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摔跤!”
陈家琪冲着那女人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
此时,农秀艳早已从楼上跑下来,一脸谄媚的笑着:“哎呦,陈总,好久没见您了,今儿是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呀!胜男,快去给陈龙倒杯上好的西湖龙井,用景德镇的骨瓷茶杯!”
胜男点头答应着,转身上楼备茶,一边走着,总觉得这个台词好像是偷了古代哪个老鸨的。
陈牧抿嘴一笑,一张黑脸看不出写的什么,只见他不动声色地警告自己家儿子:“陈家琪,你胡闹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啊?”
陈家琪拍拍陈牧的肩膀:“不敢不敢,师承其父!叫我陈龙!我可不跟三级女星一个名!”
胜男一眼看到宠物模型架旁边的那个古香古色的橱柜,打开,却找不到哪是骨瓷茶杯了。确切地说,是不认识。她仔细端详了那一堆茶具,发现造型类似。
“胜男,怎么那么慢!你倒是快点儿呀!”农秀艳开始催魂。
胜男忽然就发现在橱柜的最上头,有一个用盒子包着的东西,仗着自己个子高,轻松拿下,拆开一看,果然这个杯子与其他杯子样子不同:只见这个杯子并不大,且花纹全是青花瓷,像是景德镇的标志似的,杯子还有一个茶托。
胜男赶紧抓了茶,去饮水机处接了热水泡上,端下去,端给陈家琪的花心老爸时,这个中年男人的粗重的大手一下子就趴在了胜男的手背上。
胜男赶紧抽手。
景德镇的骨瓷茶杯从胜男手中一滑,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啊!”胜男来不及反应,大叫。
“啊!胜男你干什么!骨瓷茶杯啊!”农秀艳大叫。
正在这时,只见陈家琪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接住茶杯,递到他老爸手里:“爸爸!这里是卖狗的地方,不是你吃豆腐脑的地方!”
陈牧接过茶托,看一眼儿子,再看一眼胜男:“胜男?这个女孩子我认识。是不是,胜男?哪天在医院,没有把你踩疼吧?”
农秀艳一听,眼神里于是多了更多复杂的意味。
胜男于是想起三个月前,在梁少游病房外踩了她一脚的男人。
“没事,没事。”胜男低头,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莫名的恐慌感。
“老爸!你去医药干什么?治性病还是治艾滋?噗!”陈家琪一把抢过茶杯,猛喝一口,把嘴烫了。
陈牧接过茶杯,轻轻用杯盖掩着,吹口气,微抿一口,直视着胜男:“胜男,茶不是这样泡的。绿茶是娇嫩东西,用开水会泡烂的,得用70°、80°的水。”
胜男点头。
“农总,帮我订一只贵妇犬。”陈牧看一眼农秀艳,马上转移视线,丑女,他从来不多看半眼。
“给刚才那个贱女人啊?”陈家琪十分好奇地问。
陈牧并没有回答,放下茶托,起身去刷卡,农秀艳像贴膏药似的跟了上去,剩下陈家琪狠狠指着收款台处的女孩子大叫:“千万别给他打折,不!给他打三十八折!不是三八,是三十八!”
从陈牧付款到走出店门时,农秀艳一直跟得保持半步的距离,陈牧哼哼哈哈,也不看她,直到看到在门口候着给他开门的胜男时,微微一笑。
宠物店的开饭时间比较早,附近一家餐厅负责送餐:普通的盒饭,一人一盒米饭,一盒菜。胜男觉得并没吃饱,香菇肉片有些咸,胜男想喝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忘记带茶杯了。
那个粉色的HELLOKITTY茶杯,带着一对白色翅膀的。
姐夫送的那个。
第无数次想起那个人捂着小腹、满脸是汗的样子,胜男不觉心下一抽。
胜男想起这个宠物店的待遇:管食宿,那么,要把他家的钥匙退给他么?
