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之事,不过是个意外,我本就没有话要说,嬷嬷何须多言?”人情她不是不会做,卖柳四嬷一个面子对自己并没有坏处,不过前提是她主动,而非被动。
柳四嬷显然对沉香的通透有些诧异,不过很快笑了下:“怪不得公子赏识你,倒是老身我多虑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当啥事都没有吧,好了细君,你还不下去洗洗脸,客人还等着呢,哭哭啼啼让人看出来找死啊!”
柳细君赶紧收了泪,擦了擦眼角忙不迭告辞,临走又瞥了眼沉香,只是夜色昏沉沉的,灯光不亮,也没法子看清那眼神。
沉香并不在意她心里头如何想,这个女人真要她对付易如反掌,倒是今晚听到的实情令她担心,这场杀身之祸算是摆脱了么?
“一会你也去换身干净的,和团儿一起来我的屋子,有位客人要见团儿,你陪着来,什么话都不要说,明白么?”看她不出声,柳四嬷也摸不准这总是不大多话的小姑娘心思,就像摸不准自家那位公子爷一般,反正她也没心思琢磨,今晚公子吩咐的事则必须办好。
沉香回过神来诺诺应了,柳四嬷又让老帮闲陪着她回房。
沉香刚走近休息的院子,便听到团儿屋里头哇啦啦的叫唤,然后一下子开了门窜了出来,一边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给我换衣服!”
沉香一伸手接住了撞出来的小肉团,一边抬头看去,刚才被柳四嬷吩咐着抱着小家伙回来的老头子挠着头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道:“唉,小梅今儿个发烧,这小祖宗不肯让我给换衣服,一会嬷嬷就来叫人了,怎么办!”
“姐姐姐姐,你给我换,我才不要这个臭老头给我换衣服!”柳团儿抱住了沉香道。
一旁那不做声的老帮闲道:“那就麻烦沉香姑娘吧,快些,客人要到了!”
沉香倒也没什么意见,拉了下家伙手便进了屋,这回团儿倒是配合,伸着胳膊做了个投降状,等着沉香剥落她身上衣衫。
沉香莞尔一笑,随手拿了准备好了的褂子要给她换上,一搭后背全是汗,皱了下眉头:“怎么出了那么多汗,我给你擦擦吧,仔细一会着凉!”
团儿喔了声,也不反抗,正觉着身上黏糊着呢,干脆扭着身子连亵衣亵裤一块退了干净。
沉香去屋里绞了水,拿着帕子出来,真看到小家伙光着屁股朝她乐,她也回了一笑,只是眼光往下一移,一时又愣住了。
小家伙刺溜溜对着自己,那身上独有的特征就那么一览无余。
她不是傻瓜,这娃那分明两档间本不该有个属于女娃子的物件,就那么堂而皇之对着自己。
小家伙自然没心没肺正高兴的光着膀子甩汗,那一只小鸟欢快的跟着一起蹦跶,丝毫没在意自己有什么不妥。
正自发愣,外头催道:“好了没姑娘?快些吧,嬷嬷该等急了!”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
沉香被外头催促声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来给肉呼呼的小家伙擦了身,麻利的换上干净衣服,拉着小手出来。
老帮闲也没多话,领着二人穿过热闹的来往人群,上了柳香橼主楼三楼右首第一间,门口写着天香阁的牌子,老头在头前敲了敲门,听里头吩咐一声“进来”,便弓着背将门一推,示意两个孩子自己进去,又将门呼啦一声关了。
沉香挽着团儿小手进了里头转过一个巨大的红花木云母贝琉璃面海兽图八扇屏风,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堂,正首墙面一副金碧山水画下一方供案,正中一个大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香果糕点,和用彩漆戗金方盘托着一套雪绽盘盏儿茶具,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高背椅子,下首还有两排矮凳,搭着灰鼠皮椅搭各有一个脚踏。
一个长髯锦袍,头戴四方高冠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柳嬷嬷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上陪坐着,当俩个孩子走进来的时候,对方正持着银杏叶茶勺搅着手里头的梅子卤瓜仁茶低头细品,闻声抬起了头来看过来。
柳四嬷也望过来,一边笑着招手:“团儿来啦,来,还不快来给老大官人请安!”
