着香喷喷的粥,白乎乎的包子,麻亮的酱菜一盘盘有条不紊的抽走,唐桃儿的怨气,开始悄无声息的蔓延。
虞王孙眨巴了下水灵灵的桃花眼:“娘子莫不是饿了?”
感情多废话,你有见过整一桌子菜给饿着肚子的人瞧一眼又撤了的么,耍猴呢?
虞王孙睁着一双纯净的眼,无视着唐桃儿浓郁的怨气一脸无辜道:“娘子莫怪,为夫觉得这些清粥小菜太普通,为了庆祝你我团圆,怎么也该好生庆贺,为夫带你去吃大餐如何?”
“刚才那些虽说也还算可口,但是比起城东墩儿桥坊的灌肺,六部前的丁香馄饨,和红门口的香辣薯粉羹,那可是没法比的,你想象对比一下…”
叽里咕噜一声配合的肚子叫唤,唐桃儿一把扯住公子袖子往外扒拉:“还等什么,走吧!”
丰陵城外由溟洛二河水汇合成幽江,环绕城内外,形成大小成百上千的水路,经由南向北在百里外奔腾入海。
水陆二路的通寰使得它富甲天下,也使得这一得天独厚之处汇集天下各路人物,巳时刚过,已见熙攘。
虞王孙任由唐桃儿扯着上了早就停驻在琅邪阁巍峨铜钉大门石阶外的马车,笑吟吟神情愉悦,她则很快关注上了这辆马车。
要说虞王孙不仅是琅邪阁少主,更是有勋爵在身的亲贵,所谓车驾自有它的品级,不过唐桃儿瞧着这辆马车,委实很是费了番心思琢磨。
四四方方一块,那拉着的马是好马,通体膘肥体壮,这厢花色繁缛,纹饰髹金描红的,奢华自然是不复累述,唐桃儿好奇的是这铁板一块围着四周密不透风的搞得跟铁桶似的究竟为哪般?
没有等她研究出所以然来,已经被拖进了车厢,别看外头整得严实瞧不出端倪,里头倒也宽敞舒适。
等坐进里头她又瞧见个内里乾坤,外头看起来这围着铁通似的没个透风的,但是虞王孙在那车壁上暗格里一摁,俩边车壁露出俩个通风口,用纱窗蒙着,毫不见气闷。
入了车,虞王孙殷切切将镶嵌在暗格中的茶具套出来,行云流水般一套功夫茶,片刻间茶香四溢。
然后端着茶用口呼了呼,递过去:“润润嗓。”
唐桃儿正琢磨马车,顺手接过来牛饮吞下,随手又递回去:“好少哦,能用大碗喝么?”
顶级大红袍就这么被某个暴殄天物的姑娘当大碗茶,虞王孙眉梢都不挑,认真想了想:“明儿个我让人备个大碗,今日娘子就委屈一下吧。”
唐桃儿自然无所谓,继续摸摸这,敲敲那,全副心思研究。
虞王孙也不打搅,非常忙碌的替喜欢大碗茶的娘子一杯接一杯的续茶。
唐桃儿对这辆车的好奇,在马车行到东墩儿桥坊的大牌坊入口时,终于明白,这玩意究竟为毛要做成这样严防死守了。
刻有琅邪阁标志性杜鹃花图腾的二驾马车刚一入街口,唐桃儿就听到外头依稀掠过几声尖叫。
接着咚的一声响后是稀里哗啦声响不断,可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劫匪?强盗?杀人越货?劫财?劫色?
综合来说她一没财二没色,这事怎么说都是冲着虞王孙,那么她究竟要不要跑?如何跑?
电光火石间,这丫头脑子里掠过的念头之多,叹为观止。
只不过还没等她做出相应决定,虞王孙已经凑近身子突然伸出手臂刷一声将两边的暗格门窗拉了开来,顿时外头一切,一览无余。
这下子声音变得震耳欲聋,唐桃儿瞠目结舌瞧着外头的热闹,可算是明白了这淅淅沥沥砸车壁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啪,一捧满扎满打的花束对着车窗狠狠砸上来,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公子,公子,是公子,是公子来了。”
唰,又是一捧瓜子。
哗啦啦一片枣子撒过,打得铁壁响声一片跟雨打似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公子,奴家的魂儿跟着你生死相随!啊啊啊啊!”
咚,赫,连椰子都有,你丫是要砸人还是要砸死人?
唐桃儿无语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的琅邪公子怡然捞起她的手道:“唐唐这是叹什么气呢?怎么了?”
唐桃儿一脸惋惜的瞧着外头一地踏过后狼籍一片的地面:“多好的东西不吃拿来扔,太浪费了真是。”
“哦,不过是些普通吃食,那值当什么?”
唐桃儿一脸不敢苟同:“你看看那都是什么,多好的水果,平日想吃都吃不到呢。”
丰陵地处沿海,远从海外进贡的水果络绎不绝,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奢侈品,唐桃儿平日虽然垂涎,却没这口福。
这里居然拿来扔车,简直暴殄天物的令人切齿。
“嗯,娘子想吃水果,这有何难?”虞王孙莞尔一笑,突然将身子立了起来,这车厢虽然不小,却是也没能站的下他这么个高个,然而只见他随着起身手一抬,车顶被他顶了开来,顿时天光大亮,这车厢四个角伸出枝干,一下子变成了个敞篷伞盖。
虞王孙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一片轩然□。
唐桃儿瞧见四周一片又哭又笑疯癫了的女人们。
那铺天盖地抛来的东西顿时更加密集。
就听虞王孙对着赶车的喝道:“卫藿,你家夫人只要水果,给爷掷进来,其他帕子鲜花什么的统统给爷扔了!”
