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当年那么支持你画画,周末没事,你不画画了吗?”佟方麟问。
“画笔太沉,我再也拿不动了。”阮馨苦笑。
“你的意思是,他教了你那么多,你都用来荒废了?”佟方麟继续质问。
“我不想荒废,可是,我实在画不下去呢。”阮馨说。
入房地产内部的职场漫画书,只差一个结尾,阮馨却无论如何也进展不得,只差一个结局。编辑催了她无数次,她拖了2年。
这次两年里的第三次辞职。
每隔五个月,她的心便脱缰而出,攒钱,辞职,找人,画画,依次轮回。
每次都是人也找不到,画也停滞。
佟方麟不住的摇头:“你知道吗阮馨,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许多年之后,你会发现,为了你坚持的爱情和你所谓的理想,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阮馨认真思考了一下,无果。
如果说,这是我不该坚持的,那么,
我应该拥有什么?
我应该失去什么?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申婕在电话里说,他的女儿已经一周岁了。他指的是薛冰。申婕在薛冰提出分手之后,孑然一身两年了。
家琪再电话里说,我女朋友怀孕了,我给了她一百万,打掉了。真奇怪,当时你为什么没给怀上呢。
沈铭在面对面时说,你嫂子回娘家了。在阮馨周末探望他的时候。说完,拄了一只虽绅士但更刺眼的手杖,为客人备茶。
阮馨盯着他的腿说,我可能要离开你们一段时间,我已经辞职了。
又辞职?
“是的,我想心静下来,我找他,还想画完那本画。这些都是工作时无法完成的。”阮馨说。
“馨馨,你不觉得一次次辞职,这样做很疯狂吗?”沈铭递过一杯暖融融的红茶,清新的柠檬片漾在白瓷杯的淡红液体中,春日的午后,微红的日光照在沈铭英俊恬淡的面庞上。
昔日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现在走路时有些跛,阮馨想起古龙对傅红雪的描写:左腿向前迈一步,右腿向前拖。那只拐杖就放在他身边,乖乖地倚在沙发上。
每次看到他走路的样子,阮馨依旧忍不住眼圈微红。
“是很疯狂。可是,一毕业就开始工作,不间断工作三四十年,然后被强制退休,不也很疯狂吗?”阮馨如是说。她想起和袁瀚重温的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经典影片《空中监狱》,史蒂夫布西密扮演的加州屠户原话如下:“普通人辛苦工作五十年,然后被送入养老院,这难道不疯狂吗? ”
疯狂。
不去想地震的事,疯狂地去九寨沟游玩,去成都的宽窄巷子喝茶,去锦里听酒吧喝手在午后孤独而忧伤地吟唱张国荣的《当爱已成为往事》。歌者的声音低沉浑厚,像午夜的流水,绵绵直流入听者的心底。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忘了你就没有痛,可是,袁瀚,我又怎么能不被往事打动呢。
去热情洋溢泰国游,顺着《人在囧途》的路线逛,晒得黑黑得疲惫归来。
她骑在大象背上的时候依旧在寻找,却依旧找不到他。
静下来的时候,阮馨战战兢兢地拾起拙笔,4B铅笔,炭笔下的线条,都是一样的幼稚不可言。漫画中的故事,一如既往的凝滞。漫画中的男主角胃癌中期,手术之后,怕连累女主而离开,女主放弃即将升职的工作,一次次找寻。
可是,真的是物是人非了。
路过电影院,《疯狂的原始人》海报大而醒目。
当年国内正在放映《速度基情5》《变形金刚3》《猩球崛起》…,如今,《速度与激情6》正悄然待上线,昆汀?塔伦蒂诺的《被解救的姜戈》被阉割之后也上映了…
