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再次握住阮馨冰凉的手,道:“我数十个数字,1,2,3,4,5——”话音未落,阮馨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她急忙接起来。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
“说话,雯雯!”阮馨催促道。
电话那头,忽然就传来一阵抽噎声。
“说话!”阮馨继续敦促。
“馨馨,他回苏州了。刚才的事情对不起。我请你K歌,向你道歉好不好?”
阮馨不假思索地道:“别说请,你在哪儿,我这就去陪你…”
袁瀚抬眼道:“什么事?”
阮馨点头道:“雯雯说要我去K歌,你也去吧?”
袁瀚轻轻拍一记阮馨的后脑勺,夺过电话,道:“对不起,阮小二已经答应陪我看电影,再会。”说完之后,就将手机挂断,阮馨伸手去抢,袁瀚淡然笑着,举在高处,另一只手一把擒住阮馨的手臂。他一只大手却铁钳似的钳住了她的腕,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条一条的纹路历历在目,像是枫叶的脉络。
阮馨却无心看那枫叶脉络,伸出另一支手,就要去抓自己被他举在高处的手机:“还给我!”
袁瀚俊雅的面庞逼近着她,柔声道:“K歌之后,喝个酩酊大醉,喝醉了睡到晚上,再去逛街,第二天再睡到日上三竿,阮小二的生活真滋润。”
阮馨继续去夺那手机:“这是我自己的事。”
袁瀚将手机塞入自己的包中,双手继续钳着她又硬又力的小手。
阮馨双目幽幽的:“袁瀚,她对我有恩。”
袁瀚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讲。
阮馨眼圈一热,继续沉沉地道:“雯雯和我是在化妆品专柜认识的。念大学的时候,家里强迫我学法律专业,我很想画画,只好去化妆品专柜打工,她送了我很多绘画的教材,都是铜版纸彩页,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我的学校是商业学校,根本找不到画室,雯雯就托自己母校的学妹帮忙,带我去他们学校的画室…”
袁瀚忍不住打断:“那么有天分的丫头,居然不是绘画专业出身。”
阮馨继续说:我读大二时候,同寝室的所有女生都在学生会争抢职务,有两个女生为争学生会主席的位子大打出手,寝室晚上睡觉之后六个人都会吵架,打架,我因为会画,所以当时已经是内定的宣传部长,他们恨死我了,甚至在我床上放虫子,我根本睡不好觉,就只能在雯雯家赖着,一住就是一学期!”
“也许,她只是寂寞。”袁瀚道。
大厅外,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劣质烟的气味与艳阳交织成一道迷惘,忽然就罩得袁瀚眼前发黑,双足发软,喉咙里也纷纷扰扰涌动着。一股酸水涌上他的喉咙,他顿觉天旋地转,忍不住吐了出来。
“喂!你怎么了?”阮馨急忙捶着他的后背,隔着几层衣,却觉得他的脊背如刀背。
“没事,药物反映。”袁瀚轻描淡写道。
阮馨急忙去便利店买一瓶水,递给他,他漱口之后,扶额倚身坐在休息椅上,双目微闭,阮馨先是打量着那英挺的鼻梁,和那睫毛沉沉的影,端详了一阵,手悄悄摸向他的黑包。
“啪!”
阮馨的手轻轻挨了一记。
此时,雯雯正在一家K歌房里唱歌唱到泣涕四下。
一如每次和叶勇吵架之后,雯雯用黑方洋酒兑着绿茶和冰块,大杯大杯喝下去,哽咽着,独自抱着麦克,一边一边地唱:“我的心好疼,等着你来疼…”眼泪顺着剔透的玻璃杯滴入琥珀色的酒中,咸,涩。
K歌房的领班路过,雯雯一咬牙,挥手,领班进来。
“这是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吗?”领班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格子坎肩,西裤,K歌房里的服务人员中着装最正式的一个。
“丁辉。”雯雯强颜微笑。她经常和阮馨他们在K歌房唱完之后,去楼下的几家菜馆吃饭,为了避免排队,总是给他些好处,让他帮忙领取VIP号码,故两人熟识。
“要领号码么?”丁辉问。
“不,”雯雯只觉得浑身火热如焚,一横心,笑道:“我要…少爷。”
哀怨的音乐声中,丁辉的思维停顿了几秒。
“你说笑是吧,和我家大哥吵架了?”丁辉笑说。
“我要少爷。”雯雯举起酒杯,仰脖一口饮尽,渴望,如三昧真火,她的骨头都要化入这火海了。
丁辉微微一笑:“没事,这也正常,你要的话,我真给你叫了?”