想着想着,胜男又想起美琳,心,不觉得心沉下来。
宠物店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打烊之后,农秀艳扔下一句“把整个店打扫一遍”便甩手走人,胜男于是拎着拖布将楼下拖一遍地,再是走廊,然后是楼上,拖完之后,又给楼下的小狗喂了食,全部干完之后,已近晚上九点。
打扫完店面,扶着腰坐公交车回到琳琅苑,走到自己楼下时,果然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姐夫曾经告诉他说,这是宝马X5,X5的车灯没亮,小区内的灯光也暗弱,车里面的人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影子。
胜男的脚步不觉停下了。
胜男想起那个三个月前,病房外极其浓重浑厚而极具压迫性的嗓音:“梁少游,你可真是花样百出,手段无穷呢,原来你除了会用美人计还会用苦肉计呢,哈哈。”
“男男,是我间接害死你姐姐的。”胜男想起三个月前,病房里梁少游压抑而伤感的声音。
“我恨你!”
胜男想起三个月前,自己一把抄起梁少游背后的枕头,冲着梁少游的脑袋狠狠砸了一记。
。。。。。。
车内依旧是漆黑的,没有动静,没有一丝主人的反映。他是在为姐姐的死内疚么!
胜男掏出手机——22:05。
他是睡着了么?
胜男觉得自己真是天才,居然会想到他睡了。
胜男隐隐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将一堆食物望梁少游鼻子里塞,吵他午睡时的场景。午睡时候的姐夫,两排睫毛细细地垂在眼睑下,高鼻梁的线条像雕刻,整个脸又像是天使落入凡尘,小时候的胜男,一点都不想让这个画面定格。
胜男忍不住上前,手在车窗上停顿了片刻之后,敲了三下。
车内没有反映。
胜男于是深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再敲三下。
一如小时候拿虾条往梁少游的鼻子里塞的那般理直气壮。
敲第三次的时候,车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烟气扑鼻而来。
(下)
“你。。。。。。刚才睡着了么?”
胜男使劲忍住,没有叫这个人姐夫,望着姐夫在微弱灯光下因刚刚醒来而迷茫朦胧的眼睛,心下那股恶作剧之后的快乐,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阳光午后。
梁少游微笑,扶着车门,笑着笑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是啊,人老了,就容易犯困。”
梁少游忍着咳嗽,摸出一支香烟,点上,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梁少游身子微微轻晃着,脚底似乎还打着飘,学了五年医的胜男马上就发现了。
“姐夫,你怎么了?“胜男忍不住上前几步。
梁少游吐一口云雾:“哦,可能是太累了吧,对了,你的毕业证给我。”
胜男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胜男拒绝道。
“咳咳咳。。。。。。”
梁少游猛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什么工作啊?”
“宠物会馆的。。。。。。医生。”胜男把实话咽了回去。
“宠物医生?那个不需要执照么?”梁少游笑问。
胜男一愣,嘴硬道:“都有执照的话,谁还开得起宠物店啊?”
梁少游捂住嘴,弯腰,继续咳嗽。
仲秋的风飒飒吹来,吹得胜男浑身一哆嗦。黑暗中,胜男看不清梁少游的脸,只觉得,他的身子比三个月前单薄了些,本来就几乎未曾发福,现在已经瘦回到他年轻时候。
“姐夫,上来坐会儿吧,有点冷。”胜男望一眼只穿一件单衣的梁少游,有些心疼。
梁少游没有拒绝,再吸一口烟,挥手将烟蒂扔到垃圾箱内。
胜男与梁少游先是并排走着,梁少游的脚步不知怎么就慢了下来。
“少抽烟。”
胜男说。
梁少游跟在后面,没有回答。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突然只听“咚”一声,胜男扭头一看,只见梁少游身子一歪,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倒在地上。
第十章
梁少游没有拒绝,再吸一口烟,挥手将烟蒂扔到垃圾箱内。
胜男与梁少游先是并排走着,梁少游的脚步不知怎么就慢了下来。
“姐。。。。少抽烟。”
胜男终于没有继续喊这个人。
梁少游跟在后面,没有回答。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突然只听“咚”一声,胜男扭头一看,只见梁少游身子一歪,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倒在地上。
“姐夫!”胜男将梁少游的上身扶起,轻轻拍拍梁少游的脸:“你怎么了!”