看了无数电影和画展之后,阮馨的漫画依旧停留在两年前的那一页。
“我江郎才尽了。”阮馨望着自己迟钝的双手,慢慢将速写本合上,像是合上了一生的梦想。
申婕说:“馨馨,现实一点吧,袁瀚不会再回来了。你也不要再画画了,有时候,梦想只是一个梦想,是海市蜃楼,是水月镜花。没准,袁瀚已经不在了。”
父亲说:“你该好好工作了。人年轻的时候可以疯狂,可是,你已尝试过所有的疯狂,耗尽了你所有的灵感和青春,已经是时候尘埃落定了。”
母亲说:“你该嫁人了。你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沈铭哥哥吗,他已经离婚了,而且,他条件也不错…”
其实,她阮馨也没有那么重物质。不然,就不会走了许多国家去找他,花光他卡里留下的客观数字。
阮馨将一口黑咖啡喷在雪白的画页上,棕黑色的液体流转滚动,黏连在厚厚的纸上,像是一副抽象派画,这画太抽象了,远山里氤氲着浓浓的雾气,郁郁沉沉的密林,将山笼罩,其余的她看不出个究竟,似乎还有水,是海水。
阮馨再次来到香雪岛的海滩,踏雪屿的小巷。
重新喝一杯芒果酸奶,重新望着墙壁上出水的维纳斯。维纳斯依旧安详而无奈,仿佛这个世界少了些什么和她有关的东西似的。
阮馨一勺一勺舀着酸奶,手一抖,一粒芒果肉从勺里露出,滚落在地上,不见了。
许是落在谁的脚边,许是已被踩碎,总之,方寸之间,她已失去了那颗芒果。
抬头时,又一阵人群流入,又一股人群瞬间涌出。窗外熙熙攘攘,各式小清新男女,身穿碎花长裙和紧身的格子衬衣,细脚的铅笔裤,将所有的视线都铺满。
今天是周末,店里的人非常多,多到,这弹丸之地,她一眨眼,便会失去很多寻到他的机会,甚至她一低头,或许,他便可以瞬间逃离,今生永远不见她。
恍惚间,阮馨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他。
阮馨拨通沈铭的手机时,沈明正在家中为儿子小景煮咖喱鸡肉饭,电话那头,听得到咕嘟咕嘟的烧水声,油烟机的畅鸣声,以及电视的声音,交杂成欢快的圆舞曲。
“馨馨,什么事?”
“沈铭哥,小景喜欢吃猪肉还是牛肉多一点?岛上的肉脯很有名,我想给他带一些。”
“不用破费了。”
“要的…”
“当——啪——轰——”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类的撞击声。
“沈铭哥?”
“没事,不小心撞到壶了而已。”沈铭说。
“沈铭哥,用假腿是不是很不方便?”阮馨话音刚落,已有大滴的泪滑落在酸奶杯中,酸奶被稀释开,芒果从杯中崭露头角。
“还好啦,只是半条腿而已。不跟你说了,咖喱快熟了,谢谢你给小景带吃的。”沈铭说。
“嗯。”
阮馨回到上海的时候,暮色早已降临,到他家的时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拐杖的底布,是有橡皮胶的,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台灯,银色的散发着柔光的笔记本,以及桌上的一本半开着的《罗素道德哲学》,一切的一切,温柔至极。
“嘘,小景睡着了。”
沈铭接过阮馨手中的牛肉脯、猪肉脯,馅饼儿礼盒,跨在手上,另一只手灵活驾驭着一只木杖,细微笃笃声,似乎也是温暖旋律中的一部分。
“在踏雪岛玩的还好吗?”
已是初夏,沈铭为她准备的柠檬薰衣草花茶将柔光绵绵的客厅笼罩着,一切都让人心安。
“很好,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阮馨说。
厨房里似乎依旧有嘟嘟的声响,原来,是虹吸壶内的水开始嘟嘟冒泡。
沈铭问:“要不要来杯蓝山?”
