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浓烈的酒气荡漾在空气中,夹杂着香水香。威士忌的味道浓烈着。凌欢忽然想起,今晚周翎是去见客户了。
“不是以下属的名义,我看看自己喜欢的人不可以么?”周翎一脸的幽怨。
凌欢抬头直视着周翎,努力从她的眼神中捕捉着每一丝讯息。
根据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出现的女下属,且是喝了酒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诉苦,寻求怜惜。二,□□;三,诉苦加□□。
周翎也在职场上摸打滚爬了许多年,借酒后诉苦这么没有水准的一招,她怕是不屑用,那么——
“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很想你。晚上喝了点酒,就更想你了。”周翎努力让自己笑得婉约懂事,一面抓住凌欢的胳膊,一面将自己的长发靠在凌欢的肩膀上。这一靠,却是一愣:跟着凌欢打摸打滚爬那么多年,不经意的接触不算少,他的胳膊却头一次这样温暖。
凌欢轻轻抚摸了一下周翎的头发。这个女人跟了自己很多年,从她最美好的时光到现在。
六年前,面试刚毕业的周翎时,她的脸是圆的,两腮一笑就有一对酒窝。手臂和手腕也是圆润的,一头青丝垂在肩下,性感又清纯,像欧美女星。问她为什么名牌大学毕业却毕业三个月都找不到工作,她笑得甜美如蜜:与我的工作能力无关,你一旦聘用我之后,会理解的。于是,她从他的助手做起。起初什么都不会,却学得很快,办事麻利,头脑灵活,创意丰富。更让人欣赏的是还会说一流流利的英语和粤语。会说粤语的原因是她喜欢看港片。广告是和香港联系频繁的行业,这毫无疑问是她出战江湖的双流刀。半年之后,她擢升为策划部策划,然而,那酒窝却从脸上消失了。加班,超负荷工作,用最短的时间内瞬间出创意,她样样行;每次头 脑风暴,她总有许多精选的案例,精彩到让人忍不住鼓掌拍案。公司性取向正常的那些男同事亦是对她倾慕不已,然而,策划总监对她的评价却越来越差。了解真相之后,凌欢果断地换掉了策划总监。
“一个妒忌手下的上司,只能拖这个公司的后腿。“后来,凌欢如是安慰周翎道。凌欢到现在还记得周翎那时候抬起头来的眼睛。清澈中带几分坚强,自信而不拔。
都说4A广告公司的人员需要不断跳槽,周翎却一直留在博籁4A,一步步由策划升至策划总监,兼董事长助理。因为凌欢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此得力的助理。问她为什么一直留在博籁,她先是回答:“我现在可以如实告诉你我三个月没找到工作的原因,因为女上司坚决不允许我这样的美女下属存在。而4A大多数权力都是 被女人把持着。”后来,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他只道不知,然她的温柔却越演越烈。因为,她看别人的时候越来越冷。她圆润的身材也由性感便为极致的骨感,公司的男人们也不再嬉皮笑脸的对她,取而代之的,是维诺而恭敬的。
凌欢不知自己是成就了她还是毁了她。
凌欢缓缓将胳膊抽出来,身上的热度便慢慢消褪下来。
看似简洁的一句话,却是一语三关:一来表示自己陪客户到很晚的不易,二来表自己心,三来,倘若凌欢受诱惑,那么…
“你喝多了。我让BRUCE送你回去。”凌欢摸出手机,周翎眼中的温柔渐渐黯然,然而,又那么不甘,像是春风后的野草,冷风中燃烧着自己旺盛的成长欲。
十分钟之后,BRUCE嬉笑着赶来。
