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只得穿好,跟上去。
梁少游懒懒地倚坐在床上,指着笔记本屏幕上的一个图片:“胜男,你看,我准备把这个宠物店买下来。你对宠物店比较熟悉,我现在身体也好多了,有空的话,我们一起经营好不好。。。。。。“
胜男不语。
梁少游指下桌上的包裹:“这是我托人从北大带来的研究生教材,不管我以后怎么样,你必须读书。“
胜男继续低头。
梁少游抬眼:“其实,你刚才问我喜不喜欢欢小孩子,我就知道你见过张颖了,对不对?”
胜男没有料到梁少游那么快就看穿了他。
“所以,你也想为我生个宝宝,却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自私,为了我能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为了张颖的宝宝有爸爸,所以想离开,对不对?”
梁少游似是漫不经心地盯着银白色的笔记本一边说着,却道出了胜男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
不对!姐夫,你在想什么呀?”胜男笑着,矢口否认道。
梁少游从她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不舍与留恋,强颜的欢笑,在她的表情上更像哭。
演技真烂。
“胜男,你以为假你离开,将来孩子再出生,我和他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么?”
胜男不敢看梁少游:“孩子。。。。。。是无辜的。”
梁少游点头,轻描淡写道:“出来之后,接他过来。”
胜男摇头:“张颖才是孩子的亲妈。”
梁少游残酷地说:“张颖保留这个孩子,说白了,最大的原因就是一个“钱”字,我们也并没有要求他们不见面。”
胜男像看外星生物似的盯着梁少游的脑袋,开始研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不能承受之重,居然是他不飞吹之力的承受之轻。这,大约就是男人比女人强大之处吧。也许,女人这一生总该找这样一个伴侣,你是他的肋骨,你支撑起他的生命,他支撑起你的整个天空。
梁少游摆摆手:“我的话,你有在听么?”
胜男眼神漾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姐夫,为什么所有的事你都很轻易就会解决?”
梁少游所有所思地抬起头:“知已知彼而已。”
胜男还是半信半疑:“张颖真的会答应么?”
梁少游自信地一笑:“等孩子出世之后,相信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胜男有些扫兴,却又开心起来,高兴地哼着歌,抢过梁少游的电脑,关机,“你该休息了姐夫,我看着你睡,快睡吧!”
梁少游也的确累了,合眼之后便沉沉睡去。
许是有的另一个初萌生命的牵系,以后的日子,梁少游的身体竟恢复得快起来,他时常会和胜男带一堆补书一起去探望张颖,有时也会抱着张颖日益长大的肚子,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上面,笑容一如抚摸文文脑袋时那般,却多了些坚定。
今年的桃花盛开的特别晚,大约晚了半个月之久,待到桃花盛时,梁少游的白细胞数目终于达标了。
进行介入,终于成为一个可能。
一个月三次的介入,每次进行完之后,他都会大病一场,疲惫虚弱得必须在医院耽搁几天,如此反复几个月之后,他的肝区肿瘤竟缩小了许多,手术问题便提上议程。
是继续做介入,被动延续短暂生命还是选择手术,赌博一场?