团儿有些怕生,缩在沉香后头不动,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好奇张望,却并不照着柳四嬷说的做,倒是那男子一脸平静中隐约透着丝激动,一下子放下了茶盅,盯着团儿又看柳四嬷:“这,这就是?这便是我那失散了的孙儿不成!?”
沉香斜睨了眼背后的小家伙,他还是一副愣愣的样子,忽闪着大眼睛水汪汪没什么表情,倒是柳四嬷一脸潸然,拿着帕子掖了掖眼角,道:“老参军可不是么,当年兵荒马乱的老身一个人也没什么办法,抱着小主子只好在逃难人堆里往城外头涌,后来等海寇退了几日才敢抱着小主子回了城,可惜再也找不到我家夫人了。”
那男子颇有些怨声:“你这婆子也是,为何就不到府邸来,若是让老夫人知道有个嫡重孙子又怎么会任由他这般流落出去?”
柳四嬷显得有些为难道:“老大官人那,您说的容易,当日老身这一身狼狈,什么符信都没有,贸然上门怕是让人误会坑骗的,我家夫人虽是小门小户,却也一惯对下人多有教训,老身不能污了我家小姐的名头。”
柳四嬷话语里头似乎略带了丝嘲讽,那男子看似温敦的脸上掠过一抹尴尬,看着团儿又道:“孩子过来吧,让老夫好好看看,依稀见着仿佛就是我儿样子呢!”
柳四嬷站起了身来,从沉香身后拉过团儿,搂着她走近了那男子,指着对方对团儿道:“团儿,乖,这是你祖父,要懂规矩,还不快叫人?”
团儿似懂非懂,却很乖巧的喊了声:“祖父好!”
男子眼中立刻激动起来,一把拉过了团儿搂住,颇有些感慨:“是,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得一般,好团儿,你太奶奶可把你给盼回家了!”
柳团儿被那男子抱在怀里颇有些不自在,难过的挣扎了下,嘴里头喊了几声:“嬷嬷!”
柳四嬷没应,他便又喊:“姐姐,沉香姐姐,呜呜!”
沉香看了眼憋红了脸蛋不舒服的柳团儿,水汪汪睁着眼朝她求救,上前几步道:“这位先生,团儿刚出了一身汗,小心别弄污了您的衣襟。”
对方哦了声,倒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经意瞥了眼沉香,眼神闪了闪,却只是把小家伙松开,团儿立刻推开那人怀抱扑进沉香怀里,惶然看着男子。
那男子又细细看了看柳团儿,对柳四嬷道:“难为嬷嬷你将这孩子养的如此康健,只是为何这般模样打扮,看着倒像个女娃子?”
“团儿就是女孩子呀!”柳团儿这句话听懂了,插口道。
那男子皱了下眉,柳四嬷赶紧道:“嗨哟,老大官人你恐怕不知道吧,老身不得已开了这家院子,这地方龙蛇混杂的,若是平白养个男娃子岂不让人起疑?安全起见,老身不得已将孩子错了个性别养着,头些年还请永福寺庙里头田福师父给看过了,说是合该如此倒错着养到六岁,日后才能够平安无事后福无穷,所以这么着便一直养到今日,看来大师说得也没错,今日大老爷您就来了,日后小少爷也该有个好日子过了!”
那男子捋了捋胡须,点头:“嗯,田福大师的话自然是没错的,既这么着,那便麻烦嬷嬷和这孩子说清楚些,过几日我便派人来接人,到时候可要弄明白了,不然老太太那儿看着不好。”
柳四嬷连连点头:“这自然,团儿还小,我这说道几日便该明白,回头再在府里头调教几日,他一惯聪慧,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
男子听了颇觉满意,又看了回团儿,小家伙依然缩在沉香怀里头看着自己,眼里头有些陌生和疏离,想来是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自己陌生着,又不禁触动了往日一些记忆,那一双何其相似的眸子里,曾经也是这般疏离和骄傲。
他心下略叹,世事轮回,莫要再重蹈覆辙才好。
眼神又瞥过沉香,在这小丫头身上流连了一会,那一点点疑惑不知为何越来越大,正要开口,那柳四嬷却道:“老大官人,今夜到底晚了,这孩子睡得早,白天淘气了许久这会子也该累了,不如让他去歇息吧,您这日后有得看孙儿不是?”
