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在后背使劲拍一下,将止痛膏药贴紧皮肤,强大的拍击感,让凌欢再度忆起那只总是汗涔涔的小手。那只小手给他贴过多少次止痛膏药,凌欢已记不得次数,只是,每一次,汗涔涔又微凉的小手贴在后背上的感觉,依旧清晰地像发生在昨天。
“凉不凉?下次我捂暖了手再给你贴好不好?”
“不凉?你都起鸡皮疙瘩了,呵呵呵。”
凌欢情不自已地冷笑一声。
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怀念被一个人照顾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照顾,自受伤到她的离开,一直没有中断过,一直没有任何怠慢过,哪怕是少年时代最艰难的时刻。
“你醒了?太好了!”
凌欢清楚记得,自己在球赛中受伤、当场晕厥之后,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的严父,不是自己的慈母,竟然是望着自己一脸专注的她。
(下)
“凌欢,你妈妈在和医生探讨你的伤势呢,你昏睡了三天,我们都吓死了。”
凌欢记得,她看到自己醒来时,一双大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想抓起被子外面自己正打着点滴的大手,却因为害羞,动了动自己纤细的胳膊,捋顺了一下自己黑亮的长马尾辫。
凌欢一把抓过她的小手,汗涔涔,热乎乎,像是刚出笼的包子。
她笑得露出了二十四颗牙齿,他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十六岁的凌欢觉得胸以下,像是被什么牢牢地绑起来似的,他的腿麻酥酥的,像是两条腿被人刻意拧成了麻花一般的酸痛。
凌欢支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失败,只得一皱眉,对她说:“帮我把腿放平,很酸很麻。“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的腿不是平的么?“
凌欢急忙去摸自己大腿,没有感觉,拧一下,不痛,心,忍不住狠狠地一跌。
怎么会这样!
抬眼,质问她:“我伤得很重吗?“
她摇头:“好像不算太轻,不过。。。。。。应该是暂时的吧。“
凌欢想起那个三百多斤的傻大个,火上眉梢。
“他妈的。”
凌欢冷冷地骂道,她却接下句说:“你妈好像在医生那边,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凌欢没好气地问:“我爸呢?“
她想了想,喃喃道:“你妈说伯父好像去省里开会了,快五一了,该给上头送礼了。。。。。。”
凌欢忍不住继续骂道:“官迷!!”
她将凌欢的被角掖了掖:“你别这样说伯父,男人总是有上进心的,你不是也想拿冠军,去省体校么。。。。。。”
“你不用上课么?”凌欢继续冷问。
“现在是中午啊,我来替替你妈妈。。。。。。”她说着,端起水杯,兑好水温,将杯子凑到凌欢唇边。
“我不渴。”凌欢推开道:“你赶紧回去上课。”
她看一眼自己精美瑞士表上的时间说:“我等你妈妈来了就走。“
表是那座城市的四大家族之首的富商送给凌欢父亲的,凌欢的父亲用不了那么多表,给儿子带,凌欢嫌太过精致而不够粗犷,打篮球也不方便,直接送给了她。多年之后,两个傻孩子才知道自己戴着多贵的表满校园里招摇。
回忆至此,凌欢只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穿好衬衣,望一眼,镜子里已不是当时的那个少年,如今的自己,衣冠得体,已成为自己第二个梦想中的摸样,可是,当年是多么狼狈呵。
“走开!别碰我!“
正文 第十八章(全)
第十七章
(上)
“走开!别碰我!“
病床上躺着的十六岁的少年一把推开正挥舞着双臂抱着自己的肩膀的白T恤女孩。
“翻一下身而已,又不是帮你擦身体和洗澡。。。。。“她站在床头喃喃着,手臂却依旧保持着刚才被推开时的姿势。
“住口!“
十六岁的少年白皙的脸涨成猪肝的颜色,沙哑着嗓子吼着,顺手摸起床头上的一只大橙子,本要奋力抛出去以发泄,却舍不得抛向那个给自己带了整整齐齐好几门功课笔记的女孩子。
她夺下他颤抖的手中的美国甜橙,使劲抠几下,撕开橙色的皮,掰一瓣送到少年唇边:“喂,你别激动,你要正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知道么?“
少年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仰望着白得没有任何生气的天花板,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你既然知道我的状况,还来干什么?“
她挥挥自己带钻的江诗丹顿手表,一脸的心安理得:“你说呢?”