雯雯点头,从自己的香奈儿包中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的手中。
丁辉笑笑,“谢谢喽。”说完,退身出门,雯雯在杯中再填几块冰块,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幽暗中闪亮起来,见是阮馨电话,调小了KTV间的音乐声,接起电话,就听她说:“雯雯,你在什么地方?对了,袁瀚想见你。”
“啊?他为什么要见我?”雯雯的心扑扑乱跳着。
“不知道,不过,他说我去不方便。”阮馨说。
雯雯心猿意马着,身上的那团火焰更是燃烧如炽。
袁瀚进入那间k歌房的时候,雯雯刚从一楼的化妆品专柜购置了一堆护肤品,几个包装袋摆在沙发上,幽暗的霓光中,刚着了彩妆的平淡的五官多了几分妩媚,妖娆。
袁瀚则是少了几分病态的苍白,影子沉沉的美目,暗弱的灯光下,犹如烟火,更像是罂粟精油般,带着香氛,雯雯只觉得自己醉得头也晕了。
袁瀚缓缓进入,打量着雯雯迷离的双目,轻笑。
“小学妹,还记得我不?”袁瀚伸出长手,浅笑道。
雯雯伸出肥胖的小手,握手时候,皱起眉毛——她大学的时候,平凡无奇,哪有机会认识这般品貌的美男子。
“我高你两届。”袁瀚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冲她摊手。
“学长?你瘦了好多啊!”
雯雯望着那双性感的大手,一时之间,调不齐这段记忆,她将刚亲密接触过的手攥起来,觉得那手上似乎就就沾染上了一触即发的什么东西,她努力压抑着。
仔细地观望着这个魅力无边的男人英挺的鼻梁,沉稳的眸,她搜寻起自己惨淡的大学记忆,大四,大三,大二…忽然,就有那么一个几乎与自己无关的记忆,终于生生从头脑中蹦出来。
雯雯的那股欲火就忽然熄了大半。
她依稀记起,自己同寝室的一个校花级别学姐,曾经有过的那么一段缘分,却有缘无果。原因不是其他,仅是因为他的好兄弟爱上了这个学姐。
可是,当初的那个学长不是现在这样。
雯雯记得,当初的袁瀚,神采飞扬,双目如炬,胸肌如韩国的RAIN一般结实如石头,还有一头倒竖的毛寸黑发,据说,他当年做过模特。多年不见,岁月已如刀刻,将他层层雕琢,如今的他,英俊依旧,沉淀下来的伤痕,更是如诗如画。
雯雯记得学姐曾含泪而笑:“他一心想当李寻欢,林诗音当然只有选龙啸云了。”
雯雯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还喜欢学姐吗?”
袁瀚一脸释然:“你认为,哪个男人会惦记一个被自己睡了多次的女人那么久。我倒是更挂念那个兄弟。”
雯雯斟一杯黑方递给袁瀚道:“他们结婚了,男方的家里给她安排了很好一家事业单位,很闲,已经有小孩了。”说着,一口饮下半杯酒,笑说:“真羡慕馨馨,有那么英俊迷人的男人对她好。”
袁瀚道:“雯雯,学长我是来拆缘的…”
正说着,却见一个唇红齿白、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微笑着进门,男孩子身着紧身白衬衣,紧裹着胸肌,修身长裤,皮靴,脖颈上围着深蓝色的围巾。
雯雯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学长,这是我…弟弟!”雯雯急忙走上前去,牵着那个男孩子的胳膊,嗔怪着:“怎么才来啊,叫你出来唱歌,你就知道陪你女朋友!”
