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鞋袜、布匹、胭脂水粉、糖面人…
又回来了。
火炼道:“治理真有方。可惜南人并不感激你。”
——猛犸人将百姓分为四等:猛犸人为一等,其他民族的为第二等,原来南葑的汉人百姓,被列在第三等,称为南人。
赵隽笑道:“微臣陪太子殿下逛烟花巷,也没求过感激。”
火炼不语。
马车又行了一段,却见几个猛犸兵在拳打脚踢一个卖珍珠项链的。
“军爷,行行好啊!小人也是有本钱的!”
“妈的!爷用你的项链送人,是你的福气!”
赵隽的笑容僵在脸上。
却见火炼一双冰寒的黑瞳子直瞪着自己:“想去救?自己爬过去。”
腰疼得更厉害了。
行至烟花巷,在一群鲜丽衣饰的姑娘们拥促中进了天香楼。
老鸨已没有第一次见到赵隽时那么意外。
“王爷快请啊。”见赵隽身边的男子瘦长高挑,轩昂气度竟不输于他,也不敢怠慢:“这位爷,快请!”
赵隽摸出一锭金子给老鸨,指指身后人道:“好好招呼这位爷,麻烦找一间安静的屋子,准备好笔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火炼道:“陵川王爷,您这是想让天下男人取笑吗?”
赵隽笑道:“爷您不就是想让天下人取笑本王嘛。”
火炼太子亦摸出两锭金:“把陵川王爷抬上去。”
香气扑鼻的房间,一桌江南酒菜:鸡汁银雪鱼”、“干菜鸭子”、“武林熬鸭”、“蟹黄鱼丝”、“龙凤双会”、“辣子羊腿”、“蟹黄橄榄鱼”、“一品海鲜盅”、“西湖牛肉羹”…却不如宫里的厨子烧的好,更不是大草原的家乡味,火炼吃得索然,身边围绕的庸脂俗粉聒噪吵闹,更乏味。
赵隽笑道:“爷就别难为自己了,咱们回去罢。”
正在这时候,那老鸨偏偏道:“两位爷上次没见到我们的花魁惊凤姑娘,今天姑娘身上好啦,一会儿要弹琴呢!”
赵隽笑道:“改天再…”
火炼道:“陵川王,你猜她弹得好,还是你弹的好? ”
赵隽苦笑,心道,幸好小叶子,不对,大叶子不在,不然非得打起来。
却说琼霄正在自己的房里细细裁眉。
把那几年没有修过的齐鬓剑眉,裁成弯弯黑柳叶,樱桃唇施朱,散落乌黑的长发,梳两条麻花辫在胸前,换上一身鹅黄石榴裙,足适绣了大朵牡丹花的绣鞋。
绣鞋又小了,挤脚。
回到铜镜前:不必敷粉,不用涂胭脂,也是好颜色,不须披珠翠金银,也是温文儒雅的娴静气。
站起身来。
“奶奶的,脚疼。”
琼霄嘀咕着,在镜前拧了个轻灵的旋子,裙裾飞扬:“这叫妩媚。”
自语着,忽然想起锦盒里的赤鱬,便拿进厨房,洗干净要炖了。
热油过了锅,刚要将风干的神兽下锅,忽觉耳边呼呼风声,电似的往旁边闪开了,双指夹住半片瓦。
“别蒸了它!暴殄天物啊笨蛋!”
熟悉的声音。
却见一个紫色的身影飘飞进了厨房,只见男旦叶芝袒露着胸怀,左手握一杆烟袋,脚穿木屐,缓缓走了进来。
“吃的饭都用来长个子了吗?怎么不长脑子?”叶芝嘲笑道,平视着琼霄。
“没错。今天的木屐跟儿比较高。”琼霄笑答。
叶芝扔过一个白瓷瓶,琼霄接住了:“什么?”
“妲妃草。”叶芝吐一口眼圈儿说。
传说这毒不是见血封喉,却是中毒之后,周身从五腑六脏全变成绿色,之后,全身逐渐生出绿色的鳞片,且每一次发作,疼得生不如死。直到面色亦生出绿鳞,毒发疼死。
无解药。
琼霄自然知道这毒有多刚烈珍贵。
“美人配名草,叶老板自己唱《洛神赋》的时候享用吧,苏某受不起。“琼霄道。
叶芝笑道:“确实,这是给陵川第一才子的,不是给鸵鸟当饲料。”
琼霄瞳孔一聚。
“叶老板,您这是要唱哪出戏?”