。。。。。。
想到这里,三十岁的凌欢忍不住勾起唇角。
章鱼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三十岁的凌欢缓缓离开洗手间,轻轻摸起,看一眼来电显示,是BRUCE,公司里的小司机,整个公司唯一一个不怕自己的人。一个个子不高却眉清目秀的上海小男人。
“船长,我妈特意为你煲的猪肚汤,过来吃饭好吗?我妈可想你了。”BRUCE兴奋地邀请道。
凌欢心下一热。
远离父母,身边亦没有贴心的另一半,家常菜像是一个许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一般久违。上一回吃到家常菜,也是BRUCE的妈妈亲手烹调。如许多上海的底层家庭,BRUCE和母亲住在一个陈旧的弄堂里,母亲在自家门前经营着一家米店,然而,母子俩却是乐观而知足常乐的。
“我正忙着。“凌欢微微收敛了一下语调里的冰意,淡淡地道。
“忙也要吃饭呀!船长你忙完就过来吧,我和我妈等你吃饭!“BRUCE热情道。
“等我二十分钟。”凌欢淡淡地道,说完,却已将车钥匙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二十分钟之后,凌欢来到一个堆满了杂物的陈年弄堂,对面的马路上晒着各色的衣服床单、内衣内裤,穿过狭长的弄堂,便BRUCE母子的家,简陋,却干干净净,靓汤的香气远远从共用的厨房里传来,番茄炒鸡蛋的菜香,蒜黄的香,排骨的香。
这,便是上海的弄堂。
BRUCE穿着围裙,一脸笑意盈盈的跑出来:“船长,侬来了!”
凌欢点头,一进门,饭桌上已围满了菜盘。
BRUCE的母亲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水晶虾仁从拥挤的厨房里跑出来,凌欢忙嘱咐;”阿姨,够了,开饭吧。“
“好欧,好欧!”BRUCE的母亲笑答:“侬哪能老大时光没来啦(你好久没来了)!”
“很忙。“凌欢答道。
三个人便开吃,慢慢的一碗木耳香菇炖柴鸡汤热腾腾地端到凌欢的面前,凌欢轻抿一小口,不由赞叹道:“好喝。“
“那就找个女船长,天天让她炖给你喝呀船长。“BRUCE自己大口喝着。
凌欢不动声色地端碗,继续喝汤,姿势优雅。
“那个葛薇姐姐不错啊,又漂亮又好玩。“BRUCE继续做媒。
凌欢一怔,凑到唇边的碗停滞了几秒钟。
那个傻丫头?
长得倒是符合审美,可是,年纪有点大,性格也略有些硬。
“吃饭。”凌欢也不抬头,没有夹虾仁,却是夹起一颗青豆轻轻送进嘴里。
BRUCE的妈妈也开始讲那口上海普通话:“X###&((%%%%。”
凌欢颔首示意,却一句也没有听入耳朵。
二十一寸的小彩电正隆隆响着,BRUCE刻意调小了些声音,郑重安慰道:“船长,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开心,我佩服你面对各种难题时候的冷静,我知道,你一定是感情不顺利了。其实,得不到又怎么样?已被那个自己爱着的女人深爱过,就不后悔。“
“吃饭。“凌欢继续打断。
“船长你觉得你一开始就那么爱那个女孩么?还是后来越来越恩爱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船长,找个好的女人,再让自己慢慢爱上她吧。。。。。。“
“吃饭。“
这一晚,凌欢背痛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半月前的那封邮件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反增了后背的几分抽痛。
不是不肯吃止痛药,阴雨如此,不但止不了痛,结果反而将是将刚恢复了几分的胃再折磨一遍。
换一贴止痛膏药,酥麻凉湿的感觉在伤处细细密密着,半月前邮件里的内容则在黑夜中更加生动。
邮件没有内容,只有一个句号,附件里,则有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笑得灿烂,腹部明显隆起,她的老外丈夫和漂亮的大儿子在草坪上冲着镜头打招呼。
她凸起的腹部,刺得他双目生疼,比不能打篮球之后看到那颗橘红东西时疼得更甚。
那时候,他瘫痪在病床上,一举一动都要别人照料,甚至是翻身、大小便这样的小事也做不了,她却每天中午、晚上放学偷偷去看她,乐此不疲,他稍稍能动的时候,整个暑假,她瞒着父母,有空便陪他做物理治疗,几乎成为他的半个保姆。、。。。。。最艰难的时刻早已过去,她怎么就一去不归了呢。
再翻个身,窗外的风稍微停了些。
他的脊背疼痛感也稍微舒缓了些,心下,竟意外豁然开来。
既然,她已那么幸福,我又何必纠结?