毫无疑问,梁少游选择的是手术,手术失败的话,只有一个死字,成功的话,理论上可以活五年,可是,如果被动接受介入、化疗的话,挨不过一年。
五年,梁母便不至于太过悲伤,五年,文文便可以升入初中,五年,张颖肚子里的小生命便可以喊着爸爸,两条小腿跑得飞快,五年之后,胜男就由黄毛丫头变成美丽的少妇了。。。。。。还有家琪,美国学成归来,他没有父亲了,希望有幸以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给他提供尽己所能的帮助。。。。。。
梁母和梁少钦一家三口从青岛赶过来,家琪从美国飞回来。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梁少游特意将这个场景摄制了下来,胜男趴在梁少游的肩头看镜头,她的长发已垂至肩下,八分像美琳的生前,俨然由女生蜕变成美人了。
胜男夹一筷子新鲜百合到梁少游唇边。
梁少游病重的时候,不必说吃饭,他的一切都是她打理的,她已经做好了手术失败的准备,可是,她的他那么好,她觉得手术不会失败。她有这个把握。
梁少游张口,一边盯着摄像机上的镜头,将镜头转移至胜男这边,镜头上的胜男满目坚定,期待,与和平。
第四十七章
梁少游情不自禁地吻上那双和平圣洁的的眸子,将镜头满满地照在两人的脸上。
“嗷嗷嗷!”紫·蝶·论·坛
文文拍手鼓掌,筷子被他的胳膊肘子拐到大理石地板上了。
梁少游沉沉地看一眼文文,将他鼓掌的样子也摄入镜头中。
梁少钦牵着女儿和老婆的手打招呼:“先给妈照一个,再往这边来!”
梁少游一一将这些幸福的人收入镜头,文文却说了一句让人闻之色变的话:“等多少年之后,我都会记得爸爸和全家以前这样幸福!”
“胡说!”
胜男一听,脸上的笑容消失,满脸通红:“以后也会这样幸福!”
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冷凝下来。
像是热烈的瀑布冰冻在了空中。
陈家琪正在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胜男做的香菇白菜粉条,去美国这半年让他对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白菜、西红柿炒鸡蛋都萌生出巨大的兴趣,听到这话时,他竟也双眼一直,无语了。
正在这时候,门铃的音乐响起。
梁少游淡淡地给母亲夹一筷子炒海参,又给不紧不慢地文文和胜男一人夹一筷子蛋黄焗虾仁,一言不发。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该来的人面带迷人的微笑,手扶笨重的腰肢,见到梁少游,十分深情地挥开双手,似是见了孩子的父亲,情不自禁地拥抱。
“美女,你好啊!“
陈家琪已经扑上去,把张颖搂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晚,你肯定吃过了,走,咱们进去聊聊。“
梁少游放下筷子。
胜男啃着又甜又咸的鸭蛋黄皮,吃到嘴里竟酸溜溜的。
手上忽然多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是梁少游热乎乎的大手。
原来,梁少游在示意胜男也一起。
胜男捏得梁少游的手紧紧的,走进会客书房时,依旧如此。
“坐,张颖。”梁少游礼貌示意。
张颖打量着两人,讪讪坐在沙发上,发觉自己头一次进梁少游的书房,竟深深惊艳了。
书房依旧是典雅的希腊风,白洁,简单,她早已见识过,并不觉得惊喜,可是——
书海浩瀚。
一排排的大部头气势如山来。
张颖的视力虽不好,却佩戴着黑色的美瞳隐形眼镜,书架上的书她看得分明:架上标着“中华书局”标志的的本本大部头,看得她心倾不已:《二十四史》、《东周列国志》、《汉书》、《战国策》、《金刚经》《山海经》、各种古代小说。。。。。标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外国名著特有颜色的一本本名著也映入她的眼帘,兼有各种哲学著作,很多她读过的,也有很多她没读过的,她在出版社工作了五年,向往的名著,竟如此张扬地一一展耀在她面前。有书并不好奇,更让她满意的是,梁少游选的书,全都是出版社的书牌书,尤其是外国名著,她一直认为,懂文学的人才只看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这,就是书味。
张颖热血上涌,血液莫名沸腾。
多少年前,她也是文学女青年,买不起的书,她在图书馆借来仔细的读,仔细地摘抄,想来,多少年之后,她的世俗竟让她脸红起来。
“你的书,真多。”张颖情不自禁地说。
“所以,宝宝会受到良好的教育。”梁少游回答得干脆,目的也明确。
张颖盯着梁少游的眼睛,她承认自己浅薄,可是,喜欢读书,让这位清瘦的美男子更添了几分魅力,她不得不承认,再看一眼和他手牵手的胜男,她的苦水从心头涌出。
“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你大可以放心得到你想要的。”
梁少游说。
张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住,匆匆告辞。
梁少游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室外阳光明媚。
早上九点整,肝癌右肝叶癌肿切除术开始。
胜男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僵直地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一言不发,拳头捏的紧紧的。昨晚她一夜未眠,梁少游临睡前的话在她的耳畔不断萦绕:“男男,嫁给我,你以后会后悔的,不过,我会尽力让你幸福。”
为什么会后悔?
