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陶蓁怕慕辰病得太盛,这次竟将这小家伙也待在身上以便随时提供眼泪。
“多谢王妃救我奶奶,王妃真的很热心,竟主动请王御医为我奶奶看病,小陶十分感激。”陶蓁坐在铜雀的身边,离车中的慕辰远远的。自上次被拒绝之后,两人越来越生分。
慕辰在车中道:“回京后好生侍奉老人。”
“遵命。”陶蓁道。
铜雀觉得这两人尴尬不已,只得缓和气氛:“王爷您看,刚才天上还有很多星星,现在怎么就剩下一颗了?该不会突然要下雨吧?”
陶蓁抬头,果然一天的繁星竟全部潜伏了起来。
慕辰自小断了腰椎,阴雨欲来时,感觉便格外明显,他分明判断一场大雨将突如其来。
铜雀狠狠地挥起马鞭,飒露紫马冲将出去,陶蓁忙道:“别那么快,王爷受不了!”
“可是,荒山野岭的,大雨也会把马车淋湿!会很冷!”铜雀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轰隆”一声雷动。
长空之上,黑压压的大片墨云黑压压而来。
下一刻,大雨劈头盖脸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四周的山树打得噼里啪啦作响,铜雀、陶蓁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浑身浇透。
猫兔子钻进马车,窝在慕辰的腰间。
“天啊!附近连户人家都没有!连客栈都没有!王爷您把那件鹤氅披上吧!”铜雀道。
“都进来。”慕辰道。
“不行!这辆车不大,哪有奴才挤主子的!”铜雀急忙摇头:“小陶姐,你进去躲雨吧!”
陶蓁摇头:“我身体好,没事。咱们赶紧赶路吧。”
慕辰冰玉似的嗓音又提高了些:“都进来。”
然那马车却十分精悍,仅能容下两人。

第十九章

“都进来。”慕辰道。
“不行!这辆车不大,哪有奴才挤主子的!”铜雀急忙摇头:“小陶姐,你进去躲雨吧!”
慕辰冰玉似的嗓音又提高了些:“都进来。”
然那马车却十分精悍,仅能容下两人。
陶蓁站在车帘前,手脚统统迟疑着。
黑夜中,慕辰的双眸依旧灼灼闪耀,甚至比往日更熠熠迸着寒光。这种光华,陶蓁不曾见过。他如天神,只不过,这次再也不是仙袂广带、云中飘飞的神仙,却成了翻手成云,覆手掌控众生之神。
这寒眸,一度让陶蓁沉湎不已,然今天,她彻底痴醉了。
皇上面前,他淡漠温和得像一缕初春的风;太子和三王面前,他隐忍得像四月的雨;锦瑟面前,他沉甸甸的爱让他犹如盛夏的晚霞,嫣红漫天,这都不是他。
他是雪,是千年的寒雪。
陶蓁就这样在雨中痴痴地望着他,忽地被铜雀推进马车,她这才知道这马车的构造竟如一枚精致的床,他倚坐在柔滑敦厚的锦被之上。
想到他腰以下没有气力让他如常人般坐车,陶蓁又心疼了几分。
铜雀蹲在车的外侧,被慕辰也一手拽了进来。
车外,雷鸣电闪,老天像是要把自己的天池都倾倒下来似的,瓢泼冲刷着一切:灌木、绿树、苍茫崇山,周围的温度也骤降。慕辰覆盖在薄衾内的腿情不自已地微微颤抖起来。
铜雀忙要脱下自己**的外衣:“王爷您冷么?”
“不冷。”慕辰道。
铜雀知他体恤自己,继续脱衣,陶蓁急忙拦住他:“你的衣服都湿了,给王爷披上有什么用。”
铜雀焦急地望着这为了引人耳目而刻意短小精悍的马车:车内除了一件供王爷明日更换的白袍,竟再也没有他物。
因为已入夏,那白袍纤薄丝滑如水,亦无法御寒,铜雀便道:“小陶姐,咱们靠近王爷一些,这样能暖和点。”
陶蓁一愣。
“本王不冷。”慕辰继续道。
少年和少女却离慕辰近了些,车内果然也暖和了些。
然而,这稍微增加了几丝几毫的温度,却被那大雨夺了去,湿透的少年上下牙开始打架,少女开始浑身发抖,薄衾之中的慕辰亦是腿抖得厉害。
“小陶。”慕辰道。
“末将在。”陶蓁道。
“脱掉外衣。”慕辰道。
“啊?”陶蓁一惊。
慕辰将那件白袍扔给陶蓁。
铜雀也紧抱着双臂:“是啊小陶姐,把外衣脱下来,穿件干净衣裳,女子比男人更怕凉。”
陶蓁不语,心下却一暖再暖,如跌进一汪温泉似的,眼竟也是热的。
“那么黑,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你换吧。”铜雀继续瑟瑟地说。
陶蓁手捏这薄缎袍,竟通身热汗淋漓:“我不想穿,我想收藏起来。王爷可以送给我吗?”
