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那男人潇洒地一摆手:“二十四了吧。”
“您?您还真看不出来。”
曼曼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寸头,格子衬衣,牛仔裤,登山鞋,似乎与自己的老爸不是一个时代的。
那男人随意地一晃脑袋:“我没什么心事,人生得意须尽欢吧。”
曼曼点点头,心说,遇到老流氓了。
那男人像是看透了曼曼的心思了似的:“丫头,爱看书么?看你文文静静的。”
曼曼看一眼他手中的《射雕》,说:“看过几本吧,金庸古龙的我都喜欢,也看过几本温瑞安…”
“NO NO NO,”那老男人摇摇头:“金庸可以说是当代的大仲马,其他的那也就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看吧。你喜欢毛姆么?”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刀锋》?”曼曼肃然起敬。
“回答正确,”那人轻轻一点头,挥手:“毛姆写的那两个男主角,你怎么看?”
曼曼有些明白了:“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人,虽然都放弃了富足的生活,可是他们活着真,活着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OK,这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那老男人解释道。
曼曼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说:“有时候,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你自己才能完成的。”
那老男人笑笑:“你看,黄土高原。”
曼曼向窗外望去,只见土黄色的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巨大的塌陷,像是上古时巨人踩下了一个巨大的脚印,又像是被巨大的铲土机挖空了似的。
曼曼说:“和高中课本一摸一样。”
那老男人哈哈一乐。
(下)
“丫头,没怎么出过门吧?”
那老男人一边说着,从下铺的滴下拖出一个大登山包来,曼曼想起叶晓欢的那只类似的登山包,鼻子便热热的,痒痒的,有点疼。
那老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打开杯盖,散发着苦涩清香的热气便氤氲开来,曼曼知道,那是苦丁茶的味道。
“苦丁茶。”曼曼说。
老男人一乐:“还懂茶呢。”
曼曼摇头:“这是驱火的,所以才知道。叔叔您不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么,难不成也有什么事惹您上火了?”
老男人一听”叔叔“两字,眉头先是一紧,继而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行路的时候最容易上火了,这是常识。还有,出门在外的,哪用排什么辈分呢,你还记得周伯通让郭靖喊他什么么?“
”大哥?“
曼曼疑惑地问。
“唉,这就对啦。”
那老男人一挑眉,神情倜傥。
曼曼一乐,有不少人占称呼上辈分的便宜,自降一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丫头,你这是要去哪?“老男人轻啜一口苦丁茶,一歪头,十分随意地问。
“西宁。”
曼曼说。
“终点?”
老男人继续问。
曼曼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黄土高原,思索片刻,有些不肯定地说:“大概,还会去格尔木吧。”
老男人有些吃惊:“既然是散心,怎么不去拉萨?”
曼曼摇摇头,见这老男人依旧望着自己,等待答案,只得问:“这样说来,大哥是要去西藏么?”
“当然,”老男人望着窗外,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既然都来到青藏高原了,岂能不到青藏高原的心脏?
曼曼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我不知道,我害怕。“
那老男人一摊手:”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曼曼掐着矿泉水瓶的包装纸:”散心。“
”为什么散心?“老男人继续问。
”失恋了。“曼曼没好气地回答。
”哈哈哈!“
老男人大笑:”我以为你会说个谎来蒙我,结果你没有。“
曼曼嘟着嘴:”你早都看出来了,我又何必隐瞒。“
老男人叹息一声:“为什么失恋?为什么不好好爱一次?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你男人移情别恋。”
曼曼开始佩服这个老男人的想象力,瞪着这老男人。
“丫头,你看过《廊桥遗梦》么?”老男人继续问。
“看过,中年美妇和爷爷的故事。”曼曼继续板着脸。几年前,曼曼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看到美丽的梅丽尔·斯特里普与满面痛苦皱纹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拥吻时,想起了一首歌:爷爷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曼曼现在没心情开这种玩笑,想起这句被篡改过的歌词时,心情却好了些。
“我说的是小说,丫头。”老男人的神情严肃起来:“《廊桥遗梦》的作者沃勒说,'你要记住,在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上,你充满激情的永恒的爱只有一次,无论你活几生几世,以后永不会再现。“

第十八章

(上)
“我说的是小说,丫头。”
老男人的神情严肃起来:“《廊桥遗梦》的作者沃勒说,'你要记住,在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上,你充满激情的永恒的爱只有一次,无论你活几声几世,以后永不会再现。“
老男人又问:“这句话你记得是谁的么?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问我。”
曼曼没好气地说:“当然是莎翁。”
曼曼回答完之后,眼神黯黯地望着窗外暗下来的黄土高原:”他说的挺好的。可是,就这一次,如果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也是成就不了一段姻缘的。有的时候,不是父母,不是什么别的因素,拆散两个人的,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老男人嘿嘿一乐:”那就扼住命运的咽喉啊。老实说,有的时候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机会来了的时候,你没有好好把握。“
曼曼的眼圈又一些发热,声音有些艰涩,却再忍不住倾出:“凭什么去扼住呢?他必须回广东帮父亲管理大公司,我所从事的行业一旦离开北京,根本无处下脚…“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先把自己的后路掐死?至少到时候,你还有他。”
那老男人再一摆手,以近似质问的口气问道。
“一个女孩子经济无法独立的话,爱情又怎能长久?更何况,他是富家子弟,我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门不当户不对…”
“哈哈哈哈哈,”老男人几声大笑,听得车厢内不少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去他妈的门当户对!丫头你当你在看《西厢记》和《红楼梦》呢?那些操蛋的偏见从古到今,在真性情的人面前一概不好使!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门当户对么?蔡锷和小凤仙门当户对么?还是说孙中山和宋庆龄门当户对?国父和庆龄不但不门当户对,年龄也差了二十九岁,OK,丫头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么?”
