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报时的钟声似乎已在严厉地提醒她,她即将被那个有淙淙流水许愿池、青花瓷电梯的大公司拒绝。
葛薇深呼吸一口,决定冒险仅用一张图片,理由早已想好:我的创意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能有现成的图片雷同?
另一边,周翎接收到葛薇的邮件之后,端详一下自己精心修饰过的美甲,下一秒,葛薇的邮件进了回收站,再下一秒,回收站清空。
葛薇却全然不知,在床上蹦着跳着给自己的好姐妹小洁打了个电话,小洁接起来,当即建议道:“带上你的创意,亲自找老板去。”
葛薇有些不解:“为什么啊?”
小洁静静地说:“自己想。”
葛薇想了一番,终于领悟:“可是,我是门外汉啊,她不会那么小气吧?”
小洁叹息一声:“我的大小姐,你工作的四年果然白浪费了,除了工作上的竞争,如果你是女考官,你愿意招一个美貌的同性?”
葛薇一愣。
她匆匆赶到那幢华丽的写字楼下,在二十七楼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找到白脸男的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内,蓝色章鱼桌之前空荡荡的。
葛薇干脆手握优盘堵在门口。
门内尽是白色系:白色的书橱、白色的古董架,整个室内,白得一尘不染。
墙上有浅绿色的布料钟表,古董架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龙猫玩偶,《千与千寻》里贪食的猪,还有一些诡异的器具。
有一件她认得,是意大利人设计的GEO咖啡机——整个咖啡机是一个拥有大眼睛和耳朵的娃娃,量杯是头,壶把是胳膊,容器是身体。据说这款设计让尼德罗蒙蒂尼拿了大小各种奖项,是葛薇一直渴望的。
他的沙发是米兰风格,干净、简洁、梦幻,间错着白色、浅草绿、浅紫的组合。
抬眼,那个白脸男用的吊灯是在米兰家具展获奖的英国花环吊灯,大片的花片、花枝从半空流泻而下,不锈钢的花环团绕着灯球,洛可可风盎然其间。
“看什么?”
一阵幽香飘入葛薇的鼻中。
葛薇回过神来,见是昨天面试自己的女人,本来编好的词竟一时噎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
香水的主人斜眼盯着大眼袋的面试者,姣好的眉一拧:“我们领导不在。”
葛薇眼巴巴地望着她:“可是,明明是他让我来的。”
香水的主人瞪了她一眼:“哦?”
葛薇笑得一脸无辜:“没错啊,他明明在电话里说让我上午来找他。”
两人正说着,房间的主人正冷着一张俊脸悄无声息逼近。
“你来干什么?”凌欢审问道。
“来交复试题。”葛薇急忙举起优盘。
凌欢淡淡望了一眼的来人的眼袋:“不是让你发给她么?”
葛薇想起小洁的话,壮着胆子道:“你才是最终的宣判者。”
凌欢略一思忖,淡淡道:“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迂回漫长的路

第二章漫长迂回的路
当冰山面对火焰时,要么冰山融化,要么火焰被磨损了风华。如果水火不容,一切都是漫长而遥远的扯。
1
“一夜没休息?”
凌欢努力撑着微颤的身躯,笔挺地坐在海蓝色的章鱼桌前,淡淡问道。说完之后,愈觉嘴唇干渴。上午的日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得他眼前黑一道、蓝一道、绿一道的,几种色质压得他双眼迷蒙。
葛薇急忙点头,直挺挺地坐在凌欢对面。
“不困?”凌欢打开纯白的笔记本,轻按开机键。
“喝了三杯咖啡。”葛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狂喜,眼神在看到优盘插入本子的一霎间灼灼闪着钻石似的光亮。
凌欢迎上这光亮,觉有些晃眼。
“胃不疼?”凌欢继续问。刚工作的几年,他也是咖啡族,公司茶水间的一包又一包速溶咖啡,时间久了,滴滴深淙浅淙的液体便将他钢铁一般的胃腐蚀成千疮百孔的蜜蜂巢。
凌欢一面回忆着,心下忽生了几分怜惜。蜜蜂巢也同时开始作浪,眼前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开来,心跳也加速,恶心的感觉亦比早餐前严重了些,他却像岳飞守郾城似的死撑着。
“不疼,没见过比我胃好的。”葛薇打量一眼这人:他的脸色在上午阳光的映耀下蚕丝似的白,却是让那张英俊孤傲的脸多了几分温和。
凌欢浏览“贩卖童年”的创意时,葛薇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的眉梢不自觉飞起,唇角不自觉飞扬。
“怎么样?”
