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王他,似乎很有些不中用啊…”宝珞斜着眼睛躲开晁灵云的视线,尴尬地笑笑,语带一丝同情,“他在佛殿才磕了一百零八个头就腰酸背痛,到了需要抹药酒的程度了呢。”
“啊?他腰不舒服了吗?那又怎么了?”晁灵云觉得自己听得不是很明白。
宝珞郑重地拍了拍她纯洁的脑瓜,语重心长地说:“你和他分开是对的,相信我。”
晁灵云疑惑地望着宝珞,觉得和她聊天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二人正在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元真娘子的声音:“灵云、宝珞,你们都在吧?”
晁灵云和宝珞听见师父问话,异口同声应道:“在,师父快请进。”
元真推门进来,一见到两名弟子,便笑道:“宝珞果然在这儿,我来看看灵云。”
宝珞连忙起身让到一边,向师父行礼。元真走到晁灵云榻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还好不烫,身子好些没?”
眼看着那么多人对自己嘘寒问暖,晁灵云实在不好意思为了一个注定已失去的初吻,再这样半死不活地堕怠下去,便打起精神笑道:“谢谢师父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有什么好谢的。唉,你去平康坊陪着姊妹赴了一趟宴,一回来就得了这样无头无脑,连医师都诊断不出的病,那酒宴还真是邪门。”弟子接的私活元真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忧心忡忡地发愁,“后天就是端阳节了,可怎么办才好…刚刚十六宅亲王宴给你们俩送了请帖来,我该如何答复呢?”
“亲王宴?”不等晁灵云表态,宝珞已经抢先答应下来,“那我肯定要去的。”
坐在榻上的晁灵云蓦然想起李怡与自己的约定,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受到邀请,多半是李怡为了那半月一期的相会做出的安排,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端阳节那天我也要去。师父别担心,我的身子今天就已经好多了,一定不会耽误后天的端阳节大宴。”
元真见晁灵云态度坚持,心里虽然仍有点担心,却还是倍觉安慰:“好,亲王宴我先替你答应下来,你好好休息,争取到端阳节那日可以彻底痊愈。”
“是,请师父放心。”晁灵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满城榴花如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角黍【粽子】、艾草、雄黄酒的香味。
这一日曲江上龙舟竞渡,又有天子赐宴,天潢贵胄、文武百官与民同乐,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遍地散布着或大或小的酒宴。教坊的乐伎俳优们全都活跃在这些酒宴上,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的歌舞百戏让宾客们大饱眼福。
亲王宴设在芙蓉园的杏园里,此刻台上正表演着参军戏《三教论衡》,而晁灵云与宝珞已各自献舞完毕,正坐在席间侑酒。
宝珞自然是陪在颍王李瀍身边,晁灵云则与光王李怡遥遥相隔,偶尔两人视线交汇,彼此都心虚地赶紧垂下双眼。
晁灵云脸红心跳,心神不宁地想:请都已经把我给请来了,哑巴王肯定要设法与我私下见一面,就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了…天啊,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个登徒子呢?
晁灵云慌忙定定神,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两眼专心对准舞筵。
只见台上表演参军戏的“参军”宽衣博带,俨然一副儒士模样,与他搭档的“苍鹘”正笑着问他:“你说你博通三教,那我能不能考考你?”
“来来来,”参军手抚长髯,胸有成竹地扬言,“儒释道三教的学问就没有我不会的,随便你考,捡难的问啊!”
“得了,我先问你个简单的。”苍鹘乐呵呵地问了一句,“释迦如来是何人?”
参军立刻毫不犹豫地笑答:“是妇人!”
“怎么会是妇人?”苍鹘大惊失色。
“简单啊,《金刚经》里曾经曰过:‘敷座而坐。’若不是妇人,怎么会丈夫坐了她才肯坐?”
“呸!净胡扯,那我问你,太上老君是何人?”
“是妇人!”
“怎么太上老君又成妇人了!”
“哎,《道德经》里不是写了吗?‘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有身有身,只有妇人才会有了身子,然后生娃娃,我说错了吗?”
“强词夺理!罢了,那我问你孔子是什么人?”苍鹘一问完,就看见参军面露猥琐的笑容,赶紧打断他,“停,停,你别张嘴了,你又想说是妇人了,是不是?”
“嘿嘿,孺子可教也!”参军嘿嘿笑道,“你听着啊,《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不是妇人,怎么会待嫁?”