叶芝道:“至少不是糊涂戏。你可知这赤鱬要用妲妃草中和其毒性,再用千年番红花和南岐山的温泉水,方能发挥药性?”
琼霄道:“苏某凭什么信你?”
叶芝再吐一个烟圈道,大笑:“就凭你长了副骆驼身材却没长驼峰,也没长脑子!“
琼霄刚要发怒,却又笑了:“叶老板为何对王爷的伤情那么关心?江湖上很多人不能体谅他为了百姓,屈身鞑子,你有那么好心?”
叶芝怪笑一声:“哼哼,不劳你这个公女人费心。你只要别把这赤鱬炖了清蒸了就谢谢你了。其他的,叶某人想办法。”
琼霄道:“用别人姓名的人,我不敢信你。你到底是谁?”
叶芝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敢炖了这神兽,我就把你这骆驼也炖了!”说罢,洒了一袭粉末,飞身离开。
琼霄后退一步,只见那酡红的粉末化作片片绽放的桃花了。待桃花谢了,却又生出一个女孩的幻象,高挑的身材,大眼睛,竟有几分像她。
细一思忖之后,琼霄将赤鱬收起,干脆进了赵隽的寝殿。
十年不见,摆设依旧。
金蟾口中衔着沉香。曾被她抠出来玩过。
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他曾抱着她哄她不哭。
六岁时,父亲战死,母亲伤心过度病逝,是赵隽单手将她抱出乳娘的家中。
他抹去她花猫似的小脸上的泪,笑说:“小叶子,这从此本王的家就是你的家。”
回到王府,给她换了衣裳,给她吃软糯香甜的皇家点心,给她准备有丫鬟照顾的香喷喷的闺房。
可是,好大的一张架子床,吹了灯之后,她想到鬼,想到死去的爹爹妈妈,吓得直打哆嗦。
她哭着跑进他的寝殿时,他正锁着眉头,盯着一封书信,似是得到了前线的消息。
“王爷,我怕!”她一把钻进王爷的怀里。
王爷只得单手抱着她,回信,然后,讲战场的故事,哄着她入眠。朦朦胧胧的时候,她总能听到他的叹息声。
白天里,王爷教她武功,教她摆阵。
王爷让府上变着法子做点心:南瓜乳酪小馅儿饼,枣泥山药糕、糖蒸酥乳酪、菱粉糕、杏仁菊花糕、藕粉桂花糖糕、鸡油卷儿、松穣鹅油卷、酒酿原子、珍珠小汤团、蟹黄小饺子、豆腐皮包子…
小叶子喜欢吃鸭蛋黄焗小虾仁,王爷就命人做了给她当点心。
事情大约过了大半月,王爷一身戎装,骑一匹白马,带着阿燃阿渡去了前线。
又过了大半年,王爷是让人抬回来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石头刻的菩萨像。
她吓得又哭。
阿渡和阿燃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送到花园里,让丫鬟哄着她玩。
到了晚上,她依旧想让王爷哄着睡,被阿燃拎了出去:“王爷受了重伤,不能碰到他的伤口。”
王爷煞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惨笑,不去看她。
白天的时候,七岁的小叶子不再偷王爷的书看,盯着昏睡或是装睡的王爷,看侍女丫鬟们给王爷喂水,喂饭,解大小便,擦身体,看阿燃阿度帮王爷翻身。
“王爷,你要好起来啊!”小叶子抓着王爷冰凉的手,亲亲。
王爷没有反映。
小叶子亲亲王爷的脸,王爷依旧没有反应。
“王爷好起来,才能去打仗啊!“小叶子说。
王爷的睫毛微微颤动。
王爷的伤好了,再也不能走路,她又说害怕,让王爷搂着睡,王爷说:“小叶子是女孩子,不能和男人一起睡。”
七岁的小叶子撅着小嘴:“爹爹和妈妈就一起睡!”
王爷头痛道:“爹爹和妈妈是夫妻啊!”