被柳四嬷打断思绪,那男子想了想,点头:“也是,一会还得赶回去向母亲大人回话,这几日还要蒙嬷嬷看顾几日,嬷嬷这些年也是功劳不小,老夫自会一并向母亲回禀,日后定有重谢。”
面对男子傲然又施舍般得语气,柳四嬷恍若未闻,只是笑眯眯应道:“嗨哟,老身这点微末功劳自然没必要放在心上,应该的,这些日子孩子在这里定能照顾好,您和老太太放心!”
男子点头,神色却有些凝重:“这事乃是我苏家一桩家事,嬷嬷这地方到底不是光彩的,还请嬷嬷日后莫再提起孩子在这里头的事情,当然,最好这就派些嘴巴紧实的,我不想听到闲言碎语。这照顾人的活,可要更加妥帖些。”
说完他又看了看沉香,柳四嬷似早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应道:“老大官人您放心,老身这些年活下来又怎么会不懂规矩,团儿身边都是妥帖的人,这孩子您看可不是稳重的?她是老身去下头村里无意看中的,家里头只有个卧病的老母,身子骨弱,听说外地来的带着个孩子可不容易,她从小便懂得持家,我看着行事沉稳,便让她来照顾团儿,这些日子可是很得我意的!”
“哦,这孩子母亲叫什么?”男子似无意问道。
柳四嬷转向沉香道:“沉香,老爷问你话呢,令堂是何名字啊?”
曲沉香扫了眼俩个人:“家母姓薛?”
“嗯?她何方人士?”男子又问。
“曲州安阳。”沉香再答,男子闻言沉默了下去,摸着胡子不知道想什么,柳四嬷这笑道:“好了,团儿也困了,和老爷道了安你带孩子下去吧。”
“沉香姐姐,祖父是干什么的?”回了房间柳团儿一边由着沉香给她脱衣裳一边问道。
“祖父就是爹爹的爹,咱们家里头常叫阿爷的!”沉香耐性解释,一边给团儿准备热水洗澡,小家伙刚才只是擦了□上黏糊糊的,不洗澡怕是睡不好,柳团儿歪着脑袋想了会,又问:“那爹爹又是干什么的?”
沉香看了眼小家伙好奇又懵懂的脸蛋,道:“爹爹便是生团儿的人哪,团儿要有娘亲,有爹爹才能到这个世上来,爹爹自然也有他的爹爹和娘亲,大家伙都是这么一个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懂了么?”
柳团儿似懂非懂,浸在水里头将俩个小肥手托着粉嘟嘟腮帮子撑在木桶边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又道:“哦,明白了,就好像姐姐和姐夫一般是不是?哦,还有花花和天天,他们也是在一起才有小仔仔的,阿虎姐姐说花花和天天就是仔仔的爹爹和娘哟?”
花花和天天是两只猫,院子里干粗活的人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养在院子里捉老鼠的,前些日子生了一窝小仔,惹得团儿开心了好几日。
沉香笑了下,点头:“团儿真聪明!”
柳团儿得了赞扬不由有些得意,又道:“那是不是只要是爹爹和娘亲都会生宝宝出来呢?”
“一般是的。”
“唔,那以后团儿也要生宝宝么?肚子大大的然后宝宝就会出来了么?”柳团儿看过母猫花花鼓着肚子好些日子生了小猫,自然也这般想自己,便撮了撮自己那肉呼呼鼓的小肚子,思考:“可是团儿还没找到爹爹呀,肚子也好大了呢,会不是生娃娃呢!”
沉香嘴角抽了下,这般童趣的话以往她可真没听到过,随即笑道:“团儿要生宝宝可得等大了些,小孩子不能生,而且你也生不了!”
“啊,为什么?”柳团儿问。
沉香给小家伙擦干净身子一边道:“好了别问了,你大了便知道了!”