阮馨摇头,“大半夜喝咖啡,会睡不着。”忽然就想起袁瀚家中的那只GEO咖啡机,拥有娃娃脸和耳朵的意式虹吸壶,早已尘灰满面。
沈铭磨咖啡粉的磨豆机古香古色,像一只留声机,摇啊摇,将棕色的豆子一一碾碎,零落成泥碾作粉时,苦香飘飘。
沈铭一手握住手杖,一手握着一只磨成粉状的咖啡的骨瓷小碟,一高一低地走几步,忽然手上一滑,小碟滑落,阮馨飞似的冲上去接住了。
沈铭脚下却被阮馨的腿绊倒,咖啡撒出几米外,扬了一地,阮馨扶住那高大的身躯,一时没站稳,跌倒在他身上,就这样坐在他的大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此时,阮馨小脸涨成胭脂色,大脑里嗡嗡的。
搂住沈铭颀长的脖颈,吻住他因吃惊而微张的薄唇。
微带着幽香咖啡气的舌,没有苦涩的药香,亦没有那种炽烈滚烫的绝望回应。
这是她从十五岁开始萌芽的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如春之樱花般盛开如荼,这是她从二十五岁瞬间泯灭的梦想,刹那间的谢败,只因那个离开她的人。
也许,这一刻在她十八岁那年,就该到来。或者,在她二十二岁时,应该不期而至,这是她多年的美好愿望呵。如今,却只剩下内疚与逝去的梦想,一切太迟了。
阮馨得到了回应,一切自然而然的回应,咖啡气息的舌的温度渐渐升高,与她的舌交织的瞬间,她感觉到了强大的冲击力。
屁股上忽地一凉,她被推倒在地上。
沈铭拄着拐杖,缓缓站起,一双凄楚的眸子在微笑:“馨馨,你是想报恩吗?这大可不必,失去那一条腿,是我罪有应得。”
阮馨坐在地上,仰头问:“沈铭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其实,你遇到袁瀚之前,我一直在亵渎你的爱。”
沈铭深呼吸一口,笑道:“你小的时候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但是嫌你太小,我从来都没带你玩过,却对追求你的小男孩说,你是我的小女朋友。你读大学之后,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我曾经想和你开始,却又觉得你适合更好的生活而放弃你,我承认,那时候我认为,因为放弃你,所以我是高尚而无私的,哪怕心中的自卑占了主导。 你大学毕业之后,已婚的我以呵护你为名,高高在上地把你留在身边,帮助你,施舍你,难道你不觉得,这大部分只是兄妹感情吗?”
“沈铭哥…”阮馨只觉得心咚咚狂跳,要从胸腔蹦出来一般,一种强烈得麻痹感,从头顶,一直麻到脚底。
“我的腿不会对生活有太多影响,所以不会拖累你,只是,我真的把你当妹妹。”
沈铭的声音温厚依旧,像是一把沾满了棉花的小刀,穿过她的胸腔,一直插到她内心最柔软处,又像是温柔的海浪,优雅地拍打着她的肌肤,却有骇浪的疼痛。
“而且,你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报恩,你早已不爱我,不是吗?你敢说,你刚才闭上眼睛,想的只有我吗?大部分,怕还是袁瀚吧。”沈铭拍拍阮馨的头发,失声笑道:“报恩真的不必。”
“我不是报恩。“阮馨夺过沈铭手中的扫帚——显然,他扫地时候真的不太方便,不能用拐杖,每走一步,一高一低的姿势看得她眼圈滚烫。
“那是什么,我亲爱的小妹妹?”沈铭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还给自己:“你等了他三年,满世界地找他,找他的时候,你可有想起过我?你一直没出版的画册我看过,灵感多过任何时候,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
阮馨望着沈铭沉静祥和的五官,泪流满面。
正在这时候,阮馨看到客厅靠近卧室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影。
“小景?”