凌欢撑着身子爬起,开灯,热一杯牛奶,温热的热体下肚时,BRUCE的话莫名就在他的耳畔响起:“船长你觉得你一开始就那么爱那个女孩么?还是后来越来越恩爱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船长,找个好的女人,再让自己慢慢爱上她吧。。。。。。“
可是,这样一个女人,又如何寻得来。
一杯牛奶下肚,窗外的雨停了,天,不知不觉晴朗起来。
“那个葛薇姐姐不错啊,又漂亮又好玩。“
BRUCE那个黄毛小子的话再次于他的耳畔响起。
(下)
葛薇?
倾国倾城这个词放在她身上——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凌欢放下杯子,看一眼窗外云霁的天,努力回想着这个丫头的模样。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时闪烁着坚强,有时还可怜巴巴,倒也不讨厌,而且,皮肤水灵,完全不像是二十七岁的女人。
凌欢突然觉得心下增了几分好感。
就是这个小女人,问她是否愿意被潜时,抡起了大巴掌,就是这个小女人,晚上八点告诉她案子的题目,到第二日安早上九点不但能想好策略,连PPT都处理得十分到位,感性、煽情的诗语言甚至连自己也被打动了;也是这个傻女人,傻兮兮地抱着一桶山药粥去医院看自己,将自己的狼狈相尽收眼底,除了那人,自己没在第二个女人面前那么狼狈过。
可是,难道,这些就是自己要追葛薇的理由?
葛薇的小辫子多可笑。
凌欢想起某人的一头乌黑的马尾,再到披在腰间的长发,那黑发,曾穿过他的手指间。想到这里,凌欢伸出手指,不眨眼地痴痴凝望。
——可是,头发总会长起来。
葛薇不够纤细玲珑。
某人娇小的身躯像只小兔子,自己一把就能搂进怀里。
可是——自己是运动员出身,尽管如此,葛薇仍然比自己矮了近一个脑袋的高度。
葛薇不够柔弱。
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来到上海,以为自己是关云长还是赵子龙?