葛薇忍不住问着,努力捕捉他脸上带来的每一丝讯息。
凌欢勉力从头再度浏览了一遍,心下微微漾起的喜悦时刻提醒着他这个创意的分量。
凌欢抬头:“贩卖童年?你打算怎么贩卖?”
“就是从小资的内心出发。”葛薇微笑着。
凌欢眉头一紧,情不自已地用钢琴家般的长手指揉着右胸口,忍痛道:“说详细些。”
葛薇自信十足地答道:“为什么不可以贩卖?星巴克贩卖的就是小资生活!”
“然后?”凌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着正常的语调。
葛薇飞扬的眼梢略微垂下几分:“什么然后”
凌欢深呼吸一口:“营销策略呢?”
葛薇的眼神淡弱下来,垂下眼皮,喃喃道:“不是广告么,还要写这个吗?”
凌欢失望了一下,冷道:“你大概连4A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葛薇抬头看了一下凌欢凌厉的眸子,垂下头道:“广告公司呗。”
凌欢一听,忽然抬头直视着葛薇:“我可以赞美你的相貌么?”
葛薇抬头,满眼不解。
“我可以赞美你的文采么?”凌欢紧接着说,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葛薇。
葛薇被凌欢突如其来的赞美惊得一时无言。
“和你的无知程度很吻合。”凌欢继续刷新自己的邮箱。
葛薇的脸一霎间呈现猪肝色。
“我可以学啊,我学东西很快的!”葛薇不甘地直视着凌欢,“我的创意不好么?”
“很好,”凌欢摊手,一滴冷汗渗入蓝色的桌子上,“我回答你什么是4A,4A广告就是跨国广告公司,全上海不超过27家,你的综合实力尚未能达到入职本公司的标准。”
上扬的唇角慢慢滑下。
飞扬的面颊慢慢垂下。
葛薇像是突然被人从高空推下云端似的,身体不断下坠,一头坠入一潭乌黑的深渊。
“可是,我的策划会弥补我的不足!”葛薇抬眼望着这个没有表情的冷血动物。
“我要成熟的策划者。”凌欢将那双修长的大手从胸口处拿下。
葛薇咬咬唇,声音提高了一度:“我有好的创意。”
凌欢白了她一眼:“没有好的创意能进这里?”
葛薇的心忽地一疼。
“好的公司不是应该…不拘一格降人才么。”葛薇垂下眼皮喃喃道。
“是不是还要把天公抖擞一下?我只是个商人。”凌欢淡淡道,说完之后,打量着这个女孩子一夜间憔悴了好几岁的脸,不自觉一只手又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葛薇低头,一面用手抠那只宝蓝色的章鱼,章鱼硬邦邦的,虽是夏日,触上去,却凉飕飕的。她眼巴巴地望着凌欢:“真的不给机会了么?”
凌欢唇角微微一动。
片刻之后,凌欢淡淡地问:“为什么要转行?”