大概是从那时候吧,她便想要嫁给他。
“王爷,小叶子等了你十一年,小叶子准备好了!”
许是长途跋涉,太过劳累,琼霄一面回忆着,抱着赵隽的枕头,趴在床头入了眠。
妲妃草的瓷瓶从她的腰间滚落。
至于这瓷瓶的主人,已化身一个女子,进入陵都烟花巷里最热闹的地方。

第八章

天香楼里,男人们望穿了秋水,伸断了脖子,终于等到了惊凤姑娘。
隔着珠帘。
杨柳细腰肢,高挑的身材,销魂蚀骨的异香。
看不见脸。
“姑娘,快掀开帘子让我瞧瞧啊!”
“惊凤姑娘!”
早已见过脸的男人们瞪大了眼睛,尚且未睹芳颜的,如火炼太子,不紧不慢地饮一杯甜酒,挑剔地赏着琴声,与赵隽道:“还不敢见人,怕是个丑八怪。”说完,信手夺过一把筝来。
帘内那姑娘似是听到了,《高山流水》的琴声稍稍中断。
却听得楼下有筝与她的琴声相和。
流水淙淙,云山泱泱。
纵有鹤唳,欲滴的绿树在雾中隐隐若现。
水中小舟,鱼戏莲叶,忽一阵狂风巨浪,漫天浩劫…
火炼的汗滴从太阳穴处清清流下,如冰玉上的一滴清露。
一曲鸣罢,众人尚在梦中。
只有赵隽不易察觉地瞳子一缩,继而淡淡地微笑,饮着一小杯杏花村。
琴声再起。
由《梅花三弄》起调,迅速转至《春江花月夜》、《汉宫秋月》,最后转《平沙落雁》,火炼太子合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两位小丫鬟将珠帘轻轻从中间拉开时,果然见到一张清丽无匹的佳人,启唇笑得如春晓之花,然而这笑容,暖暖的,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平易。
过谦的至傲。
至傲的美人轻轻地,轻轻地垂下双睫,轻轻地,做了一个万福。
胸前雪白一片的风情,旖旎的紧。
已有客人晕了过去。
赵隽笑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火炼已冷着脸命侍从备好十万金,惊凤姑娘却令丫鬟将两人拦在门口,小丫鬟心安理得,笑容可掬:“两位大爷,我家姑娘说想两位若想进来,便要答上姑娘的题。”
火炼冷笑:“这位便是大才子赵隽王爷。难不倒他,省些力气吧。”
小丫鬟虽有些脸红,倒也不惊讶:“两位尊贵的爷是人中龙凤,能来这里是我们的造化。可是题目依旧要做。”说着,小手一比划,道:“姑娘说,请两位爷画从未见之见,从未闻之闻,从未说之说。”
赵隽略一思忖,提笔丹青了一幅红衣罗汉,罗汉双目微闭,面色沉寂,盘坐在青石上讲佛,身后是一株青松。
小丫鬟看到画的时候,一拍小脑袋道 :“哎呀,原来姑娘是这个意思呀!我们自然是没有见过罗汉的,也没有听过他讲佛经。可是,这未说之说呢?”
赵隽笑道:“自然是,佛曰不可说。”
两人话音刚落,那惊凤姑娘已款款将门大开。
“两位公子本应只留一位,可凤儿仰慕这位公子的琴,这位公子的画,小女请两位喝上一杯小女亲手酿的女儿红。”
惊凤姑娘娇声笑道,依旧是谦和的至傲,倒与赵隽有几分相似。
言下之意,先吃酒,再选人。
进了这惊凤姑娘的房间,不是莺莺燕燕的闺房,却似书房。硕大的书架,墙壁两边尽是先人的书画,真迹和仿品都有。
且有名琴陈列:仿周朝俞伯牙谈过的号钟;仿西汉司马相如为卓文君演奏《凤求凰》的绿绮;东汉文学家音乐剧蔡邑奏过的焦尾,梧桐木,似是真品;仿唐朝的玉琴春雷。
——真品就在火炼太子的宫中摆着。
火炼王子站在一副画前,只见画中的贵族女子正在照一面铜镜,侍女为其梳头,乃是东晋《女史箴图》的摹本面前,道:“姑娘挂这幅图是讽刺当朝皇后吗?“
原来,女史箴是为东晋惠帝不务正业,皇后贾氏干政而编,意思是歌颂古代娴淑女子,劝诫皇后自重而编。而女史箴图,恰恰表达的是书中的内容。
惊凤讶于火炼太子熟知汉人典故,似有惊恐之色,却柔声道:“凤儿哪懂这些来历,只知道画好看。“说着,将青玉杯中斟上杯酒,递与火炼和赵隽两位人中龙。
赵隽只道看画,短杯不语。
房中的香气是他素日用的龙涎香,同样造型的铜仙鹤衔着,眼中是蓝宝石。
火炼已将一杯酒仰面饮下。
赵隽亦不知何时将酒饮下近半。
这惊凤姑娘忽然将笑容一收,双瞳如电,声音也变了男腔:“喝了我的酒之后,就该领死了吧!”
