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生这边屏住呼吸,心跳如脱兔,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三年了。苏大人那么美好的身体日益消瘦,从本来只能用双臂吃力地馋扶着他,到自己越来越有力的双臂能轻松抱起他,彦生亲眼目睹了那双修长莹白的腿消瘦成剥了皮的白树枝。明明每天都有给他认真按摩,为什么会消瘦成这样?
温热的清水中升腾着水雾,柔滑的丝绒仔细擦拭着失了些往日紧致的白皮肤,在往下,彦生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染了一层绯色。突然,彦生的脑中冒出一个奇怪而大胆的想法:如果——它还是精力旺盛的,或许,会给自己带来无限的幸福?一边想着,却见苏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脸,双目的意味深长让彦生不看直视。
苏恒刚要开口,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柳妃娘娘驾到——”。
“啊!”彦生大叫一声,手中的丝绒布滑脱,掉落进木桶里,溅出一些水珠,落在苏恒那张神色丝毫未变的脸上。
“彦生,帮我换上官袍。”苏恒平静地道。
一身正一品紫袍官服的苏恒,一脸暖笑地被推到柳妃面前,柳妃一双水杏眼使劲眨几下,做梦都没想到苏恒是以官服甚至是朝服相见。
“臣拜见柳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娘娘见谅。”苏恒谦和地暖笑着,被彦生从轮椅上搀抱下,意欲行跪拜礼。
柳妃急忙上前止住彦生道:“苏大人快快请起!使不得!”
彦生便又搀抱苏恒坐回轮椅上。
——经常有后宫佳丽来探望苏恒,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以求临幸,苏恒一概朝服相见,拒不收礼。
“多谢娘娘。”苏恒道。
柳妃见苏恒满面深不可测的笑容,心下琢磨着这个人到底不是单纯的男宠,便满脸盈笑道:“苏大人何必这么隆重呢,妹妹初来咋到,来探望拜见苏大人,便是当您是自己人了。不知妹妹家乡的饭食是否合哥哥的口味,还是请哥哥品尝一下。”
说罢,柳妃便示意双手捧鸡髓笋汤的小嫒上前。
柳妃一面轻晃着妩媚的肢体,却见苏恒款款笑道:“娘娘万万不可以妹相称,皇上见微臣四肢皆废,十分可怜,便接微臣来宫里治病而已,娘娘的珍馐佳肴…”
话未说完,柳妃的汤匙已凑到苏恒的唇边,一面用如花媚眼扫视着苏恒俊朗优雅的面容,心下可惜道:他若是好人,倒是要戏耍他一番,可惜残废了。
苏恒只得将尚且能动的脖颈往后退,彬彬有礼地道:“娘娘,微臣的脾胃甚是虚弱,近来每日里只能吃些白粥,辜负了娘娘,罪该万死。”
柳妃只得寒暄几句离开,径直奔至永昭宫告状去了。
再说苏恒,让彦生先吃了晚饭,待彦生喂他吃了几口白粥,便失了胃口,彦生刚吩咐好马车去天牢探凌霄,便见一只白鸽飞落窗边,彦生急忙将它小爪子上的布条抽下展开给苏恒过目,苏恒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刚要去将敌情奏明皇帝,猜柳妃现在正在皇帝身边说自己的不是,只好先去天牢里探监了。
宫里不许皇帝之外的马车出入,彦生依旧是用轮椅推着苏恒到宫门外,一路上,苏恒一言未发,闭目养神,努力积攒着珍贵的体力,待到彦生抱他上了马车,并将手探入他的两腿间检查过那团雪白的位置之后,苏恒轻唤道:“彦生。”
“什、什么事,苏大人?”彦生有些心虚地问。
“彦生,我和你父亲本是战友,算起来你也该喊我一声叔叔,我大你十一岁,常言说大一旬为长辈,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总是一口一个大人太外了。你若嫌我年长,不肯喊我一声哥,以后便叫我叔叔吧。”
之前,苏恒也曾多次纠正彦生,不要叫大人,叫大哥,彦生却惧怕皇帝那双霸道的眼睛,只是喊声大人。
彦生不傻,自然知道自己刚给苏恒沐浴时,盯着他的下身出神时被他发觉了。
见苏恒的神色平静,却依旧是柔和而温润,彦生不由得一阵脸红,又感激起来,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开始问:“苏大人,那个柳妃真的会去皇上面前说您的坏话么?”