慕辰想起那窗外痴痴的眼神,竟无法拒绝,然他又不想引起锦瑟有半丝误会,一狠心,冷冷地道:“这不合礼。”
陶蓁在黑暗中吃吃一笑,缓缓将外衣脱下,将这干爽的白衣披上,从她的湿衣中掉下一个蟒缎红布包着的东西,顺势滚落在慕辰的腿上,缎布散开。
恰好此时,天空中闪电划破长空,竟霎车内时有如白昼,铜雀望着红色蟒缎包内之物,大叫一声:“啊!人脚!”
慕辰心下一滞。
“是义脚。”
陶蓁将慕辰的薄衾底部掀开,将这穿了白袜的义脚仔细安置在他小腿低处空荡荡的位置,那义脚安上了,犹如真足。
慕辰心里便如置身玉鸾池,暖流遍身。
注意到他残脚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他美丽的妻,自他断脚之后,再也没有为他泡仅剩的一只的凉足,只是每日为他曾加了按摩的时长;另一个是阿忠,他迅速取了一枚新绰号:三脚猫,第三人,则是她。
“王爷别误会…我早已对王爷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王妃和王妃的父亲待我奶奶太好,王妃最心疼的人就是王爷…我本来想做了让王妃给你,又怕王妃误会,自己也怕您误会小陶,所以只能揣着…”
陶蓁颠三倒四地道。
“何必做这等粗活。”慕辰打断道,话音落时,他心头一涩,铜雀急忙去按慕辰的手,却大叫起来:“王爷的手好烫啊!”
铜雀一惊,伸手去摸慕辰的额头,果然熟了般的烫。
“王爷发烧了,小陶姐,怎么办?”铜雀问:“我们该怎么给王爷取暖?”
陶蓁心下狂跳。
“小陶姐,不如,我们抱紧王爷,这样他就不冷了!”铜雀道,说着,竟挥开双臂,要去抱慕辰的肩膀,慕辰丹凤眼一斜:“闪开!”
“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您再犯了病怎么办?等雨停了就好了!”铜雀扑上来,却又松开手:“不对,我的衣服湿了,小陶姐,你来。”
(下)
“本王不冷。”慕辰冷冷地道。
正在这时候,天空中又一声闷雷,这雷声时间很长,长得像要把整个天撕裂似的,接下来,雨打树叶声竟小了些。
三人一畜就这样挤在一辆马车上。
许是一日的奔波,慕辰胸骨后又开始传来阵阵钝痛,肩头也吃痛开来。
他一声不吭地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按出一粒药丸,空气中,杜仲的苦涩,麝香的清香开始蔓延,车马外,马车顶上噼里啪啦的雨声略小了些,三人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陶蓁在黑暗中不知何时入了眠。
慕辰却一直没有入睡。
左肩酸痛阵阵,右肩膀上,陶蓁的口水滴滴答答落,湿热。
陶蓁的脑袋也一磕一磕地靠过来,他本来眠浅,刚要入睡,就闻到一股痒热的呼吸。
慕辰刚要将那小脑袋挪开,手竟停在了半空中。
然而,熟睡中的丫头并没有自觉。
微带桃花香的头发越来越近,滑过他颀长的脖颈,竟贴上了他的肩头,连那平板似的身子也无意识地贴了上来。
慕辰想起锦瑟丰腴似无骨的身子,本能地要推开她,她越来越沉的呼吸却是异样的均匀,这呼吸声不似锦瑟的香吐兰息,竟微微带了点鼾。
慕辰僵直地坐卧着,终不忍将那小脑袋挪开,由她无意识地靠着,心中念想着府上那柔若无骨的佳人,就是一夜。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慕辰才发现,猫兔子四仰八叉地在他怀里睡着,铜雀早已倒在他腿上仰头大睡,陶蓁更是将他的肩头湿透,竟觉得自己有几分像个慈父,心中好气好笑着,由着他们。
呼吸依旧有些不畅,他只得摸出一粒药丸,兀自哆嗦着手服下去,终于体力不支入了梦乡,醒来时,车竟仅剩下他一人,车外肉香扑鼻,掀开帘子,见陶蓁和铜雀两人在烤一只小野猪。猫兔子爬到树上啃一颗三角梅。
“王爷!王爷醒啦!”铜雀掰下一只小猪腿,递了上来,慕辰一夜未眠,没有多少体力,竟只了半只。
铜雀身强力壮饭量大些,陶蓁似乎也饿了,两人一人啃一整只猪腿,又割肘子,吃得满嘴流油。
慕辰透过窗帘向天空望去,碧空被洗净了烟尘,一道刀锋似的云直冲向北去,越往北,那刀锋越是雪亮。
“铜雀。”慕辰在车中道:“启程。”
“是,王爷!”铜雀说着,喂了马一些草料,两人驾马飞驰,跑着跑着,陶蓁但见小山迭起,就觉得路途不对。
“铜雀,你要把马跑到那哪里呀?”陶蓁好奇地问:“我们不是回京吗?”