“妇人、妇人、妇人,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妇人,你学问都是在闺房里做的吧?”苍鹘白了他一眼,嗤笑。
“什么闺房!有句俗话说的好:‘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妇人她原本就在学问里,我自小读书破万卷,你给算算…”参军一边说一边来回晃动腰部,满脸暧昧。
“得,你这身体多保重吧!”苍鹘已然看不下去,摆手打断他,“没事多涂涂药酒,别读书读闪了腰!”
“噗——”晁灵云一口酒憋不住全喷在袖子里,总算是明白了宝珞前日的一片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李怡:终于有了不在场证明!
宝珞:我还顺便说了点别的。
ps:参军戏这段,化用了《唐阙史》中的《李可及戏三教》,确实是一段很古老的段子了。
☆、第三十一章 柳荫
滑稽的参军戏逗得满座宾客哄堂大笑,反倒没人察觉晁灵云的失态。这时曲江上忽然鼓声喧天,将宴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舞筵上的参军立刻随机应变,对苍鹘道:“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你论学问,不如去看赛龙舟。”
“哦,你论不过我,就想逃跑哇?”苍鹘揶揄道。
参军瞪着眼反驳:“谁逃跑了?我是去怀念屈子的,仰慕圣贤你懂不懂?”
“真难得,就你还会仰慕圣贤,”苍鹘欣慰地点头,随口问,“那屈子是何人?”
“是妇人!”
“去你的!”
一片笑声中,参军与苍鹘行礼退场,满座宾客陆续起身,前往曲江岸边去看赛龙舟。
晁灵云混在人群中,很有默契地与李怡对视了一眼,随后找机会掉队,趁人不注意躲进了一处柳荫里。
初夏的垂柳郁郁葱葱,柔密的柳条如翠绿的穹庐,遮住了晁灵云的视野。她在一片绿荫里等待着李怡,期待中纠结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在李怡眼中,他稍后一定会来见自己。可对李怡来说,今日这次相会是全然功利的,并且往后也一样,这其中压根没什么情分可言。
相形之下,此刻心跳不已的自己就显得分外可笑了。
晁灵云懊恼地捋下一把柳叶,握在掌心里搓揉,正心烦意乱间,眼前密不透风的柳条忽然一动,随后被分向两边,让一道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晁灵云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双颊绯红地望着来人,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李怡低头凝视着晁灵云,一言不发,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目光闪动,欲诉还休。
眼前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她做过什么。
今日距离上一次相见,其实只隔了短短三日,可他心中却自有一份醉意,就好像朔日那夜因她而生的百般滋味,都在他一日三秋的心境中被酿成了酸甜并苦涩的醇酒,让他心口发热、神志昏昏。
浓密的柳荫如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彼此间的沉默变得有些尴尬,晁灵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殿下?”
李怡终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听说你已经去过兴庆宫,见到我母亲了?”
他一开口就是说正事,声调平稳,丝毫不见情绪起伏。晁灵云顿时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一张嘴就嘘寒问暖,关心他的腰痛好点了没有。
“是的殿下,我已经见过郑太妃了,只是还没机会说上话。”晁灵云也端正态度,恭敬地回答,“郑太妃在兴庆宫的处境,我已略知一二,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请殿下吩咐。”
“你既然对我母亲的处境已略知一二,就大约能猜到我的打算了吧?”李怡唇角浮起淡淡一丝笑,望着晁灵云问。
晁灵云点点头,又皱起眉:“如果我帮了殿下,能全身而退吗?”
李怡心中一沉,被他压在心底一直回避的问题,此刻终于第一次浮出水面。
她最初出现在他面前时,只被他视为一枚及时出现的合适棋子,然而就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太多始料不及的意外,让一切都在渐渐偏离他原本设想好的轨道。
她这枚棋子,已让他舍不得轻易丢弃。
“不必担心,你对我远不止这一点用处。”李怡深知若想使晁灵云这样的人信服,与其软语安慰,远不如晓陈利害管用,“何况我还知道,你有自己的任务在身,这种情况下,我更不会对你不利。”
“哦…多谢殿下如此为我考虑。”晁灵云勉强笑了笑,明知道李怡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在理,可弥漫在她心间的失望又算怎么回事?
李怡发觉晁灵云脸上忽然红晕褪去,神色变得闷闷不乐,不由紧张起来,赶紧检点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随即找到答案——她朔日面见马将军的计划被自己插手破坏,这件事一定还在令她懊恼吧?