手感并不好。
脸上的肉没有了,咯手,且手感像摸一块刚煮熟的排骨。
“怎么发烧了!”
胜男的心像被什么割了一刀似的,像上次一样将梁少游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使劲按电梯按钮。
所幸今天的电梯没有坏,几秒钟之后,电梯门开了,将梁少游架上箱式电梯,胜男才知道为什么上次他死撑着不肯让自己的重量都在自己的身上。
真沉。
胜男真的不像把她一表人才的姐夫形容成某种死去的牲口。
终于抗到六楼,将他扶回自己的床上,从床头柜摸出体温计,将体温计贴身插入梁少游的腋窝下时,胜男的手一哆嗦。
体温居然有39°8。
胜男像上次一样将自己的药箱一股脑倒出在地上,找到阿司匹林之类的药,刚要倒杯热水的时候,胜男举起暖壶,发现暖壶是空的。
“大爷的!”胜男气得大骂,急忙接了热水打开煤气烧水,回来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铝盒,胜男打开一看,不是别的,却是浸透了酒精的一朵朵棉花球,用来退烧的。来北京之前,也就是一个月前,胜男曾拍拍自己的小胸膛:“妈,你不用给我拿什么药,我身体好着呢!”妈妈却一边给准备,一边说:“万一用得上呢!北京的东西贵着呢!”
胜男用酒精棉花一次次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擦拭,后来,干脆剥开梁少游的第二颗纽扣,正在这时候,梁少游却不合时宜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胜男的右手。
胜男的脸刷得一红。
梁少游烧得迷糊,手劲并不大,胜男瞬时抽出。
梁少游望着胜男手中的棉球,动动鼻子,熟悉的,梦中的酒精味道。
梁少游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朦朦胧胧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刚创业的时候的自己,在一系列挫折之后,感冒发烧到近40°,美琳敷冰袋,用酒精给他退烧时候,他睁开眼睛,用滚烫的唇将美琳纤细冰凉的手指吻过一遍又一遍。
睁开眼睛,却不是美琳了。
眸子还是一样的清亮,却多了几分女性少有的坚韧,不再有青丝水泻般垂下,她的头发并没比自己长多少。
梁少游望得出神,一面对比着,恍恍惚惚,便觉得是青春年少时,美琳在身边了。
胜男手中拿着酒令棉球,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是。
一声鸣笛,水开了。
(中)
胜男急忙倒一杯热水,梁少游拧着身子,要挣扎着坐起,被胜男按住了。
“咳咳咳,我自己来。”梁少游虚弱而逞能地说,胜男把手松开,他却挣扎了一下,身子一晃,又倒下了。
胜男只得帮他喂了水和药,撅着嘴说:“姐夫你手下那么多人,干嘛要那么辛苦!”
梁少游有气无力地眨下眼睛:“没有多辛苦吧,咳咳咳,每本书都有策划编辑和宣传。。。。。。发行人员。”说完之后,竟又意识模糊,昏睡过去。
胜男只得迅速将他的上衣全部解开扣子,扶着他的肩小心剥下,用酒精棉球按侧颈-肩-上臂外侧-前臂外侧-手背;侧胸-腋窝-上臂内侧-肘窝-前臂内侧-手心开始擦拭一遍,顾不上去偷窥他的胸肌,急忙用温度计再给他测一次体温:40°。
胜男吓得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棉球脱落。
“为什么你每来一次都吓我?”