胜男怎么也参不透,梁少游也不告诉她,只是紧紧搂着她,搂得她浑身是汗,睡着之后,他的胳膊松都松不开。
陈家琪坐在一旁,手心也出了一把粘糊糊的汗。
成功了,便是五年,失败了,便是顷刻间。
他若是走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他的表盘上挪动。
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
接通了,居然是凌查理,那个和他不打不相识,却是淡之如冰的男人,也是将他的母亲缉捕归案的人。
陈家琪的心怦怦跳着,跳得他面部肌肉抽搐,眼皮直抖,慢慢走到走廊尽头,他故意装得若无其事:“喂,你这个不会笑的装酷男,找我又没什么好事吧?你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凌查理也不理他,语气反而有些沉重:“警方已收集到唐明君大量走私军火的有力证据,现在,。。。。。。“
“放屁!“
陈家琪大骂,手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可是,手机的那头,不悦耳的声音还在继续。
陈家琪在楼梯口压抑地大吼一声,吼声如受伤的困兽,胜男听到了,急忙跑出去,却不见了家琪的身影。
手术还在继续。
梁母目不转睛地望着手术室,眼巴巴的,放佛宁愿去替儿子遭这种罪似的,梁少钦先是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后来,打一个呵欠,开始研究他的手机,似乎是在盯大盘。
“如果肿瘤直径小于5厘米且能手术切除,五年生存率可达90%;如果大于5厘米,手术切除和五年生存率是,20%。”
胜男记得医生如是说。
梁少游的肿瘤是2.3x2.7x3.2cm厘米。
胜男不得不敢胡思乱想,脑子里各种思路却不停地碰撞着。
一会儿是梁少游手术失败时惨白的脸,一会儿是骨肉痛哭的混乱场面,一会儿是自己背着一个不停啼哭的小宝宝在空荡荡的家中,孤苦无助、无人回应的窘迫。。。。。。
胜男忍不住起身,在走廊里来回徘徊起来。
梁少钦被她走来走去看得心烦,一把拽住她,“来回走也怪累的,你坐着休息下。”
在众人都等得心都凉了的时候,时间刚过了一个小时。
此时,陈家琪正在警察局接受凌查理冰刀子一样冷冽的审讯,
此时,操刀医生满脸热汗,助手在给不断他擦拭。
“纱布!”“镊子!”
此时,文文正在课堂上听课,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竟打车跑到医院来。
此时,梁家人算上胜男,都有踩薄冰的感觉,觉得前方是一场大仗,赢了,便是五年,输了,梁少游便永远沉没于冰面之下,永不复生。
梁母将梁父生前的大框黑白照片摆在椅子上,开始双手合十祷告:“老头子,保佑老二手术成功啊!你最疼他了!他才只有三十八岁。。。。。。。”
胜男也跟着梁母双手合十,祷告起来。
其时,10:10整。
还剩下二小时五十分。
170分钟。
10:20分的时候,文文背着小书包赶到,在一个好心护士的引领下一路跑来,满头大汗。
终于捱到10:30分的时候,文文突然说想吃冰激凌,自己跑出去买了一个,胜男则坐在原处,双腿打颤,连厕所都不敢上,生怕出去一下就耽误了什么。
胜男头一次觉得四个小时有那么漫长。
长得像是沧海变桑田,长得像河蚌已包裹出一粒明润的珍珠来,长得像,岩石已被石穿。可是,时间还是没有被打发掉。
胜男以前对梁少游说过,读书的时候,时间是按天过,毕业之后,时间是论月过了。
梁少游却说:“等你毕业久了之后,就会发现,时间会快到论年过,一眨眼,就是一年。”
可是,现在的时间论微秒了。
11:30分的时候,胜男让大家都去吃饭,自己在这边侯着,可是,梁母一动也不动:“我要陪着我们老二。”
梁少钦要便带了文文去吃饭,胜男从口袋里掏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几张的粉色钞票,对梁少钦说:“你们好好吃饭。”梁少钦一把推回胜男的手:“我是文文的大伯,当然要照顾好他。”文文却摇头:“我要陪爸爸!我不饿!”