李怡对自己那日的所作所为既后悔,也不后悔。他悔的是自己因为某些不愿细想的动机,一时冲动干涉了晁灵云,并且手段不甚光彩,将来若是被她知道,只怕不能轻易收场。
至于他不后悔的理由,那就多了,多到他压根不用动脑子,就能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为了消解此刻低沉的气氛,李怡决定继续说正事:“六月二十二是我的生辰,我的母亲能在那天进入十六王宅,与我团聚一日。我原本以为你在教坊不会很快崭露头角,所以便将计划定在了我的生辰之后,目前看来,计划也许可以提前。”
晁灵云果然精神一振,望着李怡问:“我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李怡微微一笑,缓缓道:“今上是郭太后的嫡孙,本性又仁孝,想要挑拨他们的关系,只能从圣上的生母萧太后这里入手。”
“萧太后?”晁灵云因为假母的教导,知道萧太后的身世,顿时反应过来,“萧太后原本是穆宗皇帝做亲王时的侍女,出身低微。依照郭太后高傲的性情,在圣上即位之前,她对萧太后的态度一定很轻慢。殿下是不是打算利用这点,挑起两宫太后不和,借圣上之力报复郭太后?”
“圣上与我是两类人,他不会那么做的。”李怡轻轻摇头,否定了晁灵云的猜测,“但圣上有胸襟,更有抱负。我知道他一直在寻找一支力量,用来破除朝中的朋党。”
李怡的话晁灵云不是很明白,疑惑地问:“这与郭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太后,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李怡低下头,俊秀的五官浸在午后的柳荫里,看上去无端有些阴沉,“我们可以帮助圣上,找到他的亲舅舅。”
若圣上找到国舅,必定会给他加官进爵,晁灵云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帮助圣上扶植外戚?”
李怡点点头,冷冷一笑:“这是圣上最需要的,也是郭太后最不能容忍的。破坏他们祖孙关系的关键,就在这里。”
☆、第三十二章 蜜意
哑巴王的计策听上去兵不血刃,果然不需要她为脑袋担心。晁灵云顿时放了心,望着李怡问:“莫非殿下已经知道,圣上的舅舅在哪里?”
“我暗中派人寻访了几年,如今已经有些眉目。”李怡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对晁灵云说,“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他引到明处,这就需要你从中穿针引线了。萧太后之姊徐国夫人有个女婿,名叫吕璋,一直苦于没有升迁的机会,你需想办法结识此人。事成之后,再去西市茶行找一位名叫赵缜的茶商,将他引荐给吕璋。”
晁灵云仔细听完李怡的话,对他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都记住了。”
“很好,至于兴庆宫那里,等事成之后我再具体部署。”
李怡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柳荫外响起王宗实的声音:“小人拜见颍王殿下。”
柳荫中的两个人立刻屏住呼吸,随后果然听见李瀍问道:“怎么不见光王?”
晁灵云与李怡对视,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若是被李瀍发现他们在此私会,只怕又要被他借机撮合,将自己困于十六王宅。
李怡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用口型回答她:“打我。”
好端端的,这叫她如何打得下手?晁灵云冲李怡干瞪着眼,摇了摇头。
不料下一刻,李怡忽然浅浅一笑。晁灵云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芒,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他捉住,紧跟着唇上一热,已被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相比朔日那晚,此刻这一吻浅尝辄止,显得极为克制,然而带给晁灵云的震撼却不亚于天塌地陷、烈火焚身。
“不要——”她一时大窘,本能地挣扎,察觉李怡的脸又向自己凑过来,终于不假思索地扬起手,“啪”一声抽了他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不轻不重,音量恰到好处,让已经走到柳荫外的人刚好能够听见。
晁灵云只觉得自己的手掌烫得像着了火,眼看李怡捂着脸颊,满面春风地凝视着自己,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只能转身冲出了柳荫。
李怡手中正牵着晁灵云的披帛,因为她的逃逸,薄如蝉翼的轻纱就顺道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看起来,倒确乎是个十足的登徒子了。
他相当满意自己的表现,收起笑意走出柳荫,就看见李瀍正一脸揶揄地盯着他,而李瀍身旁的王宝珞则愤愤瞪了他一眼,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披帛:“请恕奴婢无礼,这是我师妹的东西!”随后转身去追已经跑远的晁灵云。
“光叔,你怎么又唐突佳人了?”李瀍满脸坏笑,还促狭地劝了他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李怡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晁灵云逃走的方向,冷冷吐出四个字:“不识抬举。”
远处宝珞好不容易追上晁灵云,气喘吁吁地将披帛还给她,埋怨道:“你一个劲闷头跑什么呢?我叫你都不听…光王他又没追上来。”
晁灵云面如火烧,接过披帛胡乱往肩上一披,吞吞吐吐地嗫嚅:“我也不知道,刚刚我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跑到这里了。那个…师姊你和颍王怎么会突然找过来?”