铜雀笑道:“小陶姐,到了你就知道了!”
陶蓁好奇着,却说半日之后,行过一处山,路过绵长的一条小路,骄阳最盛之时抵达一处围场似的地方。
马蹄下风沙四起,长槊下白光凛凛。
战士的黑甲胄在骄阳下闪烁着黑玉也不敌的寒光,长啸声地动山摇。
八千人分成两组,在膘肥体壮的马上对战,如山如塔的战士于马上挥强弓,穿杨百步;游龙般夹马轻挑,刺敌喉;怒刺,切敌腹;钩、啄、割。
“好一只精锐的骑兵!”陶蓁忍不住回头问慕辰:“王爷,这是秘密训练的可是咱们的辰军?”
“辰,风,鬼,骑!”慕辰字字铿锵。
“厉害!”陶蓁忍不住跳下马,热血沸腾:“是哪位将军那么厉害,能训练出这么强的精锐骑兵!小陶要是能带这样一只队伍打仗,该多过瘾!”
“将这队伍分为两组,你统帅一组,练他们几日,如何?”慕辰冰玉似的嗓音在沙尘滚滚中听得分外清冽如澈泉。
“不胜荣幸!”陶蓁忙仗剑跪拜。
铜雀将慕辰抱下马车,扶至轮椅上,这辰风鬼骑的统帅将领已牵一匹眼如悬铃、膝骨圆而张的天兵天马而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保护锦瑟不得利而被处死的戚风将军!
“末将拜见王爷!”
戚风单膝跪地,躬身败道。
陶蓁打量着慕辰宁静的脸:如苍山,如海澜。
她记得当初锦瑟受伤时他痛苦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惶恐,痛彻心底的疼痛。陶蓁无论如何也量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海涵。
慕辰携陶蓁铜雀在秘密围场处训练了三日。

第二十章

(上)
休养了一日之后,尚是清晨,慕辰便已身披黑凛凛的甲胄,端坐于八千将士之高处。
“诸位都是纵横平原甚至草原的骏马,你们纵是英武如虎,灵活如猿,终究是一只精兵,未曾驾驭崇山峻岭,本王暂不认为你们是一只神兵!”
慕辰铿锵地道。
话音刚落,众将士蠢蠢欲动,气氛犹如暴风雨的前夕,高天之上,流云涌动。
然戚风最擅训昌明军纪之兵,终究无一人反驳。
“本王知你们不服。”
慕辰挥臂,手指不远处的一座狐型山,道:“孤就在那里等你们,兵分两路,从山路进发,谁第一个攻上山巅,夺得本王手中蟠龙玉璧者,拜宣威将军!”