“船长啊?葛薇姐今天没留下么?”BRUCE嘿嘿地冲着周翎微笑,周翎亦是笑靥如花:“小帅哥,麻烦你了哦。“
待到两人走后,凌欢便觉阵阵尿意,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便涌上心头。一把扯下导尿管,抛物线投掷入垃圾筒,撑起身,慢慢抬起长腿下地,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韧带拉伤的右腿阵阵刺痛,夹杂着摔倒时胳膊凉丝丝的痛刺激着他的感官,凌欢的眉梢却悄悄漾起一丝笑。
“当一个人连上厕所的权力都被剥夺之后,他才会知道能够生活自理是多幸福的事情。”十四年前,他曾对高云如是说。
抬头,明晃晃的拐杖闪着比钻石还让人欣喜的光泽。
像十四年前一般架起拐杖,踉踉跄跄而快速奔到医院门口,拦一辆出租车到雾凇路上时,凌欢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金光外滩在飞,花旗银行在飞,外白渡桥在 飞,五星级的酒店在飞,一直燃烧到云彩之上的霓虹在飞,腿亦是随着车的前进上下起伏着。一种强烈的让爱人分享自己喜悦的心,穿越十四年,丝毫没有改变。
“已经到雾凇路了,你要到哪里?”经过一个路口,司机师傅打断了凌欢飘逸在上空的思路。
凌欢这方才发觉,自己竟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摸出电话,拨出去,意外的是,那个包成粽子的身影已随着公交车的远行,赫然在眼前。
此时,葛薇刚从公交车上跳下,一手捂着一只棉拖鞋在胸前,冷不丁接起凌欢的电话,通话的内容像是在弄堂里见到了迈克尔杰克逊。
“你在哪?我在雾凇路上。”凌欢冷冷道。
葛薇将四周张望了个遍:“我…也在。你怎么来的?“
“出租车。你怎么刚回来?“依旧是凌欢式的语气。
“等了好久公交,所以就晚了。“葛薇不平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开名车么?“
“我在123公交车站台等你。”凌欢道。
葛薇看一眼身后,自己正是在123站台之下。
“我在啊。”葛薇继续张望着,周围并没有坐轮椅或者是架拐杖的。
不经意的一回眸,却见身后驰过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车门一闪开,便有一只拐杖在黑夜中闪闪绽放着白光。
葛薇急忙跑向前,舒臂想去扶,却被这个好面子的人一把推了胳膊,待他架起两只拐杖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时,葛薇仰望着各色霓虹下凌欢如上帝精心雕刻过的五官,此情此景,竟似为两人而生。耳畔自鸣着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四目撞击如潮,直到那挺拔的身躯微微倾身。
“我渴了。”凌欢瞥一眼附近的咖啡屋,俯视着葛薇,淡淡地说。
葛薇打量着凌欢已开始打飘的双腿,认真地捋起袖子:“要我背你么?”
凌欢心下一热,却飞过一记刀子眼:“不用。”
于是,两人便龟速往咖啡屋行进着。
“有感觉了,太好了。”葛薇的脚步轻快,打量着凌欢颤颤悠悠的长腿,一双包着龙猫的手对在一起。
“喜欢多多洛?”凌欢瞥一眼葛薇手上的棉拖鞋。
“是啊。不过我更喜欢白色的那只小的,又漂亮又可爱。可惜市面上很多玩偶都是这只大的。“葛薇说。
“脚冷?“凌欢低头再望着那鞋玩偶。
“嗯。“葛薇答道。
“找个人暖脚吧。“凌欢吃力地往前挪动着依旧不灵光的身躯,高大的身材配上那英气逼人的五官,惹得路过的异性们纷纷投过怜惜的目光。
“才不。你的脚那么凉。“葛薇说。