老男人愤愤地说完,从上衣口袋地摸出一包香烟,衔一只在嘴里,刚掏出打火机要点上,突然想起车厢内不准吸烟的规定,一摊手,摇摇头:“一会儿我去车节吃点精神食粮。这个世界只有法律、道德和伤天害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规矩!我不知道你看过《海上钢琴师》那个电影没有。1900几岁的时候,刚会弹钢琴,别人说,你弹的不符合规矩啊?1900很干脆地说,FUCK 规矩!”
说完,老男人站起身,点头示意,迈着悠闲舒逸的步子到车节处,曼曼不再看他,站起身望着已经黑透了的窗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恋失得莫名其妙。
曼曼认识叶晓欢四年了。自习室中相遇,相识,自习室中分别,再历尽三年相思之苦,两个人的大半时间,竟是用来蹉跎。
途径几个小城市,灯影幢幢,后来,窗外竟黑透了,黑得像没有一丝杂质的幕帷。曼曼突然感觉到了属于上个世纪的淳朴。
忍不住开机,第一条信息是章鱼的:小鳗鱼,你不会寻短见去了吧?
第二条信息,叶晓欢的:谢谢你,曼曼,我想我会记得这段没有开始却已经结束的浑然天成之恋,一辈子。
第三条还是章鱼的:看到短信之后回复我。
曼曼还没等回复,就接到了章鱼打来的电话,曼曼接起来,只听电话那头慵懒依旧:“喂,小鳗鱼你还活着那?”
曼曼喃喃地说:“章鱼,我要去青海,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章鱼叹息一声:“傻丫头,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曼曼望着无边的黑,在窗上照着自己形容不出的神态,咧嘴微笑:“章鱼,你记得早休息,不准胡乱吃东西,按时打针。”
章鱼在电话那头噗哧一声,乐了:“好的,有事找我,拜拜。”
曼曼傻笑一声“拜拜。”
老男人这边还慷慨激昂地鼓励她争取,她却已陈列在他心中的博物馆里了,那么,道一声珍重吧。
老男人抽了几只烟归来,全身散发着并不呛人却闻得到廉价烟丝的香烟味道。
“丫头,我刚才说的有道理么?”老男人坐回曼曼的对面。
“有道理啊,”曼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老男人突然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咿?丫头,你怎么不化妆呢?你的底盘还不错。一个女人的相貌,不单为少数的几个人开放。美是随时的。”
曼曼不语,心不在焉点头。
老男人也笑:“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吧,我也没那么坏,明天下火车前你化个淡妆吧。没准有意外收获。”
忽然间,火车就停了。
外面黑得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老男人将车窗推了上去。
似乎是个村落吧,曼曼听到了狗叫声。
“苹果——”
“苹果—”
淳朴浓厚的陕西话在黑暗的乡间氤氲开来。
“苹果要不?”
陕西小男孩的叫卖声就在窗下,曼曼掏钱买了一袋,五块钱,三个。
曼曼打开袋子,想去洗干净,却被老男人叫住:“给你纸。”
两人干脆用纸巾擦了擦,就大口开咬,苹果汁水喷得窗口的桌上一滴一滴的。
突然,车厢内就熄灯了,一部分人已入睡,也有一部分打扑克的人收了手,准备睡觉。当然,也不乏高谈阔论者,譬如曼曼对面的老男人。
“明天下车后去哪里?”老男人问。
“塔尔寺。”曼曼回答。
(下)
“嗯,来一趟青海,得去一下塔尔寺,”那老男人思索了一下:“我也去拍几组照片。”
“您是摄影师么?”曼曼问。
“哈哈,瞎照着玩。我的职业比较杂,干过警察,在政府机关当过公务员,也照点相片。怎么熄灯了你还不睡么丫头?”