八千精骑喊声掣天。
那日,烈阳如炙。
铜雀在山巅的亭中不停扇风,慕辰体虚,虽不觉热,亦是唇干舌燥。
戚风、陶蓁各领四千精骑,于刀林剑雨中策马纵身,慕辰在铜雀的扇下一脸澹静。
这是慕辰第一次见到如此善骑善射的鬼兵。
近了,再近,兵如天将。
一位健硕的勇士排除众人,挥着半卷红旗登将上来。
慕辰咽不一枚麝香杜仲气浓郁的药丸,推动轮椅上前,挥起软剑。
白翎跹鸾,剑飞,似白狐于苍茫大地间驭率,扑,蛰,咬。
飞狐攀月。那勇士虽大刀晃晃然,却甩不掉,攻不进。
慕辰虽体弱,论剑术,这勇士不是敌手。
风雷雪踏。
勇士被那白狐似的软剑直逼咽喉。
“嗷——”
勇士竟发出一声拔山盖世的长嗷,几欲震碎所有人的鼓膜,慕辰将玉璧抛出。
“即日起,你就是孤的宣威将军!”慕辰声如雷动。
那勇士忙拜。
慕辰终究体力不支,手抖起来。铜雀喂了药,卧床休息了两日。
陶蓁、铜雀踏上归程时,慕辰面若春晓之桃花,铜雀嘻嘻笑着赶车,一路夜归殷王府,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见皇后金碧辉煌的銮驾正慢慢靠近。
陶蓁肩头的猫兔子大老远望点一派奢繁的金凤金凰,兴奋地呜呜叫着。
一种微妙的感觉,忽然就袭上慕辰的心头。
慕辰与太子的生母——当朝皇后梅氏关系并不密切。
母妃被赐死后,父皇也只是命太子好生照料,皇后每次去金蟾宫嘘寒问暖,饶是她再体恤慈爱,每每她泪光盈盈,慕辰却总觉得她生怕他长命百岁。
后来慕辰弱冠之后另自开府,皇后也仅是每年他生日之时送来贺仪。
慕辰望着黑夜里犹金辉灼目的凤驾,道:“铜雀,我们走后门。”
“是。”
“小陶,懂了么?”慕辰道。
陶蓁眼珠子一转:“懂了!”说着,飞身攀上墙头,轻纤如蝶,猫兔子紧紧把住她的肩头,牢牢蹲在她肩头。
陶蓁看到那身材高大却面容慈祥的公公熟门熟路地穿越一道又一道门,迈着轻袅的步子走到府上的正厅。
“玉梨,你们王妃呢?”
那海公公尖细着嗓门,待锦瑟一身男装,却挺着已然十分明显的小腹走入正厅时,他斜眼盯着那小腹一瞥,半威半请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久闻殷王妃医术妙手回春,特请王妃前去诊治。”
锦瑟深呼吸一口,恨恨地写道:“谈不上医术,初学辄识,我恐延误了皇后的凤体医治最佳医治时间…”
海公公笑道:“皇后母仪天下,凤体关乎江山社稷,殷王妃千万别耽搁了。”
锦瑟抚摸着小腹,一双澄澈的水眸子先是怒澜迭起,紧接着,烟雨迷朦,待如烟似雾时,海公公终于忍不住道:“王妃,做人还是懂得变通得好。”
锦瑟终于凄楚一笑,被这海公公扶着出了王府,小陶伏在勾心斗角的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却说慕辰从后门入了府,由铜雀推至寝殿时,见桌上摆放着一些药材,一副字墨迹未干,上书尽是治疗心疾的新药方,想她是为自己医治又花了不少心思,心头一热,然一路奔波,再无体力,由铜雀服侍着沐浴后就静卧在床榻上,他悉心等着他美丽的妻,然忘穿了那明珠帘子也等不来这绝代佳人。
慕辰忽就觉得,风尘仆仆几个日夜,所有的疲敝在一霎间全部侵入他的心脏。
“叫玉梨进来。”慕辰微微喘息着,勉力摸出青花瓷瓶,按一颗药丸入唇,苍白的唇干涩,粘稠的药丸黏上了,凉,麻。
慕辰清晰记得,自己十九岁那年冬天特别长,数九寒冬,阴风怒号,他一度病的呼吸都困难,凌宛天几乎每日都来探看,有一日,恰逢汤王的王妃诞下一子,他不去汤王府,听阿忠说,他却假乘銮驾来到殷府…
慕辰的心逐渐由隐痛转至绞痛,强撑出一身冷汗。
玉梨被传进来时,见王爷卧在床榻上,一双丹凤眼洞穿一切似的幽深,一张粉红的脸刷地一白。
“玉梨,王妃呢?”铜雀问。
“回王爷,王妃…被皇后娘娘请去医病了。”玉梨笑着笑着,鼻尖的汗珠密密麻麻滋生开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处滑下。
“你去罢。”慕辰缓缓闭目。
此时,陶蓁已悄悄随着那銮驾至宫东门。

飞身上宫墙,这是陶蓁第一次见到建章宫。恢宏、浩广如宇。

洗笔湖淙淙。
二百年的前朝银杏挥枝舒臂,巨树好乘凉。
这里是九五之尊起居的地方,是帷幄天下的统治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起止,陶蓁竟觉得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熟稔之感。
自己是梦中来过这里么?