说完之后,凌欢没有接下句,然而这空气中的气氛却异样起来。
“手也凉么?“凌欢心情大悦。
葛薇想起两人一小时前的亲昵,脸刷得一红,转换话题道:“你也喜欢宫崎骏动漫么?“
凌欢哦了一声,看一眼脚下的台阶,葛薇便先上台阶去搀扶,凌欢勉力自己跃上来,腿上一滑,右腋下的拐杖便是一松,情急之下,凌欢随手一搭,又是一阵弹性的绵软,却被葛薇的肩膀架住身子,低头一看,那只大手如上次一般包容在十分暧昧的位置。
“啪!“
葛薇激动地挥手冲着那长手就是一记。
许是这一记太重了些,对方早已颤巍巍的身子便是一摇,猛倒下去,葛薇承受不住这重力,倒地时,竟跨坐在对面人的身上,下一刻,葛薇的双颊被捧住,霸道的舌再次探入她唇,带着浓浓的药香,横扫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葛薇想卸下双颊上凉丝丝的大手,然而,饶是她再大力,那运动员的手却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舌与舌的缠绵还在继续,葛薇像是在一个无边的云梦中,睁开眼睛,眼睫与另一双浓厚的眼睫重重交错,还是梦。
十一月初的深蓝天空下,虹光燃烧着整个深蓝的天空,把天空烧成粉紫色。不远处的高楼上银影似水流淌,对面的建筑蓝影恍恍,折射着一个梦影,又一个梦影,深秋的风吹起南国的梧桐黄叶,轻轻落在英俊男子的头发上。
男人的手逐渐转移至她温热的脖颈,顺着宽阔的围巾便将凉簌簌的手探入,捧鞠起上天赐给女人最动人的珍宝。
“嗷嗷——”
身后便传来行路人恶作剧的嚎叫起哄声。
离地面不远的冰凉温度亦是告诉葛薇,凌欢是坐在什么样的地方。
一把将凌欢推开,站起身,凌欢睁开眼睛,一双冷眸影子是沉的,口中吐出的热息在夜幕下便氤氲成一团白雾。
“害羞了?“凌欢说。
“地上不凉么?你恢复知觉我都看见了,你该回医院了。”葛薇努力抑制着自己内心对云端的渴望,狠心道。
“不着急。”凌欢试探着撑起身子,脊椎处又传来钻心的痛。
“不行。“葛薇拒绝着。梦的感觉依旧在脑中枢荦荦不散,周身也绵软着,可是,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
葛薇知他脊椎处的水肿消褪很快,却没有完全消除,所以,即便是恢复知觉,却也是行动不便的,便不动声色地探□子,将凌欢的长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企图扶他起来,然而那高大的身体不是小狗小猫,更不是一个小孩子,葛薇难得穿一次高跟鞋,还未等将他扶起,鞋跟一个不稳,两人便统统重重地坐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一会儿我自己来。”凌欢依旧拒绝着。
正巧路过一对身穿白底蓝条校服的少年男女,男孩子见两人这番状况,本要吹口哨,却见倒地的拐杖,便将指尖上正在旋转的篮球抛给那女孩子,女孩子默契地一把接过抱住。
运动男孩操持一口上海话冲凌欢道:“要帮忙伐”
凌欢一怔。
未等凌欢批准,187公分的身躯就被这个瘦高少年给拔了起来。
正巧,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葛薇便对那运动男孩说:“可以帮我扶他去打车么?”
凌欢知自己是走不动了,便不再拒绝,男人的自尊却让他瞥一眼咖啡屋道:“扶我去那边,谢谢。”
运动男孩一愣,冲凌欢微微一伸舌头,便扶着他进了咖啡屋,少女抱着篮球紧跟着。
将凌欢扶到沙发座位上时,凌欢便邀请道:”一起吃东西吧。“
少女微笑着拒绝:”不用了大叔,我们回家晚了要挨骂哦!”