曼曼摇摇头:“睡不着。”
老男人说:“得,那说说话。说说金庸吧。”
曼曼说:“大叔你OUT了,现在大家都看网游和玄幻。”
老男人轻轻一乐:“对呗,男的看网游和玄幻,女的看耽美,各得其乐。”
曼曼有些惊讶:“叔叔知道的还不少呢。”
老男人不乐意了:“唉?又忘记了,你得叫什么来着?”
曼曼说:“大哥。”
老男人嘿嘿一乐:“这就对了。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想的,看什么耽美。那次我去网上一搜,点开时候还以为是写得相当唯美的小说才叫耽美那,结果愣是俩男的谈情说爱!这让我老头子情何以堪呢!“
曼曼勉强一笑:“你也可也试试啊。“
”别吓大哥。“老男人连忙摆手。
”耽美啊,同志小说啊,这还不是让现实中的那些男人给逼的。现在的婚姻就是物物交换,到哪里去找真感情啊,所以女孩子们才去看感情更纯洁的谈恋爱吧。男的和男的能在一起要抛却世俗的眼光和一切压力,他们的感情多可贵啊!”曼曼发自肺腑地说。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妒忌女主角,不想看小说里的美女和帅哥在一起呢。丫头,没事儿咱对几个对联吧,武侠的。”
“武侠的还能出对联?”曼曼没有心情去玩文字游戏,推阻说:“我对平仄规律不懂。
”玩呗,哪管什么平仄,苏东坡写词也不太讲究那些,他的词怎么样?元朝之后那么多写诗的,倒是挺和那个死套子,没看见几个写出啥好诗好词。”一提到那些条条框框的禁锢,老男人又开始发飙。
曼曼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哎。”
“什么是好像。你看看宋朝之后,还有几个会写诗了?活活一个明朝,就钱谦益会写诗,结果还投靠清朝了。清朝的话,纳兰会写词,龚自珍的诗还成,不过比起唐宋,还是有点磕碜了。”
曼曼想,这个老男人挺渊博。
“丫头,我给你出个对联啊,武侠的。出自温瑞安的《四大名捕》里的人物,上联是:追命铁手不是冷血无情。我这个对子到现在都没有人给对上来过。要求用四个人名表达这样对应的意思,而且出自同一本武侠小说。你给对对。对上来我请你吃手抓羊肉。
老男人一派神气与戏谑。
好难的上联。要求四个人名,而且还要是形容词的人名。一本书里哪来那么多。曼曼开始想:李寻欢、荆无命、胡铁花、西门吹雪…傅红雪、夏雪宜、何红药、慕容复、令狐冲…
乱套了。
“我想想啊。挺难的,要一本书里的人物。”曼曼挠挠后脑勺。
“OK,那,你先想着,我去接水去。”老男人抛下难题,神气活现地抄起杯子去接热水了。
曼曼也打开自己的矿泉水瓶子。
“啪。”
碰到老男人放在窄桌子上的那本《射雕英雄传》了,《射雕》掉在地上,曼曼急忙捡起来。捡起来的时候,眼前灵光突现。
老男人打水归来,坐下,翘起二郎腿,侧着头看着曼曼:“怎么样,有想法了么?”