沈铭的目光刚触及,就见那小小的影就躲回自己的房间,两人追上去,却见他躲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自己的被窝。
沈铭温润的眸中霎时黯然下来,手中的手杖一声当啷落地,连从来都波澜不惊的长眉亦拧成一团。
阮馨的眼前却霎时一亮:“我知道了!”说完,抓起包,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
“你知道什么了?”沈铭语气中难掩忧伤。
“我这算报什么恩!沈铭哥最大的幸福,就是一家团聚!我去把嫂子找回来!”阮馨的双眸霎时被点亮了一般,她的双瞳如此明亮,还是三年前。
砰一声,门将两人隔绝,沈铭叹息一声,望着蜷缩在被中的小团凸起,低声道:“还说自己不是报恩。”
唇间依旧残留着阮馨的味道,沈铭将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唇,努起唇,轻吻,然后,用餐巾纸擦干净,捡起手杖,来到儿子的房间,轻轻拍着印有蜡笔小新图案的小被子,柔声道:“小景不哭…”
阮馨此时已拨通了沈妻的电话。
拒接。
再拒接。
关机。
“嫂子,请不要生气。回到沈铭哥的身边吧,把自己的幸福还给自己和小景,因为,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沈铭哥只把我当妹妹。”
“嫂子,你春天喜欢喝柠檬红茶,夏天喜欢喝柠檬片+薰衣草花,沈铭哥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半夜里,因为你不在,小景在哭涕,请回到他身边,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
“嫂子,沈铭哥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为你买了蛋糕,和小景在家中庆祝,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多幸福的天伦之乐场景。”
…
“托尔斯泰说,被人爱和爱别人是同样的幸福,而且一旦得到它,就够受用一辈子。沈铭哥是爱你的,为什么不继续幸福呢?”
每一条短信,都离不开“幸福”二字。
沈妻终于开始接电话。
“馨馨,他为什么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因为,他以为自己瘸了,就给不了你幸福了啊。”阮馨说。
“馨馨,我决定给自己的幸福一个机会。“
整整半月,阮馨想尽办法促使两人见面:替两人买电影票,捉三人打电玩,让一家人K歌…
直到沈妻再度搬回沈家的那一刻,阮馨只觉得心中豁然一亮,三年未画完的结尾,终于在她的头脑中,如炭笔速写般渐渐清晰。
幸福,就是最好的结尾!因为最好的结尾是幸福,所以,小说里的画家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了,因为最完美的期待,是尘埃落定,所以,两人白头到老。
半月之后,阮馨将画稿交给编辑的那一刻,心中静如空山。
钱少康问:“大美女,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阮馨嘻嘻一笑:“已经玩到再也不想玩,已经懂了什么是幸福,所以,好好工作吧。”
钱少康道:“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会忘记你这个想法。”
“为什么?”
编辑钱少康道:“因为,我敢断定,你这本用绳命编写的漫画,必然会红起来!你会大红大紫的!”