凌欢只得凝重地看一眼那熟悉的球和不熟悉的人,认真地说:“好好珍惜篮球。”
待到一高一矮的身影出了门,凌欢的目光依旧在相送,隐约中,似乎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骑单车载一个抱着他篮球的少女,少年的车速如风,少女大声说笑着 白天的乐事趣事笑事,一面哈哈大笑着,虽然载她的少年从来都无动于衷的说:“哦。”校园外的一排排杨树总是随着她的笑声沙沙作响,读书的时候,杨树还是新栽的,腰间刷着杀菌的白漆,如今回到家,一排排已然参天。夏天的时候,形成一道不见天日的清凉影子。单车骑一路也不会被晒到口渴,然而,那个给他买宝矿力的人也不在了。
葛薇打量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子,只道是他对篮球还眷恋着,却又怕凌欢劳累过度伤了骨骼,便一直盯着。
“伯爵红茶。蓝莓芝士蛋糕。”凌欢也不看菜单,随口道,说完,望着葛薇。
“我不喝。你喝完一杯就回去吧。医生护士和护工一定很着急,搞不好以为你被绑架“葛薇说,说着,抓紧了皮包,刚塞进包里的一只龙猫拖鞋从她的皮包里掉出来,葛薇捡起来。
“两位还需要点什么么?”服务员微笑道。
“两杯伯爵红茶。一份蓝莓芝士蛋糕。”凌欢望一眼龙猫布偶,说:“久石让会来上海开新年音乐会。”
葛薇一听,大眼睛熠熠发亮:“久石让?好喜欢他给宫崎骏动画的配乐!很喜欢《幽灵公主》,可是,”葛薇摊手:“你得回医院了。“
“《幽灵公主》很好。“凌欢固执道。
《幽灵公主》是1997年上映的动画,也是他和温梅刚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去看过的电影,虽然之后的许多好莱坞大片音乐灵感都采撷于此,连不朽的《魔戒》音乐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那宏大的音乐带来的震撼可是海啸一般。
葛薇满脸微笑:“你也是什么,像男主一样身手敏捷吗?你现在可是伤员。男主受诅咒之后也去努力争取治愈啊!你以为你是人鱼公主波妞,踩着那么大的海浪、放在瓶子里身体都不会事么?”
葛薇的担心让凌欢心情愉快,直视着葛薇:“波妞执着的变成人,是来追求裕太的。“
说道这个,葛薇想起《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女主——矮胖的小女孩波妞,便转移话题道:“波妞的妈妈很美。可惜,波妞不像人鱼公主,倒像人蛙公主。“
一声重重的鼻息。
葛薇竟吃惊地发现,凌欢竟深深地勾起唇角,浅浅微笑了。
那一刻,幽暗昏黄的室内灯光影在清冽冷峻的男子脸上,笑得八面都是暖风。
那一刻,极地的雪似乎也在阳光下融化。
葛薇端详着这笑容,脸上火烤似的。忽然想起一个词:一笑倾人城。
“你笑什么?“葛薇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谁说我’最毒入木三分,说谎技高一筹’的?”凌欢问,眉梢眼角的那段天然的骨风看得葛薇自惭地转移掉视线。
“你入木四分。“凌欢定义着。
“当然。《悬崖上的金鱼姬》只能是童话。不美丽还有点胖的波妞也许长大之后会被裕太抛弃。“葛薇担忧着。
“你在为自己担忧?“凌欢一眼看穿。
两人正说着,两杯饮料被端上。
葛薇抿一口微苦的柠檬,笑得也是苦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虽然不难看,花一样的年纪早过去了。而且,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虽然看得书不多,不知道怎么却总比男人看得多。年纪小的时候,这是优点,年纪大了之后,这就是老处女的无趣。”
说完之后,葛薇轻轻搅动一下剔透的杯子,一口饮尽:“我喝完了,你加速。”
“你看的书会比我多?”凌欢扬眉,一派不容置疑的自信。”快喝。“葛薇说。
“为什么来上海?“凌欢望着这个眼中隐隐写着忧伤的女子,内心柔软着。
“你现在回医院,我就告诉你。”葛薇说。
凌欢却固执地等下文。
葛薇只得犹豫了一下,汇总道:“当一个陈腐而只知道政治斗争、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谋私利而不知道经营业务时,转换为企业的事业单位只有死路一条。我还年轻,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成为牺牲品。而且,我还有父母,即便他们有退休工资,难道我要啃老么?“
蓝莓蛋糕被端上,凌欢拈起一块蛋糕,轻轻揍到葛薇的唇边。
葛薇闪开摇头:“我减肥!你快吃!”
“不准减肥。”凌欢固执地擎着手臂。
“为什么?”葛薇问。
凌欢理直气壮瞪了葛薇一眼:”胸会缩水。“
葛薇一皱鼻子,便去踢这个胸控的脚。
凌欢不觉一怔,出神地望着,放下蛋糕,拈起一张餐巾纸,从风衣中掏出一支碳素笔,飞快地在餐巾纸上挑抹着,大约三十秒之后,一张顽皮的女孩子脸速写便呈现在纸上。
轻轻举起,被葛薇一把夺下,端倪着,果然将她的面部特征全然勾勒进去。
抢过笔来,葛薇在餐巾纸上大大滴写着:“凌欢回医院!”