苏恒淡淡一笑,不答。
再说柳妃,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掩面便冲进永昭宫的御书房去面圣,帝王莘正为苏恒白日里派人呈上的加紧对绿魁国边防的奏折而费神,见自己的新宠哭得泪人儿一般,急忙放下手中的奏折问她什么事。
“臣妾就是想皇上了,没别的事。”柳妃抹着眼上的泪痕,强颜欢笑。
莘一阵心疼,起身走上前,一把将泪美人儿搂在怀中,抹着美人儿的泪珠问道:“爱妃有话只管告诉朕,是谁欺负你了,还是想家了,还是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了,你就直说。朕一个粗心的大男人,哪懂女人心。”
柳妃顺势无骨般倚倒于帝王怀中,将自己绵软的胸贴在莘身上,不住地摇头:“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什么太可怜?”莘当下猜到她说的不是别人,自然是他的恒。
“皇上,臣妾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柳妃继续抽泣道。
“为什么?”莘轻轻抚摸着柳妃的秀发,这个说法让他意外了些。
“臣妾…臣妾…”柳妃遮遮掩掩的继续流泪。
“说。有朕在。”莘双手捧起柳丝尘那姣好的俏脸,像当初捧起恒的脸那般。
“自打臣妾来到这里,倍受皇上的甘露滋润,心里即便知道皇上最爱的是别人,英明神武的皇上对自己好,臣妾还是很满足了,可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臣妾还是十分难受。”说着,柳妃将皇帝拥着更紧了。
“快告诉朕怎么回事!”莘道。
“臣妾听皇上说苏大人这几日身体不好,便携了美食前去探望…当时苏大人正在沐浴,好不容易等他沐浴完毕出来见臣妾,见他身体消瘦,便亲自用勺喂他喝汤,他…呜呜…他却用好看的眼睛盯着臣妾的胸直瞅,最气人的是,他居然说出‘不必假惺惺的,皇上只爱我一人’这样的话,臣妾怕失去皇上,便来找皇上了。呜呜…皇上!”
望着泣不成声的爱妃,莘不知该说些什么。后妃争宠再也正常不过,而且,即便这话是恒说的,他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勤勉于朝政而已,莘自然不会去计较,只能给美丽的妃子一个深吻,哄了她一阵便让她先回了如眉馆。
此时,苏恒已抵达天牢之处。
因皇帝亲赐的金牌,又通融了一锭银子,牢头亲自给开了牢门,此时,凌霄正盘腿在木板床上闭眼打坐,听到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和苏恒致谢的声音,也没睁眼,苏恒亦是沉默,静静地望着这个似乎正在跟自己赌气的少年,见少年双目紧闭,眼皮却有些跳动,眼睑下那好看的睫毛也跟着微翘,真是个英俊的美少年。
可这个英俊少年挺了一会儿,却忍不住了,睁开眼道:“不是身体不好么,这里也是你来的?”
苏恒唇角轻轻一勾,微笑道:“我的部下还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探视呢?”
凌霄冷着一张冰面:“敢动皇帝的人多大的罪名。你是来收尸的么?”
苏恒依旧笑道:“凌霄,我想你误会了。你之所以在大牢,不是因为皇帝,而是因为你轻薄你的上司,而且,如果真的这事闹到需要斩首的话,我不带一壶好酒来送你上路,你不是枉做了我的下属?”
凌霄望着苏恒,觉得对方笑得谦逊而且好看,只是,笑得太过客套,便道:“你笑什么,好像被轻薄你挺高兴似的。”
苏恒一愣,继续笑道:“是啊,我笑我一个四肢都废了的废人,竟还会有失了眼力的人轻薄。”
此话一出,凌霄放下那双长腿,站起身走到苏恒面前,俯视着苏恒道:“我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找到这个郎中,要治的不是自轻自贱的苏恒!”
苏恒一听,笑容更深了,深得满眼尽是无边的落寞。
——如果,鹰被打断了翅膀当金丝雀养,苟活着,还是鹰么?