漫画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火热,却也卖得不错。当报刊亭出现那本名为《全世界,唯愿你爱我》的漫画书时,阮馨率先为自己买单,神使鬼差地,就拿起一本时尚艺术杂志。
这是她最爱的一本时尚杂志,每次都会介绍经典的电影,经典的名画,以及新经典。封面是草间弥生,一生都用波点创作的老太太,内页里但凡提及影片,多次提到《低俗小说》里的经典炫舞造型,约翰屈伏塔几次登在彩页上,各种中外画家的经典画作登载在上面,也有一些横空出世的新画家,新作品。
有个上海的画家,画的是后印象派,色彩感视觉效果强烈,许是看多了高更、梵高,阮馨不觉得多惊艳,她更喜欢未来派,和袁瀚喜欢的自然表现主义。
她看到了马哥列特的《人类之子》和《戴礼帽的男子》,前一副图中,戴礼帽的男子脸部被一只饱满的青色的苹果占据,后一副图中,略阴暗的天空白云下,戴礼帽的男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只青色的苹果。究竟苹果是人,还是人是苹果?历史洪流中,所有的人,最后都成为一只被定义的苹果呢。阮馨想。
再翻过一页,是一位新画家,作品的线条硬而写实,坚韧而缺乏想象力,看得阮馨十分失望。
“好无聊啊。”阮馨趴在床上打了个呵欠,然而,下一副作品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她从床上跳起来,抚摸着画页,双唇颤抖,书从手中脱落,砸碎了桌上的马克杯,水撒了一地。
那副后印象派的画作,名叫拉普拉塔河。画卷上,深蓝色的天空中,幽黄色的流萤飞转,地面上,葱葱郁郁的树木被绵长的河流劈成两岸,水之下,有一尊优美的男躯,苍白的四肢修长,无赘肉的腰肢,根根肋骨分明,人鱼线深刻得如雕琢过一般,像一尊男缪斯。然而,他的整个躯体,却从腹部,确切地说,是从胃处开始枯萎,扩散。这尊男躯的主人,双目充满忧伤,遥望着远方的天空的微笑月亮。
对生命的热望与仰望,对未来的期待与绝望,对美好的炙热期待,构成了诗一样的意境。
为什么,是胃部开始枯萎。
为什么,是那么一尊相似的躯体,她甚至看得到他相同弧度的锁骨。
还有那无赘肉的腰肢,她曾在睡梦中用双臂抱拥。
落款:袁少珣。
是袁瀚,一定是他!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已被Carrie Bradsha 拍得,归纽约欲望都市画廊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乃们猜猜这个人是不是袁瀚呢?猜对有奖哦~
第四十八章(修改)
第四十八章
阮馨在世界的十字路口迷路了。
纽约的曼哈顿区的楼太高,乱花迷人眼,欲望都市画廊又太小,被淹没在数不清的银行和写字楼之间,联合国总部、百老汇、华尔街、帝国大厦、纽约证券交易所、格林威治村、中央公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大都会歌剧院…超过5500栋高楼中,有30多栋200米以上,阮馨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奥特曼包围的微型小怪兽,跌跌撞撞,总也找不到方向。
她的美貌也不再成为被人关注的对象,她没有单眼皮和塌鼻梁,甚至没有土黄色的皮肤,却有白种人歧视的人种,她并不流利的外语,因为着急,越发蹩脚,像被汉堡卡住了嗓子…
打到一辆出租车,在一个友好的黑人司机的带领下,终于找到画廊时,画廊却已打烊。
走出画廊时,阮馨开始欣赏在好莱坞大片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纽约夜景:各种楼面上的流动广告,帝国大厦在不远处,在电影里,金刚站在上面打各种飞机…
金刚的眼神很无辜,这只大猩猩爱惨了那个女人…
走着走着,阮馨觉得累了,就向街角走去,越走越黯,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阮馨只觉得肩头上一轻,回过神来,原来是包被抢了!
阮馨撒腿就追。
她的体力是相当好的,踩着帆布鞋跑过一条又一条街,从阴暗处跑到繁华街头,终于,被那个贼甩开了。
“大猩猩!”
忽然,面前迎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按住她的肩头,声音里掩饰不住喜悦:“大猩猩,怎么在这里遇见你了!你跑什么呢!”
意气风发的脸,奕奕的单眼皮小眼睛,健硕的手臂死死拢住她的肩膀,山似的压着她,她寸步难行。
“齐家琪…你放手!我的包…被抢了!我要去追他!”阮馨喘息着,挣扎着。
“追个屁啊!你能有多少钱,我给你还不行吗!这里是纽约,你以为是上海吗!万一被捅了刀子,被先奸后杀,多少钱都没命花了!”齐家琪道。
阮馨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没地方睡觉了吧?睡我的大平层家吧,话说咱们还真有缘,你来纽约做什么?”家琪眉开眼笑。
“我来找一家画廊,他们买了袁瀚的一幅画…”
“啪!”