琉璃瓦在宫灯的映照下流彩泛华,高大的宫门,像是巨人的铁臂。
而那袅袅的姿态的佳人,正被挟持往巨人的铁臂之内。
不好!
陶蓁忙提气,躲过御林军,小猫似轻灵地绕过宫人,飞身至寝殿的上方,悄悄掀开一块金瓦,但见空荡荡的殿内,凌宛天正向锦瑟步步逼近。
锦瑟则像一只遇见野猫的小老鼠,步步后退,退至早已反锁的门口,仍是闪躲。
“别怕。朕好久没看见你,想你了。”凌宛天端望着那清丽无匹的容颜,沉醉道。
锦瑟蹒跚跪地,写道:“父皇饶过我吧。慕辰为维护父皇的声誉,不惜负重病出征,求父皇看在慕辰的面上…”
“可这孩子不是老六的。”凌宛天冷笑。
锦瑟浑身一瑟。
凌宛天轻笑,缓缓去端锦瑟的下巴:“别怕,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朕今天不会把你怎样。”
锦瑟将雪白的脖颈侧过去。
“看着朕。”凌宛天命令道。
殿顶的陶蓁狠狠地攥着拳头,骨节已被捏得啪啪作响。
锦瑟依旧不去看那苍老的容颜,尽管那人炯目依旧熠熠,精力依旧充沛,昔日英俊的面孔已不复当年。
“他的体力好过朕么?”凌宛天的粗手爬上锦瑟丝滑的面颊,年轻时舞刀弄枪让他的大手粗糙不已,锦瑟将脸强行挪开,却又被凌宛天强扳过来。
“莫非,你嫌朕老?”凌宛天的嗓门突然就提高了三度。
陶蓁怒目圆瞪,只将猫兔子从肩膀上拖下来,长剑已出鞘。
天边,残月如血。
锦瑟知自己回答什么都是错,只得继续扭头往着那影影绰绰的宫灯,灯油轻溢,似泪。
凌宛天却如隐忍已久的山洪,终于按耐不住,爆发出来:“朕念辰儿为国为朕冲锋陷阵,本想与你好好谈谈,你既然不想谈,就别怪朕了!”说着,便一路噬咬上她的脖颈,将那包成粽子的男装顺着衣襟一把撕开,他魂牵梦萦多日的绵软双峰终于暴露与他眼,他一手盈握,另一只手继续将这挣扎不已的佳人的衣物一撕到底,刚要掏出自己的铁棍时,却见一长剑从天而降。
“住手!你这昏君!她是你儿媳!”
清甜的嗓音怒不可遏。
剑锋直逼他的喉咙,身经百战的凌宛天利索地闪开。凌宛天再躲,知来者不善,于是,高呼一声,空荡荡的大殿回声四起。
“来人!抓刺客!”凌宛喝道。
龙吟回荡。
霎时,一排排大内侍卫黑压压地破门而入,整个大殿之上,刀剑、长鞭、铁锁、长槊,直逼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
陶蓁冷笑:“你们这帮废物保这昏君做什么!他连儿媳都要侮辱!你们以后也没好下场!”
早已被训练成刽子手的侍卫们没听到似的,齐齐扑将上来。
(下)
殷王府上,一口药将那面色铁青的人呛得一阵猛咳。
“王爷,您没事吧?”
铜雀右手端药碗,左手刚要去给慕辰捶背,手上的药碗却被慕辰一手打翻。
药洒在白缎薄衾上,棕红色迅速渗入,那羊脂玉碗落地,碎成两半。
铜雀忙去拾碗。
慕辰素日冷冽的声音,今日却如喷薄着熊熊烈火的岩浆:“更衣,备车进宫!”
铜雀忙道:“王爷,您现在都坐不稳,倒是怎么去呢?更何况,现在已入夜,去皇后娘娘的寝宫合适么?”
是父皇的寝宫!