可是,葛薇可怜巴巴求助时垂下的浓密睫毛,让人禁不住动恻隐之心。
想到这里,凌欢忍不住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追那个她时候的场景。
那是高一秋季的篮球赛上。
作为小前锋的凌欢,一个人拿下40分,4次助攻,5个篮板,3个三分球,盖了三次火锅——她在台下亢奋地指挥着班里的拉拉队,清甜的声音让他的血管一次又一次的沸腾,这场比赛,结束在他几乎要砸碎篮筐的一级灌篮之后。赛后,他穿好衣服,无视一句句赞美和女生们艳慕的眼神,低头,一言不发地坐在班级看台的第一排,一个人咕咚咕咚喝宝矿力,挨在她身边。
本来,他只想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可是,偏偏有高年级的一个臭小子来送毛巾,凌欢再也忍不住了,男孩子走后,他一把解下自己腕上的手表,递给她,吓了她一大跳。
“干。。。。。。。干什么?“她被那双刀子眼剜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手中的小旗。那旗少年凌欢认得,自己在赛场上的时候,她挥得像梁红玉似的。
“送给你。“凌欢认真地望着那双灵动的眼,抓过她的手,塞进那汗漉漉的手掌。
“啊?“她以为他累糊涂了,或者是自己听错了,看一眼镶钻的手表,吞吞吐吐地问:“让我给你保管么?“
凌欢再度强调了一遍:“送,你。“
“哇!“
邻座的女生一声尖叫。
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她的课桌上便多了一盒雀巢的脱脂牛奶。十几年前,纸盒装的牛奶,而且是脱脂的,尚且是稀罕物。
后来,她便去操场上看他打篮球,他载她回家,她帮他洗擦汗的毛巾和球衣,帮他买宝矿力。。。。。。
再后来,自己瘫痪了,她躲开父母和老师的视线,不避嫌地照顾他,一次次鼓励他,在她的漫长时间的鼓励下,竟慢慢地重新站了起来,再后来。。。。。她的第一次是他的。
回忆到这里,凌欢轻轻勾起唇角。
自己被一个深爱至此,已经够了。
或许,她将照片发给自己,就是证明她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却依旧深深依恋着自己,在乎着自己的感受,不是么?
想到这里,多日一来心头的死结,竟慢慢地,慢慢地,松脱,揭开了,舒展成一条粉色的丝带,系在他的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结成一个蝴蝶结,风中轻轻摆动。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正文 第十九章(全)
第十九章
(上)
追她,就要打电话给她吧。
凌欢摸出手机,略一思索,拨出去,电话那头范玮琪的声线高亢而励志: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
拥有隐形翅牓
把眼泪装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
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真是个坚强到傻冒的丫头。
凌欢突然好奇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傻丫头这样故作坚强?
一曲歌罢,无人接听。
不接我电话?!
凌欢凌厉的眸子一转,固执地再度拨通,响几下,接电话的却是熟悉的男中音。
“HELLO,师弟。“
温厚、敦滑,略带三分磁性,七分戏谑。
钟少航?!
看一眼自己的江诗丹顿手表,晚间二十二点三十四分。
凌欢只觉得脊背的抽痛感又加深了几分。虽然十二万分的好奇,但是语气依旧平淡得听不出一点异样。
“师兄?不会吵到你睡觉吧?”
凌欢强迫自己的嘴角向上弯,受过多年职业训练的人都清楚,电话看不到笑脸,但是绝对听得出善意.
“不会啊。我还没睡呢。你找CICI么,她刚去洗手间了。”钟少航轻啜一口巧克力热饮,笑说。
洗手间!
凌欢狠狠剜了一眼窗外的行人,窗外的行人莫名打了个喷嚏。
钟少航轻笑:“她加了一晚上的班都没有离开座位,好不容易去一次洗手间,你就来电话了。”
凌欢舒一口气,却又一想到葛薇正在加班,竟多了几分怜悯,淡淡道:“资本家。”
钟少航笑说:“哦?是在说我么?一会儿让CICI亲口告诉你她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对桌正在忙碌的葛薇上司——ADA得空微微抬了下眼睫。
凌欢不是笨蛋,迅速反应过来,却又不方便埋怨自己的爱将周翎,只得转换话题道:“公司就你们两人在加班?”
钟少航笑道:“对呀,怎么了?”
凌欢刚要说什么,只听电话那头一声:“有我电话?”
钟少航便对凌欢笑道:“她来了,你是和她聊呢,还是和我聊?”
凌欢便冷冷道:“让她听。”
(中)
此时,葛薇的头脑负荷量已达到极限。即便去洗手间吹了下冷风,头脑中的糨糊却依旧黏糊糊地粘住了她所有的思路。广告博客博文是倡导冬日的激情亚热带旅游的,海南,温泉,激情。。。。。。自由。。。。。。
可是,深夜的空气又湿又冷,自己的座位靠近窗户,哪里来的海风,温泉。
早在半小时之前,葛薇忍不住问ADA:“我可以明天早上做完么?“
ADA因为人手不够,正在自己加班忙别的项目,坚决地说:“今天的事情必须今天做完。“
所以,葛薇是打着呵欠接过钟少航手里的电话的。
葛薇抹着因呵欠而萌生的眼泪,接过电话,便听电话那头冷冷地道:“还没做完(工作)?”