于是,众人又陷入无边的等待中。
本以为,下午13:00整的时候,梁少游就会被推出手术室,带着众人都期待的喜讯,可是,手术依旧没有完结。
文文抬头,搂着胜男的肩膀:“为什么爸爸还没出来?“
胜男强颜欢笑着:“因为好事多磨,手术会成功的!“
说着,两人拥得紧紧的,抱紧了,便得知,两人都出了一身热汗。
文文十分怀疑盯着胜男的眼睛:“胜男,真的会成功么?“
自打文文知道胜男和梁少游结婚之后,他不再喊胜男为姐姐,却也叫不出口“妈妈”,叫“阿姨”更觉得难听,所以干脆直呼其名。
胜男狠狠点头:“会的,爸爸舍不得文文和胜男啊。“
可是,13:20的时候,手术依然没有结束。
胜男和梁母已堵在门口。
文文情不自禁地冲着手术室大叫:“爸爸!加油!“
胜男刚捂住文文的嘴,却也忍不住大叫:“少游哥!“
两人出人意料的行为吓得梁母急忙喝止,正在这时候,张颖姗姗来迟。
张颖随身带来的,还有一个外放的手机,手机里放的不是别的,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梁少钦气得把他们统统拽过来:“你们干什么!现在是医生做手术!“
“所以他才更要坚持下去!“
几个人正吵闹的时候,却听吱呀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怎么样!”胜男冲上前去,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医生摘下湿漉漉的口罩,长吐一口气:“成功了。”
“你说什么!”梁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医生的胳膊。
文文开始跳高:“耶耶!”
胜男一双大眼睛努力捕捉着医生的一举一动:“真的么!”
医生擦一把汗:“真的。”
胜男依旧不相信,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抓住医生的衣前襟:“也就是说,他不会死了!!”
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职业性地一笑,点头。
胜男开始呼呼喘粗气:“太好了!“
梁母高兴地竟晕了过去。
傍晚时,梁少游恹恹醒来,暮春的余辉映在他脸上,给那张脸添了些许红润。
梁母、胜男、文文和梁少钦早都围在他的床边,梁少游黯黯想起某一次,父亲焦急而霸道的围在他床头时候的场景,心下一沉。
“老二,你成功了!”梁母说话时,声音依旧是激动而颤抖的。
胜男在梁母的身后,轻轻点头。
梁少游款款一笑,笑容掩埋在呼吸罩之中,眼神却是柔和而喜悦的。
“爸爸加油!”文文高兴地跳着,砸得地梆梆响。
“叔叔加油!”梁少钦的女儿也围过来。
梁少游缓缓闭上眼睛,表示自己会努力,胜男握住梁少游冰凉的手,双手捧住,紧紧捂住,梁少游张开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
他干什么去了?
梁少游没有气力去问,却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果然,之后的三天内,陈家琪一次也没有出现。倒是张颖,每天都挺着大肚子来医院,天天煲一锅用小火精心熬制一天的汤粥带来,不得不说,她煮的汤真是专业级别。
胜男帮他按摩时,梁少游忍不住问胜男:“最近见过家琪么?”