葛薇苦笑,笑着笑着,眼中便剔透起来:“你看过《灌篮高手》么?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应该看过。”
凌欢不语,胸口处那团火却烈焰如炽。
“据说男人都很喜欢樱木花道,因为他天真、单纯、有篮球天分,有热情又肯奋斗,所以,仅仅三个月,他能从门外汉成长为篮板王,请给我成为樱木花道的机会!”葛薇说完,轻轻抓住凌欢骨骼刚硬的手臂。凌欢另一只手轻摆,示意她松手。
葛薇心下一寒,手指猝然松开。
葛薇看到,凌欢手指微抖着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没有包装的白色药瓶,太阳穴处滑下一滴汗。
葛薇知他这是病了,忙端起杯子,从饮水机里倒一杯微热的水递于他。
凌欢接过水,将药片送入唇中,仰脖饮水送下,一手托腮斜倚在宽大绵软的真皮转椅上。
“你要不要紧?是胃痛么?要去医院么?”葛薇打量着那人淡色的唇。
凌欢却摆手,死撑着抬起头来:“日漫太幼稚,你应该举好莱坞大片的例子。”
葛薇不明所以地等下文。
“你应该举《阿甘正传》的例子。他人虽智障,长跑本事却是一流。”凌欢道。
“你…”
葛薇抓起男式包,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只听到一个勉强若无其事的声音冷冷道:“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去打杂还是做纯文案,三个月后再来面试。”
葛薇的脚步刹那间停止,愤愤扭头道:“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刚说完,肩膀处飞过了一个纸团。
“按照我的书单回去买书。”
葛薇展开纸团一看,是四本书名,作者名也已详细列出,字迹刚劲而霸道。
葛薇一愣,动动唇,终究没有道谢,将纸团细细展开,小心掖进包深处,按下开关,迎面遇见一个笑面虎似的男人,轻轻指了一下门里:“里面有病人。”说完之后,她拔腿就逃。
她急匆匆地下电梯,却被一楼的关东煮味道吸引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熬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近中午都滴粮未进。啃一串鱼丸,大口饮着奶茶从超市出来时,只见那脸色煞白的男人迎面走来,不紧不慢往门口走去,笑面虎陪同,白脸男的腰板挺直、面不改色。
葛薇正咬着热腾腾的鱼丸,却见他挺拔颀长的身子微微一倾。
2
葛薇急忙上前几步,却见遥在五米之外的他捂住唇,下一刻,身边人和门卫一起拥上。
三米之外,那人摆手咬牙道:“我没事!”
葛薇看到,一滴滴微黑的液体从他的手指缝隙间流下,一滴、一滴,遗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
笑面虎瞬间收了笑,挥臂去架他的胳膊,他却固执地将胳膊勉力一抽。
葛薇只道这人是变形金刚,一面紧跟着,却见那人摇摇迈着长腿刚走几步,腿一软,滑翔机似的坠下去。
“小心!”
葛薇不自觉大喊一声。
凌欢显然也已听到,唇角闪过一丝自嘲的笑。他咬牙,想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眼皮却沉得千斤重,腿脚也仿佛瘫成一团糯米团,黏糊糊地粘在地上。
“船长!凌欢!”凌欢听到Andy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却像隔了一口闷钟。
原来他叫凌欢。葛薇目送凌欢被人拥簇到车上,烈日下出神了许久,直到手机铃声从自己的包里传来。
“你好,是葛薇小姐么,通知你下午1点来面试,我们是地址是…”
葛薇急忙掏笔记下,看一眼地址,徐家汇,路程倒是不远。
下午1点的面试,此时已是中午11点30分。
葛薇无力地倚着石墙,连打五个哈欠,困倦的泪已从眼眶哗哗流下,睫毛膏也顺着泪水流下丝丝黑絮。
“铁人薇,金刚薇,怎么样?”小洁来电恭喜道。
“他不要我。”葛薇喃喃道。
身边走过一个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十分同情地瞅了葛薇一眼,递上来一包面巾纸。
“为什么啊,你的创意不好么?”小洁显然有些意外。
“没事,还有机会。”葛薇握住拳头道。