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葛薇冷不丁被人质问,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一样:“下午四点到晚上10点,写完一个BBS帖子,一个博文,还要选好有清晰S产品LOGO(商标)的体育明星图片,你以为我们不需要花时间么?”
凌欢知她是误会了,不由轻轻骂道:“笨蛋。“
笨蛋,她要求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会变通?
凌欢提醒道:“记得将NBA球星和帅哥足球明星的话题加到文案中,还有,SNS比基尼投票话题要有。“
比基尼?
食色性也。葛薇不得不混沌着脑袋赞叹那位不会笑的爷,这真不失为一个泳装的最好话题。
可是——
“球星的话题《细数国际体坛帅哥身上的大牌》。已经做好了。“葛薇再打一个呵欠。为此,光是挑贝克汉姆的西装照和C罗的靓照就花了很多时间。
“博文(博客的文章)不用写了,去资料里找比基尼照片,做一个投票帖子,之后赶紧回家。“凌欢命令道。
许多年轻,凌欢自己也有过熬夜做案子的时候,这种状态,他深有体会。
葛薇一愣:“啊?。。。。。。好。那我挂了。“
葛薇这才发现,自己竟莫名多加了几个小时的班。
“等等,那么晚,你怎么回家?“凌欢问。
“我打车。“葛薇刚回答完,只听身边的钟少航冲对面桌位的ADA说:”我送你们。“
你们。
凌欢这才放心。
要去接她么?
凌欢猛然间意识到,似乎自己已许久没有接过女孩子。
“路上小心。“凌欢说完,挂掉电话,旧时光一下子从记忆里涌出来。
那时候,似乎大都是她在等自己。下午放学,她在操场上看自己打篮球,一边埋在一堆书包里高喊加油,傍晚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像是天使在夕阳下的影。天气稍冷的时候,她会披着他的大外套,等他,之后,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一起回家。凌欢第一次等她时候,她哭了。那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能驾着两条双拐前行。他激动地拦了一辆车,就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那个秋天的傍晚,老师拖了足足四十分钟堂,本就阴沉沉的天一个霹雳,下起雨来,他驾着两条拐杖,先是死撑着不再灵敏的身子伫立在校门口的树下,再一步步拄拐蹒跚挪到传达室,见到她的时候,他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他看到,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滴滴落下。
。。。。。。
背部的疼痛,因着这记忆,愈加炽烈着,凌欢轻轻抚摸着后背的伤口处,躺回床上,忽又想起自己的笑面虎师兄,知这次自己遇到了对手。
(下)
傻丫头还在加班么?
凌欢在脑海里钩织着那个坚强小女人一双干净的大眼睛盯着屏幕选图片时的专注表情。
不是不想去接她,可是,凌欢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新人,刚来第二天就有4A公司的BOSS亲自来接她回家,对葛薇来说,是一种多毁灭性的高调行为。
凌欢摸一下床头的钥匙,又松开,起身脱下睡衣,熟练地在黑夜的凉空气中换掉自己贴了一天的止痛膏药,新一贴散发着麝香气的药贴麻酥酥地熨帖在脊背时,凌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勾起唇角。
此时,葛薇刚挂掉电话,ADA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CICI,BLOG1的博文写得怎么样了?”