“不嘛,人家要问,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团儿生不了?”小孩子好奇心被勾起来自然不会这般轻易放弃,被沉香用大软巾裹着安置在床上也不肯进被窝光着身子扭:“告诉我嘛,为什么呀,你不说团儿就不睡!”
沉香被闹烦了,随口道:“因为你是个男生,因为你有个小鸟,日后你可以让别人生,自己却是生不来的!”
“啊?”团儿没听明白,还要再问,屋里头烛火突然无风自动了下,随即便灭了,团儿打了个哈欠,喃喃嘟囔:“团儿要生宝宝?为什么不能生?”
过了会,便没了声息,沉香瞄了眼呼吸平稳的柳团儿,不动声色的将手里头湿漉漉的帕子挂在洗漱盆架上,走了几步,在屋子正中站住了。
仿佛安静的等待,恭顺而冷静。
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
嗤一声,在黑暗中不经意冒出一丝笑声来:“小丫头,你懂得好像不少啊?”
屋子里有风悄然刮过,然后一道黑影披沥着窗外银锐晶莹的月色突然出现在了屋里,背着月光,迷离晕出一圈幻惑的光芒,只感觉的到那高挑修长的影子里有一双犀利的眼熠熠生辉盯着自己。
沉香默然对着那双笼罩着自己的眼,不退,不动,不惊,不扰。
凌风铎暗暗赞叹了一声,撩起袍子在屋子中的椅子上坐下来,支起胳膊托住下巴,又借着月色继续打量月色下这头耐人寻味的小兽。
很乖,很听话,骨子里却又充满了不屈。
只是不知道原来有时候她也会有这般童趣的一面,隔着窗户居高临下他看着有了一会了,小家伙裸着身子和沉香闹腾那么些场景,看得他有些怪怪的感觉,这丫头不会害羞么?
又是令人意外的反应。
不过也好,也省了他费心思解释,这还有大用场呢。
沉香感受的到面上压过来的那一抹无所遁形般得视线,这个人总是很懂得心理战术,背离着夜色里头盯着人看,绝对能让人受不了。
“小丫头,我问你,你懂得这些谁教你的?”凌风铎收敛了□边那股子赫人的气势,状似无意的问道。
沉香淡然看着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慵懒的男子,这种时候看上去似乎这个人毫无威胁性,月光慢慢的游移,顺着他清亮而优雅的身躯慢慢游走,画出一道美丽又清冷的弧线,惊艳的令人窒息。
皮相之美,无与伦比。
只不过是头藏着利爪的豹子。
面对沉香的沉默,凌风铎似乎心情很好,又道:“听说今晚上你吃了一瘪,我让人关了柳细君,你要如何处置她?要杀要剐随你便。”
“不用,她是你的干将,无需为我费劲。”自己做错事自己负责,论理,这种低级失误她早该看出来,却因为一时疏忽,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失误,怪不得旁人。
“不过是件小事,不足挂齿,如果你不想出面,我自会处理。”凌风铎挥挥手,又从怀里头摸出个小瓶子来递过来:“这次的解药,吃了又可以自在大半个月!”
沉香上前伸手去拿,贴着瓶子的刹那,凌风铎手一缩,连瓶子带手捏住了,对方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被这样掌控着,沉香依然只是略带疑问的看了看凌风铎,似乎在询问他有什么问题。
凌风铎弯了下唇角,空着的手又从怀里头摸出来一瓶稍大些的瓷瓶来,小指头一勾弹开盖着的盖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放在拉着沉香手的手心上,伸出指头从里头勾出些白色的霜膏来,随手抹在她的小手上,一股子清淡雅致的香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那只手!”他说了声,接过沉香老实伸出来的另一只又细细抹了一通,神情安详而随意,倒有几分闲情逸致的味道:“这是凝香膏,护肤圣品,回头你留着用,姑娘家的手要细腻些才说得过去,不然让人笑话!”