凌霄慢慢蹲下,望着轮椅上即便全身瘫痪,却依旧儒雅得让他心疼的妙人,不语。
那人有一对修长入鬓的眉毛,可惜正微皱着,眼睑下的睫毛虽有笑意,笑着笑着,唇角却蓦然间落下。
凌霄就这样默默望着苏恒那受伤的唇,忍不住靠上前,忘情的吻上,企图给予那受伤的唇最大化的温暖。
苏恒那张迷人的薄唇,柔软而带着些许药气,那是最醇的清香么?
凌霄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唇轻嘬着苏恒的唇,苏恒却已木然。
暗弱的牢房之火,映照在苏恒微皱的眉头和十分落寞的双眸上。
苏恒体位到,对方发烫的唇的温度正在自己口中慢慢传递着,像是暗得无边的山林里,突然点起的一把篝火那般。
篝火在摇曳,在飘动,在飞舞。
忽然间,凌霄被一双并不大的手一把推开。
“你干什么!”
凌霄抬头一看,便是彦生那愤怒的娃娃脸——凌霄记得他的名字,从见到他那一刻,凌霄便开始嫉妒的人。
“算了,彦生。”苏恒宽和地阻拦道。
彦生吃惊地望着苏恒,只见苏恒勉强一笑:“彦生,我有些累,咱们回去吧。”
说罢,苏恒冲着凌霄,讽刺一笑:“你凌霄,也不过如此。”
第六章
到永昭宫的御书房时,苏恒见帝王莘并没有在看奏折,而是黑着一张脸,双眼瞪着自己,满是怒气。
“你去哪了?”莘质问道。
情况紧急,苏恒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将事情一一道来。
“回皇上,微臣去天牢探监了。刚刚收到飞鸽传书,蓝邹国已派华蒙动身前往绿魁国,想必是要说服绿魁国与我们为敌,还是尽快放了凌霄,让他…”
恒从容地答道,却见莘嗖地起身,迈着大步,步步逼近,满眼的欲火像是要把自己烤化了似的。
可惜,彦生送进自己后,就在外面侯着了。
“美人苏果然不简单,只有眼睛和嘴可以动,都可以勾搭到情人。”莘一声冷笑,一把托起苏恒的下巴。
原来,镇国公凌远游刚来替儿子求过情,并说自己的儿子真是曾在远处见过苏恒一面,便再也难忘,所以曾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为苏恒寻访良医,是真心使然不是恶意调戏,这事惹得霸道的帝王醋意大发。
“彦生对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也就罢了,第一次见面的下属,居然之前耗费一年多替你求医问药,还愿意为你换污浊之物,吸引他的应该不只是你的职位和权利吧!”莘继续怒斥道。
说完,莘便松开恒的下巴,一只大手划过那张十分俊雅的面容,再至那优美颀长的脖颈,紧接着,抓住恒那淡色绫衫的衣领,便将那衣袍嗖地豁开,一瞬间,一副光裸的身体便大面积地暴露在帝王眼前。
夜晚的灯烛之下,苏恒惨白的身体也略染了红晕,唯独那两腿间,却是白得那么刺眼。
红了眼的莘一把扯掉,紫红的物体颤了一下。看到恒光滑的两腿间,又想起这里被彦生碰过,发狠地握在手中揉捻着,道:“朕忘记了,你除了眼睛勾人,还有这身体,美人苏是没感觉,别人却早垂涎百尺了吧,怪不得最近对朕这样冷淡,是情人喂饱了你吧,朕想知道,是上面的口,还是下面的?”
苏恒一言不发,只是怒目相向,满眼的屈辱和无辜,嘴唇已气得泛紫。
“轰隆!”
见苏恒不解释,且将那愤怒看做藐视,莘掉头一把将龙案掀翻,转身回来一把抱起他,扔到内室的胡床上,开始在其肌肤细腻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个重重的吻,像是一个个石头砸下,接下来,苏恒便已无法感觉。
“朕真后悔叫你出宫去,才一会功夫就有一个凌宵,看着情人入狱心疼了吧,告诉朕,他的和朕的有什么区别!”