凌欢抽过来,一看,忽然便觉得,心中的坚冰咯吱一声。”走不动了,不走了。“凌欢一扬眉,慵懒地倚在沙发座位上。”才不管你。我这就打电话给BRUCE。“葛薇说着,掏出手机。”他送周翎去了。“凌欢摊手。
葛薇笑靥如花:“那我打电话给出租车司机。””给你出个数学题。答对了我就回去。“凌欢道。
给你出个数学题。答对了我就回去。“凌欢道。
葛薇瞅着那霸道的眸子,急忙拒绝:“肯定有陷阱,不答。”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陌生的号码。
葛薇正猜测着,接起来,只听一个大嗓门道:“大眼妹,你在家么?楼下的按铃好像坏了,怎么没人给我开门啊?”
老邻居兼同事,段峰。
“段段峰?“葛薇十分好奇:“你不是搬家了么?”
正在轻嘬着红茶的凌欢抬起头来。
“对呀,不过我的浴液放在浴室了!你能给我开下门吗?我上去拿。”段峰说。
葛薇哭笑不得:“那瓶薰衣草的么?”
“对啊对啊,你现在给我开门,我上去拿!”段峰说。
“可是我在——”葛薇看一眼凌欢直视的目光,眼前灵光一现:“我在家附近的那个星巴克,我表哥是个——残疾人,他腿不好,今天路走多了走不动了,你能先帮我送他上出租车么?”
“好啊。你等我三分钟。”段峰说完便当即立断地挂掉了。
葛薇放下电话,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V”字。
此时,驱车送周翎回家的BRUCE也笑得一脸灿烂。有个电台频道正在放嘻哈音乐,他摇头晃脑唱得不亦乐乎。
周翎刚被凌欢强制送走,心里正窝着满腔的怨火,便被这炸开锅似的音乐激怒了。
“BRUCE,把电台关掉静一下好么?”周翎卸去人前的伪装,不满地道。
BRUCE撇撇嘴,一言不发地将收音机关掉,整个车厢里便沉闷下来。
BRUCE暗暗在心里骂着,忽然,眼珠子一转,笑道:“POLA姐,你别板着脸啊,我给你讲个笑话。话说,”
周翎拄着腮,一脸的无动于衷,BRUCE却乐此不疲:“说,螳螂冲着一只蟾蜍说,’干嘛色迷迷的看着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蟾蜍一声冷笑:’得了吧,你没看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翎便听出几分话外话,努力让自己笑得明艳动人,精雕细琢过的手却已气得发抖。
“BRUCE,对了,我的耳环落在船长的病房了,麻烦你带我回去拿好不好?”周翎微笑。
BRUCE吓出一身冷汗:“那个,船长怕是已经休息了啊!你饶了我吧!”
却说此时,凌欢正在咖啡屋慢条斯理地吃着蓝莓蛋糕,性感的薄唇微动,看得来送刷卡机的女服务员脸红着,下一刻,服务员听到了一声大嗓门:“你好啊,你们这里有客人是腿脚不方便吗?”
葛薇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大个子四处张望着,高高地挥挥手,段峰便大步走过来:“大眼妹!”