胜男知道瞒不住梁少游,却依旧笑说:“没有,他是不是刚从美国回来,找他的那帮老情人去了?”
梁少游不语。
沉默了近五分钟之后,胜男似乎察觉到梁少游心中的顾虑,掏出手机:“我给凌查理打个电话,问问他知不知道。”
梁少游点头。
得到的结果,果然如他所料。
听凌查理说完之后,胜男鼻子酸得发麻,忍不住啃起了手指头。
梁少游面无表情。
过来一阵子,胜男忍不住沉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红楼梦》写得那么悲凉,却为什么如此受欢迎了。”
梁少游不动声色着问:“为什么?”
胜男的声音中掩饰不住自己的痛楚:“因为人生就是一个悲剧,大部分人是没有好的结果的。“
梁少游不语,自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么,可是,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陈家琪还年轻,他只有二十二岁。
第四十八章
一大清早,病房的敲门声清脆,敲门人像是学过礼仪课,让那敲门声听上去自信而响亮,像是自家人的敲门声是的。
“谁呀!”胜男脸不由地拉下来,来人充足的底气让她心慌。
不用问,就知道是谁,以往她都是早上10点之后才来,今天竟八点半的时候就来报道了。
胜男开门时,脸上的洗面奶沫子还残留在脸上。
“少游早啊,我来给你送早餐了,今天的鸽子汤味道不错呦!”张颖拎着一壶鸽子汤袅袅进入,其时,胜男刚服侍梁少游洗漱完,自己刚刷过牙正在洗脸,满脸满头发都是水。
一股曼秀雷敦洗面奶的水果味道。
这个味道张颖熟悉,她读书的时候也用,廉价,学生气十足,她皱下鼻子,开始不屑胜男的书味。
胜男转身回洗手间,也不关门继续洗脸,水龙头的水声哗哗地响,
张颖知道自己闯入了人家夫妻的二人世界,眼瞅着胜男的睡衣邋里邋遢地沾着牙膏沫子,睡裤的裤腿一高一低,想起自己早起精心描抹了近一个小时,心中暗暗羡慕起来,羡慕得牙根痒痒的:这,才是一家人啊!
同睡一张床,同住一屋,他可以看你到你最狼狈时刻的一家人。
张颖双眼呆了一下,笑望着她,努力保持住一脸略带僵硬的笑容:“早啊,男妹妹!”
好难听的称呼。
似乎像在叫青楼的小倌,又像是古代大夫人喊丈夫的小妾。
胜男粗糙地擦一把满是水的丝毫不加修饰的脸,抬起头,掩饰不住不悦:“你早啊。”
张颖远远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一眼,相对于自己精心雕琢后的粉面妆容,她深深地自认为,不修边幅的胜男从美貌上就逊了她一大截。张颖心下忽然就有一股无名火如潮涌上,熊熊炽燃着,燃得那一霎间,她几乎要理智丧失。她努力压抑着,压抑着,压抑出一张笑脸,笑得她心里想哭。
胜男显然也不爱看她,并不热情,张颖也为防止自己失去理智而转眼视线便盯在病床上,于是看到一张虽瘦却英俊到让自己误终身的男人。
“少游,你怎么样,今天好些了么?”
张颖用自认为最贤惠的笑容冲梁少游笑着,笑得她心力交瘁。
梁少游颔首微笑:“还不错,胜男是个很细心的妻子。”
梁少游闻到了一阵香水味,他熟悉的香奈儿5号,几十年前玛丽莲梦露颠倒众生的那款,因为玫瑰、茉莉、铃兰等混合而成的香气浓烈,他觉得鼻子一阵不悦,觉得伤口也难受起来,谁说这种香水让男人着迷发狂的。梁少游年轻时候曾经买过CD的绿毒给美琳,相对于香得像一记耳光
打在他脸上的玫瑰怨气,他更喜欢清新、轻盈而温柔的盛夏味道。
张颖强压下一脸的懊恼,笑着将保温瓶放下,双手握住梁少游的一只手,并且故作漫不经心地将那只手滑过她丰腴的胸:“要做什么吗?”