但见赶着马车的卫藿持鞯握缰,铁塔般魁伟的身躯矗立前方,两匹悍马四蹄翻飞稳步疾驰得四平八稳,另一手却横剑立轼,在密密麻麻一片中身形左腾右挪,点撩撇提,只不过片刻间,车厢里头接满了瓜果,形形□满满当当。
看得眼花缭乱的唐桃儿顿时向卫藿投去敬佩仰慕的眼神鼓掌呼道:“好身手,好壮士,好,好!”
一旁的虞王孙突然倾城一笑:“多谢!”一撩袍,一拍壁,在一片尖叫声中那头顶的伞篷霍压了下来重新组合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车厢。
“哎,别啊,再继续嘛!”唐桃儿显然还没领略够英姿,伸手想去推门,身后某个人的爪子突然掰住她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向自己:“来,娘子,外头有啥好看的?有你夫君好看么?不是要吃果子么?咱们还是吃果子吧,别浪费了。”
吃醋
唐桃儿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头一回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作为一个饥一顿饱一顿的乞丐,这种发自内心的饱嗝令她顿时有一种吃饱穿暖,这世上已经木有什么值得再追求的圆满来。
虽说这饱肚有一半是水。
要不说丰陵富甲天下,这水果都能吃饱,如今她这肚子里可有不下十种类型水果,以往不要说吃过,连见都没见过。
唐桃儿满意的咂咂嘴,身旁二十四孝夫君虞王孙递过来一粒樱桃:“啊!”
唐桃儿仰天典着难得突出来的肚皮艰难的摇摇头:“饱了,撑着不吃了。”
虞王孙半歪着身子一边当人肉垫子,一边拿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瞧着手底下小女人嘴里头嘟囔着,鼓着腮帮子眯着眼,十足一副满足的猫,也露出一副得意的笑,修长的手指头慢悠悠爬走在小肚子往上,随口道:“满意不?”
“嗯哼”唐桃儿哼哼。
“还想吃什么?”
“饱了,什么也不想吃了。”
“呵呵,一会消了食咱可以继续,喜欢吃什么,为夫带你你去。”
唐桃儿望天想了想:“张家园子枣仁糕,寿安坊的十色沙团,太平坊的麝香糖,哦,还有张拐子的京都炒栗子。”
虞王孙手指头一顿,过了会儿道:“你这口味倒是一直都没变,总爱吃这些零嘴不吃正餐。”
唐桃儿巴巴睁着眼想象那几样小点的品色,肚子涨得厉害,那口水却依然泛滥:“都是大户人家才买得起的,能吃上一口就不错了哪能吃饱?”
虞王孙哈哈一笑:“瞧娘子说的,你要是喜欢,为夫把那几样摊子买下来就供你一个人吃到厌都行,我琅邪阁要什么吃食吃不到?”
唐桃儿眼一亮:“真的?!”
“那是,为夫这就叫人把它们买下来如何?”
唐桃儿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独乐乐不如总乐乐,我一个人吃那就没意思了,还是大家都吃得到热闹些好。再说这样子花钱也太冤枉了,还是算了吧。”
虞王孙拨开身旁还堆着些的瓜果,凑近唐桃儿,一双清凉古玉般的黑瞳灼灼:“娘子说的对,那咱就吃热闹的?”
拿手敲了敲车门对外头道:“明儿个让人放个风,说本公子喜欢上张家园子枣仁糕了。”
回头对唐桃儿又是一笑:“咱慢慢来,一个个吃够本。”
唐桃儿吃饱了脑子再一次慢了半拍,愣了会儿问:“怎么吃?一个个买?”
虞王孙道:“娘子不是说了花钱买多冤枉,咱还是用老办法,又热闹又不花钱,娘子觉得呢?”
“你,你是指用刚才那法子?”唐桃儿思索半晌总算是开窍了,却愣住了。
虞王孙却笑得眉眼儿弯弯花枝招展:“然也,等你吃厌了,本公子就再换口味,管饱你一个个都吃遍。”
“可是,那枣仁糕好像很松脆,这么扔,会碎的。”
“没关系!”虞王孙信心满满:“卫藿的身手你刚也看到了吧,为夫保证他能控制的很好。”
“啊,那倒是。”唐桃儿点头表示赞同:“卫壮士确实身手漂亮功夫好。”
虞王孙看了眼唐桃儿,问道:“娘子似乎很,欣赏卫藿?”
唐桃儿点头:“那是,这位壮士身形威猛,面容严谨,瞧着就是位英雄。”她看了眼虞王孙,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拥有良好拍马屁素质的人士,对于上头不仅要拍他本人马屁,应该对于他手下能拥有和驾驭优秀人才的能力亦时不时要表示一下由衷的敬服和羡慕,以体现对他滔滔不绝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