那男孩子微微一愣神,道:“姐姐,我这不是来了么。”
袁瀚瞥一眼男孩子,敛色道:“亲弟弟么,长得还真有点像。”
雯雯尴尬地笑道:“不是,我堂弟…”
袁瀚“认真”地问:“嗯,长得挺帅吗,在哪儿工作?”
雯雯笑说:“他做…销售的。”
袁瀚缓缓起身,“那我不打扰了…”
雯雯忙去阻拦,故意一趔趄,道:“不要走啊学长!”
谁知,这一趔趄,脚下的高跟鞋承受不住,她竟结结实实地扑倒在袁瀚怀里。男士香水的淡香和她迷恋的男人体香,如鸩毒,她脚下一软。
袁瀚只觉得双臂一沉,怀抱里一暖。
正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大嗓门的顽劣声音吵吵嚷嚷地传入他的鼓膜:“雯雯,袁瀚,我华丽丽的驾到啦。”
袁瀚揉着额头,定睛一看,只见阮馨嘻嘻笑着,手里抱着一个速写本站在门口。
阮馨觉得大脑有些缺氧。
雯雯刷地松开袁瀚。
阮馨一惊,硕大的本子“当”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少爷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三个人,先是坐在,觉得浑身是刺,坐不住,灰溜溜地破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袁瀚却挥开双臂,对雯雯来了一个绅士的拥抱。
“这个拥抱,是祝福你新生的。”袁瀚拍着雯雯松软的后背,笑得释然:“抛弃一切卑微、堕落、绝望,离开不爱你的人,做一个善待自己的,珍惜你的朋友。”
雯雯深呼吸着,心中的野草疯长。
“阮小二,你同事里有没有帅哥给雯雯介绍?要不,学长给你介绍个?”袁瀚松开雯雯。
雯雯幽幽地退后,笑道:“馨馨,学长只是要劝我和叶勇,我刚才不小心差点滑倒,就抓住他了,你别误会。”
阮馨捡起地上的本子,安静地笑笑:“没误会啊,我想唱歌了,来蹭歌。”
阮馨开始轻车熟路地点了一首老歌。伴着天崩地裂似、海枯石烂似的旋律,阮馨开口了。
“将爱情肆无忌惮的挥霍,心都碎了还要计较些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让你带走…”
袁瀚听到这伤感、忧郁的纯正“男”音时,入喉的大麦热茶差点没喷出来。
“你不会用女生的嗓子唱歌么?”袁瀚斜了阮馨一眼。
“会!下一首我唱叮当的。”阮馨拍拍胸口,见雯雯垂下头,兀自咬唇,便故意模仿男声到惟妙惟肖。
“馨哥威武!”雯雯终于喜开笑颜,对袁瀚道:“她唱男歌手的歌唱得很棒,张信哲的,方大同的…哈哈哈!你听馨馨唱得多好!原声献唱啊!”雯雯舒开眉目,小抿一口酒。
袁瀚单手抱肩,戳戳阮馨的手臂:“阮小二,王菲的《梦中人》能唱么?”
阮馨轻车熟路地在点歌仪台上输入字符:“能!”
袁瀚就听到一阵甜美、轻灵的声音,像是飞跃城市的轻纱一般滑过听者的耳膜,穿透,飞入云层。
“梦中人,一分钟抱紧,接十分钟地吻…”
阮馨正唱着,却见雯雯先是双目黯然,急忙道:“雯雯,帮我点歌!”
雯雯这才神色柔和下来,跑到点歌台又点几首老歌:“馨馨,唱《倾尽天下》!”
阮馨大义凛然:“好!”说着便切掉王菲的《梦中人》,继而,忧郁的男音在空气中飘荡。
袁瀚双手包胸,面无表情,再嘬一口热茶。
雯雯笑喊:“馨馨,再来一首《爱江山更爱美人》!”