胜男望着那张烧得火腿似的脸,大脑一下子空白了。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小区也是悄无声息的,胜男只听到墙上的挂钟声和自己的急促呼吸声。
怎么办。
胜男呆呆望着睡得几乎要世纪长眠的男人,早已失去了一个学医者的理智。
“最初的梦想,一定到达。。。。。”
正在这时候,胜男的手机铃声响起,胜男吓得浑身一激灵。
“金刚妹,小笼包,你忙什么呢?跟哪个帅哥在一起嗨?”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陈家琪,我叔叔病了,他发烧到四十度。”胜男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赶紧送医院啊!打122!不对!120!笨蛋!你害怕个屁!你在哪?要不我去接你们?”陈家琪十分热心地问。
“好的,送医院。”胜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挂断电话,一个键一个键地戳自己的手机打120:“喂,这里是银杏路,琳琅苑C座6楼,有人发烧昏迷了。。。。。。”说着说着,竟眼圈一红,一滴泪珠扑滴掉下来。
挂掉电话之后,胜男怕过多使用酒精退烧造成酒精中毒,只得打一盆凉水,用毛巾从梁少游的脖颈开始擦拭,清水和着眼泪,凉水和着热露。
一次,两次,三次。
在第三次擦到手心的时候,胜男只觉得梁少游的手微微一动。
“傻丫头,哭什么?咳咳,发个烧而已。”梁少游吃力一笑。
胜男使劲将体温计甩三下,三分钟之后,体温计的水银长度果然延伸得短了些:38.7°。
胜男高兴地挥起袖子抹一把眼泪,舞动着体温计原地蹦了两下:“耶耶!”
“叫差辈分了,男男。”梁少游欣慰地笑说。
“哼!”胜男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梁少游红扑扑的脸:“叫你叔叔还差不多!大叔!”
梁少游的笑容微微收敛:“唉,老了啊。”
胜男急忙安慰道:“你不老你不老!男人越老越帅!”
“怪不得你大学没谈男朋友呢,原来你是洛丽塔,咳咳,恋父。”梁少游打趣道。
胜男望着躺着的虚弱男人,脸色一沉。
读大学的时候,父亲得了大病,自己的学费大半都是梁少游出的,那么,他算不算半个父亲?
梁少游不知是不是读懂了那眼神,微微闭上眼睛。
胜男以为他伤感了,便转移话题道:“姐夫,我看到最近西单图书大厦的排行榜上有你们做的好几本书呢,排名很靠前!”
梁少游淡淡地闭着眼睛养神:“舍得花钱宣传,这并不奇怪。”
胜男继续说:“你做出什么优秀的成绩我都不惊奇,但是,你刚开刀手术完,本来就元气大伤,最近真的别太操劳了!”
梁少游慢慢睁开眼:“原来是手术后遗症呢。”
“怎么了?”胜男问。
梁少游不答:“怪不得发烧了呗。”
他不想说,怪不得他三个月内感冒了三次。
胜男忽然想起什么,弹簧似的跳起来,冲进厨房,十分钟后,一声煤气灶点火声之后,挂了一脸的笑回到卧室,梁少游打一个呵欠,望着那个忙碌的小女人笑说:“煮的什么好吃的?病人不吃毒药。”
正在这时候,一阵强盗式的急促砸门声咚咚传来。
(下)
“姐夫,你听医院的人敲门时候像不像熊瞎子?”胜男问梁少游。
“开门!”
“小笼包!金刚妹!你快开门!”
胜男还没走到门口时,便听到一阵大吼大叫。
胜男的脚步停住了。
“金刚妹!卓胜男!你快开门啊!你不开门我撞门了!“门外那人继续大吼大叫。
胜男急忙打开门,陈家琪一头撞进来,胜男被他的那股蛮力咚地撞翻在地上。
“哎呦!”
胜男急忙爬起来,一把挡住陈家琪:“你干嘛?”
“笨女人!送你叔叔去医院啊!”陈家琪想一把掀开胜男的手,胜男的手臂却挡地死死的。
“干嘛!你丫的是不是偷人了?”陈家琪脸色一变,说完,跑进厨房,一看,砂锅上正炖着东西,开锅一看:燕窝、枸杞子、莲子咕嘟咕嘟炖着。
“好啊!小笼包!我还以为你是个处女那,都和野汉子过起小日子来了!亏我买的燕窝粥让我扔了!”陈家琪气得蹦了三蹦。
“小朋友,这是怎么说我侄女的?咳咳咳,我怎么听不懂呢?”