上海的地铁与北京不同。除却线路更多,换乘路途更长,价格更贵之外,还在于,它的出口多得让你无所适从。葛薇领略了一番连环反方向风情之后,待找到那家公司的写字楼时,刚好中午一点整。
七楼的巧克力色的门紧闭着,葛薇鼓起勇气,按一下门铃,一脸菜色的前台女孩怯生生地将门打开。
进门,一幅名不见经传的山水画占据了前台间的大半位置。气氛不对。
葛薇刚要开口,只见一个看上去约四十岁的女人迈着外八字步,哒哒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来面试的吧?进来吧。”
葛薇便随着那女人进入黑洞洞的大厅,女人随手开灯,葛薇看到了仅有三个的格子间,奇怪的是,格子间里一个员工都没有,电脑是关着的,空无人气。
“今天我们休息,孩子们都没来。老板也还没到,你先等会儿。”女人笑着说,两个眼角便绽放出两朵菊花。
周二休息?葛薇疑惑着。
漫长的等待之后,睡得流着口水的葛薇听到一声温厚的男中音。
葛薇忙抹去口水。
她看到了一张络腮胡子脸和两片肥嘴唇。胡子叔脸上的纹路像雕刻过,雕得太用心,纹路直入浓密而带银丝的鬓发。
简单的面试后,胡子叔笑眯眯地道:“你回去做个古亭酒的世博营销方案,明天早上9点40分带来,之后我带你去古亭酒的经销点,看看你的创意能力。记住明天穿漂亮点。”
古亭酒。
中国赫赫有名的白酒。
这一晚,葛薇将策划案创作出之后,夜,又浓成一个不透明的幕布笼罩在周围。
葛薇带着一脸的妆入了梦,梦中,各种文案充斥:矿泉水的、白酒的…以及,白脸男的冷眼,父亲的通牒。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去打杂还是当纯文案,三个月后再来面试。”白脸男冷声道。
“不准去上海!”父亲命令道。
梦中,葛薇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她的枕套。
梦醒了,葛薇抹上微红的唇,粉色的腮,随着汹涌的人流上下公交,再随着喧腾的人流挤进地铁,刚进了地铁,她就觉得自己的腿阵阵发凉。是梦么?十月上旬刚结束,上海的夏天亦结束了?
空气中,异样的气氛在弥漫。
3
过了徐家汇站之后,地铁里宽敞起来,葛薇见身旁有个白发老者,忙闪身让座,老者犹豫了一下:“小姑娘,你坐。”
葛薇竟从老者的双目中读出几丝怜悯。
“为什么不!”老者的老妻一屁股坐下,脱过水似的核桃脸理直气壮。
葛薇回头一望,只见对面的一个中年人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大腿。忙低头一看,脸在下一刻涨成熟透的茄子。
黑丝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结结实实地脱丝到大腿处。白色的皮肤在地铁的灯光下分明可见。
现在是十月,不是酷暑的八月,□□的大腿,在人群中,似穿着比基尼一般惹眼。
葛薇急忙用皮包挡住大腿,却招来更多人的注目。
恰逢下一站到站,葛薇涨紫着脸下车,每挪一步,都感觉路人扫射过来的眼光如同激光。
掏一下包,竟然忘带备用丝袜。
葛薇的背后迅速被汗水浸染湿透。
她就这样反背着手,用包挡着大腿,蜗牛一般挪着,一步,迟疑一下;再一步,一失手,包松脱掉在地上。
周围人高的矮的,穿西装的,围围巾的…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葛薇一咬牙,冲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洗手间没有找到,却误打误撞到了地铁出口。
地铁口卖银饰的男人的眼睛已黏在她的大腿上。
葛薇的连衣裙亦是贴腰,仿佛被水浇灌过一般。
“兴许,地铁门口就有卖袜子的。”葛薇鼓足勇气,迈着大步走出地铁口,一出来,却是没有见到半个小摊贩。
她意外发现身后便是商场,几步跑到门口,却见门关得严严实实,竟没到营业时间。
葛薇擦一把眉毛上的汗珠,觉得自己已在崩溃的边缘。
原地转一圈,葛薇的唇微张着,四周没有便利店。
她再转一圈,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淌下。
正在这时候,她只觉得肩膀一沉。
“葛薇小姐么?你好像需要帮助,先上我们船长的车吧。”葛薇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正冲自己微笑。
“船长?凌欢?”