阮馨义不容辞地双手抱拳:“好!”,八零后熟悉的《倚天屠龙记》音乐响起,她以男中音十分投入地耍着男腔。
袁瀚依旧是面无表情。
阮馨见雯雯神色黯淡,竟以麦克为剑,仿着东方不败的姿态神舞一番,雯雯笑得格格的,心满意足地俯下身,在雯雯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
袁瀚终于俊眉一簇,起身,对雯雯笑道:“师妹,我找她有点事,我们先走了。“说着,一把夺下阮馨的麦克,一手拎着她的帆布包,一手拎人,逮着阮馨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阮馨死拽着门边。
“有很重要的事。”袁瀚不由分说,提着阮馨就往外拎,阮馨被他牵羊似的牵着,一路牵下电梯,牵出商场,再至附近的一家酒店,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被袁瀚拖到一间红光氤氲,进门就是圆形大床的房间,大床之上红红绿绿,后现代派的画法的壁画夸张而毫无忌惮地绘着亲密无间的纵情男女。
“你说呢?”
袁瀚一挥手,外套洒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透过衬衣,清晰可见其他没有赘肉的身材,他如行云流水似的解开一颗纽扣,隐约可见的锁骨明朗,豁然:“你喜欢的人,你就可以不顾自己的梦想,无条件地讨好她是吧?那好,来吧,讨好我。”
袁瀚说着,就去解她的帽衫前开拉锁。
阮馨卯足所有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气恼道:“你难道没有同情心吗?她心情那么差,我不该陪着她么?她对我那么好!”
暗红的情调灯光下,袁瀚笑容如魅火:“我对你不好么?她对你好吗?有的女人想拿汤臣一品的别墅换我的一夜,我都不领情,你赚到了。”
阮馨迅速拉上拉锁,后退几步:“她喜欢用别墅换你一分钟,你换去啊。”说完,扭头就跑。
“一分钟?”
袁瀚气得脸色发白,挑眉,一把搂住她的腰,如她俯视雯雯那般居高临下,眼神如流波飞转:“你的激将法成功奏效了。”
阮馨使劲挣扎道:“你放手!你不是自称学长么,你就忍心把一个可怜女人孤零零的放在那里吗!”
袁瀚道:“你给我清醒些!”说着,他控制好力度,扣押着她的肩膀,将这阮小二拽进浴室,抓起莲蓬,就是一阵冷水灌溉:“她咎由自取,你又何必自尊都放下去当跳梁小丑?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有梦想,有思想的独立小女人,不是那个为了莫名其妙的友谊就不顾一切的蠢货!”
阮馨试图推开那莲蓬,他清瘦的手臂却是铮铮铁骨,推动不得,只得骂道:“管你屁事!”
袁瀚手中的力道忽然就温柔起来:“当然管我的事,我的女人,我不许她如此卑微地讨好别人。”
阮馨心头一热,大脑如当机一般,瞬间,思考能力竟完全失去了。
我的,女人。
莲蓬中的水花继续丝丝洒落,不知道何时,已温暖起来,像是儿时的一天繁星,借着酒红色的灯光,滴滴落在她的头发上,T恤上,她的脸色也飞上了酒色,红粉绯绯。
袁瀚抱住那粉色的小脸,探下身,轻轻吻上去,阮馨怔在红色的细雨中。
莲蓬垂落下来,摇晃,摇晃,玫瑰色的细雨丝丝洒在墙壁上。
一张让她心痒的湿唇正在轻吮她的唇,绵软的舌在她的口腔内翩跹。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花们,555555555555555,留个言吧~~~~~~~~~~~~俺都伤SHI自尊了~~~~~
第十四章
“把舌头伸出来。”袁瀚教诲着,阮馨混混沌沌地服从着,脑海里先是有撒花的飞天在盘旋,紧接着,是《天空之城》的唯美音乐细细的在脑海中轻奏,她觉得,自己也像《天空之城》里的女孩似的,借着一块宝石,在空中慢慢的飘忽飘忽。
忽然,她就觉得胸前一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度让她爱慕不已的大手,此刻正将她T恤的拉链顺手拉开,如舞者的挽花手,赌者洗牌一般熟稔,她未反映过来之时,拉链已完全分离,可恶的是,他另一只不安分的灵巧手指,早已将她背后的内衣挂扣解开。
他鉴赏着无限春光,满意地道:“岁月不是杀猪刀,粉色的。”
阮馨的脸霎时涨成茄色。她一把抓起长浴巾,结结实实地盖在身上,哆哆嗦嗦地道:“岁月是把杀猪刀,软了香蕉。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怎么样,我让你没有香蕉!”