“我陪着颍王看完赛龙舟,正往回走呢,是他眼尖发现了光王的内侍,就特意绕道过来问一问。”宝珞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李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意识到李瀍是故意为之,赶紧将话锋一转,“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这会儿你恐怕已经吃了大亏!你是如何又被光王缠上的?以后千万躲着他走!”
面对宝珞的一片好心,晁灵云既感动又内疚,只能苦笑着向她道谢:“谢谢师姊,以后我会多加小心。”
宝珞帮她整理好披帛,很义气地说:“你干脆直接回教坊吧,亲王宴那里自有我担待。”
刚刚被李怡占去了那样的便宜,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勇气再去与他照面,晁灵云听了宝珞的提议,立刻感激地点头。
她与宝珞就地分别,一个人缓缓走出芙蓉园,沿途风景如画,赏心悦目的景致渐渐驱散了心头的惶恐,久而久之,一丝含羞带怯的甜意倒在她心底悄然冒头。
先前李怡吻了她之后,脸上分明带着笑意,这一吻虽然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可他似乎…并非对自己无心。
若是他真的喜欢自己,感觉好像也不坏?晁灵云红着脸傻笑了一下,又开始犯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该如何向他求证这一点呢?但愿他能主动表明心迹,这样羞人的事,总不好让她一个姑娘家先开口。
晁灵云满脑子浮想联翩,飘飘然越走越快,冷不防半道上杀出一名青衣侍儿,伸手将她拦住:“娘子请留步,敢问娘子可是左教坊中的晁娘子?”
晁灵云瞬间回过神,打量着那相貌陌生的侍儿,疑惑地问:“我是,请问你是?”
“奴婢是牛宰相府中的侍女,奉命前来相请。”侍儿客气地解释了一句,又伸手遥指了一下远处的凉亭,“相公此刻正在亭中宴客,请娘子前去一叙。”
晁灵云翘首望了一眼凉亭,心知牛僧孺身处高处,必然已经瞧见了自己,只得无奈地答应:“承蒙牛宰相垂青,奴婢荣幸之至,就劳烦娘子引路了。”
“娘子请。”侍儿欠身相让,将晁灵云一路引入凉亭。
当晁灵云爬到那座建在矮丘上的凉亭时,亭中已经只剩下牛僧孺一人,她恭敬地向牛僧孺行礼问安。待到侍儿告退,牛僧孺才微笑着开口:“晁娘子,恭喜你了。”
这一声贺喜让晁灵云有些莫名其妙,却只能顺水推舟地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能有今日,都是仰赖大人的再造之恩。”
“客气了,元真娘子为你作相和大曲,才是恩同再造。”牛僧孺打量着晁灵云,慢条斯理地问,“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大人对奴婢的教诲,奴婢一直铭记在心,”晁灵云心中冷笑,知道牛僧孺想听自己说什么,便将自己近来赴宴时的所见所闻,挑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了牛僧孺。
牛僧孺听她说的虽多,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以为这都是她目光短浅之故,倒也不甚在意:“你继续好好表现,一定很快就可以进入御前第一部,这比当初我让你跟随光王还要好得多。听着,曲江樱桃宴那日,圣上就已对你留了心,我要你把握住这个机会。”
晁灵云心中一震,试探着问:“大人的意思是?”
“这还用问吗?”牛僧孺责备地瞥了她一眼,加重语气,“你必须凭借相和大曲,一举获得圣上恩宠。”
☆、第三十三章 定计
要不是理智还在,晁灵云简直想当场放声大笑——什么获得圣上恩宠,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啊,他到底把圣上当成什么人?
“奴婢资质拙陋,只怕很难获得圣上垂青。”晁灵云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免得被牛僧孺发现她抽搐的嘴角。
“只要相和大曲一成,很多事都可以水到渠成,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再则宫闱之中,我这里也会替你打点。”牛僧孺说到此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宋尚宫替你做的那首《朝云引》,很不错,以后等你入了宫,若有什么难处需要照应的,都可以找她。”
晁灵云一听这话的意思,就猜到宋尚宫与牛僧孺关系匪浅,倒颇有些意外:“大人,宋尚宫是奴婢可以信赖的人吗?”