火炼便要取下腰间的弯刀,手脚却一软,跪在地上。
赵隽将口中蓄了的酒吐回杯中,问:“这位姑娘,要我们的性命,可有原由么?”
却见这惊凤姑娘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英俊秀气的十七八岁男子的脸上,清雅的眉修长入鬓,双目清朗。
赵隽竟觉这眉眼有几分亲切。
只是这清朗稍纵即逝,便转为戾气。
“废话怎么那么多!”这少年拿刀子般的眼珠瞪了赵隽一眼,抄起玉琵琶,便要砸过去。
是带深厚内力的砸。
“小孩儿,这琴是好东西,你不要可以给我呀。”赵隽道。
“你身为南葑的大将军,却甘为猛犸狗效力,该杀你一万次!”
少年怒骂。
赵隽提气,轻渺渺飞身离开这钉了他十年的轮椅,抽出折扇,一招“翔鸾对雾”,手法虽略生疏,依旧是将剑舞出金鸾尾羽样的一尾尾剑气,密集的剑花,亦真亦幻的纹路,生生将少年用一招来自玳瑁九华国的“菩提须臾”的道道强劲剑絮挡了回去。
赵隽再一招“桃花斜飞”,扇中生出片片桃花般的绚丽剑气,攻向少年,回风舞雪般灿烂,少年略惊艳了一下,一个应接不暇,强以内力挑抹琴弦,使琵琶音将这剑气破了,箭步攻将过来,赵隽双腿落地,扶着八仙桌,再要出招时,然而腰间已抽疼难耐,折扇一出,却疼得跌坐在地上。
少年再抱着琵琶击过来,赵隽已疼得动弹不得,眼瞅毙命之际,火炼却用十分力道使刀挡下。
“猛犸人至少不杀瘫子。”
火炼冷冷地道。
好强的内力,上好的剑,意料之外。
孽龙甘蠖刀?
意料之外的之外。
少年被这粗刀的凛凛寒光烁了一下,心下一惊。他只道火炼太子功夫了得,却不知他竟是玳瑁九华国托托儿尼“刀神“的传人。
少年见火炼太子似乎没有真正中毒,便将琵琶抱于怀中,扬于头顶,准备大战一番。
火炼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便不愿多战,开始吹口哨,是画眉叫。
两声画眉叫之后,却见从楼外,楼内,冲进一大忙猛犸兵。
只见火炼缓缓站起,凛着一张脸道:“来人,将刺客和反贼拿下!”
刺客?
反贼?
来的猛犸兵们看一眼赵隽,一愣。
“自然是赵大人和这个矮子!”火炼太子寒着脸道。
少年气得脸都绿了。
赵隽点头:“原来太子爷是这么个意思啊?领教了。”
原来,那火炼太子早就想除赵隽以绝后患,怎奈他父皇却重用他,得到名妓是冲猛犸的达官和国戚来的消息之后,火炼便亲身试一险,将赵隽弄了来。
“天真,谁说三个人!”
待这少年说完,只听窗外轰隆几声,将天香楼前后门围着的猛犸兵们死伤无数。
但见一群身穿黑衣,脸带夜叉面具的人涌入房内,少年怪笑一声:“上!”
黑衣人们便与猛犸人较量上。
少年低头看一眼盘坐在地上的赵隽,勾起右唇角,哼哼一笑:“看吧,做了叛国贼还被诬陷,不如加入我们吧!”说着,便要将赵隽抱起。
火炼王子却挥刀而上,使出一招“离魂刀法”,千万刀气欲迷乱人眼:“放下他!”