她浑身颤抖着,周身的滚烫血液直冲大脑,伴着莲蓬里哗哗的水声,交响成一曲诡异的德彪西的《快乐岛》。她不太熟悉音乐,可是,这一瞬间,幽灵般的诡异快乐让她本能抗拒。
袁瀚先一怔,上前几步,逼视着她:“阮小二,你今天一直在挑衅。”
阮馨一把抓起水台上的吹风机,指着袁瀚的下颌,一字一顿地道:“我喜欢那个里维斯一样的王子,可是…”
莲蓬里的水哗哗作响,顺着浴缸,滑落地面的速度,大约是五秒。
大约是樱花落下的速度,雪花落下的速度。
袁瀚的神色缓缓柔和下来:“可是,你单恋了某人十几年,还是个处女,你想慢慢来,是吗?”
袁瀚轻轻垂下剪影沉沉的睫,抄起一条白色的毛巾,就要去擦阮馨的湿发。阮馨猛地后退一步,扔下吹风机,夺过毛巾在头上胡乱地擦着,另一只手没有忘记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浴巾下春光一片的身体。
袁瀚缓缓拾起吹风机,用削长的手指去拨弄她又乱又湿的黑发,阮馨先是推开他的手臂,却又退到墙角,被他牢牢按住肩膀,便由着他将湿乱的发丝捋顺,由着暖热的风吹过她的脖颈。
“刚好。”袁瀚说。
“什么?”阮馨有些疑惑。
袁瀚说:“本子和笔一用。”
“猪才借给你。”阮馨惊魂甫定,气哼哼地道。
袁瀚笑得春风拂面:“哪头猪一直想画我的果像?”
“是我想画长得像里维斯的猪。”阮馨将浴巾裹得粽子一般。
袁瀚一脸的心安理得地伸手向凸起的位置:“把自己包严了,我们找服务人员给烘干你的衣服,等衣服干了,我也画完一头猪了。”
阮馨恨恨打开那手,抬脚便踩那双长脚:“你故意的。”
袁瀚抽脚躲开,开始用炭笔打轮廓。
“可是,雯雯怎么办?”阮馨问。
“她有她的消遣。”袁瀚轻描淡写道。
“消遣是什么意思?”阮馨问。
袁瀚转身:“意思是,我出去,你把湿衣服换下来。”
阮馨便去浴室反锁上,将湿衣服换下来,用浴巾裹得战甲般严实之后,打了个死结,战战兢兢地从浴室走出,只见袁瀚半倚半躺在圆形大床的中央,双眉微蹙,一手捂着右胸口。
“又胃痛了么?”阮馨问。
“别出声。”袁瀚将俊秀的眉毛轻敛:“坐在那边,对,镜子旁边。”
阮馨就着镜台坐下,袁瀚说:“不用刻意摆什么姿势,随意点。”
阮馨见他几乎是半躺在床上,即便是酒红的灯光下,也难掩唇的惨淡,便问:“真的没事么?”
袁瀚已开始用专业的姿势握住炭笔,在纸上熟练地将轮廓打好。酒红的灯光太过迷离,他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午后的大片大片暖阳映在阮馨的脸上。
阮馨心道,他既是雯雯的校友,必是以艺术课的高分考入名校。他的沙画手艺那么好,想必绘画也不错,那么,他的理想是什么?园林景观设计师?艺术家?于是,忍不住问:“袁瀚,你一开始的理想就是做园林景观设计师么?”