苏恒头一次听到莘冲自己这般怒吼。
苏恒知道这是占有欲的大爆发。苏恒想说,我们之前只有一面之缘,他是训练这只骑兵的最佳人选,为国为君理应如此,还未等开口,兽噬般的吻又落在他的唇间,舌兽像铁铲般攫开他的牙,如骤风般席卷他的舌,苏恒一怒,狠狠地咬下去,舌上感觉到些许甜腥,便知已将帝王莘的舌咬破。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得苏恒眼前一阵发黑。
“先是彦生,再是凌霄,你都拒绝朕两次了,朕没有他们好吗?亏朕把你当宝,你和男妓又有什么区别!”
莘依旧是怒不可遏的,掏出那火热便往苏恒那张淡色的唇里塞,苏恒侧头,唇齿紧闭。
“怎么了,张口啊,好好舔,要不,彦生也长大了,唇红齿白的,朕纳他进后宫如何?”
苏恒一惊。
接着,苏恒勾起唇角,绽出一抹自嘲式的笑,慢慢地,开口。
夹杂着浓重男人体味和汗气的铁棒,顶得他喉咙里一阵又一阵骇浪上涌,本来没有感觉的胸口,此刻却几乎是惊涛裂岸,眼角不知何时滑过一滴珠泪,渗入鬓丝。
抽 送了一阵,莘也忽觉不忍,便将那妒火未平的欲望从恒的口中掏出,盘坐下,将恒扒光抱到自己的腿上,让他最隐秘之处以最大的限度,暴露于自己的面前,开始猛烈出击。
两个人是面对面的,莘就是要让他看到自己在占有他。
慢慢的,莘就要释放,待到裂帛一声,莘便将他翻过身来,再次冲刺,直至自己的欲望喷射而出,附在恒的背上,紧紧拥住,轻吻着背脊,揪心地道:“朕真的很痛心,能使朕甘心俯首亲自服侍的,天下仅你一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恒依旧没有开口,莘起身松开身下的妙人,将他翻过身来,却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昏厥过去。
“恒!”光裸的帝王莘立刻跳下胡床,冲到外室,对着一个小太监吼道:“快去叫太医!晚一刻要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见黝黑精壮的皇帝通身一丝|不挂,甚觉好笑,却又突被那一声狮吼吓得浑身哆嗦,噗通跪地,连滚带爬地往太医院的方向奔去,剩下帝王莘赤脚奔回胡床,小心地搂起被自己蹂躏半晌的绝世妙人,轻抚着他的青丝,将那张痛苦的脸埋入自己怀中。
苏恒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天晚上,迎面对上的,是莘发红的双眼。
苏恒看到,莘的那双黑壮的手,正紧握着自己没有知觉的枯细白手指。
见恒醒了,莘一阵惊喜,放下恒的手,轻轻将手抚上恒的倦颜,心痛地道:“恒,凌霄已经被朕释放了,对不起,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苏恒轻笑:“皇上,微臣奏请回自己府上住些日子,蓝邹国已经开始行动,这支奇兵的训练再也不能耽搁,皇宫又离训练场太远…”
“都依你!”苏恒话还未说完,莘便急急允诺下,接着将一个湿湿的吻,轻轻地印在恒微皱的眉心上。
次日的清晨,阳光分外绚烂。
颠簸至城外的一个马场,苏恒稍觉困倦,却依旧为一路上的大片鲜绿灿白而心怡微笑。
被抱下马车安置好之后,见一身紫袍盔甲的英俊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立在一旁,双手抱肩,依旧是满脸的凌厉冷酷,见了苏恒,依旧是缄口不拜上司。
仲春的微风,吹得凌霄的紫披风微荡,兼吹起苏恒雪白的衣袂,凌霄不眨眼地望了一番,便将彦生赶去镇国公府找郎中取药,彦生刚走,凌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便盯着苏恒仙人般的面容道:“你嘴怎么了?”