情急之下,葛薇毫不犹豫上车,坐定了,只听一声冷冷的男中音:“真大方。”
4
顺着扎入一截透明点滴针管的手臂,葛薇迎上那发白的唇。
一天未谋面,他的脸消瘦了些许,仿若刀刻过一般,五官却显得愈加立体有致。
“船长,我问问我老婆哪里有卖袜子的。”开车的大男孩忍笑道,说完,却被凌欢拦住:“Bruce,前面是商场。”
被称作Bruce的大男孩看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才能开门。船长,你的龙体经得住等待么?”
凌欢随手将即将仅剩瓶底的点滴拔下。
葛薇忍不住道:“你不在医院躺着,挂着点滴到处乱跑什么。”
凌欢沉默,略一思忖,斜一眼葛薇道:“袜子次要,给她买条盖住膝盖的裙子,白色的。”说完,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葛薇一愣,本已涨得发紫的脸色,颜色更深了一道。
“不要,别人穿什么颜色关你什么事。”葛薇赌气道。
凌欢道:“抵制伤风败俗,人人有责。”
“你…”葛薇再次语塞。
Bruce憋笑,脸已涨红。
凌欢唇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Bruce,商场门开了。”
Bruce忙接过银行卡往商场奔去,剩下葛薇坐在凌欢的身边,用包捂着大腿,袜子脱丝的速度却风驰电掣,一溜烟跑下去,延续出一道大的长痕。
凌欢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葛薇启唇,本想关切几句,话到唇边,生生被这静默噎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窗外的行人仓皇而匆忙,脚步像急速运转的机器,窗内,却是一派安然。凌欢似乎有些力乏,倚着靠背,闭目养神,葛薇轻轻望着他,一眼,再一眼,呼吸声亦是小心而轻缓的,一股强烈让这种沉默延续下去的冲动,使她一言不发。
窗外,天很蓝,蓝得像多年之前。
葛薇恍惚间似看见刚散下马尾辫披起长发、着20块钱“Hello Kitty” 图案T恤的少女。她微低着头,后视镜中的人皮肤已微微暗淡了,身材未改,鲜红的唇依旧,怎么就老了十年。
“船长,你看怎么样?”
Bruce的出现终于打破了这沉寂。 一条纯白连衣裙在他的手中轻轻挥舞,白得一尘不染,裙裾果然在膝盖之下。
“人家店员说盖得那么严,不用穿黑丝袜。”Bruce轻笑。
葛薇抹一把脖颈流下的汗液:“你…你们两个大男人准备让我在哪换衣服?”
Bruce的大眼睛熠熠闪光:“我下车,船长身体不好,留守。”
“废话。”凌欢用刀子眼斜飞了Bruce一记,薄唇微抿,用苍白大手扶着车把手,起身。
葛薇心下一热。
“砰。”车门被关上。
葛薇望着凌欢微微弯下的后背和扶着额的手指,竟忘记换手中被汗水打湿的新装。
下一刻,凌欢的整个身子倚在车窗上。
是在为自己遮挡么?
葛薇的脸火辣辣的。
正在这时候,车门闪开一个缝隙。
视线一黑,一件西装外套严严实实扔在葛薇的脸上。
车门再度被关紧。
葛薇一愣。
将西装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葛薇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三分钟之后,白连衣裙套在身上。
正在这时候,葛薇觉得凌欢的背后微微一倾,她迅速开车门,凌欢重重地落回座位,鬓角微微沁着汗珠。
葛薇心跳得厉害。
正在这时,葛薇的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是小洁:“薇薇你没有迟到吧?面试加油啊!”