沉香安静的任由对方摆弄,眼神却没什么变化,此人不会无事献殷勤,自然也不可能没理由就对她这般客气。
凌风铎擦完手抬眼看了下沉香,将她那眼里头的戒备尽收眼底,这真是一头又乖又令人咬牙的兽,驯服底下可藏着尖爪。
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有这份心思,给这个小家伙带来这上贡的极品,宫里头也就一位才有此殊荣用着,一百二十个人工几个月才能做得出几瓶,费了心思还亲自来抹,换来的不过是一脸了然的等待,仿佛根本就不信他没有目的。
诚然他确实是有目的的,不过任何时候他都没花过这般心思,一个半大丫头,确实辜负了他这番费力。
却也想不出发作,随手将两瓶药剂都往对方手里头一塞:“明日你暂时回家住几日!你也想你娘了吧。”
沉香没点头也不出声,只是等待着他继续,既然是暂时,自然还有下文。
实在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真是纳闷,那样的环境真能养的出来这样一个神奇的孩子,凌风铎瞧着小姑娘,个头不高,月色里头却不经意铺张出一种收敛的,不经意的风华,如果假以时日,又会如何呢?
“过几日自会让你知道要你干什么。”凌风铎懒懒的道,随手抚弄了下近在咫尺的一头乌发,浸润在月光下墨黑的发浮着一层晕白的光泽,让这个小姑娘沐浴在一种圣洁的光泽里。
触及的手感很顺滑,一如这个孩子表现的,他笑了笑:“这些日子嬷嬷说你表现不错,要什么奖赏?除了自由,你都可以说,我也可以许!”
沉香溜了眼那抚摸自己脑袋的手,轻微摇了下头:“没!”她要的,自己可以争取,从来不需要别人施舍。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凌风铎摇了摇头,要笑不笑的轻叹:“你母亲的病,爷会帮你担着,用不着你发愁。”
沉香没说不要,也没说谢谢,人家送上门的好意,不要白不要,只是不是她求的,自然也不须她欠,何况这言下之意有些隐晦,怕里头还有深意。
凌风铎再次瞄了眼小姑娘,颇有些好笑,这娃并不好讨好,也并不容易真正雌伏,只是他现下无需担心她办不好事,伸手拍了拍她脑袋,像交代宠物:“好好保重,可别又给人算计了,回头可没人收尸!”
然后沉香眼前一花,便已经失去了眼前人的身影,来的无声,去的无息,端的是鬼魅。
沉香在暗夜里默默又站了一会,素洁的月光慢慢移动过窗椟,将那冰棱格子的纹路一点点拉长,剪出美丽又幽情的花影,无声的漫动在屋子里的地面上,又渐渐移动到团儿的床上,映照在小家伙粉嘟嘟无暇天真的脸上。
然后又渐渐隐逸,留下一道阴影,刻在了小脸蛋上。
她出神的看了会儿,下意识捏了下手里头的两只瓶子,拿起来看了下,这才将那份解药瓶子倒出一丸来,囫囵吞了下去。
药丸带着一股子冷香,顺着咽喉一路凉到心口,却又泛着隐隐的苦味。
第二日沉香便又由着送她来的那辆驴车一路摇着铃铛回了村子。
进了大院子便看到典着肚子明显发了福的柳雪儿正陪着薛氏在院中坐着,旁边还陪着范婆婆,薛氏嘴里头嘟噜着声招呼养着的鸡鸭们来脚底下吃撒落的米糠,因为范婆婆一个人凄苦,她便邀着老婆子一起帮把手,得了钱便分一些给老人家,故而范婆婆也热心着忙着将拌好的萝卜皮等撒地上招呼。
柳雪儿正拿着绣活忙乎,时不时应上几句话,正午的阳光正好,暖呼呼的,照在这一群人身上衬着后头粉墙黛瓦有一种恬淡的美丽。
“娘!”她在不远处看了会,心下一涩,喊了声,薛氏几个闻言一惊,回头看到沉香,赶紧站起来,沉香忙不迭走上去揽住薛氏的腰,顺势又轻唤了声:“娘!”
“回来啦!”薛氏应了,摸摸丫头的头,又上下摸了通,道:“这些日子可过得好?吃的好不好?有没有不舒心的?”
沉香一一应了:“好,都好,娘别担心,娘你好么?”