牛僧孺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你是从我府中出去的人,这事她已经知道了。”
这深宫里的人脉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栽进去啊!晁灵云背后微微冒出一点冷汗,心里十分后怕,脸上却堆满谄媚的笑容:“凡事若能有宋尚宫照拂,奴婢心里就安心多了。多谢大人为奴婢铺顺道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大人。”
一通溜须拍马、虚应故事之后,晁灵云开开心心地敷衍完牛僧孺,便将他的命令直接当成了耳旁风——至于宋尚宫那边么,既然知道她与牛僧孺私下有交情,以后绕着她走就是。
晁灵云之所以能够气定神闲,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她认定牛僧孺在痴人说梦,因此半点也不担心天子能瞧上自己。
在返回左教坊的途中,晁灵云顺道去了一趟平康坊,先问问绛真关于马将军的事接下来如何打算,又将牛僧孺在自己身上打的鬼主意告诉她,顺便向她打听徐国夫人的女婿吕璋。
绛真静静听完她东扯西拉的一堆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晁灵云道:“结交马将军的事就交给我吧,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对圣上可有好感?”
晁灵云差点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惊魂未定地抚摸着心口,冲绛真抱怨:“阿姊,怎么连你也拿我开玩笑?我有几斤几两难道你不知道,圣上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绛真掐了掐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满眼宠溺地嗔道:“你这丫头,真是懵懂天真!我不跟你扯这些,单论牛僧孺打的如意算盘,倒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们且将这件事反过来想——若是你能得到天子的欢心,对大人、郎君,还有你含冤的头领都有莫大的好处。你若真有这份心,那等以色侍人的雕虫小技,我自能助你一臂之力。”
绛真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让晁灵云目瞪口呆之余,也渐渐有点相信牛僧孺的命令不是一句无稽之谈。只是她一向认为自己任重道远,甚至都有了掉脑袋的觉悟,却从没想过还可以走这样一条捷径。
可如果明摆着是一条捷径,她为什么不走?
“阿姊你是认真的吗?”晁灵云半信半疑地问,在看到绛真郑重点头之后,激动得双颊绯红,连声道,“好呀好呀!”
绛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望着兴奋的晁灵云问:“你这是答应了?”
“只要能早日实现大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以色侍人?”晁灵云回忆着印象中天子的模样,可惜如今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只记得当时自己朝天面圣的心情,是一种仰慕到了极致,于是灵台明净的安然。
这样的一位圣人,自己若能侍奉他,应是三生有幸的一件事,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就在晁灵云自以为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犹豫时,她的脑中却蓦然浮现出李怡的脸——他在那一片绿意盎然的柳荫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只因为从她唇上窃走了轻轻一吻…
思绪瞬间变成乱纷纷的一团,晁灵云理不清头绪,只能在一片混乱中伤脑筋地想:帮助李怡与接近圣上,这难道不是两码事吗?
“妹妹能有这份心志,实在令我钦佩…”
绛真的感叹唤回了晁灵云的神志,她收回飘浮在半空中的视线,望着绛真怔忡地问:“舍生取义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什么好钦佩的?”
“我们虽是棋子,可也是人啊。”绛真轻轻抚摸晁灵云的鬓发,叹息道,“你情窦未开,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对圣上抱有好感,以免将来陷入悔恨。”
“再多悔恨也不过是伤了这一颗心,又死不了人,”晁灵云垂下双眼,伸手摸摸心口,低声嘟哝,“与我歃血为盟的头领和同伴们,全都死得无比屈辱,若论悔恨,再也轮不到儿女情长。”
绛真注视着一脸坚定的晁灵云,心疼而无奈地点点头:“你若真能这么想,也好。”
晁灵云粲齿一笑,亲热地扑在绛真身上,又亲又蹭,好驱散她低落的情绪:“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阿姊也不必迟疑。等以后见到了天子,我到底该如何讨他欢心,还得仰仗阿姊的点拨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闹。”绛真笑着推开她,拢了拢快要散乱的鬓发,又说起正事,“你为何要打听徐国夫人的女婿?”
“我有个在教坊里认下的妹妹,对那吕璋一片痴情,可因为前阵子两人闹了几句口角,至今再也没见着他。我那妹妹碍于身份,又不敢登门寻人,竟气得一病不起,还不准别人替她抱不平。”晁灵云胡乱编了一个借口,应付绛真,“我刚进教坊那阵子什么规矩都不懂,欠过她一份人情,所以这次就想瞒着她,悄悄帮她捎个话。我担心教坊里的姊妹嘴碎,不能替我保守秘密,因此才想找阿姊打听此人。”