刚说完,却见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大约三十五六岁男人软软地扶着墙站在厨房门口,脚底还打着飘。
”卓胜男!”
陈家琪更怒了:“你!你这个小三!你找个比宋思明还帅的男人你也是小三!当心和海藻一样连子宫也被切了!”
“你血口喷人!”胜男一听,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梁少游,抄起一个空锅就往陈家琪头上挥去。
梁少游勉力把住胜男的胳膊:“咳咳咳,胜男,别理他。”
陈家琪一把夺过胜男的铁锅:“我是她男朋友!她凭什么不理我!”
胜男气得抱头蹲在地上。
梁少游一听,先是一愣,再是一乐:“看得出,你在追我家男男,我可是她家长呢,想她同意,你可得过我这关。”
陈家琪一听,放下铁锅,缴械投降,郑重其事地喊道:“叔叔。”
第十一章
(上)
梁少游忍着笑,搭着胜男的肩膀挨着沙发斜坐下:“乖侄女,来来,扶叔叔坐下。”
胜男使劲忍着笑,起来扶了梁少游一把。
“叔叔,吃冰激凌!”陈家琪从自己的迷彩双肩包里摸出一个巧克力花心筒,递给梁少游:“能降温!”
胜男点头:“吃掉吧,物理降温,叔叔。”
梁少游倚着沙发,望着茶几上的粉红HELLOKitty杯子,笑着懒洋洋地接过来:“咳咳,幸好你没给我棒棒糖。”
“这里有啊!”陈家琪从包里变出一个巴掌大的喜洋洋图案棉花棒糖:“这个给金刚妹的!”
梁少游只得在两个大龄儿童的全盘监督下啃掉一个冰激凌,望一眼客厅被摘去他的结婚照的光秃秃墙壁和墙壁上光秃秃的钉子,摸摸自己的眼角,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陈家琪紧接着十分热心地凑过来:“你老人家怎么样?现在好些了么?我送你去医院吧啊?”
“没事了,我抽只烟休息下,咳咳咳,就回自己住处了。”梁少游掏下自己的口袋,烟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
“抽我的!大卫杜夫!”
陈家琪竟然从自己背的迷彩双肩包里掏出一个黑盒子,从盒子里拖出一只又粗又长的棕色外皮雪茄烟,双手递上。
梁少游默默看他一眼,接过来。
“喂!你才多大呀,就吸这种烟!”胜男忍不住提醒陈家琪。
陈家琪毕恭毕敬地给梁少游点上,自己也顺便点上一只:“跟年龄有关系么?又不是杀精,也不是练辟邪剑法!”
正说着,陈家琪的手机响了,花儿乐队的《化蝶飞》。
“喂!你这个女人!我们分手了!你爱和谁睡就和谁睡!你就是跟女人睡也不管我的事了!”陈家琪有些不耐烦地望地上掸烟灰。
胜男盯着虽然陈旧但依旧贴了瓷砖的地板,一声叹息。
“别拿死吓唬我!你真死的话还告诉我干嘛?哭!就知道哭!好好别哭,我回去!”
陈家琪一听电话那头吱吱的哭声,急得浑身出了汗:“我前女朋友要死要活的,我得回去看看,叔叔,一会儿我再回来啊!“
“别回来了!“胜男赶紧阻止。
“不必了,我也马上回去了。“梁少游笑说。
“好吧,那你保重!”