他在心中怒号。
他铁青着俊美冷厉的面容,双手紧捏着那月白色的薄衾,缎料竟被他捏顺势撕裂,蚕丝白絮在风中一片又一片,飞舞。
苍白的手挥起软剑,任着飞舞的雪花飘零成密布的雪阵,簌簌成雪雾,纷飞,再纷飞,落在他的青丝上,落在掩盖他残腿的薄衾上,一簇一簇,满地皆是,成雪。
只不过,雪终究会化,这零碎的蚕丝却再也无法融化。
理智却如海啸,一浪又一浪携带者冰柱子雪花,与烈火、岩浆不断碰撞。浓烟,浓雾,将他一次又一次掩埋。
他吃力地撑身坐起,粗声喘息着,血液直冲愠怒的黑发。
“爷,您怎么了?别发那么大的火,气坏了身子,谁来保护王妃?”铜雀急忙给他抚胸,顺气。
慕辰怒火占据的丹凤美目中,烈火煅烧着,焚烧了他的眉,目,他的五腑六脏,他整个人都焚烧于火海,于冰花中颤栗,冰柱倒塌,海啸遮天。
终于,火势渐弱,铁青的面色渐渐恢复成净瓷。
他的呼吸开始平缓,身子慢慢倚向背后的靠垫。
铜雀心酸道:“王爷,躺下歇歇,铜雀吩咐他们重新熬药。”说着,刚要转身,被慕辰一把牵过手来。
“打这里。”慕辰削长的白手指着自己惨白的左颊。
铜雀扑通一声跪地:“王爷,铜雀不敢。”
慕辰怒目以示,铜雀只得慢慢起身,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往那白净的俊脸上抹了一下。
“用力。”慕辰道。
铜雀又挠痒似的伸手抹了一下,所到之处,寒意刺骨。
慕辰反手,兀自在脸上落下火辣辣的四根彤红的指印。
铜雀望着自己主子狭长的美目,那黑瞳杳深得黯过所有黑夜。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他清瘦的身子一动不动,如一座岿然的石佛,凉薄的中衣,条条纹路不像是蚕丝的,竟像是千锤万凿打磨的伤痕。
初夏时节,铜雀只觉得整座寝殿都形同冰窖,那病榻是冰砌,宫灯是冰砌,就连那人也是冰做的。”铜雀。“那个冰人儿道,声音幽寂,一如寻常。
“小的在。您吩咐。“铜雀一双脚几欲冻僵。”你睡罢。”那冰神仙、雪神仙似的人一如寻常般。
“诺。”铜雀应答着,他朦朦胧胧见猜到许多事,又猜不透所有事,他只知道,一切如常,却一切不如常了。

第二十一章

此时,陶蓁正与一帮皇宫的侍卫高手招架得紧。
陶蓁的剑锋如凰,在宏大的大殿上盘旋,沾了宫灯的蜡油,将那涅槃之翩跹眩,利如烟花,然那黑压压的大内侍卫却如一座座黑压压的崇山,冲压下来,扑将上去。
“王妃,快跑!”
陶蓁未有半丝半毫的怠慢,然这群山却将她死死压在那黑阵之中。
飞身,躲开长槊,铁锁瞬间直取她头颅;闪过那致命的大刀,长剑又至。
一排排长枪,她飞燕踏马,她如一只疲于奔命的蜻蜓,在暴雨中,翅膀欲断。
锦瑟想跑,被凌宛天恶虎捕食似的扑住,任其挣扎,打横抱入寝殿。
“把她押往天牢!”
凌宛天留下一句镇山倒海的圣命,大殿都在震颤。
灯影摇曳,灯泪四渐。
陶蓁的翅膀再也舒展不得,一不留神,胳膊上多一剑,后背上穿一记。
“放开王妃!”陶蓁怒号着,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
陶蓁再次醒来时,周围昏沉一片。从潮湿冰凉的石床上吃力地爬起来,几只老鼠在她面前吱一声,窜入草垛,吱呀一声,又爬上她的疲敝的腿。
她想将老鼠一脚踢开,全身却像是被拆过一次似的,骨骼俱酸。
唧唧!唧唧!
那老鼠从她的腿爬到她的身上,她恹恹地打个呵欠,又入了黑甜乡。
又一次醒来时,她觉得体力恢复了些,意识了清醒了些,慢慢爬起身,张望四周:高大阴湿的墙壁,像是指头那么粗的窗缝,周边的牢房,尽是形容憔悴枯槁的男子。
自己的牢间尚且干净些,周围的房间腐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