少年也一甩脚上的木屐,挥着一把琵琶就向火炼进发,这千年楠木制的琵琶竟不惧粗口刀,火炼的刀法不见优势,顿觉这少年伸手利索,功力深厚,不输当年的赵隽。
这少年虽然腿并不长,腿上功夫了得。
这少年边用“风魂腿”,边弹琵琶,火炼的一手追魂夺魄的刀法,两人打得好一个香艳的闺房成了废墟。
屏风已碎成千万残骸,间或桌椅。
火炼将刀劈入墙壁的画上,忽然间,千万魔音灌耳,如几万只兽禽一齐呕哑嘲哳,挣扎不已,中间夹杂了猫啼,老鼠叫,狼狈哭,獾哀鸣,老虎吟,猫头鹰怨,杜鹃啼,孔雀嚎,鹅喧,鸳鸯啸,乌鸦笑…
火炼强用内功支撑着,这少年的步履飘逸,待火炼的黑焰刀法使出,逃了继续弹琵琶,弹着弹着,火炼就觉得天旋地转,四肢麻木,竟似身上中毒一般。
原来,火炼少年时中过奇毒,后来得了高人的奇药相救,便百毒不侵,却没想当还有这魔音与琵琶相配而成的声毒,无一人得免。
再次醒来时,却见他已和赵隽背对背绑在了一起。

第九章

背后的人似身子正在打颤。
火炼觉得背后已潮湿透。
忽觉身下摇摇晃晃,方才知道竟在船上。
灯影如豆,证明已是夜晚,且至少是一天之后了。
低眼,只见手脚各用“飞鱼天藻”绳捆着,一种来自玳瑁九华国的刀剑割不断、可松可紧的极结实绳子。
而他和赵隽背对背的身子被又一根“飞鱼天藻”结结实实绑着。
一个手持长笛的男子在不远处,双目微闭,盘腿坐在门口,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陵川王。”火炼低声唤道。
赵隽多年未曾修炼武艺,已不及他内力雄厚,尚未醒来。
“赵大人。”
火炼用后脑撞了赵隽的后脑勺一记。
赵隽的呼吸略重,悠悠转醒,睁开双目,打量了一下四周:“被抓到船上了啊。”
火炼背对着背,小声道:“腰很痛吗?“
赵隽道:“快断了。”
火炼道:“那你就叫。”
赵隽知他是找脱身之法,笑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太子爷可是要把我抓入天牢呢。“
两人话音未落,只见那手执长笛的男子已睁开双目,深邃幽蓝的眼珠,高鼻梁,看似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英俊而狡黠,:“敢问太子殿下要叫什么?”
略带玳瑁九华国的口音。
赵隽道:“这位英雄,在下有严重的旧伤,实在腰痛难耐,可否让在下躺会儿?”
这男子忖度了片刻,道:“可以,不过太子殿下的绳子依旧不会松绑,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刚落,忽听一声怪笑,却见那天香楼里扮作女子的少年脚踩高厚木屐,唇叼乌木烟袋,缓缓入内,轻声笑道:“怎么可以这样和两位王爷说话。”
那男子道:“少主人,那该怎么说?”
那少年又是一阵轻怪的笑,不阴不阳道:“该说,两位王爷都生得仙人一样的气派,那就去天上享受吧!”
说完,这少年用极深厚的内力,将赵隽从“飞鱼天藻”中脱出,扛在肩头,出了这件船舱,飞快地走到下面的一层仓库,以闪电般的速度开了一道机关门,行至深处,又一道关卡之后,将赵隽抛到密室的地上。
疼。
赵隽疼得面色煞白。
少年张口就骂:“叛国贼,你也想逃?可怜你一身聪明才智,竟用来效力敌国了,你就死在这里吧!”
赵隽苦笑。这些年听多了叛国贼三字,他依旧无法麻木:“原来小兄弟是南葑的爱国志士?怎么用的全是玳瑁九华国的武功呢?”