袁瀚抬头观摩着阮馨的神情,垂目,笔下继续飞舞着,沉默。一丝丝线条凝聚成肌肤的纹路。
阳光暖融融地耀在阮馨身上,一如许多电影电视中的回忆片段,电影中的女主角,或是在阳光下脚踩舞鞋,轻盈旋转,或是读着一本伤感的小说,或者是男主角远方的来信,只有她,落汤鸡似的包裹着自己,阮馨心道,这该是怎样一副尴尬的画。
两小时之后,袁瀚轻松地吐一口气,将笔扔下,阮馨凑上前去,只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双目发花。她感觉,这幅画像是明媚大海之上,海鸥在呼啸。她感觉,这幅画像是在炉火中燃烧,她的大脑里,霎时,全部被这幅画占据,她觉得,自己连手上都是这幅画,甚至,她自己也融入这幅画中,仿佛,画的不是她,而是,她是画。
她觉得,这幅画是有生命的。
她听得到自己在画中的呼吸声。
她看得到画中的自己在挣扎。
——可是,她明明是裹着厚实松软的浴巾,怎么他的笔下就成了透明的纱!
“你的眼透视吗!”阮馨把夺过来,想要撕掉,却又手指软滞。
袁瀚淡淡地说:“我看过摸过的女人,一眼就能记住。”
“你!”阮馨迅速将本子装进自己的包里,拉链也拉上:“我不用看过就能记住,哪天我要画你,把你的黑森林也画上!”
袁瀚从床上缓缓走下,赏给她脑袋一个爆栗:“好粗鲁。你想写生的话,现在就给你机会。”说着,佯装去解腰带,阮馨一把拦住。
袁瀚再赏一个她一个爆栗:“这么主动?”
阮馨急忙松手。
“很喜欢那副画,是吧?”袁瀚笑得泰然:“中国有句古诗,说’品画先神韵,论诗重性情。”
阮馨咬唇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似乎在理。
袁瀚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容易画吗?”
袁瀚说:“你只经历过思念,却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你只经历过欺骗和伤害,你的记性差得根本记不住他们;所以,你的世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像是一块琉璃,你只知道,它是美的,却不知道,它的材质有多么虚假与廉价。所以,你想什么,你要什么,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单纯的像是一个披着透明纱衣的模特,你的size别人知道,你的体态是什么样子的,包括你的颜色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阮馨的脸刷地一红。
“这就是我把浴巾画成薄纱的原因。”袁瀚说。
阮馨细细回味着这话,反复回味。
“那,为什么要画阳光呢?我觉得并不是因为光线不好。”阮馨问。
袁瀚略一思忖,笑道:“我有阳光眼,阳光下,可以看到人体。”
阮馨急忙捂住自己的胸前。
袁瀚拾起地上的外套,搭在肩上,认真道:”你就像是正午的白杨,你活了二十五年,所受到的最大伤害,也只不过是午后阳光的晒伤。“
阮馨的瞳子闪亮开来:“你多教我一些好么?”
袁瀚已走至门口:“我累了,回家休息,房间订到明天中午,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画。”
望着那优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阮馨有一股冲出去抱住他的冲动。
窗外,已然泛起浅蓝色的晨雾,一阵凉风顺着窗帘,吹在她的撒开的头发上,凉飕飕的锁骨上。
她在暗红的卧室中无法入眠,猩红的一切,像是少女的初夜似的,她心猿意马着,终于入了梦,梦中,她和沈铭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暴风骤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店里透明的玻璃窗上,梦中的咖啡,又浓又苦,而且是凉的。沈明用优雅的大手玩转着银质的小勺子,抬起头来,却是袁瀚。
梦中袁瀚满眼的怜悯:“外面的雨那么大,你回不了家了。”
阮馨猛睁开眼,窗外果然是大风大雨,窗帘被刮得飞扑到了天花板上。
阮馨急忙摸出手机看一眼屏幕,已是中午11:31,离她向沈铭交稿的时间已迟了半小时。
将画仔细地包好,冒雨冲出去。
坐在咖啡馆的窗边,望着在风雨中挣扎的行人。
沈明一直没有出现。不是因为他拒绝帮助她。插画的费用早已打入她的账户。可是,沈铭真的不见了。
同时,周一就像是一阵沙漠里的风,来了,就劈头盖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一夜风雨之后,一大早,交通便拥塞得像个露水的圆铁桶。
在雨中,三辆公交都人满而未停。
饥肠辘辘地跟着一群同一写字楼、岁数相仿的年轻人挤到电梯口,电梯处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阮馨在等电梯的过程中,一次次看手机时间,在电梯上第二波人的时候,终于知道,迟到已成定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