凌欢款款签下自己的名字,轻抿一小块红茶,再拈起一块蛋糕。
“大眼妹?这是你表哥么?“段峰看一眼沙发上斜倚着的拐杖,打量一眼凌欢的腿脚,只见这人的衣着非同寻常,长得也非同寻常,身材却比自己瘦些,便一口答应着:”两条腿都不好么?可我力气大,别说背着绝对没问题,抱着都行。“
说完,段峰伸出少年干过农活的粗糙大手微笑:“你好啊,我是段峰。”
凌欢强忍着喷出来的冲动,抬头面无表情地礼貌回握:“我不是残疾人,也不是她表哥。她是我女人,刚才我们只是闹玩,很抱歉。“
说完,抽手,斯文地擦一下嘴,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了。“
段峰一愣。
“他是我女人”这话像针扎在他耳朵里似的。
段峰便仔细打量着这个腿脚不好的男人:英俊的五官,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然而,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皮肤是城里人特有的细腻,不像自己是黝黑的,头发漆黑,修长的大手不像自己一样又粗又长,漂亮高贵得像个弹钢琴的。段峰心里一沉。
葛薇害羞道:“你别听他胡说!他死要面子,他刚才明明站都站不稳。“
两人正说着,却见凌欢努力用胳膊撑着身子,摇摇地站起来,腰板挺直地向门前走去。
比目测中还要高。
“喂,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段峰睁大着眼睛,吃吃笑着。
“很帅啊,要是腿脚好的话,都可以打篮球了。“段峰憨笑着,凌欢的脚步一停。
段峰嘿嘿笑得,默默地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大瓶用塑料袋盛着的东西递给葛薇:“这是我们家那边自酿的花粉,据说吃了可美容了,我娘托人送来说让我送给女同事,我就送你了。”
葛薇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高大男孩子,心下便是一愕。
“这个…”葛薇竟不知该不该收下,笑道:“送给别的女同事吧,我皮肤挺好的。”
两人正说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起,葛薇怕那个连拐杖都没架的伤员支持不住,便道:“他真的受伤了,万一走不动,你可以扶他下么?”
段峰答应地爽快:“好啊!”
两人急忙跑出去,却见凌欢走得虽是缓慢,然而腰板挺直,似是完全没事儿的人一般,长臂一挥,一辆出租车停下,把着门望了葛薇一眼。
葛薇怕他有事,便要急忙上前,却见段峰手里握着那瓶蜂蜜罐一样大的玻璃瓶子,一脸小孩要不到糖的表情:“大眼妹,送给你。“
葛薇只得内疚着收下:“谢谢你。如果你要拿浴液,等我十几分钟好吗?“
说完,上车,段峰挥挥手,一个人站在蓝光映摇的背景下,目送着红色的出租车从眼前驰远,自己嘿嘿笑着,抬头,望天。天上不像他的家乡,看不到漫天的繁星,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北极星,像是光杆司令似的守护着整个完全失了本色的天。
再望一眼出租车的方向,红色的车已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车内,凌欢斜一眼葛薇眼中的东西。
“花粉。“葛薇犹豫了一下,理直气壮地抱着罐子说。
“干什么的?喝?“凌欢问。
“嗯,美容的。“葛薇说。
“那东西只能保养皮肤,不能整容。“凌欢没好气地说。
“你”葛薇被这酸溜溜的话噎住,伶牙俐齿地回敬着:“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整容!“
“那你干嘛还要?”凌欢回敬着。
葛薇知自己是说不过这个恶魔,便沉默着看夜景,直到一只冰凉的大手将她的头轻轻掰至自己的肩膀上,葛薇这才发觉,他的手心已湿了大片,脖颈处亦是透着亮。
“怎么出那么多汗?”葛薇从他的肩膀上挣脱,想起他刚才的大步如风,心下一揪:“是不是脊背很疼?”
凌欢一脸淡漠:“还行。” 作者:水何采采
出租车驶入住院楼的门口时候,葛薇开门,凌欢却没有动。
葛薇知他是真走不动了,便说:“你等着。”
说完,葛薇便向凌欢的病房跑,小跑着上电梯,小跑着穿过走廊,一推门,门虚掩着,却见有个婀娜的影正坐在凌欢空着的病床边,一双纤纤玉臂完全铺陈在雪白的被单上,像若是床上的人在便紧紧会抱拥他一般。
葛薇打量着那人没有一丝赘肉的美背和那模特般的长腿,心里狠狠地一抽。
呆呆地站在门口,葛薇不知自己该进还是不该进。
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来谈公事,本以为,凌欢来找她,便是这个女人已经走了。
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今晚的亲密和疯狂,是她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不是在他刚能走路的时候就来见自己么!?不是为救自己,他差点就瘫痪了么那么,这个女人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