少年双瞳一缩,冷笑:“有中原人士教吗?所谓的正道人士,国难当头,都只守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你这样的人,又甘心为荣华富贵为猛犸人吮痈舔痔…”
赵隽笑道:“看来你是在玳瑁九华国长大的,没有人教你读中原的书籍吗?”
少年用琵琶指着赵隽的苍白的脸道:“轮不到你教训。”
赵隽道:“好吧,那你赵某人之前,我给你列个书单,还有一些…”
少年用怪笑声打断:“哈哈哈哈,你不就是想拖延时间么?”
赵隽闭目道:“还真不是。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少年抱起琵琶,却沉默开来。
赵隽紧闭双目,等不到来袭,睁开双眼时,却见这少年蜷缩在地上,不住颤抖着,双目发直,口吐白沫。
“癫痫?”
赵隽忙勉力冲开手上的藻绳,用手臂吃力地攀着,爬行至他眼前,紧紧抱住他,这少年却往赵隽的手上猛咬一口。
赵隽由他咬着,用另一只手将他固定到自己的肩上,将一股真力输入他的体内。
少年却将他手甩开,一口咬住他的赵隽的肩头,白衫被迅速染红。
赵隽只得继续输入真气,将他紊乱的五经八脉迅速笼顺了,本想扶他平躺下,却已精疲力竭。两人统统卧倒在地。
赵隽再次醒来时,只见这少年极其小心地将搁置在一个檀木躺椅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那少年盯着赵隽因输出真气尔新添的白发,心中似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已然融化。
“难道你让我见死不救?”赵隽笑道。
少年瞅着他肩头的伤痕,冷笑:“你在我手中,搞不好就要被我杀掉,却用了近十年的内力帮我,可是,南葑的百姓死了多少,你救了吗?”
赵隽愧疚地扯起唇角:“年轻人,你是期待一个瘫子救千万人与水火吗?”
少年端详着赵隽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陡然生了七分好感,道:“难不成,别人说的是真的,是太子以陵都老百姓的性命逼你做官的?”
赵隽一怔。
却见这少年双手抱拳,唇角似乎动了动,片刻之后,抱拳道:“王爷,镇国大将军!”
赵隽心上忽地一紧,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似的。
许久没有听过这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竟不习惯了。
“小兄弟,我一个废人,又授了猛犸人的官职,算什么镇国大将军。”赵隽吃力地从躺椅上坐起,却因长久劳累,腰疼如针扎,跌落回躺椅上。
少年的大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亡国之后的十年,在王爷的经济政策下,老百姓休养生息,生活近恢复到打仗之前,想必这才是大将军的用意!”
赵隽倚着躺椅,苦笑:“小兄弟,敢问你高姓大名?”
少年想了想,道:“姓叶,名芝,字馥之。”
近乎忘却的记忆,再次从赵隽的脑海中涌现。
馥之,这是小叶子的字。小叶子出生时,他年仅十五岁,这字却是他取给她的。
少年似乎看透赵隽的心思,道:“天下之下,重名的人何其多。你侄女叫得,我叫不得吗?”
赵隽倚着躺椅微微一笑:“所以,馥之小兄弟,你劫持了太子和我,是有什么打算?”
叶芝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自然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赵隽补充道:“这边引众人来救太子,另一只趁乱攻入皇宫,是吗?”
叶芝笑道:“王爷倒不笨。”
赵隽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你可知宫中有多少草原和玳瑁九华来的高手?火炼太子兄弟武功不凡,要不是你的音毒,他绝不会输给你,你现在好比以卵击石!”
叶芝歪嘴笑道:“王爷可别小看看了我的魔神兵队!他们个个是玳瑁九华国的高手!”
赵隽不住摇头:“假设你们真的能攻下皇宫,攻下来之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叶芝的笑容凝在清秀却有些戾气的脸上。
“附近的城池个个都有猛犸的重兵把守,他们的大军很快就会来支援…你们虽武功高强,又能撑多久?”赵隽道。
叶芝忽然不语,猛抽一口烟袋,吐出一个厚重的烟圈,将他整个人掩埋:“我们已经做了够足二十万猛犸兵受用的炸药,更何况,我是为咱们南葑光复,百姓们难道会偏向猛犸猪?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
赵隽笑道:“叶兄弟,敢问,你的魔神兵队都是何方的人士?是中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