苏恒勉强一笑:“不小心咬破的,没事。”
凌霄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苏恒泛青的嘴角,似是自言,轻轻地说:“他怎么忍心。”
苏恒向后躲了一下,那双修长的白手也向前,一时间躲不开,苏恒说:“凌将军,我不是女人。”
凌霄盯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很纯粹,道:“和男女无关。”
苏恒款款一笑道:“打仗是男人的事,怎么与男女无关?咱们快去检验一下紫魆国的好男儿们吧。”说罢,大大方方地被凌霄推进操场。
所选新兵的第一个测试,是之前苏恒交代好的“穿杨术”。什么是穿杨术呢?自然是弓术了。既然这支军队是以突发制人,射暗箭是少不了的。
只见苏恒收敛起素日里春光般的温和笑容,环顾一遍列队整齐的士兵,以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对凌霄道:“凌大人,推我去靶处,请将苹果放于我的头顶之上,让尔等以此为靶心。”
“不行。”凌霄拒绝道。
——这些士兵虽大多是挑出来的好手,又训练了一年,却不是些神射手,一旦射偏,苏恒脖颈以下行动能力全失,又怎么躲得过?
“兵部侍郎凌霄凌大人,这里谁最大?”苏恒满脸严肃地问。
凌霄略一思考,没有回答,径直将苏恒推到靶前,将苏恒事先准备好的苹果摆到他的头上。
苏恒刚要吩咐,便听凌霄心有灵犀一般地高声询问道:“谁想一展射艺?”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约十八九岁的麦色皮肤少年一个大跨步跳出来,大声回应道:“我敢!”
凌霄打量一眼声若洪钟的少年:虽强壮了些,黑了些,却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又相仿的年纪,相仿的胆量,只不过——
嚣张少年迈着矫健的大步,刚站到苏恒对面,噌地从后背的箭囊里拽出一支箭,这一抽不要紧,箭筒里顺带冒冒失失噼里啪啦掉出三支。只见少年大腿一曲,弯弓便射。
“胡闹!”凌霄大骂。这姿势,到底是要射苹果,还是要害命!
“嗖!”一声铿锵的弓鸣。
少年的箭出弓,凌霄飞身跃起,一把抓住箭柄,强大的力道让他的手臂为之一振,猝然间竟略略发麻。
“你干嘛拦着我!”少年一双猿臂挥舞着,有些愤怒地喊道。
说罢,少年将箭筒内唯一的一支箭抽出,发上弓,再射,嗖地一声,箭一出弓,发出铮铮的鸣声。
“滚蛋!”凌霄冷冷地再骂一声,刚要挥臂捉箭,顺着箭头看去,却又将手放下来。
苏恒目睹着箭头即将飞至眼前,沉着微笑。
“哧!”苏恒听到一箭穿过苹果果肉的声音,再听啪一声,苹果砸在靶上,落下,苏恒唇角勾起的弧度,骤然加深。
苏恒开口:“写下你的名字。”
“写下你的名字。”同时,凌霄望一眼桌台,对勇猛的少年道。
接着,苏恒与凌霄对望。异口同声?凌霄意味深长地瞪了苏恒一眼。
少年一听,知道自己被头一个选中,咧开大嘴笑着,三蹦两跳到桌前,操起毛笔饱蘸了浓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三个字,便占去了一张纸的大半位置。
凌霄收回倾注在苏恒身上的视线,走上前去,看了看,好不容易才看清少年写的什么:“姬蛋华?”
少年一听,如被踩了尾巴一般,一跺脚,挥拳便冲着凌霄的鼻子而去:“你才鸡蛋黄!你是鸡蛋清!”
凌霄依旧冷着一张脸,敏捷一闪,少年再出拳,被凌霄牢牢地捉住拳头,本以为少年会作罢,却见少年撂腿一扫,凌霄一跃闪开,便欲主动出击,刚要挥臂,却听不远处一声磁性却又威严的声音制止道:“都住手!”
苏恒的声音并不大,被称为“蛋华”的少年却住了手。
“这位兄弟,你倒不妨说说自己的高姓大名。”苏恒微笑。
“姬,胥,华!”少年大声回应道。
那一刻,苏恒和凌霄再度默契地双目交汇——难怪凌霄念错。
接下来,凌霄问道:“还有人想一展射艺么?”
一万多人,竟再无一人站出来。
凌霄便将苏恒推离靶心处,自己站于苏恒刚才的位置,再问:“既不射他,谁敢射我?”