陈家琪说完便飞奔出去。胜男再给梁少游量一次体温,已降至38°。
于是,送走了骂骂咧咧的医务人员,两人都靠在沙发后背上,松了一口气。
其时,已有凌晨12点二十分。
客厅上方简洁的草莓形状吊灯一共按了六只灯泡,胜男为了省电,自己踩着凳子卸下四只,剩下的两个也不知这晚的什么时候熄灭了一只。
草莓吊灯已呈草莓色。
梁少游举目一望,清晰记起,草莓是美琳最喜欢的水果,也是他最喜欢在美琳身上种的水果。
梁少游伸手:“快去找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胜男却像没听到似的,去厨房看一眼砂锅,再跑出来,逞能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膛:“不用麻烦姐夫,我有工作了。“
梁少游瞧一眼胜男尚未发育完全的微突,扶着沙发起身:“那我回去了。“
胜男拽住梁少游的袖口:“你现在驾驶,比酒后驾车都危险,不如。。。。。。在这里呆一晚上吧。“胜男说完之后,开始挠自己的后脑勺。
梁少游望一眼卧室,胸腔本来熄灭的热火再度升温,于是眉心一蹙:“我睡沙发。“
胜男一屁股坐在沙发中央,双臂一抱,端详着梁少游虽不飞扬却依旧英俊的儒雅的脸,赌气说:“让又老又病的人睡沙发,我做不来。”
梁少游并排坐下,拍一记胜男的短发小脑袋:“让女人睡沙发我睡床,我也做不来。”
“那。。。。。。”
胜男摸摸自己的那撮头发,梁少游鼻间呼出的热息一拍一拍打在她的鼻梁上。
胜男忽然就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吓得自己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地逃进厨房,盛出一碗燕窝粥端上茶几,低着头不敢看梁少游。
梁少游微微一笑,端起碗轻啜一口:“傻丫头,我走了,打车回去。”
胜男拽住梁少游的衣袖:“要不,我们一起睡!”
梁少游望一眼一脸虔诚的胜男,一口燕窝粥差点全喷出来。
(下)
“咳咳咳。。。。。”
梁少游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发出邀约的女人:妖冶的,故作清纯的,太妹,甚至出版社的女老总,甚至有直接宽衣解带的,直接描述的却是头一个。哪怕,她表达的不是这种意思。
“我是说,反正你是我姐夫也不会欺负我,那就一人一半。。。。。。“
微弱到泛粉红的灯光下,胜男轻轻抬起她的尖下巴。
梁少游注视着胜男那张年轻脸,健康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在灯光下红粉绯绯。诚然,胜男的相貌不及美琳的十分之七八,那一刻,梁少游恍恍惚惚就将这两人完全重叠成一个美好的生命。
远山的眉,明润的眼,花瓣似的唇。
梁少游的身体忽然就有了反应。
“你当我是柳下惠呢还是当我是魏忠贤?傻丫头,好了,我走了。”梁少游已走至门口。
“姐夫。。。。。。”胜男喃喃唤了一声,似乎知道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梁少游已将这道熟悉的门打开,脚步却迟迟未动。
“我送你!”胜男像送夫打仗去的妻子似的,步步跟上来,像贴热乎乎的年糕,又像是透明的藕丝,粘连着。
梁少游转身,细细望一眼红粉绯绯的女孩,处遇美琳时的场景排山倒海般压入他的脑海,他的视线。
南国回来的春燕有没有衔着思念
北方顽固的积雪还在等放晴的天
爱本像湖面一轮满月
命运丢石头弄皱美好的画面
往日已经被岁月黑白成泼墨山水
我的回忆还流连最工笔那些细节
旧爱像烈火熄灭的烟
谁贴近凝望眼眶越热越落泪
苍白的生命唯一的鲜艳
你是我的桃花源
回不去的桃花源
就变成一种永远
。。。。。
回忆,不知不觉就穿梭至十八年前。第一次见到美琳,是在大学新生晚会上,同是新生的两人虽无交集,十九岁的美琳的独舞《桃花源》却像江南暮春时分的桃花般片片飘在风前,盈盈飘在他眼前。无数次梦见美琳粉色的裙,粉色的胭脂,他的梦是粉色的。。。。。。
认识她姐姐,不觉已十八年。当年扎两撮小辫用舌头舔果冻吃奶糖玩虾条的少女,也宛若玉树了——的确像棵树,没有S型的笔直的小杨树。
“老老实实呆着,咳咳咳,我到家之后给电话。”梁少游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故作洒脱地装入裤兜,淡淡地说。
“那我送你下楼。”胜男的脸也烧起来。
“不用。”梁少游迅速抽身,将傻孩子关在门内,傻孩子几步跑到卧室的窗口,目送这位大自己十四岁的男人踉跄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