葛薇手忙脚乱地迅速检查一眼屏幕,点头:“正在优化。”
“我们明天给客户的只有BBS和BLOG的文案么?”ADA眉头微蹙。
“嗯。。。。。。”葛薇脑中突然蹦出凌欢的绝妙议:“还有比基尼的投票文案,这个话题挺容易吸引男性的眼球和招徕爱美女性的目光。”
葛薇头头是道地说。
“写了么?”ADA神色平静,语气里却满是责备。
钟少航本是到葛薇和ADA座位附近送宵夜,听到这个问句,不动声色地一笑,回归自己的优渥座位。
不是只要写好博客文章和论坛的帖子么。葛薇心道。
可是,葛薇显然没有理解ADA的本意,以为上司在考验自己的工作能力,便握拳:“马上就能写好。“
ADA意味深长地望了葛薇一眼。
凌欢的方法果然奏效,葛薇在十五分钟之内,将投票的帖子写好,将所有文案交给ADA的时候,ADA板着脸看了三遍,无言。
终了,ADA淡淡的眉毛轻轻一挑:“既然是S产品的宣传,照片上怎么没有它的品牌LOGO(商标)?会PS么?P上LOGO才有传播效果。”
葛薇不知道,远处的钟少航轻轻抬了一下头。
“嗯,会一点,图片上加LOGO还是会的。”葛薇诚惶诚恐地迅速将图片迅速加了S的商标。
正在此时,钟少航已将自己的电脑关掉,在那副挺拔的衣架子身材上套上了自己的PRADA外套。
钟少航挥着优雅的手臂向两位美女招手:“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呀,我送你们回去吧。美女们。“
ADA抬头扫了一眼刚修改完照片的葛薇,皱着眉摇头:“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们先走吧。“
钟少航望一眼写字间,此时,整个写字间只剩下ADA和二楼的一个男同事。
“早点回家。”ADA看一眼葛薇:“CICI,你也蛮辛苦,做完了就先回家吧。正好还可以搭AKIRA的顺风车,我也比较放心。”
葛薇一愣,感激地开始收拾东西:“好。”
就这样,两人走出公司,葛薇依旧像一条尾巴一样,跟在高大的钟少航身后,一言不发。
“以前是在事业单位工作么,CICI?”钟少航轻轻地问。
“嗯,所以很多事情不懂。“葛薇边走边回答。
公司在三楼,因为为时已晚,二楼的灯已关,黑漆漆迷糊糊地跟在钟少航身后,一脚踩空。
钟少航回头,一张刚吃过蛋挞的油腻香喷的唇直冲过来。
正文 第二十章(全)
第二十章
(上)
“啊!”
葛薇惊叫一声。
钟少航回头,只见一张刚吃过蛋挞的油腻香喷的唇直冲过来。。
柔软的唇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完完全全地贴住钟少航的唇,带着从上而来的压力,湿漉漉地倾压在他的牙龈,他的牙齿上。
怕葛薇摔下去,钟少航本能地伸出有力的大手,紧紧搂住葛薇微带弹性的腰,冲力让葛薇旋即整个人贴到钟少航的身上。
为了减少冲力,钟少航搂着葛薇的腰转一圈,两人落回平地,钟少航松开葛薇时,葛薇的心依旧悬在半空中。
一时间,巧克力热饮的可可味道,蛋挞的黄油味道糅合在一起,暖融融地融成夜宵的午夜味道。
黑暗中游舞的呼吸声,咚咚的极速心跳声。
那天,葛薇穿了一件薄的长身黄T恤,外罩一件纯白的花边小西装,胸与胸的绵软熨帖,腰以下的相抵让葛薇在一瞬间脸烧得像被火热的碳炙烤过一般,通身津津冒着汗,落地时,葛薇本能地后退三步,迅速与钟少航保持了1米开外的距离。
饶是钟少航身经百战,亦是呼吸沉重起来。
一秒,二妙,三秒。
“对不起,不得已冒犯,你没事吧。”钟少航迅速调整好状态,一派泰然地微笑。
没事,就是让你占足了便宜。
葛薇又羞又恼地想,却又怨不得钟少航,只得整一下发辫,抬头道:“谢谢你。”
抬头,只觉得楼上有不经意的目光,仰头一看,三楼上投下目光的不是别人,却是正在莫名其妙加班的ADA,自己的上司。ADA的眼睛并不大,垂下的目光,葛薇读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