“好,能不好么?”一旁范婆婆笑道:“你们大牛家有福气,有房好媳妇,有个好女婿,日后日子红红火火的,不愁吃穿!”
沉香看了看范婆婆,一旁柳雪儿接口道:“小虎得了空便来帮着干些体力活,村里头人都说小虎这都是成了上门女婿了,比过了门的媳妇还要勤快呢!”
沉香闻言看看她肚子:“嫂子身子又重了好多,这些日子可还有厌食?”
柳雪儿朝她微微点了下头:“好多了,你看我这身子发了这般,倒有些担心胃口太好呢!”
薛氏笑道:“可不是,沉香啊,你那东家是个不错的人家,这些日子常会送些吃食和药方子来,说是给我和你嫂嫂养身子的,吃了可是好多了,也真亏人家有心!有空你可得去好好谢谢人家。”
“哦”,沉香应了声,扶住薛氏道:“娘,您吃了没?”
“嗯,还没呢,好像是不早了,小姑饿了么,我去做饭去!”柳雪儿站起身来就要进屋,沉香又走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朝薛氏笑笑道:“我和嫂嫂一起去,娘,我这有带了东家给的一些吃食,留香居的酱肘子,一会我切给你尝尝,婆婆也一块留下来吃饭吧!”
俩个大人应了,沉香笑呵呵便和柳雪儿进了屋子。
一边在灶间忙活,柳雪儿已经颇为上手,一边问:“小姑,你还好么?”
沉香将米淘洗干净压上锅,又去切菜:“还行。”
“公子那儿,事可办完了?”
“不曾!”
柳雪儿看沉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拿不准,她在柳香橼可并不轻松,只是涉足的到底不算深,就是对那公子有所畏惧,对这个小姑,同样也是拿捏不准,也不知是不是真没什么。
她想了想,又道:“小姑,这些日子小虎兄弟常来帮忙,你,你可有什么主意么?”
沉香闻言挑了下眉,慢下手里的动作:“什么主意?”
“小姑,公子爷要人办事,可不会许人轻易嫁人的,小虎家打算腊月里便办事,你,你可想过怎么办?”今儿个已经是十一,下个月办喜事,如今既然沉香说事情没完,那么又怎么能够办喜事呢?
沉香看着手中切了一半的大白菜,停顿了会儿,终又拿起刀来:“无妨,我会和他说的!”
柳雪儿在一旁水缸里头舀了勺水在一个木盆里头,一边将一条鱼丢进来,这还是罗小虎刚送来的:“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求一求嬷嬷,嬷嬷好说话些,让她帮着说个情,让你办了事再去或则另寻他人,你一个小丫头,我想他不至于要为难你吧。”
怀了孕大概容易变得心软,她开始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过日子重要,也许是她脱身容易了些,到底还是想的简单了些。
沉香看看爽利的抹着鱼鳞取肚肠的柳雪儿,她那双曾经吟诗弹琴的手如今却操持起了粗活,身形渐渐臃肿,只是那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令她本来显得消瘦羸弱的脸如今圆润而丰美。
她又想起怀里头那瓶霜来,她对这些保养很不陌生,只是本以为不需要再用,如今,她却和柳雪儿相反,需要重新拿起这些东西武装自己。
人生有时候便是这般讽刺。
“婶娘,范婆婆,晒日头呢!”正沉吟间,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大着嗓门传过来,只听薛氏笑道:“小虎啊,今儿个那么早就来了,好巧,沉香回来了呢,一会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第四十三回
第四十三回
门呼啦一声带着一点点鲁莽被推了开来,刺眼的阳光便随着门照射进来,高大憨直的身影堵在门口,对着骤然被阳光眯了眼的沉香,讷讷道:“沉香,你回来了?”
沉香眨眨眼,往一旁移动了下,站进阴影里这才能够清楚看到罗小虎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看着自己,他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日头晒的,手足有些无措的摆放着,一个劲笑。
她不由也莞尔:“小虎哥!”
“哎,嘿嘿!”罗小虎应了,伸出手来挠头,站在一旁的柳雪儿不由扑哧一笑,道:“小姑,难得小虎哥这些日子总是帮忙,这会子既然来了你就招待下吧,灶房里的事交给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