片刻之后,又站出两人。
凌霄看都不看,挥手一指:“登记去。”
紧接着,凌霄将弓高举:“那么,谁敢试试本将军的弓!”
凌霄冷着脸,一挥军旗道:“剩下的,出局!”
这天的天气特别暖,此时,太阳已明晃晃的照在苏恒白皙的面容上。
凌霄抬眼望天,走到苏恒跟前,从腰间掏出水袋拔开便凑到苏恒的唇边。
苏恒却没启口,款款笑着摇头。
凌霄误以为他恐失禁,说:“一口水没事。”
苏恒却道:“诸位都在等待选拔,我岂能独自享受?”
凌霄瞪了他一眼:“你有本事也射一箭。”
说完,凌霄面部肌肉一动,有些后悔,却见苏恒神情严肃,不慌不忙地一侧脸,口中竟吐出一枚小箭,不偏不倚,正中另一个靶的靶心!
凌霄丹凤眼望着靶心,面无表情,心下却吃了一惊。
遗憾的是,因力道太小,小箭刚击靶即落地。吐箭之后,苏恒无辜地望了凌霄一眼,微笑。许是太耗损体力,笑过之后,苏恒竟微微咳嗽起来。
凌霄便要开口宣布休息,却见苏恒一使眼色。凌霄便心领神会继续进行选拔的第三轮,刚抄弓,再看一眼苏恒,咳嗽虽止了,却难掩疲倦,于是将弓背回肩上,一挥军旗,宣布休息。
第七章
一进屋子,凌霄趁苏恒打量室内时,便打横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放到躺椅上。
苏恒有些自惭地一笑:“国事已够让将军操劳挂心,以后这些琐碎之事真的不必劳烦将军。”
凌霄不语,深深地望着苏恒有些泛青的唇角,再将其掩盖在白衫下有些枯瘦的细腿摆正,良久,方将视线移回苏恒睫毛垂下的阴影上,道:“天下之事,远比不上塌上之人。”
苏恒一愣,脸色变了一下,耳畔响起那晚莘的那些妒语。
“美人苏果然不简单,只有眼睛和嘴可以动,都可以勾搭到情人。”
“第一次见面的下属居然之前用一年多替你求医问药,还愿意为你换污浊之物,吸引他的应该不只是你的职位和权利吧!”
苏恒唇角,不觉勾起一抹辛酸之笑。一水杯递到唇边:“你在想他,但你不快乐。”
苏恒轻咽一口,故作轻松地道:“谢谢,我很快乐。”
凌霄站起身来,背对着苏恒,“你的眼在哭。”
苏恒又扬了扬嘴角:“鄙人从未流泪,何来言泣。”
凌霄转身望了一眼卧在躺椅上的人,指指自己的心:“我看到了。”说完,便掉头离开,剩下苏恒,失神地望着屋内的书架。
曾几何时,自己宣布练兵休息或解散,若不是和士兵们侃几句、做些小游戏,便是来这间屋子,随便抽出一本兵书,一双长腿搭在桌上,有时,也会因太累而睡过去,经常的,莘也不用通报,潜身进屋,打横抱起他的长腿,便欲往内室的胡床上放,苏恒一伸长腿,跳下那个怀抱,飞身窜出屋,一反手,帝王莘便被锁在屋子里。
“恒,你欺君!”莘半开玩笑道。
“莘,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屋外的恒一脸无良的笑。
“欺君!你这是欺君!”莘有些急。
“骑——君——?”苏恒重复道。
“不对呀,属下只会骑——马——,何时曾骑——君?”说完,苏恒收起一脸坏笑,一挥手中画戟,郑重地对一众七尺男儿下令:“开始操练!”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三年前?五年前?苏恒咬咬淡色的唇。
绿柳白杨,当初还是新栽的棵棵小树枝,风一吹便摇摇欲坠,如今也都郁郁成荫、冠盖如华了。
为什么,几年的时光,已恍如隔世了呢。
“你,站到那里!”苏恒听到马场上,年轻的将军凌霄正在下命令,想必是命人站于靶前了。
那边,凌霄命人站于靶前,拉弓对准对方的头顶便是一箭,站在靶前的青年居然纹丝不动,眼皮都未眨。
箭落,贴着青年的头发穿过靶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