“追命铁手不是冷血无情。”曼曼重复了一下:“下联是”药师铁心并非念慈惜弱!“
——自然是出自《射雕》。黄药师、杨康的爹杨铁心、杨康的妈包惜弱,还有他老婆穆念慈。
”啊?“
老男人有些意外:“丫头,你行啊。我那么多年都没对出来。”
曼曼不知道自己想哭还是笑。叶晓欢喜欢金庸,如她一样喜欢。曼曼曾给他出过一个机关对联:曹雪芹红楼一梦枉凝眉。“
要求是对联包涵作者名,书名和曲子名,结果叶晓欢操着那口广东味十足的普通话说:”这还不容易啊,查良镛倚天屠龙无俗念。“
曼曼记得,《无俗念》在《倚天屠龙记》那本书的第一页上出现过,丘处机写给小龙女的。骑着毛驴的郭襄轻轻吟唱。
曼曼许久不说话,那老男人知道自己触到了什么不该触及的事,再呷一口苦丁茶,拍拍曼曼的肩膀:“丫头,大哥困了,睡觉去喽。”

第十九章

(上)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到达西宁之后,老男人和曼曼一同下了火车。
仰头,天果然很蓝,没有云彩,蓝得很近,宝石蓝。
一种,手可去摘的蓝。
蓝天之下,昆仑山绵延着,曼曼看得清昆仑的颜色,土黄、深棕、深蓝。高得有几千米吧。
这就是青藏高原。
我看见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
海拨2295米的地方,曼曼觉得心头忽然就生出一种被涤荡、濯洗过心灵的纯净感。
西宁的阳光很好,晴朗得比三年来曼曼在北京觉得最晴朗的一天日光还要充足,阳光有些晒,曼曼涂的隔离霜有些难以招架。
曼曼听到周围都是听不懂的口音。有点像小时候看陈佩斯卖羊肉串时候他模仿的那种。
好玩。
有卖清真馒头的,其实长得更像吐司面包,曼曼准备买些带回去给同事,忽然又想起自己是“家中有急事”而请假,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离开西宁火车站的时候,老男人望了一眼其建筑,大失所望地摇头:“丫头你知道么,多少年前,西宁火车站是伊斯兰教建筑的风格,圆顶尖顶,看上去又神秘又有地域色彩,不知道怎么就变得和其他火车站没什么两样了。”
曼曼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火车站的样子,似乎和北京站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小了点而已,开始羡慕起老男人以前来过这里。
回民留络腮胡子的男人很多,除了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看不出年纪,都像中年人,老男人笑说:”你看那些大胡子,其实他们也没多少岁,等到他们四五十岁的时候,因为这边的环境干燥,保养不好,就得像老头子了。“
曼曼呵呵一笑。
“你别笑啊,丫头我告诉你,在这里,很多人会以为你是我闺女,也会有更多的人以为咱俩是两口子,你信不信?”老头子一脸玩世不恭又自信的笑:"在内地这叫大叔控萝莉,在他们这边,十四岁的女孩子背着自己的闺女上街玩可不少见。“
曼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走吧,那家正宗兰州拉面馆做的拉面很地道,这在别的地方可没那么纯正,去试试去。”老男人也不管曼曼想什么,指着前方的面馆说。
“唉,好。”曼曼跟了上去。
四周带小白帽子的人多起来。
黑黑的眼角和睫毛、高鼻梁、双眼皮的回族人几乎是这边是主要人群,他们在叫卖,在行走,在开着店面做生意。
“欢迎光临,XXXXXXXXX…”
曼曼和老男人来到这家兰州拉面馆的时候,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回民男孩热情地打招呼。可惜用的是青海话,曼曼听不太懂。
”吃啥,丫头?“
老男人潇洒地指着墙上挂着的菜单牌子问。
曼曼开始看。嗯,很多在内地没吃过的。不知道吃什么好。
“吃啥?”
回民男孩用刚好听得懂的青海普通话问。
幸好他没讲阿拉伯语。曼曼想。
他的眼神中,曼曼可以知道,他果然把自己和老男人看成夫妻俩了,曼曼脸上一红。突然想起《廊桥遗梦》,爷爷和中年美妇的故事。幸好自己还不是中年人,可能性不大,曼曼庆幸地想。
“来一个手抓羊肉,一个兰州八宝百合,一碗哨子面。”老男人说。
“哨子面?”曼曼觉得挺新鲜。
“两碗哨子面。”老男人冲着那小男孩,伸出两个手指。
那小男孩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忽闪着,并没有急着走:“还要啥不?"