话音未落,阮馨就觉得左颊火辣辣的,抬头望着家琪,只见他双目通红,眼中充满血丝,他望着自己宽大丰厚的手掌,默默攥紧了,捏出啪啪的声响。另一只手,怒砸在车顶上,攥紧了,也捏出啪啪的响声。
“Beach!”家琪冷笑着:“三天,等我忙完了,陪你去。”
“不用了…”阮馨拒绝道。
“闭嘴!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见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家琪大笑着,一块块斑斓广告牌色素极具刺激性的反应在他脸上,将气得发白的脸,衬得像张牙舞爪的傩面具。
三天之后,家琪与画廊联系上,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打听到那位画家的下落,帮阮馨订好机票之后,在阮馨的一再拒绝下,还是挟持着,让自己的人送她到机场。
两人坐在车厢内时候,沉默得像好莱坞电影中的静。静得像暗伏玄机。
“你的包我让人帮你追回来了。”家琪将她的双肩包扔到她身上。
“谢谢你,家琪。”
阮馨接过来。
见家琪无言,她干脆掏出速写本,开始画,有家琪别墅里的泳池,有风景,有高楼,最后一张,显然是袁瀚,阮馨不知为什么灵感不绝,,她只知道,自己的炭精条下,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灵动的线条,袁瀚教过她的,她都用得上,如海绵释水一般,不,这次如从山上倾斜而下的瀑布。
临近机场时,家琪强忍着将笔夺过来扔到窗外的冲动,认真地看着阮馨:“画得越来越好了,你可能和你画画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谢谢啊。”阮馨说。
“但是,你依旧在做傻事。”家琪仔细端详着阮馨越发精致的眉眼。如果说,从前的她像朵小蝴蝶花,如今,她已蜕变成舒展着双朵羽翼的蝴蝶,她挥舞着翅膀,飞过千山万水。
家琪说:“中国人姓袁的太多,你怎么知道就是袁瀚?从胃部开始枯萎?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也许画家只是想表达从他身体的中心开始枯竭罢了!你这次去将西班牙语的地方,语言不痛,一个女孩子,有的苦吃了!”
“我知道。”阮馨说。
“知道你个头…有事就联系我。” 家琪说:“这是那边的地图,这是当地用的西班牙语词典都已备好,还有手机,拿着,紧急拨号,按1就是我的号。”
这些年,他已越发历练得成熟沉稳,他将自家的事业扩展了一倍,他将身边的事照顾得周详
“家琪,谢谢你…”
阮馨话音未落,家琪整个人扑上来将嵌碎在怀里。
“抱我!”家琪像个孩子似的,赌气道:“我不管!我要你抱我!你要赔我这些年的青春!你赔我!”
阮馨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家琪。”
缓缓的推开她,阮馨打量着家琪的脸,微笑,他亦是傻笑,许是这些年他事业上太过操劳,已有鱼尾纹爬上他的眼角,只是,他沧桑了太多的眸子,一霎间又恢复了少年时的模样,稚气紧绷的跋扈的脸,飞扬的浓眉,在校园里弄的烽烟滚滚,吉普车里,一身迷彩的他上蹿下跳,他喜欢挟持着一只大型的哈士奇,那只通人性的帅气狗,名叫巴顿。
“再见了,家琪。”阮馨跨上双肩包,打开车门的那一刻,纽约的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飞天的裙裾,她是要飞了,天很蓝。
望着阮馨的背影,家琪蜷缩在车内,打了三次,才将火机打开,一只又一只骆驼香烟燃烧着,氤氤氲氲,云雾缭绕,家琪的助手兼司机Snape忍不住问:“少爷,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呢?”
家琪自嘲地笑了:“留得住吗?”
Snape问:“那…”
“那什么那,朕没那么容易放弃。”家琪猛吸一口,浓烈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之后,他的双眼开始崭露出灼人的光芒,Snape透过后视镜,看到那光芒,每次他做重大而英明的决定时,眼神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