葛薇抓起凌欢的手臂,看一眼腕表,比约定的时间已迟了五分钟。
“看来是迟到了,不和你聊了。拜拜。”小洁说完,便挂了电话,一阵阵嘟嘟的忙音听得葛薇一紧张,手机落在自己的裙子上。
迎上凌欢淡漠的黑眸子,葛薇急急地说:“先回医院吧,谢谢你!下次请你吃饭!”说罢,她踩着高跟鞋拔腿向写字楼冲去,冲到电梯口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的黑色连衣裙竟于慌乱中遗落在凌欢的车上。
葛薇急忙去摸手机,在电话簿栏里搜索了三圈,方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凌姓号码。
葛薇长吁一声,却在手机差点被挤掉的下一刻发现,自己身边已挤满了夹带各种饭香气的人,看一眼四周:一面用吸管喝着豆浆的,啃包子的,饮奶茶的,不停看手机时间的…
还没打量完,葛薇便觉得自己被推入了电梯,电梯狭小而拥挤,烟味浓重,金属气味混合,施工的灰屑满地。
5
进门,迈着外八字步的女人就笑容可掬地问道:“小葛你来了啊,你随我来。”
葛薇便随着她进入大厅。
“这是你的电脑,密码是六个六,桌子上有笔,你今天先用纸杯,记得明天带杯子。”女人事说着,随手将电脑开启。
葛薇打量一眼四周,视野开阔,大厅里只有自己,左边格子间满是薄灰,右边格子间则只有电脑,没有键盘。
葛薇方才意识到,这个公司的文案策划一职竟只有自己一人。
葛薇想起自己刚辞职的北京小事业单位:五六个四十多岁的男中层干部,午饭后就吆五喝六地打扑克牌,晚上下班之后去廉价夜总会;三四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女子,一律纤细的腿却有圆润的腹部,每日中午去附近菜市场买回新鲜蔬菜,乐此不疲地张罗孩子一个又一个补习班…
这里,甚至不如自己之前的事业单位。
葛薇挠了挠自己刚能扎起发辫的短头发,发短信给小洁说:“我‘被上班’了。”
下一刻,胡子老板进门就呱啦呱啦大吵,葛薇刚来上海不久,听不懂上海话,依稀听到胡子老板埋怨人事的那个女人交完电费没给他零钱。
女人气呼呼地从皮包里掏出三十几块零钱,胡子老板纷纷收入口袋,笑说:“薇薇,走,咱们去古亭酒那边看看。”
没有私家车,葛薇随胡子老板下楼,走到地铁口处时,回望身后的那家商场,心下竟惦念起来:那个白脸男病得那么厉害还要工作,真的不要紧么?
如她所料,凌欢此时已捂着胃坐在他的章鱼桌前。打开公司的邮件系统,群发邮件给各部门主管——与大部分公司的老总不同,凌欢喜欢在周三开例会。他一直清醒而尖刻地认为,周三是承上启下的时刻,既可以让所有人在周一周二努力奋发,又不会让他们在周四周五松懈。
“十分钟之后,周会照常。”凌欢电话通知私人助理兼策划主管周翎。通知完之后,他固执地继续刷新自己的私人邮箱,依旧没有等到他渴望已久的邮件。
他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滚,想呕吐的感觉涌上自己的喉腔,却倔强地点开让他大病一场的邮件,再次点击回复道:“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他俊秀的眉毛拧成一团。
窗外,F大学的篮球场上,一帮年轻的男生正打得热火朝天,赤膊上阵的一个小子竟来了个空中接力,可惜没接好,球直接抛飞入空中。
凌欢的唇角轻轻勾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着给这帮人开完每周周会的。他使用了比平时更多的英文来表示自己依旧健康,对所有人的要求也依旧苛刻。例会结束,他整个人几乎瘫软成一团泥。
Bruce轻轻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平躺在后座,凌欢发现那条黑裙子孤零零地躺在车后座:“Bruce,扔了它。”
Bruce的眼睛瞪得像两只大肉丸:“扔了?”
被扔掉衣服的人却全然不知,晚七点五十分,葛薇坐在地铁冰凉的凳子上,脑子一片混乱。
她上午跟着胡子叔见客户,下午帮着招待几个偏远地区的客人,胡子叔毫不客气地分配给她一堆工作,直到傍晚,她刻意留下来等这件事的说法,胡子却被客户拉了去吃夜宵。讨论薪水和合同的事情便被整整耽误了一天。
打电话给老妈问意见,老妈说:“看薪水情况再决定留不留下。”
征求北京的师兄师姐的意见,师兄的意思是,公司大一点才适合发挥,师姐的意见则是,毕竟你是转行,如果工资在你接受范围内,也可行。
小洁则说:“明早一定要说清楚啊,他可能给不了你期望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