曼曼摇头,端详着他的睫毛像章鱼的睫毛,真好看。
”再要一瓶啤酒。“老男人依旧像在西餐厅一样,礼貌点头示意。
”两碗哨子面,一个手抓羊肉,兰州八宝百合,一瓶啤酒。“
小男孩大声用西宁话吆喝着,这次曼曼听懂了。
”等去了格尔木时候,我请你大吃一顿,今天咱们垫垫饥,准备下一站,塔尔寺。“老男人说。
”呵呵,那今天我请,对了,大哥,什么是哨子面啊?“曼曼对哨子面十分好奇。
” 很简单,“老男人掏出一只香烟,点气,吐一口云雾说:”先用猪肉、黄花、木耳、鸡蛋、豆腐、蒜苗及各种调料做成哨子,也就是肉切丁,然后配以佐料下锅炒,要将肉中水分炒干,再用碱水和面,反复揉搓,然后擀成厚薄均匀的面皮,用菜刀切细,在锅内煮熟。
食用时,先捞面条,再舀哨子,此乃哨子面。“
”这样呀。“曼曼说着,见那小男孩握着一瓶汉斯啤酒走过来,将两个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子摆上。
”汉斯啤酒?“曼曼觉得名字挺有意思。
曼曼在青岛喝青岛啤酒,在哈尔滨喝哈尔滨啤酒,到了北京喝燕京,老男人说,这也归青岛啤酒管,是陕西的牌子。
”这边缺氧,不能多喝,要不我得喝三瓶。“老男人自干一杯。
曼曼喝了杯看上去像茶的液体。
手抓羊肉块很小,也不是太新鲜,哨子面却很好吃。
吃完之后,曼曼大口喝汤,老男人喝完最后一杯啤酒的底子说:”下一步,找大巴去湟中。“
——塔尔寺就在湟中县。
塔尔寺,曼曼来青海的主要目的之一,藏传佛教格鲁派(俗称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是藏区黄教六大寺院之一。
塔尔寺又叫塔儿寺,好像是因为有塔吧,嗯,好像叫八宝如意塔,在网上和电视上见过它,有点像《西游记》里唐僧到西天之后看到的那些建筑,而且壁画也很好看,于是,碰碰运气去吧,顺便去求求佛,让佛再也别让我失恋了。
曼曼想着想着,心下又是黯然了,于是发现,即便是再压抑自己,心情里的灰也没有被打扫干净。
但愿塔尔寺之行会有惊喜。
(下)
湟中的途中,曼曼才知道青海有多荒凉。
倘若是内地,此刻该是满田野农作物才是,青海却是灰突突的胡杨林一排排,灰白灰白,死掉了一般的颜色。
泥土的房子,矮矮的,稀稀拉拉的几家。
连植物,都是灰突突的,一层层尘土,像是沙尘暴铺上的薄毯。
看得慢慢心下也沉沉的。
当然,也有一种凄壮的美。曼曼想。
一路上,老男人喝曼曼并没怎么说话。
塔尔寺在湟中县鲁沙尔镇西南隅的莲花山坳中,到了塔尔寺的门口,下了中巴,曼曼抬头,只觉得离天更近了。

第二十章

(上)
“几年前,我来过一次。”老男人说:“可惜的是,不能拍照片。”
曼摇摇头说:“我对旅游拍照片没什么兴趣,如果认为旅游就等于拍照片的话,合成就好了。”
“错。”
老男人伸出一只手指头,摇摇,说:“我拍的不是人和各种景点的合影,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了景区就拍照,回来啥都不知道,那些人不是去给自己旅游,是给自己的虚荣心旅游,那,我去过哪哪哪了,你看,照片上的哪哪哪怎么怎么样…他们浪费的不但是钱,而且是时间。我们来旅游,为的是自己的心。”
“那你为什么非要拍呀?网上类似的照片挺多的呀?”曼曼有些奇怪了。
老男人边往前走,前去买票的时候买了两个人的,曼曼急忙将一百块递给他:“大哥,我自己买。”
八十块,值。
“居然没有检票的人,这要是在北京的话,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啊?”老男人说。
“是呀,”曼曼想起老总曾经说过的一件事,据说老总去巴黎卢浮宫看展,也是没有检票者,结果中国人用看完的票卖给老外。
进了寺内,寺前广场上八座白色藏式佛塔果然如网上的图片所式,青砖砌底,白灰抹面,尖尖的顶,上圆下方,一字排开,庄严而肃谧。据说是为赞颂释迦牟尼一生八大功德而建,又叫如来八塔。
广场右侧几十只金属的转经筒整齐排列,虔诚的信徒手转经筒,念念有词,曼曼想起《红河谷》里满脸皱纹的太太了。
第一个殿园中的一块大石头,成为人们争相朝拜的对象。曼曼见许多藏袍的人和一眼看上去就是内地人的人不停地磕头,自己也拜了一下,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
“知道这里的来历么?”
老男人说:“宗喀巴16岁从这里出发去拉萨学习佛教。藏文文献中很详细地记载了他当年在卫藏一带求经学法的经历。他的母亲,如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在家日日期盼远方儿子的归来,殿前园中供着的那块大石头,是当年母亲每日背水归来在此歇脚并思念游子的石头,在信徒们的心里这样的石头无疑是有着灵气的,会有很多人在这里烧香、碰头、献哈达。其实,不只是信徒,任何人的心都会被石头上承载的母爱与思念所打动。”
曼曼就觉得自己想家了。
往前,看了许多来之前在网上搜索到的地方,曼曼机械地看着,什么圣树,酥油花、绣堆,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融入不了气氛了。
想看电视一样游荡完塔尔寺,老男人说:"现在赶回去,晚上还能坐火车去格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