梁少游摇头:“你挺着大肚子呢,什么也不需要。我也快拆线了,以后不用天天来了。”
张颖便将捉住梁少游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梁少游迅速抽手。
他爱自己的孩子,却已意识到事态发展的程度,尤其是自己手术成功之后,张颖明显表现出对他志在必得的兴趣。胜男或许只是单纯吃醋,他却已洞察得明晰。
胜男已洗完脸,凑过来,像是在不安,又有些伤感地去握梁少游刚从张颖手中挣脱出的手。
梁少游看一眼胜男失落的眼神,忽然就有三分心疼,七分愧疚,便笑说:“好啊。喂,张颖美女,医院里空气不好,为了孩子,你还是回去吧,男男,你送她去帮她打车。”
“好的,老公的话我都听!”胜男当即抓起外衣。
梁少游突然发现,女人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智慧是无穷的,口才也会迅速提升。
情敌两人走在路上时,竟一句话也不交流,两人不认识一般,像所有看不惯对方的死对头,话不投机半句多。医院附近出租车很多,出门即是,胜男送走张颖,快步跑回医院病房,见病房里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只不过,这个背影却不再像往常一般挺拔,整个人挨在床边,像是一只受伤的大狗。
“陈家琪!好几天不见,你也不开机,姐夫很担心你!”胜男又是关切,又是埋怨,倒一杯热水递到家琪手里。
胜男这才看清了陈家琪的脸,只见他满脸黑瘦之气,眼袋,黑眼圈,皮肤也少了光泽,似乎是为见梁少游而把胡子刮了个干净,人几天之内瘦了一圈却掩饰不住,原先的那个又白又强壮的嚣张少年,现在憔悴得像个在牢房里关了三四年的囚犯。
陈家琪忍不住问:“梁叔担心我,你不担心我么?”紫·蝶·论·坛
梁少游拍拍家琪的肩膀,撑着身体坐起来,开刀的伤口牵动,他努力忍着,面不改色:“你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不是。“
陈家琪双手捂住热气腾腾的杯子,像是心寒得他浑身发冷,怎么也暖和不过来似的,看得梁少游和胜男一阵心疼。
“有什么打算?“梁少游握住陈家琪冰凉的手问。
陈家琪低着头看床沿:“没什么啊,过几天就开庭了,我妈虽然罪孽深重,我暂时不回美国了。最近正在给她联系好的律师,判个终身监禁也比死刑好。我没爸了,就剩下一个妈。“
梁少游松开手,平静,却不忍地说:“我记得《刑法》第125条说,’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枪支、弹药、爆炸物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按照司法解释,认为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的行为之一,都能判三年,按照你妈妈的情节程度,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梁叔你也懂《刑法》?”陈家琪有些吃惊地问。
梁少游点头:“读书的时候读过双学位。”
“难得你记得那么清楚。”
陈家琪冷笑,意识到梁少游说法的力度,狠咬着唇,门牙上鲜血粘糊糊地沾着,他摇晃着身体,冲着病床旁边的桌上绑当就是一拳。
胜男急忙去阻拦,没拦住。
“别这样!家琪,你还有我们!“梁少游喝止着。
陈家琪站起身来,开始大骂:“他大爷的!出了事都他妈的当污点证人,还有那个凌查理,妈的没事儿干跑去当什么卧底!就你他妈的是英雄啊!“
梁少游拽住他的胳膊:“他是警察,那是他的职责。。。。。。。“
“我妈其他的罪名还不够么!“陈家琪使劲跺着地板。
“还有我那个舅舅,居然说我妈罪有应得,连律师的事都丫的不管!他是不是我妈的弟弟啊!他一天就想着什么晋职称!进职称,屁!“
陈家琪说着说着,竟爬在床沿咧开嘴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